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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浮波其上 -【良躍農門】《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38 AM     標題: 浮波其上 -【良躍農門】《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6-4 06:49 PM 編輯

【書名】良躍農門

【作者】浮波其上

【內容簡介】:


  還魂在另一個世界,過氣窯姐,病重不治,萬般祈求之下,老鴇同意讓她脫籍回家,讓她一家團圓,讓她能安葬故土,了無牽掛。

  回歸田園鄉村,有爹娘兄弟疼著,身體狀況漸佳。娘說,她還是要選個好男人嫁……

  是嫁人還是不嫁人?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有油鹽醬醋一櫃,雞鴨豬兔一舍,無良親戚三兩碗,舊怨新恨一大鍋。

  名聲的問題,清譽的問題,世俗的眼光,還有婆家人的態度,都是她必須正視且鄭重對待的。

  「前半生,我身不由己。後半生,我靠我自己。」

  加油吧,李欣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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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40 AM

第一章 脫籍回家

  李欣再睜開眼的時候終於很無奈地接受了自己借屍還魂的事實。她看著旁邊塗脂抹粉打扮地極其艷麗的老鴇,不由扯了扯嘴角。

  老鴇勸她,「既然你已經從賤籍裡脫出去了,不管你還剩多少日子,都好好過吧。你娘和你哥已經來接你了,總不至於讓你死了都沒個地兒埋,安心地去,啊。」

  李欣不由暗歎口氣。

  別人穿越都是大穿小,二三十來歲的青年姑娘愣生生會穿成十來歲的青蔥少女,撿了十年的青春,偏自己不知道走了什麼霉運,年齡沒變,還是二十歲。

  別人穿越要麼是皇妃貴婦,要麼是千金小姐,就是差點的也是個小家碧玉,再不濟也是村裡一枝花,偏自己穿成個勾欄院的過氣窯姐兒,還身患重病時日無多。

  別人穿越最終都能嫁個好夫婿,帶領全家發家致富走向康莊大道,偏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兒,就是混吃等死也實屬艱難。

  老鴇對她倒還算不錯,讓幾個丫鬟幫她收拾好東西,其中一個丫鬟扶起她,攙著她往外走。

  大白天的這勾欄院一條街倒是冷冷清清的,李欣所在的這間勾欄院名字叫怡園,匾額上的字碩大,被陽光一反射照得人眼睛發疼。李欣咳了咳站在門匾下,抬頭一看就見著了自己的娘劉氏和自己的親哥李斐。

  丫鬟把她攙出來就算完成任務了,看她站好,說了聲「欣姐兒保重」,把包袱放在了她腳下就又重回了怡園,關上了大門——勾欄院白天要是開著,會惹來官司的。

  劉氏動了動嘴仍舊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來,她親哥李斐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身邊扶住她,把包袱挎在肩上,見李欣沒說話,便艱難地扯了個笑容說:「妹子,咱們回家。」

  李欣很想哭,於是她終究是哭了。

  如果她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她也不會那麼感同身受。但她從有意識起,便知曉了這原主從小到大所有的經歷,所以她更覺得委屈。只是這份委屈啊,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跟人說了吧。

  劉氏邁了邁步,似乎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趕上前來在一邊攙住了她,細細打量了她的臉色,含糊地說:「閨女,咱們請大夫來治,一定把你給治好了,別怕,別怕啊……」

  李欣緩緩點了點頭,對李斐道:「哥,我覺得累得很,你背我回去吧。」

  李斐眼眶泛紅,良久才點了頭,哽咽地道:「哥背你,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咱們就到家了。」

  劉氏在一邊捂了嘴,淚珠兒從她已經開始渾濁的眼裡掉下來。

  說起李欣本來的身世倒是平淡無奇的,不過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她喪了命。醒了後就成了李欣。自己本身身世是平常的,但這個窯姐兒李欣,卻是實實在在悲慘。

  她爹嗜賭,輸了錢沒東西抵債,在賭場裡被扣住了,如果拿不出錢來贖他就要剁他一隻手。劉氏平時很潑辣,阻止自己這個冤家去賭卻是阻止不了。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李欣爹當面應承下來,可回了頭就拿了家裡的銀錢去賭去了。

  那次逼得劉氏沒辦法,把家底兒都掏出來了,又四面八方湊了錢,還是差了幾兩銀子。正當劉氏走投無路的時候,往常走訪鄉里勸人賣兒賣女的孫婆子到她家來,勸說她把李欣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鬟。說得天花亂墜的,什麼有好衣服穿,有好東西吃,要是走了運呀,說不定還能當主子呢!

  劉氏被她說得動了心,又正逢家裡缺錢,於是聽信了孫婆子的話讓她去大戶人家做工,想著過個一兩年的就把女兒給贖出來。

  可誰知那孫婆子卻是個沒點兒人性只知道撈錢的主,說得好好的是去大戶人家做工,轉眼就把李欣賣到了勾欄院去了。

  等劉氏用錢把李欣爹贖了出來,女兒卻是再也尋不到了。

  劉氏不識字,那時急著要錢,也沒讓人看契紙。這下不知道女兒在哪兒做工,慌了,拿了契紙去找里正。結果裡正把契紙上的內容一念,劉氏頓時傻了。

  當時簽的契約並沒有說是賣往大戶人家,只寫了是賣身契。

  那女兒去哪兒了?

  劉氏找了幾天,終於是尋到了個知道孫婆子在外行事的擔貨郎。擔貨郎歎了口氣,勸她還是別瞎花功夫找了,說孫婆子應該已經把人賣去勾欄院了。

  村裡的人淳樸,消息也傳得快,這事兒一出來就傳遍了。

  要找孫婆子卻也找不到,孫婆子這人已經從李家村消失了。

  村裡的七大姑八大姨聽說了這件事後都紛紛安慰劉氏。劉氏性格潑辣得很,人緣卻是不錯,給老李家生了三個兒子,功不可沒,人有底氣,又有村裡人支持,只待下一次看到孫婆子就要把人直接打一頓,然後問清楚女兒的去向。可誰知卻是再找不到孫婆子的人。

  李欣去怡園那會兒才十五歲,這一晃就是五年。李欣長得不錯,身段風流,不然孫婆子也不會看上她,不賣別人去那種地方卻是專門打了她的主意。

  十七歲最美的時候是李欣在怡園最風光的時候,老鴇安排著開了苞後就被一個有錢商人一直包著。不過歲月催人老,等她沉寂下來,頭牌這位置已經移了座。二十歲的時候商人家鄉出了事,撂了句話就走了,還不待老鴇重新安排她接客,她便生了場重病。老鴇也不是那種要把人往死裡搾乾的主,在李欣苦苦哀求了她一番,說她想要從良脫籍,以一個清白的身份葬在家鄉的話後,也答應了返還她的賣身契,允她回鄉去度過人生最後的日子。一時憐憫,還讓人問了李欣的家址,讓她家人來接她。

  劉氏接到消息的時候傻了,還是李斐反應快,收拾了東西就要跟著怡園來的人去。劉氏趕緊跟了上去,說要親自接女兒回來。

  可五年之後再見女兒,卻是忐忑地連上前與女兒說話都戰戰兢兢。或者說是心懷愧疚,怕女兒心裡恨她吧。

  李家村是輝縣東邊兒的一個小村莊,李姓是李家村的大姓,村裡人生活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往年交了租子還有多些的剩餘口糧。風調雨順的時候還能把吃不著的糧食賣了,存下來一些銀錢,比起那連飯都吃不上的村子已經好得多了。村裡人又知道互相幫襯,雖然也免不了一些小摩擦,但總體來說是很和諧的。

  李斐背了李欣,趕了兩天的路終於回來了,朝著村口走,劉氏趕著騾子跟在後邊,騾子背上扛著李欣的包袱。遠遠地劉氏就看見李欣爹守在村口,周圍還停了烏拉拉一群人。李欣的弟弟李丘和李銘立在李欣爹左右,背挺得直直的,望向李斐的目光中都有著激動。

  李斐比李欣大兩歲,今年二十二,李丘今年十八,李銘十二歲。李欣不見的時候他們倆一個是半大小子,一個也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對這個姐姐都有了印象。此時見李欣回來,如何能不激動?

  李欣爹李厚仲訕訕地站著,待人走近了,跨前一步哆嗦地喊:「閨、閨女……」

  李欣趴在自己哥哥寬厚的背上熟睡著。

  李斐心裡對自己親爹有著怨氣,沒理會他,背著妹妹就要家去。村裡人紛紛望向他背上埋在他頸窩裡的女子,神情均有些複雜。

  村長是李厚仲的族叔,也是村裡最有權威的一個,咳了聲說:「斐子他爹啊,趕緊家去吧,欣姐兒回家了就好,好生照顧她。」

  李厚仲眼眶紅紅的,勉強答應一聲就要跟上去,劉氏喊住他,在後邊兒道:「上趕著去做什麼?你當閨女願意見你不成!」

  李厚仲頓了腳,卻是沒法反駁。村長在一邊打圓場,「欣姐兒回來了就好嘛……」

  「敢情不是你女兒因為你被賣?要是你遇上我這情況,我嬸能給你好臉?」

  劉氏一向潑辣是村裡都知道的事情,跟她耍嘴皮子是耍不過的,不是說她講得頭頭是道能把你堵死,而是她一旦跟人罵起來,除非對方認輸服軟,否則她絕不歇戰。李厚仲也知道她這毛病,當即扯了村長的衣角,「叔,是我錯,你也趕緊家去吧,我家還有事兒,下次請你喝酒啊。」

  村長吹了吹鬍子,瞪了劉氏一眼,想著不要與婦道人家計較,哼了聲也家去了。

  等李厚仲想要攆上去的時候,劉氏把騾子往他那兒一趕,「斐子丘子和銘子都不是沒眼珠子的人,知道怎麼照顧欣姐兒,你趕騾子回去,跟著往上湊做什麼?」

  說完也不等李厚仲說話就往前跑著去了,李厚仲往近旁一看,村裡人都望著他,夾雜著鄙視和同情的目光,而自己兩個兒子也已經跟上了大兒子,一左一右地伴著。李厚仲狼狽地趕著騾子回去了。

  李家在李家村裡的經濟狀況算是中等的水平。李厚仲的娘還活著,跟他大哥李厚伯在一起住。他三弟李厚叔娶了媳婦兒去了鎮上開了家鐵匠鋪子,逢年過節才回來一次。李厚伯家和李厚仲家都在李家村,兩家隔得也近,均在李家村的村東頭。比起李厚仲家,他大哥家過得更好些。要不是李厚仲那些年迷上了賭,現如今這李老二的身家跟他大哥也應該是不分伯仲的。

  李斐將睡熟的李欣安置在了床上,李大嫂子張氏趕忙上來幫忙。李丘的媳婦兒,今年才過門的江氏插不上手,只能去給這個大姑子打了盆乾淨的溫水出來,幫襯著大嫂給大姑子淨面,脫鞋更衣,扯了被子給她蓋上讓她睡好。

  一切收拾好後,李斐讓大家都跟著出去,聚集在堂屋裡。只是大家都不說話。

  張氏是大嫂,看了看李斐的臉色,開口道:「妹妹既然回來了,不管以後怎樣都是咱們家的人,當年公爹……事兒已經過去了,日子還得過,咱們先請個大夫來給妹妹看病抓藥,總要把妹妹的病先治治。」

  怡園派來的人說李欣已經油盡燈枯就等著死了,張氏說這話也想著是要盡盡家人的心意,不讓妹妹走得遺憾。

  李斐沒說話,只是手抖得厲害。江氏看李丘咬著唇,眼眶泛紅,手搭上他的肩,正要也說兩句附和大嫂,也勸勸這兩兄弟,門口劉氏的大嗓門已經響起。

  「趕緊去村西頭找孟郎中來給你妹子看病!花多少錢都讓你爹扛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4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19 03:45 AM 編輯

第二章 散分私房

  自從李厚仲賭錢賣女的事兒出了以後,在李家裡他算是抬不起頭來了。劉氏那段日子哭天抹地罵他是個該挨千刀的,他大哥和三弟都沒給他好臉,更別說當時正要議親的大兒子和已經長成大小伙子的二兒子了。從此在李家他的地位可謂是最低的,劉氏說他罵他都不敢回嘴,實在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不過這事兒到底還是有個好處。從那時起李厚仲就把好賭這毛病給改了,專心拾掇家裡那一畝三分地,幾年下來家裡日子倒也平和了,劉氏也少了對他的怨憎。

  如今女兒回來了,他想著無論如何都要讓女兒過得好,以彌補對女兒的虧欠。

  李斐聽了他娘的話也不耽擱,立馬挎了褡褳子跑出了門,張氏喊了聲婆母,見她公爹縮著頭牽著騾子跟在後邊,又低聲喚了句公爹。

  劉氏進了堂屋問李欣在哪,張氏趕緊道:「妹妹在我屋裡躺著。」江氏看了看婆母的臉色,小聲說:「昨兒我把西屋收拾好了,姐姐住西屋裡可行?」

  劉氏嗯了聲,轉了方向進李斐屋裡去看女兒。

  李家是個標準的農家院子,共有四間屋子。李老二和劉氏住的正屋,東西兩側各有一間屋子,東屋住的李大郎,西屋住的李二郎。李三郎住在正屋後邊的一間從正屋隔出來的小屋子裡。另外就是一間堂屋了,用來做待客、吃飯等一些瑣事。江氏說的西屋是她和李二郎的屋子旁邊的堆雜物的屋子,江氏把東西都清理出來擱在了後院堆柴的柴房去了。那屋雖然有些窄巴,但李家現在的情況也只能騰出那麼個地兒來給李欣住。

  李厚仲拴好了騾子進了堂屋,見二兒子和二兒媳婦都還在,訕訕地問:「欣姐兒還好吧?」

  李丘陰陽怪氣地說:「你覺得姐姐好嗎?」

  李厚仲不說話,江氏拉了拉李丘的袖子。雖然她也覺得自家公爹算是害了這個未曾謀面的大姑子一生,但孝道壓在頭頂上,可不能讓人說二郎不孝。

  李厚仲把騾子上的包袱擱在桌上,歎了口氣,也不說什麼,逕自去了灶間生火做飯,張氏和江氏忙去幫忙,一邊讓公爹去休息。

  堂屋裡只剩下父子三人,李大郎去請孟郎中,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

  李銘今年十二歲,因為姐姐的關係早早地就看盡了村裡人的眼色,懂事聰慧,見二哥和爹都不說話,咳了聲開口道:「爹,二哥,姐姐回來了就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兒也別提了,提了怕姐姐也傷心……」

  李丘眼眶仍舊是紅的,在李家人裡屬他脾氣最暴。李大郎穩重,李三郎現在年歲還小看不出來,但人人都說他精乖鬼點子多。就這個李二郎,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看上去很是溫和含蓄的一個人,發起脾氣來簡直是不要命。當年因為有人開玩笑說她不見了的姐是個破鞋窯姐兒,他能抄起鐵斧子就朝人砍著去。

  李厚仲有時也怕這個兒子,見小兒子說了話,看了二兒子一眼,努了努嘴說:「欣姐兒回來了,照顧她是一定的……」

  「你還能照顧姐姐幾年?」

  李丘不說話,一說話就滿是怒意,「大哥說了,來報信的人說姐姐是油盡燈枯,沒多少活頭了,回來就是想葬在鄉里邊兒。這會兒你倒是知道要照顧姐姐了,啊?當年你做什麼去了?你要不是賭,我姐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事是李厚仲一輩子的污點,他反駁不得,也不能反駁,只是低垂了頭,鼻頭都泛紅了。

  李丘罵了一頓心裡解氣不少,正還想說點兒什麼,東屋裡劉氏喊:「都過來,欣兒醒了。」

  一家人忙慌地進了東屋,張氏和江氏站在後邊。李欣半躺在床上,背倚在劉氏懷裡,見了爹和兩個弟弟便是一笑,叫他們:「爹,丘子,銘兒。」

  李欣離家的時候李銘年紀小,全家只有她這個做姐姐的喚他銘兒。李銘咬了咬唇,眼珠子微微紅了。李厚仲更是想不到女兒還會認他,喊他爹,禁不住老淚縱橫。

  劉氏叫張氏和江氏上前,給她介紹說:「這是你大嫂子,姓張,那個是你二弟妹,姓江。」

  李欣在床上叫了嫂子和弟妹,微微點了個頭就算見了禮。張氏和江氏都沒見過她,本來心裡還惴惴的,生怕她在那種地方待了五年學了些不好的風氣回來,此時見她一派溫和有禮,也消了心裡的忐忑,上前親熱地叫著妹妹姐姐。

  李欣環顧了一圈,沒見著她大哥,問劉氏,劉氏說給她請郎中去了。李欣見大嫂也在,也不強求一定要大哥在場,點了點頭問她的包袱。

  李銘連忙去堂屋把她的包袱拿了來,李欣支起身坐了,解開包袱,把東西都攤開,喘了口氣說:「爹,娘,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日子,這病好或是不好,都得老天說了算。要是我真不好了,這些東西也帶不去,索性現在就給爹娘和哥哥弟弟們留下,也算是個念想,能幫襯家裡一些。」

  劉氏按住她的手,聲音澀澀的,「才剛回家,說什麼喪氣話……」

  「我的身子我知道,燕媽媽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這些都是我自個兒攢的私房,我帶著走,燕媽媽也沒說別的。」李欣穿越過來也不知道自己這副破敗的身子能不能熬得下去,這些東西原本就是原主想要給自己贖身的,如今贖身銀子交了還有富餘,消了賤籍回了村裡,原主應該也是想把東西留給家裡的。

  說著就從包袱裡拿了五件半新的薄紗衣裳,料子比村裡人穿的麻布好多了,摸起來也滑膩,就是顏色艷了些。李欣拿了件青藍色的和一件暗紅色的給張氏,說:「大嫂,這兩件你留著,自己穿或是去典當鋪賣了都使得,也算是妹妹給你的見面禮。」

  張氏忙接過來,一時間也感慨萬千,心裡有些疼惜自家男人的這個妹妹。

  李欣又拿了一件淡黃色和一件桃紅色的給江氏,說:「這是給二弟妹的,也跟大嫂一樣,或自己穿或賣,都由得二弟妹。」

  江氏也接過,道了謝後挨在李二郎身邊,眼眶也隨著自己男人一般,變得紅紅的了。

  剩下的一件是素白色的,那白可是真白,光映上去彷彿還能發著光似的。李欣摸了摸這件衣裳,知道這是原主最喜歡的,不由歎了聲,把衣裳遞給劉氏,「娘,這衣裳你拿著,這是我最喜歡的,不過穿了三回。這料子耐放,您要是想留著,等三弟娶了媳婦兒給三弟妹吧,要是不想留著,也能當幾個錢。」

  劉氏嗚咽著把衣裳摟在懷裡,話都說不出來。李厚仲蹲在地上靠在床沿邊,手捂著頭直抖。

  以前劉氏罵他造孽,他還不覺得這罵有什麼。如今看自己可不是造孽嗎?好好的一個閨女,生生因為他變成了這樣……

  李銘挨上來坐在李欣身邊,手握住李欣的手,一向嘴巴利索的他這時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都別這樣,能回來我已經很高興了。」李欣拍了拍李銘的手,微微笑著:「爹,娘,你們這樣讓我都不好受了,我回來也不想看到大家哭哭啼啼的。」

  劉氏抹了淚,點頭說:「娘聽你的,不哭。」

  李欣點點頭,「這五件衣裳我都是私下穿的,也就那時身邊的丫鬟看到過,其他人沒瞅見,不是骯髒的東西。」

  張氏和江氏聽明白了李欣是怕她們嫌棄東西是青樓女子穿過的,瞧不起這些衣裳。張氏當即道:「妹妹給的定是好東西,沒什麼骯髒不骯髒的。」江氏也在一邊附和。

  李欣笑了,又從包袱裡拿了一隻純金鐲子遞給張氏,一個玉扳指遞給江氏,一顆看上去不大卻圓潤有光的珍珠遞給李銘。這些都是包她那個商人送的。遞完東西也不說話,繼續從包袱裡掏東西。把一個小布包打開,裡面赫然是五個銀錠子,每一個有五兩重。這麼一筆錢夠一家人吃兩三年了。

  李欣給張氏、李二郎、李三郎分別一個銀錠子,說:「這是給哥哥和弟弟們的,大哥不在,大嫂幫大哥收起來吧。這些年我攢的最多的也就這點兒東西了。」說著把剩餘兩個銀錠子遞給劉氏,「娘,以後別罵爹了,爹也知道錯了,賭也戒了,我也回來了,好生過日子吧。這錢您拿著。」

  李厚仲抬起頭來,一張已經溝壑橫生的臉上全是淚,「閨女,爹對不起你啊……」

  「爹能改好就好了,子不言父過,以後別說這話了。」

  說了些話李欣也覺得累了,重新倚回劉氏懷裡,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等到李斐請來孟郎中,天色也已經黑了。劉氏怕李欣餓著,一家人吃了飯後把李欣的那份一直用文火煨著,生怕她起來後餓了吃不著熱飯。

  孟郎中醫術不錯,李家村的人願意找他看病,因為他收錢也不多,藥開得也實在,不會坑人,村裡人還能跟他攀個關係,就是李斐兄弟幾個都能叫他一聲叔。只是他人有些憊懶,遠了就不願意動,一般人家去看病只能是自己個兒找上門去。

  李斐千辛萬苦才把他請上門,把了李欣的脈,孟郎中沉吟下道:「看樣子倒是油盡燈枯了,其實不然,有一股氣撐著,暫時死不了。」

  劉氏對於這種有一技傍身的手藝人都有些尊重,聽了後趕忙恭謹地問:「那……欣兒是能活下來的了?」

  「能活,多養養,再吃點兒藥補補,如果照料地好,一兩個月的也就能養回來了。」

  全家人一聽真是喜出望外,劉氏又磕巴道:「可是……前有人說,我女兒是沒多少日子……」

  孟郎中對李家人的事兒也是知道一些,細細翻了李欣的眼皮子看,又把了良久的脈,這才說道:「這丫頭也是命大,熬過去了,沒生命危險了。」

  李厚仲感恩戴德地謝了孟郎中,拿了一籃子雞蛋和一條豬腿子肉給他帶去。劉氏吩咐李銘送孟郎中,順便抓藥回來,李銘顛顛兒地去了。

  李欣不知道她的魂魄已經適應了原主的身體,兩兩中和,這病也回了元氣,如今已是真正的新生。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4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19 03:46 AM 編輯

第三章 李家態度

  當晚李欣醒來後就搬去了江氏收拾好的屋子,總不能佔了哥哥嫂嫂的臥房,讓哥嫂沒地方睡吧?她身子也虛,睡意很重,劉氏照顧著她吃了飯便又睡下了。

  東屋裡,李斐看著張氏攤在床上的五兩銀子和金鐲子,還有兩件料子極好的衣裳,沉默不語地坐在床沿。

  「妹妹大概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分給爹娘還有我們了……」張氏覺得這個妹子好,不像村裡的小媳婦兒老婆子說的那些青樓妓子一樣,長得妖媚還喜歡搔首弄姿。今兒看這妹妹,眉目清婉的跟個小家碧玉似的,說話也有禮,看著就舒服。

  其實李欣當年真的算是李家村的一枝花了,不然孫婆子也不會單單就設了計賣了她進那種地方。可見李欣的品貌是很好的,她又心靈手巧,那會兒上李家求親的人也多。可惜了那麼一個好姑娘啊……

  李斐默默地把金鐲子拿了起來,套在張氏手腕上。張氏驚訝,李斐道:「東西都收好吧,是妹妹的一番心意。」

  張氏點頭,李斐想了想說:「孟郎中說妹妹的病能好,以後不管怎麼樣,妹妹都是我們的責任。」

  張氏明白這話的意思,李斐是要打算養這個妹妹一輩子了。她心裡暗歎口氣,本來那點兒小小的不願意在看到床上的東西時也消了。妹妹人好,養她也不過是多張嘴吃飯而已,她這個做大嫂的憑什麼嫌棄她?聽說當年大郎娶她那會兒的彩禮錢也是把妹妹賣了才得的。

  「我會好好照顧妹妹的。」

  張氏握了李斐的手,為自己有這樣有情有義的丈夫而高興。

  而西屋裡,江氏怯怯地站在李丘身邊兒,也聽李丘說:「我姐以後住家裡了,不管別人說什麼,她都是我們家的人。你平時性子軟也就罷了,出門兒的時候要是聽見誰說我姐壞話的,回來告訴我,聽到沒有?」

  江氏諾諾地答應。這對新婚夫妻性格互補,李丘的脾氣有時候特別暴躁,而江氏就跟個溫順的小兔子似的。兩口子之間事兒一般都是李丘拿主意,江氏雖然性子軟,但在家務上卻是一把好手,對李丘來說就是很好的賢內助。

  劉氏雖然人潑辣了些,但對於給兒子娶的兩個媳婦兒倒是眼光精準的。李斐是老大,妻子穩重擔得起家。李丘的性格也只能找個江氏這樣的,要是娶個脾氣一樣暴的,恐怕就家宅不寧了。

  而此時正屋裡,劉氏的意思卻跟李大郎和李二郎說的話完全不同。

  「欣姐兒才二十歲,擱在村裡頭這歲數也不算太大,我尋思著給欣姐兒找門好親事。」

  李厚仲默不吭聲地坐著,眼睛盯著那兩錠銀子,似乎能從那錢裡看出什麼花兒來。劉氏說了話沒聽見他應,轉頭一看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錢,頓時怒道:「看見點兒錢你就沒了魂了?你是不是又想去賭了!」

  李厚仲搖了搖頭,聲音很艱澀,「我是在想,這些錢都是閨女拿命來熬的……」

  劉氏火氣下了來,聽了閨女一席話後也不想再罵自家男人,默了片刻後才道:「先讓欣姐兒把身子養好了吧,你明兒去你哥家問問,他家不是有些養身的東西嗎?你看能不能弄點兒來。」

  李厚仲答應了一聲,把那兩錠銀子收在了錢罐子裡放好,想了想說:「我去三弟那兒問問看吧,看鎮上有沒有賣那些東西的,買點兒來用就好。」

  「當年你們分家的時候你娘就偏了大兒子和小兒子,你什麼都沒分到,現在問他們要點兒東西怎麼了?」劉氏扯了被子鋪好,一聽他的話就很不滿意,「你去問你大哥要根人參鬚,他還能跟你要錢?去鎮上買又要多花多少銀子?」

  李厚仲不理會她的話茬,掀了被子睡進去。劉氏氣得牙癢癢,一巴掌拍下去。

  「就你覺得那是你哥你弟,你困難的時候他們怎麼也不幫著點兒?當年要不是他們不多拿幾兩銀子出來救你,我何至於賣女兒……」

  說著劉氏便哭起來,李厚仲在床上縮著,半晌才歎了口氣,「大家都不容易……」

  李厚仲三兄弟當年分家的時候老太太的確是偏了心的,好田好屋子緊著分給了大兒子和小兒子,其他什麼傢俱物什,鍋碗瓢盆牲畜的也儘先緊著大兒子小兒子分。至於中間的二兒子,分到的也就是那種不好不壞的了。為此劉氏慪了半輩子的氣。

  李厚仲出事那會兒,這兩個兄弟還是出了錢的,但劉氏只覺得他們錢出得不夠,沒盡心。五年來她把賣女兒的過錯歸結到了李欣她爹和兩個伯叔身上,恨得不行。

  李厚伯和李厚叔這大爺三爺兩個因為侄女的事也不怎麼待見好賭的李二爺,但可能他們自己心裡也有些覺得虧欠吧,這些年倒是與李家修好了一些,時時也幫襯著。李厚仲好面子,不樂意和親兄弟算錢,也覺得自己兄弟為自己做的已經夠多的了,輕易也不找兄弟幫忙,劉氏一提讓他去自己大哥家拿現成東西,他就不言語了。

  老兩口睡在床上彼此不搭話,末了還是李厚仲開口道:「閨女說讓咱們好生過日子,咱們就好生過日子吧,別慪氣了。大哥他家四小子要娶親了,這也是一大筆錢。三弟家春兒也要嫁人了,頭一個女兒出嫁總不能寒酸。現在去找大哥和三弟不是給他們添堵嗎?咱們又不是出不起給閨女買補品的錢。這些年他們也幫我們不少,當年是我的錯,跟他們沒關係,那會兒我們不是都已經分了家了,人家對我們沒責任……」

  劉氏背對著他默默流淚,她也知道自己有時候喜歡鑽牛角尖,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當年賣女兒少不了她一份責任,全怪在別人身上怎麼可以?要是沒賣女兒,這會兒估計都有外孫子叫自己外婆了。

  李厚仲伸手拍了拍她,良久道:「女兒的事情村裡人都知道,哪家願意娶她?蜚語流言的肯定不少,你說要給她尋門好親事,難喲……」

  「可總不能讓欣姐兒一直住在家裡頭。我跟你活著的時候還好說,可我跟你死了以後呢?大郎媳婦兒和二郎媳婦兒願意繼續養著閨女?還別說三郎到時候也要娶親。等你跟我死了,這家也要分,閨女跟著誰?那不是討人嫌麼……」

  劉氏的計較也有道理,李厚仲歎了口氣,「可要找那種不嫌我們閨女的人家,難吶。」

  「欣姐兒樣子也好,性子也好,在那種地方待了五年也不是她願意的。但凡是通情達理的人家都不會看不起她。」

  「可要是讓人家娶了她回去當兒媳婦,當媳婦,恐怕沒幾家願意啊。」李厚仲歎息一聲,「那種娶不到好人家姑娘的,你肯定又看不上。」

  劉氏搓了把臉粗喘了口氣,「等欣姐兒身子養好了再說吧。」

  「哎」,李厚仲答應了一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43 AM

第四章 從良不易

  第二天一大早李欣就醒了,聽得見外邊兒院子裡乒乒乓乓的聲音,李家人早早起了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李大郎和李二郎扛著鋤頭下地去了,李三郎挎了布袋子,張氏正給他往裡邊兒裝飯糰子。

  李欣穿了衣裳打開門,自我感覺身體好了些,「大嫂,三弟,做什麼呢?」

  「三弟去學堂咧,中午不回來,給他多裝點兒,怕學堂那邊兒的飯食不夠他吃。」

  張氏趕緊把東西收拾好朝她走過來,見她氣色不錯才算是放了心,「妹妹那麼早就起來?」

  「啊,醒了就睡不著了。」李欣笑道:「爹和娘呢?」

  「娘在灶間忙著,爹出門兒去鎮上了。」

  李銘走過來望著李欣,「姐,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是我們吵著你了?」

  「沒有,我也睡太多了。」李欣看著這個差不多已經長大成人的弟弟很是感慨,「銘兒什麼時候開始讀書的?我記得那會兒你還是個調皮蛋子呢,眨眼一過,這會兒都要成個小秀才了。」

  李欣打趣他,李銘微微低了頭,「也就讀了幾年書……」

  其實李銘讀書的原因正是因為李欣。劉氏因為不認識字兒被孫婆子給騙得把女兒給賣了,吃了大虧,這才覺得家裡邊兒應該有個識文斷字的,才不至於被人欺負。便發了狠,就算是花大價錢也一定要培養出個讀書人來。大兒子和二兒子歲數都大了,人家先生也不肯收,也就小兒子還行些,況且三郎人又精乖,腦子轉得快又轉得圓,所以送了他上學。

  張氏上前笑道:「妹妹餓了吧?趕緊收拾下,咱們吃早飯。」

  劉氏和江氏單給李欣做了個蛋羹,她們卻是吃的糙饃饃。李欣一個人吃不自在,硬是要把碗裡的蛋羹分出去些,張氏忙阻止,「這是專門給妹妹補身子的。」

  「我又不是什麼精貴的身子,單我一個人吃不自在,大嫂二弟妹,娘,我們一起吃。」

  說著也不管劉氏等人勸阻,還是將蛋羹分出去了很多,又拿了個饃啃起來,吃一口饃,吸一小口蛋羹,然後喝口水,將就著吃了頓早飯。

  要說這伙食的確不算好。饃饃又粗,水又沒味,唯一的一道雞蛋羹也吃不過癮,比起前世的味兒來差多了。但李家人對李欣好,她要是吃獨食才叫誅心呢。

  飯後李欣幫著劉氏和江氏刷碗拾掇灶間,張氏收拾收拾像是要出門。李欣問她去哪,張氏笑道:「去接你侄子回來。」

  李大郎和張氏成親近五年,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小名山子,今年四歲,小兒子小名小兜,今年兩歲。因為要去接李欣以及收拾家中一應物件,張氏把他們送回娘家去待了兩天。現在塵埃落定,也該去把孩子接回來了。

  李欣那個激動啊!前輩子她就特喜歡孩子,她一個十分要好的姐們兒就是個幼師,跟她碰頭的時候特別喜歡聊育兒經。聽得多了,對孩子的興趣也就更大。

  人家都說喜歡孩子是女人的天性,李欣一聽張氏的話就趕緊讓她回去把孩子接回來,張氏笑著應了,背了個籮兜就出去了。

  劉氏笑道:「你還不知道你大嫂有兩個娃吧?也是你大嫂能生養,兩個娃都乖,看著就喜慶。」說著朝一邊涮鍋的江氏道:「你也抓緊著點兒,這肚子還沒動靜吶?」

  江氏羞紅了臉,在大姑子面前也不好說什麼,吶吶地說了聲「沒」,便把頭低了下去,恨不得扎進那涮鍋水裡。

  劉氏表情有點兒不滿,心想著,這二兒媳婦進門也四個月了,怎麼肚子還沒動靜呢……

  李欣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也知道在農村裡,媳婦兒的功能之一就是傳宗接代。看劉氏不怎麼高興,笑著說道:「那也得看緣分,其實越是強求越是不能如人意。娘,現在兩個小孫子都讓你忙不過來了吧,別催二弟妹。只要二弟和二弟妹夫妻感情好,孫子啊,遲早都會有的。」

  一席話說得劉氏笑不攏嘴,心想,可不是嘛,都兩個大孫子了呢!

  但二兒媳婦這邊也不能鬆懈,「話雖如此,你還是要抓緊。」劉氏對江氏道:「山子和小兜是老大家的,老二家的還沒信兒呢!」

  江氏點點頭,把涮鍋水倒了,笑著對李欣道:「大姐累不?去堂屋歇會兒吧。」

  李欣覺得身體不怎麼累,但也承她的情,慢悠悠地走到堂屋去休息。

  中午江氏把飯帶去地裡給忙活著的大郎二郎,順便也在那兒吃,家裡只剩劉氏和李欣母女倆。吃了飯後喝了藥,李欣正打算尋點兒事做,劉氏趁著家裡沒別人便跟她說話。

  「閨女,今後有個什麼章程,你可想好了?」

  李欣一聽就知道劉氏在問她對今後的打算。在這個時代,對女子來說,好的歸宿就是嫁人生子,然後相夫教子。她雖然心裡排斥,但真到了那個地步也不會反抗就是了。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規矩,她才不會做那種打破常規的出頭鳥呢。

  不過她的情況太特殊了。被賣在窯子裡,不是寡婦不是和離過的婦人更不是黃花大閨女,說起來她的地位和名聲都低得很。如果劉氏是想問她想不想嫁人的話,她可以斬釘截鐵地回答她說:「不想!」

  但是要她在李家待一輩子,又不是那麼現實的事情。

  劉氏老兩口在還好,愛女的父母嘛,養女兒一輩子也是願意的,只要她不惹是生非不好吃懶做,相信爹娘也不會撇了她不管。但劉氏老兩口總有走的一天,一旦他們去了,自家兄弟三個肯定會分家。到時候她的去處才叫做難安排。

  李欣本身也不是個願意麻煩別人的人。起初她覺得自己穿越過來要不了多久就又要去見閻王了,誰知聽郎中說的一番話,現在這病竟然又能好了。她自己有手有腳,身體好了以後能做家務能幹活,不白吃飯,靠著一雙手也能養自己。

  但自己這個歲數還待在爹娘家,說出去總是不太好的。

  當然,嫁人更是不好嫁就是了。

  所以李欣低了頭,不答劉氏的話。劉氏急了,生怕閨女以後就生無可戀了,畢竟經過那些事兒,又要面對別人的指指點點,心裡肯定不好受。拉了她的手,劉氏急切地說:「閨女啊,你心裡有什麼話一定要跟娘說啊!娘養得起你,就是養你一輩子都沒問題。可是女兒家,總得要嫁人……」

  越不想什麼越來什麼,李欣就不想聽劉氏提這茬,見她娘聲音都尖了,這才無奈地開口,「娘,誰家願意娶我這樣的……但凡是注重名聲清白的人家,寧願去娶個寡婦也不會樂意要我這樣的人。」

  「怎……怎麼會!」劉氏心裡更沉,知道昨晚老頭子沒說假話,但她就是不願信,「你等著,娘一定幫你尋門好親!」

  李欣歎口氣,也不阻止她娘。反正碰了壁以後她娘就會知道這種事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自古入了那行的女子想要從良,只有為妾那麼一條路。晚景好些的,就如那燕媽媽,退居幕後當了領頭人,管一個怡園的妓子。差點的,淪為燒火婆子也算有個歸宿。更有那遁入空門的,在佛門清淨之地也可能招受登徒子的騷擾。

  總之,從良二字,難吶。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4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19 03:51 AM 編輯

第五章 全家團圓

  下晌李二爺從鎮上回來了,懷裡揣著小布巾子包著的一根人參鬚。劉氏接過來問他花了多少銀子,李厚仲磕巴了下才回她,「一兩半錢。藏牆根兒的銀子都掏出來了,沒動閨女給的錢。」

  聽得劉氏牙疼,狠狠捏了他胳膊一把,寶貝似的去整治這根不算粗壯的人參鬚了。

  李大郎和李二郎也扛著鋤頭回來了,李大郎一邊抹汗一邊埋怨:「這天兒什麼時候下場雨啊,要這樣下去,我們得去河裡擔水澆地了,那可費工夫。」

  李二郎罵道:「楊家把水都截到他們那田裡去了,絲毫不管我們這些人的死活,咒死他們家地顆粒無收!」

  李家村裡有條河經過,一般來說老天作美,灌溉之類的事情單下雨就足夠了。但遇上乾旱的時節,還是得靠這條河。楊家主母是李家村的村民,但整個楊家卻是李家村的一個外來戶,財大氣粗,在李家村置辦了百多畝的田地,請了長工幫他們打理,算得上是李家村頭一號的地主了。

  一直以來那河就是李家村人默認的公用河,有時莊稼吃水不夠要從河裡取,田地挨著的鄉里鄉親都樂意挖條溝讓水過去,基本都能照顧到有田的人家。可自從楊家來了以後,因他家田挨著河近些,生生就把從他家田地那兒過的溝給填了堵了,讓李家村其他村民恨得不行。

  大家去裡正那兒說過,裡正也出面和楊家交涉過,不過人家一句「地理位置不行怪不得別人」就把裡正給堵了,畢竟規矩和律法上沒說遇上這樣的情況就一定要楊家讓水。楊家還說,挖了那條溝廢了地,會讓他們少種多少多少糧食。真是越是有錢越是一毛不拔。

  李欣在一邊靜靜聽著,也知道自己插不上話。雖然她小時候在農村待過,家務活不錯,但種地那些事她不是很懂。

  李家父子三人正說著,張氏帶著孩子回來了。

  山子一個人走著,小兜被張氏抱在懷裡,睜大了眼睛看著迎上來的李欣。山子看上去憨憨的,小兜嘴裡吐著泡泡,見李欣望向他,便把手指塞進了嘴裡吸著,困惑地沖張氏叫,「娘。」

  張氏笑著放下小兜蹲下身,兩手各牽一個,跟他們介紹說:「這就是娘跟你們說的姑姑。快叫人啊。」

  李欣朝前一步摸了摸山子的頭,又摸了摸小兜的頭,被這兩個虎頭虎腦的孩子都逗笑了,「我是姑姑,你們好啊。」

  山子眨了眨眼,才怯怯地喊了聲「姑」。小兜見哥哥叫了人,也傻傻地跟著喊了「姑」。

  李欣回來時沒見著家裡有小孩子,便忽略了這茬,以為家中沒娃,便把貴重的私房都給分了。午晌得知張氏要去接孩子才知道大哥大嫂已經有孩子了,下午才準備了小玩意,這時正好派上用場。

  伸手從懷裡摸出兩個銀鏍子分別遞給兩個小孩兒,笑著說:「姑姑給你們的見面禮,買點兒零嘴什麼的去吃。」悄悄湊近他們說:「不要傻傻地交給娘哦。」

  山子點頭,樂呵呵地把銀鏍子小心地收在兜裡。小兜跟著哥哥依樣畫葫蘆。

  李欣又拿出兩個線團娃娃,是她下午的時候做的,拿竹篾子和線裹在一起纏的,不值錢,但算是個稀罕的玩意兒。分別把兩個線團娃娃分給小傢伙,又幫著山子給他繫在側腰上,笑問他:「好看不?」

  「好看。」山子奶聲奶氣的。李欣又逗他,「再叫我聲兒。」

  「姑姑。」

  「姑姑……」小兜在一邊可憐兮兮地跟著哥哥叫,「我,我也要……」

  李欣笑著給他繫上,「小兜喜歡嗎?」

  「嗯,喜歡哦。」

  小兜稚氣地摸娃娃的頭,咧開嘴衝著自己側腰那處傻笑。張氏抱起他又拍了拍他哥哥的頭,「快進屋去了,等三叔回來了我們就吃飯了。」

  說著又朝李欣道:「哪有你這樣疼孩子的。」

  「我侄子嘛。」

  李欣光是笑,眼珠子不落地看著兩個小傢伙。張氏看在眼裡心裡一歎。

  聽說那種地方為了不讓女子懷孕,都會給灌藥的。妹妹在那待那麼久,吃那種藥時日長了,會不會把身體也給弄垮了,甚至於是難有孩子了?

  過不了多久李三郎也回來了,全家團圓,和和美美地吃了晚飯。

  這算的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團圓飯,一家十口人都上了桌。張氏抱著山子,李欣執意抱了小兜,看著懷裡孩子粉粉嫩嫩的,心裡說不出的喜悅。

  劉氏特意整治了一桌好吃的,殺了家裡的一隻老母雞給燉了湯,李厚仲從鎮上專門買了新鮮的肥豬肉,劉氏好好地燒了一碗紅燒肉。又炒了蛋撒了蔥花,三大主菜全是大葷,李家人上次吃那麼講究還是江氏進門,這都隔了四個月了,只覺得今天的晚飯讓人只想流口水。

  李欣卻是不耐這樣吃的。不說營養,單就是看著那油她也是下不了嘴的。

  劉氏招呼著大夥兒吃,李欣拿了筷子只夾青菜,就著糙米飯吃得津津有味。李厚仲專門夾了雞腿給她,李欣接過來後皺了皺眉,但看著李厚仲一臉期望地看著她,便強迫著自己吃了下去。

  李大郎和李二郎在田裡勞作了一整天,吃得呼哧呼哧的,見妹子不吃紅燒肉,以為是見他們吃得歡不想與他們爭,頓了筷子給她夾。

  「別,大哥,二弟,我不喜歡吃肉……太膩了,我腸胃不好吃了不舒服。你們吃。」李欣又夾回給他們,又夾給桌上其他人,特別是兩個不怎麼動筷子的媳婦,「大嫂二弟妹,你們吃,我喝點兒雞湯就好了,郎中應該也說過讓我吃清淡些的,別浪費了,剩多了擱久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張氏和江氏趕緊笑著接了,劉氏這才信了她不吃肉是因為郎中吩咐過,而不是省著給家裡其他人吃,便給她舀了碗雞湯看著她喝。

  山子眼巴巴地看著燉雞裡另外一條雞腿,李欣看見了,夾到他碗裡笑著問他:「山子,你是哥哥,弟弟也想吃呢,怎麼辦?」

  山子舔了舔嘴巴,猶豫了好久才握了小拳頭,像是下定決心,「那給弟弟吃吧!」

  小兜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搞不清楚狀況。全家人的筷子都慢慢停了下來。李欣鼓勵而讚揚地對他點點頭,「山子是個好哥哥,那麼大個雞腿弟弟也吃不了,你分一些給弟弟就可以了。兄弟兩個要相親相愛的,知道嗎?」

  山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老母雞的肉燉得夠久,很容易就從雞腿上撇了些肉下來。李欣很仔細地餵著小兜吃,還哄著他喝了小半碗雞湯,見他肚子圓圓的了才放他下了桌,讓他在附近走走好消食。

  吃過飯,天色也已經黑了。初夏季節晚間天氣很涼快,一家人搬了凳子圍坐在院子裡,小兜乖乖地倚在李欣懷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聽著家裡人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李欣只覺得現在的生活很是快樂。

  除了沒有汽車飛機,電腦電視,人們之間的感情卻絲毫不比那時的差。前世她過著快節奏的生活,如今便是老天爺讓她要好好歇歇吧。溫馨的鄉村生活也是不錯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46 AM

第六章 為富不仁

  李家人很忙,李大郎和李二郎要忙著地裡的事,莊稼缺水,即使無奈他們也只能去河裡挑水來澆地。張氏和江氏這時候也頂得上半個勞動力,挑水的事情李家兄弟去做,澆地的事情她們包圓。

  李三郎仍舊在學堂讀書。他啟蒙晚,七歲的時候才開始上學,儘管他聰明,可基礎沒夯實也不行。學堂裡先生很看好他,十二歲的年紀,已經可以下場去考一考童生試了,李三郎也更加努力,想著至少要考一個秀才回來,免了他的賦稅不說,還能提升些李家的地位,如果姐姐要說親,對她也是件好事。

  家裡的家務全部都擔在了劉氏身上,李厚仲那年賭雖然沒有留下一隻手,卻也是傷著了身體,腰部被賭場的打手踹了幾腳,下不得地。農忙的時候就只能在一邊看著,這些日子見兒子媳婦們辛苦,也不好閒著,讓大郎砍了些竹子扛回家來編一些家用的簸箕、籮兜、背簍什麼的,有富餘的話趕集的時候拿出去賣也是家裡的一個進項。

  所以全家算下來,最閒的就是養病的李欣了。

  說是養病,其實她自己有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她不想當閒人,劉氏卻當她是個紙糊的,不願意她下地,拘著她在家裡待著休息,好吃好喝地盡緊著她,不讓她忙活。藥每每都是煎好了溫著的時候拿給她喝,喝了藥後還會給她一顆蜜餞。

  蜜餞這東西李家平時是沒有的,這也是李厚仲上次去鎮上買人參須的時候一時心起買的。想著小時候這唯一的女兒想要吃糖他都沒慣過,李厚仲心裡就覺得愧疚,買來補償她。最後這些蜜餞都被李欣拿給家裡的兩個小傢伙了,她除了第一天吃了一顆卻看到山子水汪汪的眼睛後,便再也沒吃過。

  山子和小兜被自己大哥大嫂教育地很好,小小年紀也不會因為沒吃到好東西而哭鬧。李欣把蜜餞給他們吃,山子總是靦腆地接過這個甜甜的乾果子,微微低下小腦袋,不好意思地跟她說「謝謝」,小兜總是會看自己哥哥的表現然後依樣畫葫蘆。這兄弟倆的憨態總是把李欣逗得極其歡樂。

  於是李欣便成了他們倆的保姆,在李厚仲忙著編竹子,劉氏忙著喂雞餵豬做家務的時候,都是她帶著兩個小傢伙。要不了幾天,小傢伙就跟她混熟了,總是「姑姑」長「姑姑」短地攆在她後邊。

  山子的年紀按照現代的標準算,是可以上幼兒園了。李欣有意地給他啟蒙,教他數數,從一二三四教到十,拿著樹枝在泥巴地上劃拉教他認字。山子也懂事,興奮地跟他學,小兜在一邊依依呀呀地附和著,儘管著小傢伙根本不知道姑姑和哥哥在做什麼。

  日子很平淡地過著,終於李大郎和李二郎期盼已久的雨水下下來了,他倆也不用下地去忙活。

  大郎二郎兄弟倆坐在堂屋裡看著院子外面辟辟啪啪下下來的雨,李二郎說:「不給我們水又怎樣,老天爺到底還是給我們雨水了。這般為富不仁的,看他們楊家能得意到幾時!」

  「聽說楊家有親戚在京城裡做官,所以他們張狂。」

  「皇帝都還有窮親戚呢,楊家算個鳥蛋!」李二郎啐了句,看見自己姐姐端著一大碗茶進來,不由閉了嘴。

  「說什麼呢?見我進來就不說了。」李欣笑著擱下大碗,隨後進來的山子捧上兩個不大的瓷碗。李欣摸摸他的頭誇了他一句,山子瞇起眼呵呵笑。

  給兄弟倆倒上一碗茶,李欣看李二郎面上訕訕的,笑罵道:「得了,當姐姐剛才沒聽到你說什麼呢?那麼大的人了,這會兒說髒話姐可不好再打你了。」

  「姐……」

  李二郎不好意思得很,大侄子還在跟前兒呢!

  李欣抱起山子,李大郎要接手,李欣不讓,「山子不重,我抱得動。大哥,你們剛才說的楊家,可就是截斷水溝的那個楊家?」

  「可不就是那個龜兒子家嘛!」

  李二郎說起楊家就冒火氣,也不避諱自己姐姐了,罵道:「仗著家裡有兩個臭錢,那缺德的事兒就幹得不少,村子裡誰不罵他們的?大傢伙兒都咒他們家家財破盡斷子絕孫呢!」

  李欣皺了皺眉,勸道:「他們也不過是不予我們方便取水而已,用不著這樣生氣。現在老天爺下雨了,莊稼不缺水,就不要再費心費勁地罵楊家了。多行不義必自斃,楊家會有報應的。」

  李大郎也道:「你大姐說得對,楊家到底是有些勢力,我們惹不起也不能惹,遇見他們家的人躲著點兒走就行了。」

  對於這個李家村第一富戶李欣是沒什麼觀感的,他們這樣行事長此以往的一定會讓他們失去了在李家村的人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做事做得太絕,等風水輪流轉轉出他們家以後,楊家在李家村的日子一定會很難過。

  李家忙活了近半個月終於有了可以喘息休息的機會,李欣幫著劉氏做了一大桌的菜犒勞家裡的爺們兒們,張氏因為李欣幫她帶倆孩子讓她鬆快不少,少不得在吃飯的時候把她誇了一通。江氏羨慕地看著乖乖待在李欣懷裡的小兜,心裡暗忖著,啥時候能給二郎添個娃啊……

  後院菜園子那兒的菜長勢極好,劉氏每天都要去看個好幾遍。聽李欣說喜歡吃新鮮的蔬菜,便會去摘上一兩把,或炒或做湯給她吃。

  等到夏天的時候,李欣身子的虛弱已經完全好了。孟郎中來複診了一次,點頭說:「身子骨好多了,以後注意不要太勞累就沒什麼大礙了。藥還是繼續吃一兩個月吧,那藥也就是個補,多吃些時候也幫你固固元。」

  李欣笑著謝過了孟郎中,劉氏送他出門,期期艾艾地攔住他躲在一邊說話。

  「她叔,你看……」

  孟郎中背著藥箱子,這還是前幾天李厚仲特意拿竹子編了送給他表示謝意的。「李二嫂子,有啥事兒啊?診費李二哥已經給我了。」

  「不是,我是想問那個……」劉氏磕巴著,「我家欣兒……能、那啥不?」

  「啥?」

  「嗨!就那個……」劉氏湊近孟郎中,「能不能嫁人……生娃?」

  孟郎中愣了一下,摸著下巴上的小短鬚沉吟不語。劉氏很是著急,「她叔,欣兒也算是你侄女兒了,輩分在那兒,你也沒啥不好說的,跟我說吧!欣兒到底是在那種地方待了五年,身子什麼的,咱們都知道,她肯定不是黃花閨女了。可欣兒不能就這樣一輩子了,我尋思著還是得給她找戶人家。欣兒懂事又乖巧,性子也好,家務上也是一把好手,就是有那麼個過往……」

  「李二嫂子,這……不好說……」

  「你能給我個准話不?」劉氏巴望著他,「她身子有沒有……那種病?」

  孟郎中明白劉氏說的是女人的髒病,一般在那地方待過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但欣姐兒面色紅潤,精神也好,跟那些女子是不同的。孟郎中搖了搖頭,很果斷地說:「這病欣姐兒是沒有的。」

  「那就是說,能跟男人行房事了?」

  孟郎中有些尷尬,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生孩子呢?」

  「這個我便不清楚了。」孟郎中遲疑道:「這個也不好說,她身子受過損……也要看老天爺給不給她這個造化。」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47 AM

第七章 楊家主母

  送走孟郎中,劉氏不由輕舒了一口氣。要說她最怕什麼,無疑就是李欣的將來了。現在孟郎中說閨女的身子還能和男人那啥,儘管生不生得了娃還不能斷定,但能那啥說明閨女還是個能「受用」的,娃的問題,慢慢來嘛,老天爺也不會不開眼不讓閨女沒個娃的。

  這麼想著劉氏心情便極好,下晌沒事招呼了張氏和江氏在家做針線帶孩子,她有心要帶著閨女出去轉悠轉悠。

  李欣回李家也有段日子了,這期間她都待在屋子裡邊,家裡來了客閒嘮嗑什麼的,她輕易也不會出去。

  雖然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原裝貨,做人該坦蕩,但看著別人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她還是不喜歡。

  劉氏開口說要帶她出去轉轉,李欣就有些懵。

  「娘,外邊太陽毒著呢……」

  「沒事兒,咱們去村口那兒大槐樹下邊兒歇著去,曬不到咱們欣兒。」

  劉氏興沖沖地拉著李欣出門,李欣無奈,只得讓她等一等,央大嫂給她一個針線簸子,扯了塊揉得薄薄的布,連同著一把剪子一起放進去,想著到時候自己就當聽閒話,不插嘴,在一邊做點兒陣線活好了。天氣越發熱了,給兩個小侄子做兩件短袖或無袖的小衣裳,定能讓他們美得不行。

  劉氏拉了李欣趕往村口,自己拿了個大蒲扇扇蚊子。大槐樹底下已經坐了好些個婆子媳婦兒的,正圍在一起說得歡。

  「喲,李二嬸子來了。」

  其中一個二十多歲的媳婦兒見了劉氏便熱情地打招呼,待看到李欣時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道:「大妹子也來了。」

  「這是你大柳哥家的柳大嫂子,小時候你倆還一塊兒玩兒來著,還記得不?」劉氏笑瞇瞇地回頭對李欣道。

  「咋能不記得,那會兒大妹子學穿線還是我教的呢!」柳大嫂子上前來牽了李欣往大槐樹下坐了,開始埋怨起李欣來,「回家都那麼些時候了,也不知道來看看我們這些小姐妹。」

  「前段時間養病,就沒出來。」

  柳大嫂子和李欣的關係還是不錯的,雖然五年沒見,但李欣從她眼裡看不出鄙夷的神情,心裡微微放心了些,坐好後就把針線簸子擱在腿上,想著等她娘給她介紹完這一群人後就可以做針線活了。

  劉氏一一給她說著這是她大姑奶奶,大嬸子,幾幾姨,哪家的伯娘,哪家小子的媳婦兒什麼的。也不是大家都有親戚關係,但一個村住著,從小認識也親厚,都興那麼喊。李欣也跟著劉氏叫了人,便安靜地待在一處做針線。

  不一會兒這些人就跟劉氏聊開了,也不冷落李欣,間或問她一兩句,李欣也就笑著答了應了。她沒注意,但劉氏眼睛盯著呢,在場的三姑六婆們看李欣的眼神開始還有些不大想招惹她,說了會兒話後都變得親切些了。

  不排斥女兒就是好事兒啊!劉氏想著再接再厲,到時候還可以請村子裡最有名氣的媒婆李桃子給欣兒說說親。

  正熱火朝天說著呢,李欣低了頭正裁領口的預留縫,柳大嫂子跟她低聲地聊著她要做的這衣裳的款式,冷不丁地聽到周圍的笑聲停了下來。

  然後緊接著就是一個尖尖的女聲冒了出來。

  「喲,李二家的,你閨女兒從窯子裡回來那麼多天兒,終於捨得出門兒了啊?」

  劉氏的臉「刷」地一下冷了下來,眼睛像是要噴火一樣地盯著朝她們走過來的一個婦人。李欣緩緩抬起頭,那婦人約四十歲年紀,臉上也生了斑,額頭和下巴的肉都開始鬆弛了。都說人要服老,這女人卻扭著青春不放似的,一身綾羅穿著,頭上還插著兩根粗粗的鎏金釵子——不過就是個兒大,做工嘛,李欣是丁點兒都看不上的。

  劉氏低吼了聲,滿含怒意地,「楊家的,閉上你的臭嘴!」

  「嘖嘖,許人做不許人說啊?天下間也沒這個理兒不是。」

  來人便是李家兄弟口中說的楊家的主母楊梅氏,是個正宗的地主婆。仗著家裡有錢在村子裡自認是高人一等的。她嫁得好,夫家發達了後便攛掇著自家男人搬來李家村。她娘是個寡婦,那會兒她還小,受過村裡一些癟三的欺負,把這筆債就歸到了李家村人的頭上。回來後不造福鄉里,偏處處給村裡人添麻煩,跟村裡人作對,就是想要在父老鄉親面前耀武揚威外加報復的。

  劉氏向來潑辣,那會兒兩人還是年輕小姑娘,彼此看不順眼互相掐過架。能逮到劉氏的傷處,楊梅氏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

  楊梅氏咯咯笑起來,見劉氏怒瞪著自己她也不理會,轉而望向李欣,故作驚訝地道:「呀!李家姐兒還會針線呢?我還以為那地方不會教人這個呢!」

  「自然是比不得嬸子,穿金戴銀有人服侍,不用自己動手,子孫又孝敬。」

  楊梅氏沒料到李欣會這樣說,但奉承話誰都樂意聽,當即便笑著,「這小嘴兒可真甜,你說得可真是對極……」

  「……所以啊嬸子,人在福中要惜福,積點兒口德吧,不然子孫再孝敬,您入了土還是免不得要下拔舌地獄的,老天爺看著呢,避不過去的。您說是嗎?」

  李欣溫溫柔柔地打斷她的沾沾自喜,轉而對她娘道:「娘,狗咬人一口咱們不能咬回去,跟人不能,跟狗就更不能了。扯嘴皮子功夫誰不會啊,犯不著在這麼件事兒上浪費口水,當心口乾。」

  劉氏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順著李欣的話就下來了,「欣兒你說得對,娘才不搭理那些碎嘴的人呢!咱繼續做針線啊。」

  見她娘上道,李欣便笑了笑,低了頭去忙自己的事兒。

  楊梅氏氣得一個倒昂,卻是不知道怎麼反駁她的話,氣極反笑,「當真是窯子裡出來的,牙尖嘴利的厲害,平時沒少說巧話兒哄男人吧?」

  李欣卻是再也不理她,小聲地跟柳大嫂子討論走針的方向,完全把她當個透明的。劉氏見女兒不理會楊梅氏,也不接她的話茬,任由她辟里啪啦地在一邊說一通烏七糟八的混賬話。

  大槐樹下其他的婆子媳婦都閉了口。一來她們惹不起楊梅氏,人家畢竟錢多嘛,保不齊哪一天自己家就得求上人家了。二來嘛,她們和劉氏的關係頂好,也可憐李欣那孩子,幫不了她們也就罷了,不給人家傷口上撒鹽還是做得到的。

  於是楊梅氏就一個人在那兒急吼吼地胡言亂語,大槐樹下沒一個人搭理她。

  說了小半個時辰了,楊梅氏覺得口渴,喘著氣兒鼓著眼。楊家來人請她回去開今晚上的膳食單子,楊梅氏衝著李欣和劉氏冷笑一聲,「看你們能得意到幾時,咱們走著瞧!」

  說著把手一揮,大叫一聲:「回家!」

  噤若寒蟬的兩個丫頭這才扶著她大邁著步回去了。

  「欣姐兒,你那話說得真好啊!」柳大嫂子由衷地感慨,「在咱們村裡,誰見著這楊家的不得先矮上三分啊!說話都沒底氣。虧我們這輩的還得叫她一聲嬸兒,一點兒長輩樣兒都沒有。」

  李家遠方的一個親戚,李欣要喚堂伯娘的說道:「還不就是仗著他們家有點兒錢嗎?欺人一頭也就算了,都是當娘的,怎麼能這樣挖人心肝子!」

  說著就安慰劉氏,「甭聽她滿嘴胡唚,閨女是自個兒的,好不好得自個兒說了算,她說的都不算,我們都當沒聽到!」

  「對,沒聽到!」

  「她嬸子,別放在心裡,楊家的那張嘴就是討人嫌!」

  「對,甭理她!」

  「甭跟她一般見識!」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劉氏,全因為劉氏紅著眼眶子。至於為什麼不勸李欣……

  一是因為李欣剛才那番話的確有點兒把她們鎮住了,直切楊梅氏要害。誰不想活得長壽些死了後能登極樂投個好胎啊?偏李欣話一出來就說楊梅氏死後要下地獄,忒噎人。

  二來也是現在李欣表現得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還面帶微笑著,也看不出半點強撐和勉強。在眾人勸劉氏的過程中,李欣也在一邊勸慰,說自己沒事,讓她娘別為她傷心。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48 AM

第八章 偷雞報復

  楊梅氏和李欣對上了的消息在村裡傳開了。不過是一個晚上的功夫,幾乎家家戶戶都知道李家回來的閨女在下晌和楊梅氏有了一番「激戰」。在場親眼目睹了戰況的那些婆子媳婦說得繪聲繪色,直把李欣誇成個不僅深明大義,而且還懂事孝順的好姑娘。

  李欣有些懵。她說那番話也不過是一時氣憤才說的,她跟楊梅氏又沒什麼仇,說不上什麼對上不對上的,大不了楊梅氏看她不順眼處處針對她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怕誰啊!

  其實她也沒想要說楊梅氏什麼,楊梅氏那番話固然難聽,但架不住人家說的是事實。她不是原主,聽聽也就算了。如果是她一個人在,她保管連駁都不駁一句直接無視她走開。但劉氏在,劉氏還出言跟楊梅氏掐上了。為女要孝順,她這才不得不出面的。

  總之這事情是出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由不得她辯解。李欣也懶得管這茬事兒,她還得給兩個小傢伙兒做衣裳呢!

  下午她已經剪裁好了布料,領口那兒也縫好了,回家給山子和小兜試了試,大小正好。她尋思著再過兩天就能完工了。

  正幫著劉氏把菜端上桌,李家倆兄弟氣鼓鼓地回來了。尤其是李二郎,臉黑得跟包公有得一拼。

  「這是怎麼了,誰給我家二弟氣受了?」李欣笑道,斜眼看江氏,「二弟妹,你家相公這是咋啦?」

  江氏禁不住她逗,紅了臉過去擺碗筷。李二郎「啪」地一聲拍在桌上,「看老子逮住機會不滅了姓楊的那一家子!」

  李欣的手頓住,皺眉道:「二弟,你說什麼渾話呢?」

  「姓楊的那狗東西把水溝堵了,咱們也認了,今兒晚上我和大哥趕到地裡去的那幾隻雞卻被他們給摸了去!你說那楊家,啊,說不上家大業大也算是有點兒根基吧?狗日的居然還偷起雞來了!」

  李二郎很是氣憤,李大郎輕拍了下他的背,沉吟了下道:「我們看著楊家的長工把雞抱回去的,上門找他們理論,那長工說,我們不能證明那雞是我們的,而且也沒旁的人看見,別不是做賊的喊捉賊……」

  「老子要滅了他個龜孫子!」

  李欣給兄弟兩個倒了碗茶,聽得劉氏在一邊叫嚷:「天殺的楊家喲……這不是來害我們村兒嗎!」

  李大郎遲疑了下,問李欣道:「妹妹,你和娘下午跟楊家的幹上了?」

  「嗯,說了兩句,她自個兒罵得歡,我和娘都沒搭理她。」

  李欣很坦然,罵就罵了,楊梅氏又沒少塊肉,沒什麼說不得的。李大郎卻是憂心,「楊家那個小兒子人很無賴,我擔心……」

  「有什麼可擔心的,我沒事。」李欣朝大哥笑笑,「現在主要是那幾隻雞。楊家說得也沒錯,我們拿不出證據證明雞是我們的,但我們家會不會訛人村裡人都知道,咱家的品性擺在那兒呢。他們要讓我們吃啞巴虧,那可不行。」

  「姐,你有什麼好法子?」

  李二郎目不轉睛地看著李欣,李欣笑了笑,「也沒什麼大法子,不過是把這事兒告訴給村裡人聽聽,再去村長那兒說叨一聲。至於那雞嘛,就當餵了狗了。二弟你如果氣不過也很簡單,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們偷我們幾隻雞,我們就給偷回來,聽說楊家養雞也是放養的?」

  李二郎就像是得了封官聖旨一樣眉開眼笑的,劉氏輕拍了拍李欣的頭,「攛掇你弟弟不學好!」

  李欣呵呵笑道:「二郎不是不知道道理的人,也是那楊家欺人太甚了些。反正他們家雞多,也不會數著差了幾隻。咱們不問自取不叫偷,叫拿。」

  李二郎興奮地站起來,「我這就去跟大伯家說一聲,再給大柳通個信兒!」

  說著便不顧劉氏在後邊讓他吃飯的話,興沖沖地跑出去了。

  全家人都笑起來,只有李厚仲憂心忡忡地,「楊家是盯上咱們家了,他們現在是村裡一霸,咱們惹不起……」

  「爹,他們除了能給我們添堵還能幹什麼?越把他們當回事兒他們越猖獗。咱們以後不理他們,看他們能怎樣。」李大郎盛了碗糙飯扒了一口,「我覺得妹妹說得對,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李厚仲只是歎氣,想著楊家怕是不會那麼善罷干休……

  李欣卻是覺得楊梅氏的報復是不是有點兒幼稚啊?偷他們家幾隻雞就能解了心頭之恨?她總覺得楊梅氏的胸懷沒那麼「寬廣」。

  事實證明李欣的感覺是很正確的。

  第二日天亮堂堂的,李家兄弟紅光滿面地去地裡忙活了。劉氏拌了豬食提到豬欄裡餵豬,心中正想著要不要剁了豬草再摻點兒糠殼子進去給豬催催肥,讓豬長得更壯實些好過年的時候多賣些錢,外邊有人喊:「李二家的?李二家的在不!」

  劉氏趕緊應了一聲,把豬食倒進食槽裡邊,在圍腰上擦了擦手出去,一看,竟然是楊婆子。

  這楊婆子是個媒婆,名聲沒李桃子的大,有時候也說些有損陰德的親事。一般為人正直些的人家都不會找楊婆子做媒。看到楊婆子劉氏的眉頭立馬一皺,心裡不喜。轉念又想到楊婆子和楊梅氏夫家有那麼點兒沾親帶故的關係,欣兒才說了要把楊家看做透明的,不跟他們一般見識,這會兒要是不搭理楊婆子,把人給拒之門外反而給人留把柄了。

  劉氏假笑道:「這不是楊嫂子嘛,怎麼這會兒有時間來我家了?不好意思啊,家裡亂的很,就不請你進來坐了。有啥事兒你說啊。」

  楊婆子臉上的笑僵了一下,眼珠子一轉倒看見李欣從後院菜園子那邊轉了出來,手上端著一個小盆子,估計是要去雞窩裡喂雞,當即喊道:「大侄女兒!」

  李欣腳步微頓,楊婆子她也是認識的,土生土長的李家村人,不過從她記事起楊婆子的德行就不怎麼好,她還記得有一次楊婆子說親,把一個腿有些瘸的姑娘說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癩子。人家姑娘雖然瘸但樣子不差,手也巧,那癩子卻是好吃懶做的,脾氣還不好,只靠著點兒祖產過活。嫁過去後姑娘遭了兩次打,最後是被她族裡的長輩做主給她和離掉了。因為這事兒,那一段時間楊婆子是走哪都遭人嫌。

  李欣微扯了嘴角,淡淡地喚了聲「伯娘」。楊婆子倒是不介意她不鹹不淡的態度,笑盈盈地沖李欣道:「大侄女兒,喜事兒!喜事兒啊!有人央我給你提親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50 AM

第九章 說媒做妾

  不管劉氏有多不待見楊婆子,一聽這話即使有天大的成見也得給放下。給欣兒說親啊!這事兒她還慢慢籌劃著呢,居然媒婆就上門了!是哪家的小子那麼有眼力看上了欣兒?

  劉氏忙問:「楊嫂子,這說的是哪家啊?」

  「這家人家底兒可不薄,配大侄女兒可是天作之合啊!」

  李欣不由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她娘是很激動興奮,估計眼睛都要發光了,可李欣卻覺得很不妥。先不說楊婆子的品性如何,單就看她昨兒才跟楊梅氏發生了不愉快,今兒楊婆子就上門來看,這楊婆子肯定沒安好心。

  李欣可沒忘昨天楊梅氏走之前甩了狠話,要跟她走著瞧的。

  「伯娘說親事兒就沒拐彎抹角的了,哪家提的親您便直說,用不著把男方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真有那樣的人家又怎麼可能看得上我。」李欣很平靜地開口,劉氏急切地想要說什麼,李欣打斷她道:「伯娘這些年做的媒村裡的人都看得見,您吶,也不用誆我說男方有多好多好,盲婚啞嫁在我這兒是行不通的。」

  楊婆子僵硬地笑了笑,「嗨!哪能吶,大侄女兒也是我侄女兒不是,我哪能害你!」

  「這可就說不好了。」李欣笑得很甜,「畢竟老話有說,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伯娘想什麼,我可不是您肚子裡的蛔蟲,哪能知道地那麼清楚。」

  天氣熱,楊婆子額頭上滲著汗。她擦了擦額際豆大的汗珠,恬笑著對在一邊乾著急的劉氏道:「大妹子,能讓我進來說不?」

  「哦……」劉氏正要答應,李欣搶道:「伯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家裡真的亂的很。您就說是哪家提的親吧!要是能考慮的,您下回再來細說。要是不能考慮的,也不耽誤您功夫不是?」

  張氏和江氏都從屋裡出了來,江氏膽子小,站在張氏後邊兒輕聲跟她妯娌說:「大嫂,我看這個楊婆子不像是來說媒的。你看她被姐嗆了句就磕磕巴巴說不出整話來了。」

  「楊婆子做的媒可沒點兒保證的,我娘家爹娘給我兄弟說婚事兒都找的李大娘,但凡是疼點兒閨女的人家也不會找這個楊婆子的。」

  江氏微微點頭,她娘家也是這樣的。她能嫁給李二郎也是李大娘說的。

  小兜還在屋子裡睡著,李厚仲去鎮上他三弟開的鐵匠鋪去了,全家男丁就剩四歲的山子一個。

  山子氣鼓鼓地跑到李欣面前抱住她的腿,警惕地盯著籬笆門外的楊婆子,楊婆子尷尬無比。

  主人家不放她進去,連個小屁孩兒也給她臉子看,做媒那麼多年來還沒遇到過這樣的!

  「那大侄女兒,我就直說了。」楊婆子清了清嗓子,自認為這門婚事是極穩妥的,「這提親的啊,是我本家楊家。男方就是楊家的小少爺,今年才十八歲,長得是唇紅齒白,相貌俊著呢!這小少爺啊……」

  楊婆子話還沒說完,劉氏便怒了,一把抄起牆角根立著的大掃帚朝著門外揮去,「你個老虔婆子不安好心!我打死你!」

  張氏和江氏連忙上前去拉住自己的婆母,孫婆子在門外縮頭縮腦。劉氏手被制住了可嘴還沒被摀住呢,破口大罵:「那楊癟三早就娶了親了!你說的這是哪門子親!」

  說話間陸續有些和李家住得近的人圍了過來,楊婆子覺得人多了起來自己吃不著虧,故作理解地勸劉氏道:「大妹子,楊家是什麼身家啊?人家屋子造那麼大,家裡良田都有數十畝,還別說什麼沙地山地了,奴僕伺候著,種田的都是長工,你們家可比不得喲!」

  「再富也不過是留著給敗家的料!」

  劉氏恨恨地罵,楊婆子也不惱,覺得自己底氣足得很,「大妹子,楊家小少爺雖說是娶了妻的,但人家說了,不介意大侄女兒在那種地方待過,願意出一筆聘禮讓大侄女兒進門,讓大侄女兒做妾……」

  「做妾?我做死你個老不休的!」

  劉氏掙脫開張氏和江氏,抄起掃帚就朝楊婆子衝去。楊婆子邊躲邊嚷:「大侄女兒那樣的,誰願意娶回家當正經媳婦兒啊!人楊家不嫌棄她都已經是行善積德了,你還……哎唷!大妹子你能講點兒道理不?」

  周圍人都傻傻地看著,愣了下才紛紛上前來要拉開兩人。劉氏正打得興起,前段時間因為水溝的事情她心裡對楊家就憋了一股子氣,昨天又因為楊梅氏一席話還有偷他們家雞的事情更讓她火氣拱拱的,今兒這楊婆子撞到她手裡,可不就是老天給她送來個出氣筒?不好好打她一頓,楊家還當真以為她李劉氏怕了他們不成!

  眾人拉不開劉氏,有人喊著讓人去田裡叫李家大郎回來。山子抱著李欣的腿抱得緊緊的,像是被這一幕嚇著了,眼睛睜地大大的。李欣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山子乖,進屋裡去看著弟弟啊,弟弟醒了出來叫姑姑。」

  山子聽話地點點頭,看了和人打架的嬤嬤一眼,迅速地跑回東屋去了。

  李欣動了動手腕,糾結在一起的劉氏、楊婆子,還有率先衝上去拉架的張氏、江氏都已經衣衫凌亂,髮髻鬆散了。她趕上前去往裡邊兒沖,見拉住了劉氏的衣角便大喝一聲:「娘!」

  劉氏動作下意識地就頓住了,舉著掃帚回望過來。眾人見劉氏不打了都鬆了口氣,江氏環顧四週一看——怎麼來了那麼多人了?

  附近田地裡種田的、跟他們家住得近的,大姑娘小媳婦兒,老少爺們兒的,都聚在一塊兒了。

  這下可算是出名了。劉氏名聲本來就潑辣,這會兒倒是真個坐實她的潑辣了。

  李欣咳了咳,還不待她說話楊婆子就叫喚上了:「我的那個天吶!好心沒好報啊!我好好兒給她李二家做媒喲,居然拿著大掃帚趕我!以後誰家願意給你家做媒啊!」

  說得自己多委屈似的,劉氏狠咬了牙正要說話,李欣卻已經從懷裡掏出一條素帕子遞給楊婆子,「伯娘別哭了,那麼多人看著呢,多丟人吶。」

  楊婆子話一噎,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嚎喪似的哭鬧,接了帕子擦了眼淚正要都遞還給李欣,李欣搖搖頭。

  「這帕子伯娘用過了,我就不要了,太髒,洗不乾淨。」

  楊婆子一愣,李欣笑著道:「對了伯娘,剛才你不是說那楊家小少爺要給我聘禮迎我過門兒嗎?麻煩你回去轉告楊家人一聲,這門婚事啊,我們李家高攀不起。」

  劉氏跟著說道:「我們不同意!誰願意做妾誰去做去!你當誰都跟李大柱一樣捨得把女兒送去做妾給人當牛做馬呢!」

  李大柱是村裡一個賴皮,媳婦兒死得早,只給他留下一個女兒。李大柱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他又是個不事生產的,聽說李員外要納妾傳宗接代,便把女兒賣到鎮上李員外家去了。聽說在李員外家那李大柱的女兒可過得不好,整日被李員外的正妻欺辱打罵都不敢還手。

  楊婆子嚎叫著:「你也不瞅瞅你閨女是個什麼光景!有人要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的!年紀大不說,身子又是個不乾淨的……」

  話還沒說完人群圈起的包圍圈外就響起一陣怒嚎:「干你娘的你說誰身子不乾淨!老子一棍子掀死你!」

  來人正是被人喊回來的李二郎。李大郎跟在後邊也是雙眼鼓起,怒視著楊婆子。

  「你、你們,你們別那麼多欺負我一個!李二郎,我怎麼說也是你伯娘……」

  「我李家沒你這門不著調的賴皮親戚。給我滾!」

  李大郎拉住挽著袖子就要衝上去的李二郎,冷冽著臉讓張氏扶了劉氏站在一邊,向李欣投去一個擔憂的眼神。李欣搖了搖頭,轉而對踉蹌著爬起來的楊婆子說道:「伯娘啊,那帕子你洗洗還能用,可別丟了。雖說我是覺得你碰過了便髒了,但你還可以接著用,也不必時時去問楊家要什麼接濟。楊家是什麼人家?要納妾的話吼一聲不得別人上趕著去啊?您要是覺得這門婚事我們不應可惜了,送您女兒去也是可以的,不過我們家是沒這個福氣……哎,算了,您趕緊家去吧,說不定還能得楊家一口飯吃,定是餓不著肚子。」

  周圍的人「哄」地一聲笑開了。誰不知道楊婆子好順人東西,走東家串西家的時候都是不光著手走的。李欣這句話簡直是讓她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剝了個乾淨。

  李欣笑了笑,李家人都看著楊婆子,周圍人的哄笑聲讓她簡直抬不起頭,爬起來後便夾著尾巴跑了。

  身後李欣還在喊:「伯娘,那帕子洗洗真的還能用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52 AM

第十章 做衣教娃

  被楊婆子鬧了這麼一通,李家和楊家對上的消息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李欣也懶得解釋,反正跟楊婆子說的那些話也沒明面上得罪人楊家,她說得很清楚是自己沒那個福氣高攀不起,看他楊家還會出什麼蛾子來噁心人。

  楊梅氏說跟她走著瞧搞半天就是要把她納進門去收拾吶?還真是撥的如意算盤。她有那麼自信真以為她李欣會答應?

  雖說從窯子裡出來的最後嫁人大多躲不過一個妾字,但她不樂意誰還能強迫她?牛不喝水哪能強按頭,爹娘兄弟疼她,更不會迫著她做不願意做的事情,況且楊家是什麼品性?爹娘才不會把她往火坑裡推。這點兒自信李欣還是有的。

  眾人散了,李家人也都回了屋。二郎仍舊是赤紅著眼,暴脾氣上來了不是那麼容易消下去的。江氏倒了茶給他們倆兄弟,劉氏坐在板凳上抹眼淚。

  「我好好的閨女就由得他們這樣欺負!做妾?虧得她說得出口……」

  李大郎悶不吭聲地喝水,張氏從東屋裡把睡醒了的小兜抱了出來,山子膩到李欣腿邊。小兜揉揉眼打了個秀氣的哈欠,模模糊糊地喊嬤嬤和姑姑。

  李欣抱起山子輕撫著他瘦小的背脊,想了想道:「娘,你去尋李大娘吧。」

  劉氏哭聲頓住,「欣兒,你……你說啥?」

  「我說,讓娘去尋李大娘,說叨說叨我的親事。」

  劉氏叫李欣總是「欣兒」、「欣兒」地叫,倆字並成一個字叫,成了兒化音,聽起來很是親切,帶著濃濃的寵溺味道。李欣喜歡從劉氏嘴裡聽她這樣叫自己,這是母親對女兒獨一的稱呼。

  叫李大娘來沒別的意思,是李欣決定,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李大娘就是村裡名聲最好的媒婆李桃子,跟他們家也是本家親戚。雖說這親戚隔得有點兒遠,但走動多了也就是近親親戚了。李大郎李二郎的婚事都是李大娘說的,劉氏跟李大娘的關係很不錯。如果要找媒婆說親,李欣倒是願意讓李大娘幫忙——至少李大娘嘴裡的都是實話,不會坑了她。

  劉氏有些猶豫。李欣願意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是好事,可現在村裡人還沒完全放下對她的成見啊。再加上跟楊家鬧了那麼兩場,外人會不會覺得欣兒性子跟她一樣潑辣?天可憐見,她閨女可是最懂事明理的了……

  「娘,又不是立馬就談婚事,不過是請李大娘幫忙合計一下,有沒有適合我的人家。這也不是一時能尋到的,慢慢來吧。」李欣歎了口氣,「我是怕,楊家那邊會不會有什麼後招,楊家那個女人不是善茬,我擔心她還會出什麼損招來噁心我們。」

  「哎,哎,好,我這就去,這就去。」

  劉氏趕緊答應了。上次她跟閨女說嫁人的事兒,閨女還自暴自棄的說沒人願意娶她。現在她自己想尋門親事了也是好事兒,憑李大娘的眼光,一定能給欣兒找個好人家的!那種不計較欣兒過去的純善人家也一定會有的!

  劉氏這樣想著,就收拾了幾個雞蛋裝了籃子,還帶了捆新鮮的菜葉子,包了一包自家炸的油果子,興沖沖地去李大娘家尋人去了。

  李欣跟沒事兒人一樣待在屋子裡給兩件小衣裳收尾,針線縫地密密的,結實不說,看上去還好看地緊。山子乖乖坐在她旁邊,眼睛一直瞟著她手裡的衣裳。

  農家孩子只有逢年過節才能有新衣裳穿,而且大多是大人的衣裳改舊了給他們穿的。一般來說是大兒子穿了,給下一個弟弟或妹妹,然後再給下下個弟弟或妹妹穿,這樣一個個傳下去。山子比起小兜來倒是穿多了些新衣裳,但也大多是他爹娘穿壞了的或者是穿不下了的給他改了穿。像這種單給他做的衣裳可是從來沒有穿過的。

  李欣扯了扯線,拿起剪刀「卡哧」一聲,把最後一截線頭剪了,「好了,來山子,試試。」

  山子趕忙站好,手伸出來。李欣把他外面的長袖衣裳和長褲給脫掉,露出他圓鼓鼓的小肚子。李欣嘿嘿笑了聲,把衣裳給他套了上去,短褲子也給他穿上。可惜這裡人不穿內褲,小孩兒倒罷了,一條褲子還是開檔的,也無所謂,大人要是穿短褲可就不太合適了。

  思緒飛得有些遠,等李欣回過神來的時候山子已經歡呼著跑出去了。小孩子有了東西就喜歡炫耀,山子蹦躂著湊到她娘面前顯擺,「娘,娘!看,姑姑給我做的新衣裳!」

  張氏打量了下山子,「喲,我們家山子穿新衣裳了!」

  「嗯嗯,姑姑給做的!」

  山子手摸摸衣服這裡,又摸摸褲子那裡,寶貝地跟什麼似的,惹得張氏懷裡的小兜不滿了,「我也要!我也要!」

  張氏正要訓斥,李欣已經拿了另一件小衣裳出來,「兄弟倆都有,姑姑可不厚此薄彼哦。來小兜,讓你娘給你換上看看。」

  張氏無奈地道:「他姑,沒這樣寵著娃的。」

  「沒事兒,就一件衣裳,布料也不算太好,沒袖子也沒多少褲腿子,花不了多少布。」李欣摸摸兩個小傢伙的頭,「他們這段時間學著背三字經呢,還能數數了,衣裳是獎勵給他們的,又不白給。」

  說著俯下身去給兩個娃說:「記住哦,只有做出成績了才會有獎勵的,什麼東西都不是白白就能得到的,得靠自己努力勤奮,明白嗎?」

  「嗯!」

  「是,姑姑!」

  孩子的心思很單純,趁機教育灌輸給他們沒有不勞而獲的便宜事,長此以往,孩子的觀念裡就有了「勤勞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這種認知,自然就會勤勞努力了。等他們懂事了,這種態度已經深入他們的習慣裡面,即使那個時候不再有什麼「想要得到的東西」,勤勞努力卻已成了他們揮之不去的習慣。

  張氏感慨道:「她姑說教孩子真是道理一套一套的。」

  「哪有。」

  李欣有些不好意思,看著換上新衣清清爽爽的兄弟倆,藕節似的胳膊和腿白生生地露了出來,怎麼看怎麼愛,簡直讓她想要撲上去咬一口。按捺下自己的「獸性」,李欣叫兩個孩子出去玩,下午還要給豬拌豬食,收拾他爹前段時間做出來的竹篾編織的東西以及竹子殘渣,攤到太陽底下去曬,好做灶間的柴火。張氏和江氏還要做針線補貼家用,劉氏又出了門,她閒不住,這裡幫幫那裡忙忙,倒省了張氏和江氏很多功夫。

  李厚仲下晌的時候回來了,拿回來一把鐵犁。張氏嚇了一跳,「公爹,怎麼想起買這個了,這得花多少錢?」

  「沒事兒,你三叔開鐵匠鋪子呢,價格公道著咧。」

  李厚仲樂呵呵地,有了鐵犁,全家再勒緊褲腰帶一些,省出點兒錢買頭牛,地裡的事兒就不用大郎二郎那麼辛苦忙活了。家裡就一頭騾子也老了,趁著現在鐵犁價錢便宜趕緊買上一把,等過年的時候殺了豬有了錢,湊合湊合也能買一隻半大牛犢子了。

  買鐵犁花了一兩多銀子呢!還是從欣姐兒給的銀子裡拿出來的。現在也能用那筆錢買牛,就怕老婆子不同意,還是先忍忍吧。反正離著春還有段日子哩。

  晚晌劉氏本是笑著一張臉回來的,一聽說李厚仲花了一兩多銀子買了把鐵犁,臉立刻就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55 AM

第十一章 鐵犁風波

  「錢在你手心裡就握不住還是咋的?買鐵犁都不跟家裡通個氣兒?!」

  劉氏氣怒地朝李厚仲吼了一句,張氏江氏忙勸著,「婆母,公爹也是為了咱家好……」

  「他是為了他那個窮酸弟弟!」

  劉氏「啪」地一聲拍在桌上,看見自家男人縮著頭不敢辯駁心裡又是一陣無力。從前男人愛賭的時候興致起了還有些男人樣,大吵大鬧的也有份男人品性。這幾年在她面前卻是越發不敢喘氣兒了。別人都說她潑辣,要不是她男人懦弱得緊,她嫁為人妻也不會仍舊是那副性子。

  說得好聽,什麼自家親戚,價格開得公道,晚了買不著什麼的,一聽就知道是他那弟弟在哄他。如果真的是兄弟情深,怎麼不給他哥留一份啊?就讓他這麼急巴巴地買回來了,跟家裡人連聲招呼也不打。

  劉氏氣得很,想著這些年自己拉扯孩子還要顧家務,外加跟李家那些親戚周旋往來就覺得自己委屈,罵著罵著就哭了起來。

  「你不知道你那弟弟要嫁女兒了啊?春兒這大姑娘拖到今年十七了才嫁人,不就是因為你弟弟出不起嫁妝……如今他拿鐵犁來訛你,你還歡歡喜喜地認為自己撿了便宜,你倒是個豬腦子唷……都不去問問價錢,現在鐵犁哪用得著那麼多錢吶……」

  劉氏一邊拍著腿一邊哭著,山子和小兜被他們二嬸娘給抱到西屋去了。家裡除了老兩口和兩個兒媳婦,就只剩下李欣一人能說得上話。看她娘那樣也知道是很多事情積攢到一起到了一個突破口,不得不發出來,李欣也就沒勸著,倒了杯水給她娘潤嗓子。

  好在門兒早就關上了,有道是家醜不外揚。自家家人怎麼吵怎麼鬧都是自家的事,沒必要讓別人看笑話。

  張氏在一旁站著搓手,想勸兩句吧看小姑子不言語心裡也沒底。在她的印象中,嫁過來五年除了每年小姑子生辰的日子婆母會偷偷在屋子裡抹眼淚外,她還沒見過婆母在其他情況下哭過。村裡人都知道婆母性子潑著呢,但為人母的總有那麼一把辛酸淚,如今她也做了母親,自然更加明白得緊。

  劉氏哭著聲音就慢慢小下去了。自從李欣回來以後,她的情緒就比較多變,李欣也能理解,她娘壓抑五年的感情,這會兒能發發也好。

  上晌對著那楊婆子發過一次了,這會兒對著自家人再發一次,以後就能好好的了。

  李厚仲默不作聲地一直坐在一邊,待劉氏聲音小下去以後才開口說道:「三弟不是那樣的人……」

  「你就覺得你弟弟好,我這個做媳婦兒的就是在挑撥你們兄弟感情是不?」

  劉氏抬起頭怒瞪他一眼,李厚仲便不敢再說這個話了,轉而道:「這鐵犁的價也不高……」

  劉氏不想再跟他說這個,擺手讓他閉嘴,「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就是了,家裡的錢往外搬,看你將來再出了事兒你那好弟弟會不會轉過頭來幫你!」

  劉氏對李厚仲一兄一弟產生不滿心結也就在於五年前,他們沒有盡心拿出錢來救李厚仲。她不得不賣女兒也是因為缺了那麼幾兩銀子,可他們愣是不再掏錢,跟她說自己家也困難,還要吃飯什麼的。就算後來李欣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也不見他們表達什麼愧意悔意,表面上跟沒事兒人似的,慢慢地跟他們家修好又如何,她不稀罕!這兩家人被她看得透透的,也不想再與之往來。但礙著親戚的情面又不能跟人斷決關係,只能由著李厚仲跟他們有聯繫,至於她,是一萬個不願意和他們扯在一塊兒。

  如今鐵犁也買了,她也撂不下那個臉子跟人說退貨。但她決定了要把家裡的錢攥地死死的,一分都不拿給李厚仲用。欣兒給的十兩銀子可以說是欣兒這些年來死命存下來的,就這樣輕易讓他餵了他那白眼狼弟弟……想起來她就覺得揪心地疼。

  劉氏不罵了,也不哭了,轉身回了正屋把門掩好,把錢找出來,自己個兒重新找了個地方埋起來。李厚仲還算老實,剩下的錢都被他乖乖放回去了。看著剩下的八兩多銀子,劉氏彷彿就能看見欣兒在那種地方是怎樣掙扎的,胸口立馬就鈍鈍地,下晌去和李桃子說的事兒帶來的喜悅也蕩然無存了。

  李大郎和李二郎回來覺得家裡氣氛不對時,各自去問自個兒的媳婦兒。李欣笑著招呼他們上桌吃飯,在家門口等著三郎回來。飯桌上沒人說話,全都看著劉氏的眼色。劉氏沉著一張臉,坐在飯桌前也不說話,眼光放在院子外面,那兒李欣正在等著李銘回家。

  等李銘回來,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劉氏才開了口。

  「今天你們爹買了鐵犁,花了一兩多銀子。這事兒以後咱們就不說了,但是今天我要給家裡人立個規矩。」劉氏說著環視了一圈家人,見沒人開口,便說道:「以後但凡是要買東西,銀錢數目大了的,必須跟家裡通個氣兒。心血來潮想買什麼就買什麼絕對不可以,即使那東西可能對家裡人再有益處也不行。都聽明白了沒有?」

  「是,娘。」

  「知道了,娘。」

  李家三個兒子紛紛答了,李厚仲悶著不吭聲,劉氏也懶得管他,幾口扒了碗裡的蕃薯吃了,夾了兩口菜就停了筷子,要離開飯桌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跟李桃子說好了的事情,重新坐好後說道:「今天我跟你們李大娘說好了,明兒她會來我們家吃頓飯。老二媳婦兒,等會兒空了去捉隻雞收拾了放著,明兒早上起來燉個湯。」

  江氏連忙應了,那雞還是二郎偷偷去楊家捉回來抵自己雞的。劉氏拍了拍手站起來,「你們慢慢吃,我去看看豬。」說著就朝著豬欄那邊去了。

  李厚仲也幾口扒光了碗裡的蕃薯麥黍子飯,有些出神地望著院子外頭漸漸黑下來的天兒,良久才歎了口氣。

  晚間沒啥事兒,李厚仲抱了竹篾子在堂屋門口的門檻上坐了,尋思著編個稍微大點兒的竹簍子,正用刀劈著竹皮子呢,李欣端著碗濃茶晃悠到他面前挨著他在門檻上坐下來,輕聲叫了句:「爹。」

  李厚仲忙應了,有些手足無措地把刀擱下接過茶碗。李欣看著他喝了口又把茶碗拿回來,卻不走,就那麼靜靜地挨著他。

  李厚仲不自在地道:「咋還不去睡?你身子骨不好,得多休息。」

  「老歇著,骨頭都散架了,對身體也不好。」李欣柔柔地說著,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李厚仲粗糙的手上,輕歎了聲說:「爹,你別怪娘發脾氣,她也是為了咱們家好。」

  「誒,爹知道,知道啊。」

  「爹你不吭聲,心裡頭委屈也自己個兒受著,這樣不行。」李欣支起手托住下巴,慢慢地說:「這幾年我雖然沒在家裡,但也知道爹跟娘關係不怎麼融洽。為著我的事兒你倆怪自己的怪自己,怪對方的怪對方,好好的兩口子有時候都跟仇人似的。說起來我們是一家人,我都不在意的事情,你們也沒必要在心裡憋著氣兒不順暢。」

  李厚仲靜靜地不說話,李欣看向他勸道:「娘這段時間情緒波動大了些,說話不好聽,也是在發洩自己積累了好些年的怨氣。但話糙理不糙,娘心裡有怨也是有來由的。三叔是您親弟弟,您對他沒任何不滿,不設防也是正理,但娘到底跟三叔他們家隔了一層。娘心裡在乎的是咱們這個家,為的也是咱們這個家,今天的事兒爹要是覺得難受,關上門你跟娘好生說叨說叨,可在爹心裡,不能怪娘怨娘。」

  李厚仲緩緩點了點頭,歎息一聲,聲音有些哽咽,「都老夫老妻了,也知道她是啥性子,我不怪也不怨,這些年她為咱們這個家付出太多,也是我不爭氣……」

  「爹那會兒好賭,如今也改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前的事兒都過去了。」

  李厚仲眼眶微微紅了,忙不迭地點頭。李欣又道:「一家人過日子,總得有商有量的,遇到事兒也得多讓家人拿拿主意,這才能把日子過好。爹以後做人別那麼實誠,古話說,親兄弟,明算賬。現在爹跟大伯三叔都分了家,各家有各家的事兒,不能混在一起。娘不喜歡大伯三叔,但她也沒阻止爹跟他們往來不是?兄弟感情重要,夫妻情誼也重要。晚上爹回房去,跟娘好好說,啊。」

  李厚仲還是點頭,「閨女,我活得比你長,但還沒你看事情看得透啊。」

  李欣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小時候那個寬厚的肩膀現在也變得只剩一把骨頭了。爹娘都老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55 AM

第十二章 桃子媒婆

  第二日天氣略有些陰,去莊稼地的大郎二郎很是高興。本來因為昨兒娘發了一通威而有些沉悶,看到這好天兒便覺得爽利了。沒太陽曬著,在地裡也不會覺得熱的慌。

  劉氏早早地便起來燉起了雞湯,豬欄裡兩隻豬像是比賽似的嚎著乞食,越叫越發激烈。張氏正給兩個小娃穿衣裳,江氏收拾了爺們兒吃剩下的飯碗拿去灶間洗著,李厚仲不待劉氏開腔就慇勤地去拌豬食去了。

  昨晚晌李欣說的話他是聽進去了,自家老婆子沒什麼對不住自己的地方,不管怎麼罵他,都是對他好,一切也都是為了自己這個家。家裡家務老婆子料理地好好的,以前還是胖小子的兒子也大了,老婆子也給張羅著娶了媳婦兒生了娃。現在就剩下這個獨閨女,對不住她那些年,拿了閨女的銀子去貼補自家兄弟,真是做得不地道。

  被罵之前他還真沒想過老三會訛他,被老婆子罵了一通後,他也不想再為老三辯白了。不僅是怕老婆子更加不滿他對老三的維護,更是他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任是誰說他親兄弟坑他,但凡是個老爺門兒都不會高興不是?

  於是他也就想明白了,自家日子自家過,磕磕絆絆地才叫過日子。兄弟啊親戚啊那些,幫得了的也要幫,不然良心過不去。但做事兒之前還是要跟老婆子商量一下。閨女說得好啊,一家人總得有商有量地過日子,才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讓人羨慕啊。

  把拿豬草煮好的豬食舀了出來,撒了兩把糠進去拌著,李厚仲抬起木桶子正要提到豬欄去,院門口卻響起一個洪亮的女聲。

  「聽這豬叫得,多麼有勁兒啊!過年的時候殺上那麼一頭這能值多少錢吶!」

  說著便朗笑著喊道:「斐子娘在家吧?」

  「在的在的!」

  劉氏在圍腰上揩著手,身上還有著一股濃郁的雞湯味兒。見了來人笑得很是燦爛,一邊給她打開院門一邊說:「他大娘,咋這麼早就來了,吃早飯了沒?」

  「吃過了,早晨天氣好,出來轉悠轉悠,想著家裡沒事兒就來你這兒叨擾了。」

  劉氏笑瞇瞇地點著頭,把人迎進屋,張氏帶著兩個小娃娃出來,見著客人立馬親切地喊道:「李大娘。」又拍著兩個娃讓他們叫人。

  「山子和小兜長得忒好看,以後要把咱們村兒裡的姑娘們都迷住囉!」

  李大娘,也就是媒婆李桃子笑著一張臉,把小兜抱進懷裡,讚賞地道:「瞧這小胳膊小腿兒的,白淨淨的。」又朝向張氏,「你命好喲,以後這兩個娃有出息了,跟你婆母一起享福哩。」

  張氏羞著低下頭去,劉氏聽人誇自己孫子心裡樂得不行,但面上還是謙虛道:「還都只是小娃子,得慢慢教。」

  說話間江氏端了碗茶出來,也叫了聲李大娘。比起張氏來她的性子就靦腆多了,話也不多,溫溫順順的。李大娘拉了她的手細細問了些話,眼睛瞄了眼她腹部,笑著道:「還沒消息呢?」

  江氏抿了抿唇搖頭,劉氏歎了口氣,「還沒呢,這都快半年了。」

  李大娘笑了笑,拍了兩下江氏的手道:「年輕夫妻嘛,還膩歪著,頭兩三年沒娃都是正常的,還別說這才半年,你急個什麼勁兒,兩個大孫子且等著你帶呢!等兩大孫子都能幫著家裡做活了,小孫子又等著你伺候了。」

  一席話說得劉氏也掃了抑鬱,連聲說是。

  李厚仲餵了豬出來,捶著腰到了堂屋跟李大娘打了個招呼,便又自顧去忙其他的了。劉氏昨晚偷聽了他跟閨女的對話,雖然心裡已經放開了些,但面上還是淡淡的。李大娘觀察細微,但礙著別人兒媳婦在也不好問,便轉了話題道:「今兒我可是來相看你家閨女的,欣姐兒人呢?」

  劉氏趕緊讓張氏去叫李欣來。

  此時李欣已經抱了家裡人的一些衣裳去屋後面隔了家不遠的一條小溪邊兒去洗去了,全家人都忙活著,但她有她娘看著,不讓她做粗活,她便只能自己找事兒做了。

  大人的衣裳還好,小孩子卻是不太注意衛生,山子和小兜的衣裳很髒。油漬也有,泥巴也有,還有不知道從哪兒蹭來的菜汁兒,甚至褲腳邊還粘著雞屎。間或還有隱而不見的口水,甚至還有鼻涕都擦在上面。這年頭又沒有肥皂,只能拿著根棍子撒點草木灰拍著。至於皂粉豬苓之類的清潔用品,李家人是捨不得出錢買的。

  李欣正掄著膀子捶得辛苦,遠遠兒地就聽見她大嫂在喊,「妹妹!妹妹!」

  「哎,在這兒呢!」

  李欣站起來揮了揮手,張氏見著她後便朝她走了過來,看她腳邊有好幾件衣裳不由皺了皺眉,「這水涼得很,你身子不好,這些活兒就別做了。」

  「沒事兒,我身子好著呢。」李欣甩了甩手上的水,擦了額角的汗問,「大嫂找我有事兒?」

  「李大娘來了,就在咱家堂屋裡呢,說要相看你來著。走,咱家去。」

  張氏幾下將衣服收在木盆裡,拉著李欣就要往家去,李欣回身指著木盆,「那衣服……」

  「誰稀罕那幾件破衣服,周圍鄰里都知道咱們家用那條小溪洗衣服的。」張氏笑道,自以為李欣是對於去見李大娘有些緊張,「別怕啊,李大娘跟那楊婆子不一樣,我和二弟妹的婚事都是李大娘說成的,李大娘攬了活兒,準保給我們欣姐兒找個好姑爺!」

  李欣微微紅了臉,任由她拉著家去,也沒想提醒她這李大娘還是她主動讓她娘去找的。

  進了堂屋,李欣就看見長板凳上坐著個和她娘差不多歲數的老婦人,頭髮梳的光生生的,若有似無的銀絲兒隱在黑髮中。穿著件乾淨的麻布衣裳,下擺是一條碎花的黑底兒裙。李欣注意到她穿的鞋鞋底兒很厚,想來走路是不大費功夫的。

  李欣先是笑著喊李大娘道:「大娘來了?真是稀客啊,我都五年沒見您了,瞧著您這樣跟以前可一點兒都沒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哪家同輩兒親戚來了呢。」

  「喲,這丫頭嘴可真甜!我可不像你們年輕姑娘,哪還能跟以前一樣。」李大娘雖然知道李欣這是客套話,卻也高興,捂著嘴嗔了她一眼,「大娘我可大方著呢!你五年沒見大娘了,今兒大娘讓你看個夠啊!」

  李欣嘿嘿笑著,兩個小傢伙早起後才見到姑姑,趕緊上前叫人外帶撒嬌。張氏怕他們影響李大娘和婆母談事兒,又想著他們還沒吃早飯,便帶著他們出堂屋去了。江氏見大嫂走了,也不好意思待著,打了聲打呼兀自去做事。

  劉氏拉了李欣讓她坐在自己旁邊,臉上帶了點兒憂愁望向李大娘。

  「他大娘,要說的我昨兒也說了,你瞅著,咱們村兒,或者咱們村兒附近,有沒有適合我閨女兒的人家?」

  李大娘抬手擺了擺,先沒說話,只是仔細看了看李欣,這才說道:「做媒講良心,更遑論咱們是多年的交情,坑你這種事兒我是絕對不會做的。但斐子娘你也知道,欣姐兒的狀況不一樣。這事兒啊,你說了不算,我得仔細問問欣姐兒的意思。」

  說著望向李欣,「丫頭,你是個什麼打算?打算找個啥樣兒的?」

  李欣也不會說是什麼但憑爹娘做主的話,李大娘直接問她了,她也不會死捂著自己的想法。這可是關係到她未來人生的大事兒!雖說入鄉隨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婚姻正道,但她能有一定的自主權又有什麼不好?李大娘名聲在那兒,絕對會把她的意思考慮進去的。

  「大娘,你也知道我那五年是在哪兒待著的,清白身子是沒有了,名聲也並不好,願意娶我的人一定不多。除開那些娶不到妻的賴皮癟三,再除開歲數老大了的老漢,剩下的就更不多了,要麼是沒了媳婦兒的,要麼是拖著孩子的,要麼就是那種花不起錢娶媳婦兒的。或許我這樣說您會覺得我要求高了,但我還是得說。」李欣微微沉了沉聲音,「我希望男方是擔得起事兒的,歲數跟我相當,窮沒關係,有沒有娶過親也沒關係,拖著孩子我也不介意,因為我不知道我以後還能不能生孩子。」

  說到這兒李欣停了停,劉氏一臉焦急地望著她直搖頭,李欣卻是不在乎地繼續道:「最重要的是他得厚道。男人不會不介意自己媳婦兒有過如我這般不堪的過去,我也不奢求男方能理解或者能包容,我只需要他為人厚道,不會在以後生活裡拿這事兒出來噁心我,就可以了。」

  李大娘有些動容,便伸手去握住李欣的手。劉氏更是淚珠子就砸下來了,帶著哭音說:「我的閨女喲……你咋就那麼命苦啊!」

  李欣卻是笑笑,「娘,其實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至少我還回家來了不是?」

  劉氏不應,只是抹淚。李欣又道:「大娘,您也不用太著急幫我尋摸,這事兒不急,您慢慢幫我看,沒事兒的時候留意一下就好了。」這樣她也有更多些時間陪在家人身邊。

  李大娘沉吟了一下,這才微微動了嘴,「其實……有個漢子尋到我讓我幫他說門媳婦兒,剛聽了欣姐兒的話,我想著這男人配你還挺不錯的,只是……怕你不願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56 AM

第十三章 關家大郎

  李欣有些意外,但也知道媒婆手上有時候是同時有好幾家人家的資料握著的,信手拈來一家也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什麼叫做「她不同意」?這漢子難不成比她的條件還糟糕?不至於吧,女子嫁人不好嫁倒是正常,男人娶媳婦兒哪有不好娶的?就算是那些癟三破落戶,男的整日游手好閒專打秋風的,也少有不娶媳婦兒的。

  似她這種情況,只能是等著別人來挑,哪有她去挑別人的?李大娘這說得也太誇張了些。

  劉氏見李大娘說話吞吐就有些急,「你說的是哪家?難不成那男的不好?」

  「瞎說!要是人不好我能說給丫頭聽?」

  李大娘瞪了劉氏一眼,劉氏忙賠笑,「那你說那話不是這意思是啥意思?欣兒都說了她只挑人男方厚道,你說的那人只要是厚道,我便尋個時間訪一訪去。」

  李欣哭笑不得,「娘,這都八字沒一撇的事兒。」

  「什麼一撇兩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我不識字兒!」劉氏揮了下手,笑罵了她一句,又望向李大娘,「那到底是哪家?他大娘你先說說那人情況成不?」

  李大娘點了點頭,慢慢說道:「我說這漢子啊,姓關,在家排行老大。」

  李桃子說的這關家不在李家村兒,在李家村隔壁一個叫荷花村的村子。顧名思義,這村子水多池子多,每到夏天,那沒人管的池子裡開的荷花就一簇一簇的,特別嬌艷。

  關家是荷花村一戶普通人家,家裡人口說簡單也簡單,可說複雜,那也複雜。

  老關頭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女兒嫁到輝縣縣城鎮上,夫家姓趙;兒子關明娶了媳婦兒周氏,生了四個兒子三個女兒。

  李大娘給李欣說的這漢子,就是他們家大兒子。

  老關頭今年都六十多歲了,身子骨倒是還健朗著。老關頭老早就成了鰥夫,婆娘只給他留下一雙兒女,病了一場便去了。老關頭辛辛苦苦把兒女拉扯大,好不容易把女兒嫁出去了,幫兒子把媳婦兒娶回來了,想著自己差不多就該等著帶孫子享福了,可誰知道兒媳婦給他家傳宗接代,連續生了七個娃,卻是在生最後一個女娃的時候難產大出血,娃是保住了,可兒媳婦卻是走了。

  周氏死的時候老關頭才四十四五,關明也只有二十七八,兩個大爺們把七個孩子拉扯大,如今家裡最小的姑娘都快滿十五該說親了,家裡卻找不到可以主事的女人。

  關家七個孩子,老關頭是個沒讀過書的,關明也是字認識他,他不認識字,給孩子取名字特別簡單。四個兒子排下來分別以文、武、全、才取名,這還是關明去鎮上賣糧食的時候路過一家酒館聽人說書說到的詞兒,覺得特別有精神氣,乾脆拿了回來給自家孩子用。

  三個女兒的名字就更簡單了。大女兒阿荷,因為生在夏天,荷花遍池子開得滿滿的,取的名字就應個季節。二女兒阿秀,因為生下來的時候嘴巴小小的,哭聲細細的,周氏覺得這孩子長大了肯定很秀氣,所以取的阿秀。三女兒阿妹,她是最小的,生了她後關明以後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又遭受喪妻之痛,沒有給她取名字的閒情,從小也就阿妹阿妹地叫著,叫著叫著就習慣了,最後連名字也不取了,就定的這個。

  老大、老二、老四、老六是兒子,老三、老五、老七是女兒。李大娘給李欣說的這個關文,不僅是六個弟弟妹妹的主心骨,更是全家的脊樑。身為老大的他從懂事起就自覺地擔上了家裡的擔子,幫著老關頭和關明拉扯幾個弟弟妹妹。

  說起來關文比最小的妹妹也就只大上個十歲,今年二十五的年紀,二弟和四弟如今也都是大男子漢了,都能主事了。而最小的弟弟老六關才因為自小生的聰明,關文咬緊牙關勒緊褲腰帶也要省吃儉用送他上學堂。今年十六歲的關才小時大家都叫他阿才,倒也沒什麼不對,不過上學後識了字,因為學堂裡一起上課的同年都笑說他的名字是「棺材」,說他這個人晦氣,回家後不依了,堅決要改名字,這才改了個學名叫關止承,也是全家最有內涵的名字了。

  三個妹妹,大妹妹出嫁那會兒還是她外婆,也就是周氏的母親幫著張羅的。但周氏母親沒過多久就去世了,阿秀和阿妹的婚事便也找不出個可靠的長輩來幫襯著。阿秀十八了,阿妹馬上也十五了,女子青春耽誤不起,阿妹還好說,再隔個兩三年也沒事,但阿秀可就真的等不起了。

  關文拉扯弟弟妹妹無怨無悔,十八歲的時候正是該他說親的時候,可別人都覺得他這人身上擔子重,負擔大,下邊那麼多個弟妹,上邊還有兩個老的要養,都不願意把閨女嫁給他。這樣一耽誤關文就歇了心思,過了兩年,二弟十八歲也該說親的時候,關文毅然決定出去賺錢。

  那時候關文二十歲,二弟十八,三妹十七歲,正在外婆的張羅下準備嫁到輝縣的鄰縣平沙縣去,但嫁妝卻薄得很。四弟十五歲,剛能幫著二弟下地做活。五妹十三,六弟十一,七妹十歲,剩下三個小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張著嘴等著吃飯。

  為了給關武賺娶媳婦兒的錢,給阿荷多準備些嫁妝,更為了餘下幾個弟弟妹妹,關文跟家裡招呼了一聲,去了鎮上鏢局裡走鏢。

  做這行當的,風裡來雨裡去,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那是真的拿命來換錢。老關頭和關明並不是不會賺錢,但關家人都老實得很,本本分分地在土裡刨食,加上要養大七個娃,頭幾年又都是做不得活的,積蓄已經花得差不多了,等關文能幫著家裡侍弄莊稼的時候,老關頭已經不大下地了,弟弟要娶媳婦兒,妹妹要嫁人,還有個在學堂裡讀書的小弟,那花費是真的大,讓一家人根本負擔不起。

  走鏢也是在這種情況下關文做出的無奈之舉了。

  好在他力氣大,也會來事兒,本本分分做事還得了總鏢頭的賞識,第一次走鏢回來有驚無險,得了一兩銀子的走鏢費外加謝銀。把錢帶回去後風風光光地把妹妹嫁出去了。不久後他外婆去世,他還給了外祖家一筆不小的奠儀禮,翻過年還給他二弟娶了房媳婦兒。

  如此這樣過了兩年的走鏢生涯,零零總總加起來賺得也有七八十兩了。家裡人都慶幸近兩年家中生活過得好了時,關文卻在一天帶著二十兩銀子返回了荷花村。

  他回來的時候,嚇哭了村頭幾個總角小孩。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57 AM

第十四章 考慮婚事

  李大娘喝了口水,話說到這個地步相信劉氏和李欣也大概瞭解了這家人以及這個關文的性子了。厚道是絕對的厚道,也是絕對的好人,但說真的,的確沒有幾家姑娘願意嫁給他的。

  前頭是因為他家裡情況不行,負擔重、兄弟姐妹多,嫁過去又是長嫂,關文又那麼疼他弟妹,但凡夫妻倆有點兒積蓄說不定都要花在他兄弟姐妹身上了,這關文明顯不是會過日子的人。

  後頭是因為他走了鏢。那時賺錢了又如何,賺的錢都盡數送到了家裡邊,供著他那爺爺親爹並弟弟妹妹,他自己不存丁點兒便罷了,可這人是在刀口上討生活,過的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還長年累月不在家,嫁給他又有什麼用?

  再後來,便更沒人願意嫁給他了,或者說,他不願意娶妻了……

  李大娘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這關文也是命苦,走了兩年的鏢都好端端的,誰知道突然飛來橫禍,遇上了劫鏢的山匪。雖然最終把鏢給保住了,但他那張臉卻被山匪從額頭硬生生劃過了左臉,一直延續到下巴那兒,養了足足半年才把臉上的傷口養好,至於身上的傷,那更別說了。還有便是他那腿好像也有點兒跛。我倒是問過他,他說走路小跑也沒問題,就是看著跛,估計是養傷的時候沒養好。」

  李大娘歎息著搖搖頭:「我見他的時候也覺得心顫得慌,他臉上看上去有一條硬生生的溝壑,像只蜈蚣一樣爬在那兒。聽說荷花村的娃娃們看見他都怕的,這兩年多他也就顧著家裡的莊稼地,少有出門。這次來找我說親,也是他爹和爺爺,還有他弟弟妹妹強烈要求的。」

  「哦對了,忘了說,關文的四弟關全今年也小二十了,因為關文的關係,一直拖著也沒娶親。今年好不容易說合了一家姑娘,正忙著準備聘禮啥的。關文找我尋門親的時候也說了,他家出不起多少聘禮,也就不要女方的嫁妝。他不圖女方有什麼條件,丫頭,就跟你說的條件一樣,他也只要求女方為人厚道,真心對他家人,至於是不是寡婦,是不是拖兒帶女,是不是長相丑,是不是有剋夫命這些他都不在意。」

  李大娘殷切地看著李欣,「丫頭,你跟大娘說,這關文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如果你想考慮下,那大娘立馬就跟他回個信兒,說說咱們這邊的情況,再找個時間帶你娘去訪一訪。如果你覺得不行,那就當大娘今兒沒說這戶人家。」

  劉氏立馬扯住李欣,「欣兒,這人可要不得!毀了容還是個跛子,家裡還那麼一大攤子人,又沒分家的,嫁過去不是給人當牛做馬去了嗎!」

  李欣想了想,對劉氏道:「娘,你別慌。」說著問李大娘,「那關文其中一個弟弟關武已經娶了媳婦兒,還有個弟弟關全也要娶媳婦兒了,他家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兩個能主事的女人,關文為什麼那麼急現在要娶親?」

  李大娘拍了下大腿道:「不是關文急,是他爹和他爺爺急。關武那媳婦名聲不好,當年楊婆子給他們家說親收了孫家不少錢,直把孫家姑娘說得像花一樣。也是關家命不好啊,偏偏他們家大姑娘剛出嫁,張羅大姑娘婚事的他外婆就去了,關家人在娶媳婦兒上面沒經驗,只聽媒婆的,這不就生生坑了關武了。可也沒辦法,媳婦都娶回來了,關家人厚道,也只能認下來。」

  劉氏聽到說了楊婆子這人就不爽利,「姓楊那老虔婆就只會欺負別人實誠。」

  「那關全馬上要娶的這媳婦兒呢?」李欣問道。

  「這就是關文他爹他爺爺急著給他娶媳婦的原因了。」李大娘歎道:「關全娶妻是指望不上關武媳婦幫著張羅的,她不添亂已經是很給人面子了。那女人整日游手好閒,走東家串西家沒個消停,也不做家務啥的,整日打扮地俏俏麗麗地在村子裡頭晃蕩。關全這媳婦是得娶,但進門以後怎麼辦?上面一個二嫂子沒個嫂子樣,這新媳婦兒在家裡怎麼立得起來?關文轉達他爹和爺爺的意思,央我找個鎮得住關武媳婦的,希望可以撐起這個家。」

  李欣沉默著,劉氏生怕她答應了考慮看看把自己弄進那一家子裡去,趕緊對李大娘道:「這事兒得慢慢說,那關家那麼多人,還亂糟糟的,聽你說的那關武媳婦就不是個善茬,欣兒性子軟和,溫溫柔柔的,不得讓她給欺負啊!」

  李大娘失笑道:「斐子他娘,你還別哄我不聽事兒。欣姐兒和楊家對上那事兒在村子裡都傳遍了,別人都說欣姐兒看上去和順,其實啊骨子裡剛強著呢,就是楊家那女人,還有楊婆子,都在她手上吃了虧。欣姐兒是個能幹的,主得起事兒的。要不是知道欣姐兒是這麼個性子,我會把關家拿出來說叨嗎?」

  劉氏還是不滿意那關家,只說再看再看。

  李大娘無奈地歎氣,「斐子他娘,你別怪我說話難聽,欣丫頭這樣的,能找個沒娶過親也沒孩子的已經是好的了,難不成你真要她嫁個鰥夫,或者嫁給拖兒帶女的幫別人養娃娃?那關文雖然樣貌是毀了,但為人是真的不錯,又勤勞能幹,有一把子力氣。至於他那一家人,你想想看,老關頭都六張多了,說句不客氣的,還能活幾年?等老關頭蹬了腿兒,幾個男娃子都大了,也都各自娶妻了,這不得分家嗎?關文是老大,到時候就養著他爹就夠了,也算是熬出頭了啊。」

  劉氏被她說得有些意動,李欣卻在這時突然插嘴道:「大娘,我問你個事兒。」

  「誒,你問,你問。」

  「你說那老關頭不是一兒一女嗎?孫子的婚事兒家裡沒女人主事,難道不能找女兒去?姑姑料理侄子的婚事也是可以的啊。」

  李大娘歎了口氣,「老關頭那大姑娘嫁到鎮上去了,她家也苦,做點兒小營生勉強度日。有次因為得罪了鎮上幾個混混,她那渾家姓趙的被人打折了腿。家裡的事兒都落在她身上,還得照顧她渾家,她也實在是抽不出力氣來幫襯娘家,關文走鏢後罩著他們還好些,賺了錢後還拿錢接濟他們,這兩年因為關文沒走鏢了,那些混混也不再怕了,時常欺負他們家。兩個堂兄弟敢怒不敢言,也只能忍著。現在他們家也一大攤子事兒呢,整日忙活著,連歇都沒時間歇。」

  李欣瞭然地點點頭,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她倒是能理解。

  看來關家真的是一大家子啊……如果真的當了他們家的媳婦兒,要做要忙的事情真的會很多。

  「欣丫頭,你給大娘一句話,要不要考慮考慮?你要是點頭,大娘就往關家去一趟探探口風。你要是不想考慮呢,大娘也好幫你尋些其他的人家看看。」

  劉氏在一邊乾瞪眼,奈何人家李大娘問的是閨女不是她,自己也不能給女兒做主。

  李欣思索了片刻便似是釋然地笑了,也沒有被人說婚事的扭捏,很是平和地道:「大娘說的都是為我好的,那關文也定是個好人,謝大娘為我操勞了,那就麻煩大娘往關家去一趟探個口風吧,他們要是不滿我這過往,那也沒關係,您回來直接告訴我便好。」

  李大娘答應一聲,眼角笑出笑紋來,「欣丫頭是個好的,他們關家要是真的娶了你,是他們的福氣。錯過你才真是他們命不好啊。」

  李欣笑笑,也沒答話。劉氏不滿也沒用,但也知道李大娘實誠不會坑人,想著女兒自己拿主意也好,以後過日子是她過,自己要是大包大攬反而不美了,便隨她去了,自己跟李大娘嘮起嗑來。

  中午留李大娘在家吃了頓飯,那母雞湯味道特別鮮。本來劉氏只是燉了只母雞的,李欣卻是想起那次吃團圓飯,一桌子上三個葷菜,燉雞、紅燒肉、炒蛋,都是油膩膩的,讓她吃不下去,果斷地去尋了菌類洗乾淨了放進去,還翻了兩顆紅棗丟進去,熬成雞湯,味道確實比那光的母雞燉湯好多了。

  李大娘吃得嘖嘖稱讚,午晌後便出了李家,往荷花村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2:5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0 08:47 PM 編輯

第十五章 二楊上門

  劉氏等消息等得忐忑。

  關文的條件吧,說好也不好,說差也不差,端看人從哪處看了。李大娘說得不錯,李欣雖然有模樣也懂事知禮,但那五年過去到底是個烙在她身上的疤,時不時被人揭出來曬曬都能流膿了。要是嫁了個嘴巴毒的,去了個閒話多的地兒還不得被人擠兌死啊?

  劉氏是不大滿意,但也不希望李大娘回來說關家對她閨女不樂意,不想結這門親。她心裡還是想著這女婿得自己挑,沒別人挑自家閨女兒的理。

  就是這般左右不安著,劉氏一整個下晌都坐臥不寧。李厚仲說她,「瞎竄竄著幹啥,你再急那桃子姐不也得明兒後日的才來得了?」

  劉氏哼了聲,有些不自在,「你管呢,編你的竹子去。」

  李厚仲笑了聲,厚實的大掌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心裡樂著哩。老婆子跟他打嗆不就是不跟他生氣了?一高興,李厚仲抱了大孫子山子玩飛飛,山子興奮地尖聲叫著爺爺。

  劉氏拿了菜簍子打算去後院菜園子裡拾幾條黃瓜,黃瓜籐上幾朵開得嬌嬌艷的黃花顫巍巍的。摘了黃瓜,劉氏正想著要不要再割把韭菜啥的,江氏提了木桶子從菜園子裡過,往後面那條小溪去了。劉氏喊她,「老二媳婦兒,你幹啥去?」

  「打點溪水回來澆園子。」江氏掂了掂木桶,「姐說井水太滲人了,大熱天的菜根子受不住,讓等太陽落山了用溪水澆澆。」

  「這丫頭道理還一套一套的。」

  劉氏嘟囔了一句,招手讓她趕緊去,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割韭菜了,單做個黃瓜再拌個紅薯飯湊合著。今兒才吃了一隻雞,接下來又得等好些時候才能沾點兒油葷了。

  江氏打了水回來放在菜園子旁邊的空地上,李欣晾好了衣裳過來,見她手捶著腰,忙上前關心地問,「二弟妹,怎麼了?」

  「沒事兒,腰有些酸,就捶捶。」說著不好意思地笑,「這幾天有些不適應,不知道是不是氣候要變了的關係。」

  再過些日子也就要到立秋了,此時天氣還熱得很,悶著悶著的,江氏別是有些中暑吧?

  李欣有些擔心,架住她往西屋去,說去找孟郎中過來給她瞧瞧。

  「別麻煩了,孟郎中在村西頭呢,來咱們家也要走好長段路。」江氏擺擺手,捏了捏腰腹,「咱們家那頭騾子年紀也老大了,拉著他去接孟郎中公爹也捨不得。我就是不怎麼舒服,今兒晚上睡一覺,明兒起來就好了。」

  「瞎說,不舒服就得看病,要是真有什麼地方不爽利早治也早好,這病拖不得。」

  江氏本身就靦腆,見李欣這樣說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說最近家裡事情多,先不提這茬,等搶了時間伺候好莊稼地再說。

  李欣無奈,卻也知道家裡人都挺忙,江氏不舒服還得做家務活,也不想強出頭給江氏找郎中來讓人覺得江氏嬌氣。想了想也說是這個理,但囑咐她晚晌睡覺的時候讓二郎給她揉揉捏捏,緩解緩解酸痛。

  江氏羞紅了臉,也還是點了點頭。

  第二天劉氏又眼巴巴等了一天,李桃子沒來。她也不好去打聽,只能又悶了一日。再翻過了一天,桃子媒婆終於上李家來了。

  同時來的還有楊梅氏。

  李大娘先到,劉氏自然是熱情歡迎。兩個人還沒說上幾句,就聽見院外邊兒有人喊,「劉金花!劉金花!劉三在不?劉金花在家不!」

  劉金花是劉氏的名字,在娘家她行三。一聽到有人喊她名字劉氏立馬就皺了眉頭,讓張氏去看看是誰。

  張氏馬上就看了回來了,小聲說:「是楊家主母,還有……楊婆子。」

  劉氏臉立馬一垮,「出去攆她們走!當自己是知縣老爺還是啥,想來就來?我還不讓她們進呢!」

  「別氣,當心氣壞身子。」李大娘心裡也很堵得慌,她跟楊婆子算是附近幾個村兒都知道的媒婆了,這裡邊也有行業競爭不是?她良心好,說媒得的媒婆禮也不厚,楊婆子可就不一樣了,能有錢,就是昧著良心說媒也使得。近幾年楊婆子名聲臭了,又跟那欺負村裡人的楊家勾搭在一起,越發沒人找她說親。

  這當口眼看著欣丫頭的婚事有眉目了,她是絕對不會讓楊婆子來參一腳的!

  「大嫂,請她們進來吧,官面功夫還是得做,明著撕破臉不好,她們都找上咱們家來了,拒之門外也不是個事兒。」

  李欣端了碗茶從灶間出來,很平靜地說道。張氏望向劉氏,劉氏氣鼓鼓地,但她一向是極聽女兒話的,擺了擺手,張氏便去給她們開門去了。

  楊梅氏大咧咧地帶著楊婆子登堂入室,嘴裡一點兒都不客氣。

  「聽說大侄女兒要說親了,荷花村那個殘廢的關文是吧?」楊梅氏掩著嘴「咯咯」笑起來,「我說大侄女兒啊,那男的可不僅是個殘的,那臉可也嚇人得很啊,都二張多了還沒娶親,指不定身子上哪兒有毛病呢!」

  說著驚呼一聲,「哎呀,瞧嬸子這記性,大侄女兒身子上也可能有毛病呢!這麼說你跟那關家大郎倒是天生的一對兒來著……」

  劉氏「啪」一聲拍了桌子,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怒瞪著楊梅氏。楊婆子趁她沒開口之前上前插話道:「喲,桃子也在呢,給大侄女兒說婚事兒怎麼不叫上我這老婆子啊!」

  說著挨到李大娘身邊坐了,從懷裡掏了條帕子出來,正是李欣當日給她的那條。

  那天她是被劉金花那要跟人拚命的樣子給嚇著了,後來李家大郎二郎也回來了,兩個壯小伙子呢!她就是再有啥話也不敢說,再口齒伶俐也比不得男人的拳頭不是?所以灰溜溜地跑了。今兒來可就是報那日的仇的,她可是跟著楊家太太來的呢!李家男人都出去了,也沒啥好怕的。

  楊婆子揚了揚手裡的帕子,「呼」地一聲丟到李欣面前,「大侄女兒,這帕子呢伯娘給你洗乾淨了,這就還給你。你瞧這帕子摸起來舒服又光光滑滑的,可不得多少錢吧?你自個兒留著啊,現在不髒了。」

  李欣沒動,靜靜站著,任由那帕子被丟到她身上又滑了下去落在地上。

  「要我說啊,大侄女兒你也別嫌這帕子,再髒,那能有你待的那地方髒啊?那可是洗不掉的。瞧瞧這帕子,伯娘我還跟楊太太求了點兒豬苓洗的,那是真乾淨……」

  李大娘忍不住插嘴,「我說你就積點兒口德吧,你自己不怕神明,難不成也不為你後世子孫想想?那麼損陰德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嘿,這不是事實嗎?說實話神明也會怪罪?」

  楊婆子嗤了聲,李欣倒是笑了,「沒事兒大娘,讓她說,儘管說個夠。我聽著呢,聽著還挺有趣兒的,專有人來咱們家說唱演戲的,免費當個樂子聽聽也很不錯。」

  說完悠閒地坐了條長板凳,雙手支在上面笑看著楊婆子,「您請說啊,我洗耳恭聽。」

  楊婆子和楊梅氏對望了一眼,完全不明白李欣這唱的是哪齣。

  要楊梅氏說,李欣的招也該是當她們透明讓她們說個夠。而要楊婆子說,她就會想起那天劉氏打她,李欣後來吼了一聲就把劉氏吼住了,然後是虛情假意夾槍帶棒地把她給擠兌地沒臉沒皮,夾著尾巴跑了。

  可今兒這李欣是要怎樣,不發火居然還等著她們繼續說?這丫頭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3:0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19 04:07 AM 編輯

第十六章 劉氏發威

  李欣想的卻與她們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她在窯子裡待過不假,不是清白身子了也不假,甚至正說著親事這也是事實,說親對像關文臉被毀腿有些跛也是事實。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只是別人是懂得尊重人的,不會拿這事兒出來說叨——至少不會在她面前提。

  可這楊梅氏和楊婆子卻是滿嘴噴糞不留一點兒情面地給人難堪。

  既然她們都不要臉了,那她又何須顧忌。

  李欣忽然覺得有句話說得很正確: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她覺得自己臉皮夠厚了,所以自尊什麼的也夠賤了,她就不怕她們,自然是刀槍不入。就把她們的話當放屁,愛怎樣怎樣,生活太平淡這兩人要給她增添點兒樂趣,何樂而不為?

  李欣坐在楊婆子對面,楊梅氏和楊婆子面面相覷,李欣催促道:「您二位可快著些說,說書的怎能沒有職業道德,說一半兒就停了?」

  「欣兒……」劉氏拉了拉她,「趕她們出去不就好了,和她們說那麼多做啥。」

  「別啊娘,嬸子和伯娘可是特意來的,不讓她們說個盡興怎麼對得起她們跑這一趟。」李欣笑瞇瞇地望向她倆,「你們說是吧?」

  楊梅氏暗暗握了拳,知道現在又是這丫頭佔了上風。人家擺出不介意她們說的那些話她們可就真的沒轍,這丫頭看上去軟綿綿的好拿捏,沒成想竟然是個內裡帶刺兒的。

  「大侄女兒既然叫我一聲嬸子……」

  「您這話說的,叫您嬸子您就腆著臉真以為是我嬸子了?」李欣打斷楊梅氏的話,嗤笑了聲,「說句不好聽的,我叫您嬸子是表示尊重,是我懂禮知道敬重老輩。可您這個老輩要是真當自己是我嬸子要拿嬸子的款兒來說教我,不好意思,您還真沒這個資格。」

  楊梅氏噎住,李欣又望向楊婆子,「伯娘也是哦,別太拿自己當個人物了,說起來我有自個兒的親伯娘和親嬸子,伯娘和嬸子各有家室的,這……再說我大伯三叔也不會樂意不是。」

  李大娘忍不住在心裡叫了聲好。欣丫頭這人是個能挺得起來的,如果跟關家的事成了,過去就是當家的媳婦兒,那孫氏沒多少腦子,壓根不是她的對手,欣丫頭在關家一定能站穩腳跟。關家是真的適合欣丫頭啊……

  楊梅氏惱羞成怒,卻也明白了這李欣是不好惹的。不惹她,那就惹她那一點就著的炮仗娘。

  楊梅氏手伸出來指著劉氏道:「劉金花,你看你教出了個什麼女兒!不尊長輩還公然頂撞,還打斷長輩說話!」

  楊婆子也附和,一派心痛,「大妹子啊,這閨女你可得管管啊!」

  劉氏氣得嘴哆嗦,又是「啪」一聲拍在桌上,「我女兒好得很,比起你那不成器的癟三兒子好到哪兒去了!」

  楊梅氏沒想到她把話說到自己兒子頭上,頓時也氣得不行,「我兒子怎麼了?哦我知道了,敢情那天給你閨女提親你不樂意,是想著做妾沒有做正頭娘子威風吧?你還惦記著我兒子當你女婿呢?我呸!就你那閨女髒不拉嘰的身子,倒貼我兒子我們還不要呢!」

  「你說什麼!」

  「你耳朵聾了?我說你閨女不配!一個窯姐兒要當我兒子正頭娘子……」

  楊梅氏話沒說完,劉氏就已經衝出去抓著她頭髮拉扯了,李桃子反應不及,拉都拉不住。

  「我叫你胡說,叫你胡說!你個喪天良的糞嘴婆娘,滿嘴都是臭不拉嘰的混賬話,我看你是幾輩子沒漱口專門來燻我這屋子的……」

  楊梅氏連連驚叫,楊婆子不由想起前幾天劉氏抄著掃帚打自個兒的樣子,頓時驚愕在原地也不敢動。這劉金花膽子夠大啊,連楊家太太都敢打……

  比起楊梅氏這些年養尊處優,劉氏的力氣可就大了去了。楊梅氏孤立無援,頭上的髮簪子、頭花什麼的都被劉氏給揪了下來,地上還散著一兩撮頭髮。劉氏打得狠,邊打還邊罵。

  李欣皺著眉在一邊看,也沒制止她娘的意思。張氏江氏見婆母又跟人幹起架來了,本想去拉,可劉氏不管誰上來勸阻都一巴掌揮過去,「都別攔著!老娘今兒不打她一頓,她還真當我們李家好欺負!」

  「婆母……」張氏和江氏異口同聲地喊了句,劉氏不理,「老娘今兒就打她了怎麼著?她楊家再橫能把我們家怎麼樣?都甭怕!大不了老娘這條命不要了,跟她同歸於盡!」

  張氏沒法子,只能看向李欣。李欣見江氏急得都要哭了,本不想勸的,還是站了起來,「娘,咱都在一個村裡住著呢,留點兒體面,別打狠了。」言下之意就是,盡情打,不過別弄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就行。

  劉氏赤紅著眼,把楊梅氏狠狠一推。

  「梅小霞,今兒是你自己找上門的,再讓我聽到你說我閨女的壞話,老娘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有那閒工夫你還不如多管管你那癟三兒子!我劉金花別的沒有,這條命還是有的,惹惱了我,就是到死我也不會放過你!你要是不信,就儘管試試看!」

  楊梅氏捂著頭,一臉污髒地跌坐在地上。楊婆子這時候才想起要去扶她,被她一把給推開。

  她怎麼也沒想到劉氏會真的動手。從小她跟劉氏性子就不合,當姑娘的時候兩個人互看對方不順眼,沒少罵嘴。後來她嫁出去了,丈夫是個老實人,走了運搭上了貴人,這才有了今天的身家。她覺得自己小時被人欺負狠了,劉氏還佔了其中的大頭,所以回來後就可著勁兒地要折騰她家。

  就是再臉紅脖子粗的時候劉氏也沒跟她動真格的,今兒卻是因為她一句說她閨女兒的話跟她動手了。

  「怎麼著,還要我請你們出去?」劉氏站在楊梅氏面前,手指著大門,「發什麼呆?還不快滾!」

  楊婆子跌跌撞撞地要往外跑,楊梅氏扶著板凳腳站起來,晃悠了兩下才站住。劉氏滿臉冰霜,楊梅氏臉色也極其難看,終究是動了動嘴也不敢再撂狠話,怕劉氏再過來打她。

  楊梅氏慢慢整了下衣裳,理了理頭髮,這才覺得頭皮生疼。劉氏下手是用了十足的力氣的。

  楊梅氏走了,劉氏坐著喘了會兒氣,讓張氏給她端碗水來。張氏忙去了,江氏自動地跟著大嫂出了堂屋。一直置身事外的李大娘這才勸道:「你打舒爽了,就怕她為難你們家啊……」

  李大娘不想管李家楊家的事,她不好管,也管不好。楊家不會賣她面子,可她要拉著劉氏她自己又不樂意。私心裡李大娘還是想讓劉氏給楊家的一點兒教訓的。

  「怕她做什麼?她是能謀我的家財還是害我家人性命?」劉氏哼了聲,擦了擦頭上因為劇烈運動而冒出的汗,「說句不好聽的,她自己嘴賤找打,還能怪我?這是她自找的!」

  李大娘只是歎氣,李欣卻笑了笑,「大娘,沒關係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世間還是有王法的,他們楊家也不過是一般富戶,真要是坑害我們,他們也得不著好。以後提防著點兒就是了,既然都撕破臉了,也沒必要裝成鄉鄰一家親。再說,我們都不想跟他們虛偽客套。」

  張氏端了茶進來,擱下碗便識相地退了出去,劉氏大口喝了,長舒了一口氣,不想再提楊梅氏和楊婆子二人上門的糟心事兒,轉向李大娘問,「咱們接著說咱們的。那關家是個什麼意思?對咱們欣兒還滿意不?」

  李大娘這才露了笑,點頭道:「這事兒啊,我是直接跟關文說的。我也沒誇張,欣丫頭人長得好,性子也好,他們就是來李家村兒打聽也不怕。我把欣丫頭的情況跟關家大郎說了,他只問我欣丫頭心地如何。我當然說丫頭人好心善,對人都和和氣氣的,關鍵是欣丫頭能主事兒。關家大郎就首肯了這門婚事。」

  劉氏懸著的一顆心很快就鬆落了,胸脯都不自主地抬了抬。

  李大娘又跟劉氏絮叨了些關家的事兒,看了看天色就說要家去了,她家姑娘今兒要帶著娃兒回娘家來看她。

  劉氏笑瞇瞇地給她塞了兩個錢兒,並一小籃子雞蛋讓她帶回去給外孫子吃,但對於和關家的婚事卻是並沒有鬆口答應。

  李欣主動送李大娘出門,避開了她娘問,「大娘,你跟關文說了我以後可能懷不了孩子嗎?」

  李大娘微微愣了下才道:「說了,我把你跟我說的要找的夫家的那些條件都跟他說了的,也言明了這是你自己親口說的,還告訴他你不要我瞞著你以後可能揣不上娃這事,問他能不能接受。關家大郎倒是沒多少猶豫,只說有娃是幸運,沒娃也不強求,以後從弟弟那兒過繼一個過來養老送終也可以。」

  說著小聲道:「我沒在你娘面前提這事兒,怕她傷心。今兒楊家的說那麼一番話戳她心窩子,我要再說你以後……那她真的就,就,哎……」

  李欣會意地點點頭,笑著道了謝送走李大娘,這才回了家裡膩到劉氏身邊,誇她娘今兒打架勇猛,又說她娘肩膀鐵定酸了,定要給她娘好好揉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3:01 AM

第十七章 江氏有喜

  晚上李家男人們回來後,才知道了下晌時發生的事兒。李二郎抄起手裡還沒擱下的鋤頭就嚷嚷著要去楊家跟人算賬,被劉氏喝斥住了。

  「你娘我把人給打了一頓,你還找上門去,這道理就說不通了。」

  劉氏搶過他手裡的鋤頭交給江氏讓她放好,瞪了二郎一眼,「歲數也不小了,還一天到晚喊打喊殺的,沒點兒穩重樣。沒事兒多學學你哥,別一遇到事兒就用拳頭說話。爹娘倒沒啥,就怕你媳婦兒心疼你。」

  江氏正好放了鋤頭回來,聽到這話臉頓時紅了,羞澀地站到李二郎身後。

  李二郎嘿嘿笑了笑,回頭望了自家媳婦兒一眼,搔了搔頭笨嘴地說:「她疼我我也疼她不就成了。」

  李欣「噗嗤」一聲笑出來,李二郎不好意思地叫了聲姐,把李欣逗得更樂。想想李家二郎李丘也不過是十八歲的半大小伙子,算起來還只是個青少年呢,卻已經娶了妻了,跟媳婦兒關係還頂好。想著就有些感慨,自己二十的歲數擱在現在是剩得不能再剩的了,這回跟關家的婚事要是說定了,可就要嫁出去為人妻為人媳了。

  等李銘回來,劉氏便招呼全家一起吃了晚飯,趁著張氏和江氏收拾碗筷的時候說了李大娘提的關家。

  「這關家前兩天我也說給你們聽了的,今兒你們大娘來也說了,那關家大郎同意這門婚事。你們咋想的,都說說看。」

  李二郎首先就皺了眉,「那關老二的媳婦兒嘴巴毒得很,姐要是過去了,又不如她在關家待了那麼幾年,得不得受她欺負啊?」

  「關家那麼多人,還在家裡待著的也有兩個姑娘,姑嫂關係不好處啊。而且上面雖然沒婆母但也有公爹,還有爺爺輩,這要是過去,每天要做的事兒可多著。」李大郎也不是很滿意,覺得自家妹子不應該嫁過去給人當牛做馬地忙活。

  李銘卻輕輕插嘴道:「我覺得行。李大娘既然都說他們家是實誠人,也是他們同意了這門婚事的,以後姐姐嫁過去他們也不會說那些閒話。整個關家最可能與姐姐作對的就是那個關二郎的媳婦了。不過,我想憑姐姐的本事,降服住她也不是件難事。」

  說著就朝著李欣俏皮地笑著,輕眨了眨眼睛。李欣暗罵他一句人小鬼大,咳了咳說道:「講這些都太早了,李大娘雖說跟我們說明白了,但實際情況我們也得親自看看去。荷花村隔我們村也近,抽個時間去打探打探比較好。」

  劉氏望了望四個兒女,頓了頓朝向李厚仲,「他爹,你的意思呢?」

  李厚仲搓了搓手,說得含糊,「你拿主意,聽閨女的也不錯,但兒子的話也對。」

  劉氏罵他沒個定性,想了想終究是道:「那就聽欣兒的,找個時間去訪訪。」

  於是說定了等大暑到了給莊稼地揚花灌漿,多蓄點兒水保證莊稼吃水,忙活過了就去荷花村訪訪。

  前頭下了幾場雨,雨勢不大不小,倒是緩解了點兒莊稼缺水的狀況。但最近氣溫又有回升,雨也不怎麼下了,這時節光、熱、水都是最充沛的時候,李家村又不缺水,前頭就有條大河過去,莊稼年年都不欠豐。伺候地好了,今年收成也該不錯的。

  李欣抿了抿頭髮,對於自己的婚事給家裡人添的麻煩感到有些不安。全家人倒都沉浸在過個把月就要邁入冬天,這意味著即將秋收的喜悅裡,倒是沒注意她的情緒變化。而且在他們看來,給李欣找婚事是正兒八經的事,談不上麻煩不麻煩。這事兒是李欣自己把自己當外人,想左了。

  幾下討論好了,接下來的日子李家人便忙碌起來。張氏和江氏也開始去地裡幫忙了,劉氏待在家做飯洗衣服餵豬喂雞啥的,有時候忙不過來,山子和小兜就又成了李欣的跟班,忙前跑後地纏著她叫姑姑,又要她給講故事,又要她教他們唱童謠唱兒歌。

  李欣也樂得當個孩子王,小傢伙不纏著她的時候就給劉氏幫忙,倒是讓劉氏狠狠地教了她些灶間做飯的規矩和技巧。譬如怎麼做事才能節省時間啦,什麼配什麼吃起來比較下飯啦,大鍋子做飯做菜需要掌握的尺度啦……讓她在廚房裡上了好幾節生動的「煮婦」課。

  這是在為她嫁人打基礎。劉氏下力氣教,李欣也卯足了勁兒學。有技藝在身不吃虧,況且這些事情她嫁了人後也是得做的,現在學好了,以後才不會讓人說叨。

  大傢伙兒都憋足了勁好好經營著這個家,由楊梅氏和楊婆子帶來的糟心也顧不得理會了。好在最近楊家也沒出什麼動作,不知道這楊梅氏是被打了不好意思宣揚,知道自己惹不起劉氏所以偃旗息鼓了呢,還是這段時間養著傷,心裡憋著壞等著好了再找機會使壞。

  李家人沒管楊家的事兒,因為李家有喜事兒了!

  江氏懷上了!

  其實這早就有預兆的。李欣還記得那日江氏說腰酸來著,她還以為這二弟妹是幹活多了累著了呢,沒成想竟然是有喜了!這可是件大喜事兒啊!

  李家人雖然不算太窮,但也不富裕,平日裡見不到什麼葷腥。但苦誰都不苦了兩個娃子和李欣。以前劉氏每天中午都會拿個蛋燉成蛋羹給兩個娃吃,李欣回來後這蛋就歸李欣了,兩個小人也乖,不會吵著要。但李欣總不能從侄子嘴裡搶食,以後都是自己吃一小口,其餘的就撥給兩個娃子。

  那天江氏在飯桌上吃著飯,聞到蛋羹飄出來的香氣就覺得悶得慌。實在憋不住了終於跑出去嘔起來。李二郎忙追出去問她咋的了,劉氏看她那樣頓時眼睛一亮,「是懷上了吧?」

  全家人都停了筷子,李二郎扶著江氏回來,劉氏讓她趕緊坐了先吃飯。等吃完飯,劉氏便讓李二郎去村西頭找孟郎中去了。

  等男人都不在跟前兒了,劉氏才拉著江氏問,「上個月葵水來了沒?」

  江氏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可能是揣上娃子了,聽婆母這麼問挺不好意思的,但也老老實實地搖頭。劉氏又問,「那這個月呢?」

  「沒……」

  劉氏立馬高興起來,拍著胸口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二小子也有後了!」

  江氏羞著臉,手不由自主地擱在腹部慢慢摸著。張氏在一邊笑道:「二弟妹這段日子還在地裡忙活著呢,別動了胎氣了,頭三個月最危險呢。反正地裡也沒多少事兒了,你就在家好生歇著,給咱娘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子。」

  劉氏一聽是這個理兒,「對對,你大嫂說得對!別累著,就在家裡待著!」

  江氏懂事地點頭。

  李二郎請了孟郎中來,確定了江氏的確懷孕了,兩個多月。全家特別高興,劉氏給了孟郎中五十文錢謝銀,樂樂呵呵地讓李大郎把人送回去——李二郎已經樂呵地邁不動道了。

  劉氏想著要怎麼給江氏補身子。張氏懷山子和小兜的時候她娘家兄弟拿了好多東西來。一來這張氏是張家獨女,爹娘兄弟都寶貝著,二來嘛,張家家境不錯,人也好,那時候張家能夠讓張氏嫁給李大郎,劉氏是十分感激的,所以對這個兒媳婦從來都是好的。

  江氏的娘家境況卻不好,李二郎娶她過門的時候她就沒帶多少嫁妝過來。當然劉氏對此也不看重,村裡頭的親事基本都是聘禮比對嫁妝多那麼一點兒就可以了的,所以娶江氏也沒花多少錢。

  江氏懷孕,她娘家是出不了力的。這就得仔細琢磨了,家裡現在境況還好,再不濟也能動用欣兒拿出來的錢。只是劉氏並不想動那筆款子。上次李厚仲拿去賣了鐵犁,就花了一兩多,如今他們還剩八兩多。大郎二郎三郎各收了五兩,兩個兒媳婦都是懂事的,估計也沒用,更何況還有那三樣金飾玉飾的在三個兒子那兒留著,就是換錢也能換個大頭。

  劉氏一直以來就是想把那筆款子當做李欣的嫁妝的,那本來就是她的錢,有了嫁妝,在婆家也硬氣兒些。

  可這時候劉氏又想,要不要勻些出來,給二兒媳婦買點兒好的給她補身子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3:02 AM

第十八章 訪荷花村

  最終劉氏也沒動那筆錢。她悄悄找了李二郎,讓他拿出點兒錢來給他媳婦兒買點兒好的補補身子。頭三個月是最關鍵的,江氏是頭一次懷胎,也沒個經驗,去抓點兒安胎藥啥的給她溫著身子,讓胎兒坐實了,以後月份大了她才不吃虧。

  要說劉氏也算是難得的好婆婆了,不像別人家的婆婆對媳婦兒是動輒打罵。兩個兒媳婦對她也孝順,她那河東獅的名頭只在外邊兒響亮,在家裡,她那兩個兒媳婦可不認為自己的婆母像外邊兒傳得一樣。

  其實劉氏之所以從來不給媳婦臉色看,多多少少還有因為李欣的關係。她就想著,自己女兒在那種地方受欺負,自己這個娘啥都做不了,但總能給她積積德。別人家的閨女到她家來,能對人好些就對人好些,只希望女兒在那種地方也能得人照顧一二。

  李欣回家,劉氏隱隱還覺得是自己的誠心和對兒媳婦好積的德讓老天爺把閨女還給她了。那麼以後她對兒媳婦還要好點兒,福分積得更多些,讓閨女也過上好日子。

  李二郎自然是滿臉高興,不住地點頭,擁著江氏傻呵呵笑。

  大郎和張氏見他那樣也想起他們有山子那會兒,不也跟二郎一般似個傻子一般樂呵嗎?二人會心一笑,逕自去忙活。現在江氏懷孕了,家裡的家務負擔在張氏身上更重些,而二郎陪伴江氏的時候也多了。好在地裡的活計都差不多了,李大郎一個人也忙得過來。

  大暑很快到了,溫度拔得老高。相伴而來的卻也有一場一場的暴雨。李家人忙活著給水稻揚花灌漿,卻又擔心水勢太大把水稻秧子給淹了,每日每日都要去地裡看。有時候李大郎頂著斗笠下田,張氏總是跟他說小心水蛭鑽肉裡啥的,李大郎都一一應著。

  趁著一日天氣陰陰的,沒出太陽也沒下雨,劉氏便決定去荷花村訪訪關家了。全家男丁都待在家裡,江氏懷孕也不能跑那麼老遠,劉氏便讓李厚仲和大郎二郎幫著看好山子和小兜,她帶著張氏去荷花村。

  臨去前李欣卻也收拾妥當出來,說要跟她們一起去。

  劉氏立馬瞪眼,「你去做啥?好好待在家裡頭。」

  「娘,那是我的親事,再說我也沒啥好避諱的,我的情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麼不能出門的。」

  李欣不理,拍了拍腿邊的灰,俏生生站在劉氏面前。張氏跟這個小姑相處日子也不短了,知道她是個說一不二的脾氣,勸劉氏道:「婆母,讓妹妹一起去吧,到底是她自己的婚事兒,讓她看著拿主意啥的也沒錯。」

  劉氏無奈,只能依了李欣。

  荷花村離李家村也不算近,她們三個搭了一個要出村同鄉的牛車,下車的時候付了三個銅板的錢。

  夏季最熱的時候,是荷花開得最艷的時候。

  荷花村以荷聞名,劉氏三人步行到了荷花村村口,遠遠地就看見村口附近有一灘荷花池,裡面白的紅色開得正艷的荷花映著那無邊無際的荷葉,端的是讓人心曠神怡。劉氏「嘖嘖」了兩聲,點頭說道:「這荷花村的景色還真不錯,以前還沒發覺。」

  劉氏少有來荷花村,乍看到這副場景還很有些讚歎。張氏也是一臉認同,附和她婆母,「夏天挺好的,摘了荷葉泡水喝,還能採蓮子吃啥的。」

  評判了一番荷花村的景色,劉氏便問著關家的路去了,順道沿路打聽關家的事。

  路上遇到一個穿著麻布衣裳的爽利婦人,一聽問的是關家,立馬擺手道:「這個時候可別去關家,亂著呢。」

  劉氏立馬問道:「咋的啦?他家出啥事兒了。」

  「這……嬸子您看啊,咱也不能背後說人是非不是?」婦人還是擺手,「人家的家事兒,咱們不好渾說。您是他家親戚?」

  劉氏搖了搖頭,抿了抿頭髮隨意笑了笑。婦人也是個看得懂事兒的,一般這種情況就是來訪人的了,那她就更不能說關家的事兒了,要是一個說不好,這不成戳媒了嗎?只是,關家就只有他家老大和老四沒成婚呢,老六還小也不該考慮這事兒。是給老大說的還是跟老四說的?咦,不對呀,不是說關家老四親事兒已經定了,是胡家的姑娘嗎?

  一邊這樣想著,婦人一般跟她客套著,「嬸子是打哪兒來啊,以前沒見過您。」

  「就隔壁村兒的,沒事兒過來溜溜,聽說你們村兒荷花開得漂亮。」

  劉氏也跟人打哈哈,也不透露自己打哪兒來,來做什麼。如果跟關家的事兒沒成,就當自己今兒沒來過,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這關家出了什麼事兒?這小媳婦兒也不跟人說。

  婦人笑著跟劉氏說叨荷花村兒哪哪兒的風景好,說得多了,也注意到了劉氏身邊的張氏和李欣。張氏一看就是婦人打扮,這倒沒啥,不過李欣就奇怪了。梳的是姑娘家的髮式,頭髮也沒盤,但看年紀不應該是個姑娘啊,那樣子也有十八九了吧?而且她身材勻亭自有一股風韻,更加不像是村裡頭的姑娘。

  李欣見她打量自己,朝她善意地笑了笑。婦人也回了個笑,正要跟她打個招呼,遠遠兒的有人在喊,「杏兒!杏兒!」

  婦人趕忙回頭,見了來人招手:「銀環,我在這兒!」

  跑過來的也是個小媳婦,跟剛才那婦人杏兒一般大小,二十來歲的年紀。見了劉氏一行人微微愣了下,也沒多放在心上,喘著氣兒說:「你咋不看了?自己個兒跑了,把我丟那兒。」

  「誰跟你一樣愛看熱鬧。」

  杏兒戳了下她的額頭,跟劉氏介紹道:「這是我好姐妹,銀環。」

  「您好……」銀環侷促地跟劉氏打招呼,劉氏笑著回她個點頭,「前面兒有啥熱鬧啊?」

  「還不是關家那老二媳婦兒……」

  銀環還沒說完就被杏兒給拉住了,杏兒對她搖頭,銀環卻是一臉不解,「咋的啦?關家那老二媳婦兒跟關家人吵吵不是一天兩天兒的了,咋不能說了?」

  杏兒沒攔住,瞪了她一眼,抱歉朝劉氏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劉氏若有所思,「關家老二媳婦兒怎麼了?」

  「嘿,那女人,也虧孫家敢往外嫁。一天到晚勾漢子,關家老二戴了一頂老大的綠帽子!今兒那女人嚷嚷著說她懷孕了,要吃啥燕窩……我呸!就她那樣兒還吃燕窩呢,能給她個豬窩吃就行了。」

  張氏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覺得這銀環說話很是風趣。

  李欣卻沒笑,黑曜曜的眼珠子沉靜如水,「那然後呢?」

  「然後?還怎麼然後,關老二跟她吵唄,那女人仗著自己肚子裡有娃跟關老二頂著,指著他頭罵他是個窩囊廢,連個燕窩錢都賺不回來。罵關老二也就算了,反正關老二被她罵也習慣了,可今兒這女人還蹬鼻子上臉,連帶著關家爺爺和關大爺也罵,這可把關老二給點著了,這不,關老二正說要休了她呢。」

  「這總不太好吧……」張氏略微皺眉,「好歹那人懷著他的娃。」

  「他的娃?」銀環嗤笑一聲,微微壓低聲音道:「還不知道是誰的種呢,村子里長得好看的潑皮不少,誰知道是跟哪個姘夫生的。」

  劉氏臉上難掩不滿,但看李欣一臉自然也不知道自家女兒咋想的。銀環說了一通後才驚呼這點兒那邊該吵出個結果了吧,忙拉著杏兒要去關家看看。

  杏兒扯住她,「你就消停些,那是人家家裡的事兒。」

  「我咋不消停了?我又沒上去插嘴,那麼多人都看呢,我咋就不能看了?」銀環抱住她胳膊,「走走,咱們一起去看看嘛,我還想著看關老二扔休書在那女人臉上的樣子呢!」說話的時候銀環表情特別興奮。

  杏兒無奈,對劉氏道:「嬸子,您……」

  「娘,我們也去看看。」

  李欣邁前一步,對杏兒笑了笑,「這位嫂子,麻煩你帶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3:0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19 03:05 AM 編輯

第十九章 孫氏被休

  此時關家裡確實已經是一片混亂。

  周圍站滿了村民,今兒天氣好,大家都出來吹吹風納納涼,偷閒的人不少。關家門前唧唧喳喳議論聲一片,但還是止不住裡頭女人尖叫的聲音。

  「你們關家就欺負我這個媳婦兒!那麼多大老爺們兒都要我伺候,你們倒是想的美!怎麼著?還要動手?關老二你是不是要動手?老娘跟你拼了!」

  然後是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音,女人尖利的聲音又響起來,「你敢休我就試試看!老娘還不信了,老娘肚子裡懷著你的種你要把老娘攆出門?告訴你,沒那麼容易!有膽兒你就把我趕出去,你趕啊?趕啊!」

  李欣幾人來時,正好看到關家緊閉的大門被打開。

  關家的屋子還是那種圈成一個正方形的屋子,四周有糊了的泥牆,外圍還有籬笆欄子隔著。院子木門一開,裡面一個狼狽的女人就被人推了出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似乎有些呆住。身後隨即跟出來個二十二三歲的男子,長得很憨厚,但臉上青筋暴露,一張臉鐵青地嚇人。

  陸陸續續從後邊又出來了兩個姑娘和一個青年男子,李欣猜那該是關家五姑娘阿秀和七姑娘阿妹,以及關家老四關全。

  地上坐著的女人愣了一下就嚎啕起來,開始大罵:「姓關的喪盡天良了!要打孕婦了!父老鄉親快來評評理啊!關家老二要休我這個給他生娃的媳婦兒啊!盼了三四年才盼來的娃他這個沒良心的都不要了啊!」

  銀環小聲嗤道:「也不知道誰的娃呢……」

  李欣看了眼地上那女人哭鬧的醜態,也不細看,眼睛穿過關家院門往裡搜尋。沒過多一會兒,關家門大開,從裡面走出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和一個六十歲的老頭。想必就是關明和老關頭了。

  見他們出來,地上女人喊得更歡。關明二人臉色很不好看,見著周圍還圍了那麼多父老鄉親的,只覺得沒臉。老關頭手裡的枴杖往地上狠戳了戳,歎了句「家門不幸」,搖著頭回去了。關明卻是不能走,狠攥著拳頭怒瞪了孫氏好一會兒,臉色變了幾變,才似是平息了怒火,對關武道:「把她拉回去,杵在門口丟人還是咋的!」

  關武狠狠咬牙,「爹,這女人我不要了,留她在家裡頭不是禍害我們嗎?我不要了!」

  「胡說!」關明厚厚的巴掌一把拍過去,只打得關武猛的挺直了腰,後背火辣辣地疼。

  「再怎麼樣她都有身子了,先回去,等你大哥回來再說。」

  關武死死釘在地上不挪步,就是不願意去把孫氏拉回去。關明瞪他也沒用,只能又下手拍他背,「還愣著幹啥?還不趕緊去!」

  「我不去!娶妻娶賢,這麼個破鞋我就是不要了!不要!」

  關武大吼一聲,一頭鑽回關家院門。突如其來的一聲吼把眾人都嚇住了。

  平日裡關老二是最老實的了,人憨厚得很,從來不會跟人大小聲。就算是他那媳婦兒鎮日鎮日地跟他吵他也從來沒有吼過她。今兒卻是從他嘴裡蹦出「破鞋」兩個字,還公然頂撞他爹說不要這個媳婦,如何能不讓人吃驚?看來這關老二是下定決心要休妻了啊!

  大傢伙正愣著,不知誰說了句「關大哥回來了」,眾人的焦點便轉了過去。

  李欣的目光也自然轉了過去。

  長得高高大大的一個男人,上身穿了件短衫,露出兩隻健碩的胳膊,下邊是一條及膝的短褲,腳上汲著一雙草鞋。眾人紛紛給他讓道,他肩上扛著一個類似床頭櫃的那種大型的木頭傢俱,腳步不疾不徐,走得穩健,但細看之下也能看到的確是有些跛的。脖子上掛了條擦汗的巾子,被曬得黝黑黝黑的臉上有條老深的傷疤,粗看是怪嚇人的,但李欣注意到他的眼睛,很是平靜,也沒戾氣。從眼睛中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李欣毫不懷疑,這個關文是個溫和的男人。

  他在院門口放下木櫃子,喊了聲爹,聲音醇厚有穿透力,略帶了點兒嘶啞。關明歎了聲,衝著他又是搖頭又是擺手。

  關文往地上一看,孫氏正拿手撐著地要爬起來呢,見他看她立馬揚起了下巴,「你家二弟要休我,你說怎麼辦吧?」

  關文沒理,問他爹,「二弟呢?」

  「屋裡呢。」

  身邊的阿妹站出來小聲說道:「二哥說要休了她,不論如何都要休了她。這種破鞋二哥說他不要了……」

  「阿妹!胡說八道什麼!你二嫂懷的是我們關家的種!」關明沖阿妹吼道。

  阿妹被嚇了一跳,猛地藏到了她五姐後邊,縮成一團。阿秀遮住她,秀氣的小嘴巴微微一抿,「大哥,二哥說要休就休了她好了,她算什麼嫂子,不做家務就算了,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打罵阿妹,我們家不欠她也不是她家僕人,憑什麼伺候她。再說那孩子,也不一定是二哥……」

  「閉嘴!」

  關明爆喝一聲,阿秀立時身子一抖,兩姐妹緊緊抱在一起。

  關文看了孫氏一眼,聲音沒多大起伏,但也略帶了點兒怒氣,「孩子是二弟的不?」

  「當、當然是!」

  「是個屁!我才不當王八羔子幫別人養兒子!」

  關文還沒說話,就見關武從從院子中出來了,手裡扛著一大包東西,一股腦地甩在孫氏面前,指著出關家的道兒說:「你立馬帶著你的東西給我滾!休書我明兒送去你們孫家,從此以後你跟我們關家沒半點兒關係!」

  孫氏嚇傻了,愣愣地不知道怎麼反應。關武繼續吼她,「還不給我滾!」

  「好、好你個關老二!」孫氏哆嗦著冒出一句話來,手指尖尖指著關武,「你敢休了我?你就不怕我娘家人找你算賬!」

  「阿武!」關明眼看形勢收不住,連忙出來拉住他,「有話咱們關上門好好說,好好說……」

  「爹,你信這女人會跟我們好好說?她得寸進尺不是一天兩天了。」關武疲倦地擺了擺手,「就當為兒子好成不?這種女人要是兒子跟她生活一輩子,會被她逼瘋的!」

  關明老淚縱橫,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關文輕輕插嘴道:「二弟,這媳婦是我幫你娶回來的,如今你要休,也要問你大哥我的意思。」

  關武呆呆的,點了點頭。孫氏的表情頓時得意起來,趾高氣揚地從地上爬起。阿秀憋不住,對他大哥道:「大哥!我和阿妹都不要這樣的人做嫂子!再過不久四哥就娶親了,大哥你不也是找了媒婆說親了嗎?等兩個嫂子進門了,怎麼著都比她強,還怕咱家沒人主事啊?」

  關文還未答話,孫氏就先笑了,夾著股鄙夷的味兒對阿秀說:「什麼嫂子嫂子的,還沒過門兒呢你就喊上了,害臊不害臊?而且啊,你這兩個所謂的未過門的嫂子可都不是什麼好貨!你那四哥要娶的那家姑娘家裡窮得叮噹響,樣子還差得很,半賣半送得才進你們關家來的。全荷花村誰不知道村尾那個瞎子胡?一個瞎子的閨女能有什麼好的!起碼連嫁妝都沒有!」

  關全慢慢握了拳頭,若不是那麼多鄉親看著,他指不定要衝上去揍那女人了!

  「還有你那什麼大嫂。嘖嘖,什麼大嫂喲。窯子裡出來的,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兒過了的,李家村兒誰不知道李家那姑娘的事兒?你指望她進來還跟你做飯洗衣啊?我呸!她頂多就教你怎麼勾男人,不過這對你以後出嫁也是有好……」

  「啪!」

  孫氏得意的話還沒說完,一記耳光就扇了過來。全部圍觀的人都傻了,連剛才那小聲的議論聲都沒了,現場一片鴉雀無聲的。

  因為所有人都沒想到,打人的,是一向溫和的關文。

  「當初我做主讓我二弟娶你,今天我也做主,把你休出去。東西拿走,我們關家不會昧你們孫家一分錢。」

  說著拱手對周圍的人說:「今兒這事兒還請各位做個見證。孫氏頂撞公爹,不侍夫君,打罵小姑,多言、淫穢,已經犯了七出之條。關家容不得這個兒媳,從今日起休孫氏出門,從此孫氏與關家再無任何關係。」

  阿妹頓時歡呼了聲,見周圍還是安安靜靜的,頓時小了聲兒,抱著她姐的胳膊蹭啊蹭的。

  孫氏傻了。她滿以為關文會為她做主讓她留在關家,可沒想到關文竟然打她一巴掌還把她攆出去。他、他就不怕她把事情都說出去嗎?

  關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四弟和胡家姑娘的事情,輪不到你說嘴。至於我跟李家姑娘的事情,更加沒有你插話的餘地。現在,你馬上滾出關家。」

  銀環頓時小聲叫道:「這關老大真不愧是跟山匪子幹過架的,瞧這氣勢,嘖嘖……」正要回頭跟杏兒和劉氏八卦,卻見劉氏滿臉噴火,那個媳婦打扮的女子也是一臉怒意。反而那個年紀不像小姑娘的小姑娘,卻是微微笑著,嘴角微揚。

  銀環搔了搔頭,不知道這是怎麼個意思。杏兒拉了她的手,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欣一眼,又得到她一個真心的微笑。杏兒頓時不好意思——兩次偷看都被人撞見了,豈不尷尬?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3:11 AM

第二十章 婚事定下

  不過這杏兒卻是個有玲瓏心肝的,起初她就猜著這三個人該是來訪關家老大的,這時見其中二人氣得不行,單那個氣韻沉靜的姑娘嘴角上揚,顯得心情頗好,如果她是那個李家村的姑娘,也沒有什麼不可能的——畢竟關家老大在她還沒過門之前就出言相護了,那以後還能不疼她?

  李欣想的與杏兒想的大同小異。她猜想起先關文是不願意讓弟弟休妻的,但後來卻突然改變了主意。而這主意改變之前,孫氏只是說了她和那個胡家姑娘的壞話,也的確難聽了些,可關文能想著維護她,她還是很滿意的。

  這個男人不錯,長相什麼的,不過一張皮。他現在的樣子也不是很可怕,而且時日一長,看久了說不定還覺得他這樣的更有男子漢氣概呢?

  關家的事兒還沒結束,李欣便轉頭輕聲對劉氏和張氏道:「娘,嫂子,咱們回去吧。」

  劉氏啐了口,「孫家怎麼教的閨女,這副德行,被關家休了還想再嫁我看怕是難得很!」

  李欣淡淡地笑了笑,拉了張氏的手,「嫂子,我們走吧,娘她還要看熱鬧呢。」

  劉氏繃不住地笑了,「你個臭丫頭,打趣你娘我是不?這種熱鬧你娘我還不稀得看。」哼了一聲,劉氏跟杏兒和銀環打了個招呼,「咱們家去了,今兒謝謝你們啊。」

  「甭客氣啊嬸子,下回還來荷花村看荷花!」

  劉氏點點頭,朝著孫氏所在的地方又啐了口,這才帶著張氏和李欣走了。所以她們自然錯過了之後關家和孫家上演的大戲。

  直到李桃子再次登門。

  李大娘這回來卻是面帶愁容,拉了劉氏還不待她招待就小聲貼近她說:「你家欣丫頭在家不?」

  「在的,給她小侄子做衣裳呢。」提到這個劉氏就樂,「你還不知道吧?我家二兒媳婦有了,兩個多月,這會兒開始害喜了,啥都做不了。欣兒攬了給小娃娃做衣裳的活兒正忙著,說嬰兒皮膚嫩,身體也差,生下來穿的用的都要仔細著些,要親自給小侄兒做點兒小衣裳啥的。」說著笑望著李大娘,這才發現她有些憂慮似的,頓時緊張地道:「他大娘,你咋的了?」

  「我倒是沒咋,就是欣丫頭這婚事兒……」

  「婚事兒咋的?」

  劉氏去荷花村訪了一次,覺得關文這人也不錯,在關家裡還是說一不二的,心裡便首肯了一分。後來見他還知道維護李欣,心裡就更滿意了一分。回來後劉氏問了張氏的看法,張氏也覺得關文可以,劉氏又在心裡給他加了一分。又加上這孫氏聽說是要被休了,那女兒過去就是唯一的當家主母,沒那麼個妯娌噁心著,便更是覺得這家婚事不錯。

  李大娘說這話兒莫不是關家那邊反悔了,不願意跟他們家結親了?

  劉氏心裡想著,嘴上就已經把話說了出來。李大娘搖了搖頭,愁著臉,「正好相反,關文希望盡快跟欣丫頭成婚。」

  「這咋說的,咋一時那麼急?」

  劉氏一聽不是親事黃了,心裡也不慌了,去給李大娘倒了杯茶讓她喝喝解解暑氣,一邊看她喝一邊問。

  李大娘灌了一大口茶,擦了嘴角才歎氣道:「關家出事兒了,那天人關大郎做主要休孫氏出門,孫家人聽說了是關大郎親口說的,立馬就上關家鬧了,說那關老二媳婦兒還懷著身子,怎麼能休妻?可關老二吃了秤砣鐵了心,非休妻不可,兩家人是成了仇人了,孫家放話說,要跟關家勢不兩立。」

  「那麼仇恨的?」劉氏嚇了一跳。那天她們已經走了,後邊兒的事兒自然不知道。聽李大娘這麼一說,似乎鬧得特別嚴重啊?

  「可不是仇恨咋的,關老二那個休掉的媳婦兒整天就哭哭叨叨的,說關家沒良心,喪天良啥的,那叫一個難聽啊。」李大娘搖了搖頭,「這孫氏一出關家門,關家就只剩幾個大老爺們兒和兩個小姑娘了。那關家五女兒眼瞅著要瞞十八了,婚事兒還沒個譜呢,關文急著,而且他沒娶妻,論理兒這關家老四也不能娶,總得讓做哥哥的走前頭吧?」

  說著就有些小心翼翼地望著劉氏,「大妹子,你給我個準話兒,這事兒你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本來我想著這婚事兒慢慢磨合,可不成想關文直接找我來問了,我這……」

  李大娘私心裡還是覺得這門婚挺好的,可就怕劉氏疼女兒,看不上關家。她倒不是擔心啥謝媒禮錢,主要是跟劉氏關係也好,李欣模樣俊,小時候她還抱過李欣,如今李欣回來,看到那時粉團圓子似的小丫頭長成今日那般俏麗模樣,又是溫順柔和的,怎麼看怎麼喜歡。她要是她親娘,她就直接給她定了關家。可她到底不是人家親娘,不能給她做決定不是?

  劉氏猶豫了下,方才低聲道:「他大娘,不瞞你說,你剛說那事兒啊,我還親眼見過了。」

  李大娘一驚,劉氏便細細地把那日的事兒都說了,然後道:「你看,那孫家不是個善茬,聽說孫家在荷花村的根基不錯,算是個富裕的,欣兒這要是嫁過去,難免就受關家牽連啊……」

  「怕什麼,還能吃了我?有根基又如何,富裕又如何,踏踏實實過日子慢慢攢錢,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誰家更富還不一定呢。」

  卻是李欣捧著個針線簍子進來,笑著叫了聲大娘,又對她娘道:「娘想得也太遠了,孫家又不是什麼縣官老爺,能拿關家怎麼著啊?就跟楊家對我們似的,小地方上為難著給人點兒噁心受,還能明刀明槍跟我們拚命不成?」

  李大娘附和道:「欣丫頭說得沒錯。大妹子啊,這關文是真的好,你也說了不是,欣丫頭沒嫁過去之前他就知道維護欣丫頭了,這嫁過去以後,欣丫頭又是這般模樣性子都有的,關文能對她不好?」

  「可是……」劉氏拍了下腿子,「你說他們家都是些大老爺們兒,再過些日子那五姑娘也出嫁去了,欣兒過去不得累死累活給他們做家務啊?每頓每餐的,這一做就要花好些功夫。況且這大老爺們兒的吃的又多……」

  李欣「噗嗤」笑了聲,絞著針線簍子裡的線團道:「娘你想得真多,難不成關家人吃飯就全靠我了?那他們現在家裡沒個媳婦兒做飯不得餓死?更別說那孫氏以前可是在關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劉氏嘟囔,「你咋就不能嫁個能讓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家去,偏挑中這關家……」

  「娘。」李欣放下簍子,很是認真地看她娘,「我的情況我很清楚,能找到關文這樣的已經不錯了。錯過了,以後不可能再有那麼合適的。我今年都二十了,還能等幾年啊?村子裡誰不知道我的,又有誰願意娶我?關文能在關鍵時候維護我,不提我那些過往,就是最難得的。我相信我嫁給他後,一定會好好過日子,把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人這一輩子,不就圖個舒服安心嗎?」

  劉氏良久沒說話,李大娘在一邊不好多話,卻是乾著急著,生怕劉氏給否掉了。

  好在劉氏想了半天後,終於是歎了口氣,「你決定好就好了,女大不由娘,你自個兒拿的主意,自個兒得堅持下去囉,以後你嫁過去,娘能幫你的地方也不多……」

  說著竟嗚嗚哭了起來。

  李欣上前攬住劉氏把她抱在懷裡,輕拍著她的背,鼻子有些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3:39 AM

第二十一章 關家下聘

  李大娘得了李欣的首肯,又有了劉氏的勉強答應,便樂呵呵地回去了。晚上全家人都聚齊以後,劉氏說了今天的事情,望著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歎了口氣。

  「我是答應了,你們還有誰要反對的?」

  李三郎搖了搖頭,那日他便說過相信自家大姐能搞得定關家。現在關家那個老二媳婦又被休了,那關家裡邊兒可沒女人主事了,不得都大姐說了算?李三郎上了幾年學,見識也寬了,趨利避害的道理他明白得很。嫁到關家去,對大姐是好事,孫家不過是跳樑小丑,不足為懼。利大於弊的事情為何不做?況且大姐也是願意的。

  大郎、二郎卻還有些猶豫,李欣道:「你們別為我考慮太過,過日子嘛,總不會一帆風順的。小磕小碰總難免,遇到坎兒就過,遇到河就淌,遇到山就翻,沒那麼多可是可是的。」

  大郎歎了口氣,「那就依你。」

  「姐,要是關家人欺負你,一定要回來跟我們說啊!弟弟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李二郎手掌拍在桌上,嘴裡放著狠話。

  從家人身上感受到濃濃親情的李欣心裡窩著酸,一邊點頭一邊道:「那到時候二弟你得把手上的力氣練大些,那關文可壯碩著,怕你打不贏他。」

  全家「噗」一聲笑出來,李二郎漲紅了臉喊了聲姐,江氏抱著肚子笑望著他。

  和關家的親事就這麼議定了。

  因為關家著急娶,李大娘忙活地兩個村子跑,大熱的天兒一頭汗唰唰唰地往外淌。劉氏忙著給李欣備嫁妝,大到床、櫃、梳妝台、大箱子,小到衣裳首飾,胭脂水粉,恨不得把李欣所有要用的能用的全部都給她備著送過去。

  李欣見她娘想得寬,忙拉了她,說人家關家現在要娶兩房媳婦兒,還有個妹妹要出嫁了,拿不出那麼多錢來置辦。劉氏把眼一瞪,「怎麼,我唯一一個閨女要出嫁,我還不能多陪嫁些東西過去?沒點兒嫁妝在婆家可是直不起腰!」

  「娘,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你出那麼多嫁妝,人家送聘禮送得少了不就顯得寒磣了嗎?」李欣無奈地道:「這還沒過去就給人咱們一副生怕他們欺負我的事態,關家人就是再厚道那心裡也會橫著一根刺兒。」

  劉氏嚅了嚅嘴,手上動作卻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望著李欣道:「娘怕你過去受委屈。」

  「哪能啊,娘,我又不是個軟柿子,關家人若是真對我不好,我也不會生受著。再說,不是還有二郎那拳頭嗎?」

  劉氏「噗嗤」笑了,捉了李欣的手摩挲,良久才撫著李欣的背說:「你是個好的,只希望啊,那關家能識得你的好。」

  關家的動作倒是快當。李欣這邊正備著嫁妝,關家的聘禮就到了。

  來送聘禮的是關家老二老四兩個弟弟,還有關家五姑娘阿秀。李大娘帶著人來將那一抬薄薄的箱子抬進院子裡,李厚仲和劉氏一起出來。關老二木訥憨厚,李大娘拉著他說:「這是關家老二,那是老四。關老二啊,這是你未來嫂子的爹娘,你喊聲大伯大娘就中。」

  關老二忙喊了聲,關老四靈活些,喊了人後還恭維了兩句。阿秀小聲地跟著哥哥叫人,有些認生,秀氣的嘴微微抿起。

  劉氏見著那口薄箱子略皺了皺眉,張氏在後邊拉了拉她的袖子,劉氏這才歎道:「大熱的天兒,快進屋喝口水。」

  李厚仲也忙招呼人,親自去倒了茶端出來。關老二侷促地接過,垂著頭一言不發。關老四笑道:「大伯身子可還好?」

  「挺好的,閨女每晚上都給我揉肩膀捶腿啥的,沒啥毛病。」

  李厚仲樂呵地坐了,搓了搓手,也不好說啥,這種事本該是婦道人家交際的,他不適應這氛圍,「你們說著,我出去忙,寬坐,寬坐啊。」

  關老四忙站起跟李厚仲作了個揖。等李厚仲出去了,劉氏才道:「他大娘,婚期日子定了嗎?」

  「定了定了,下月初八,黃道吉日,錯過可就要等翻過年了。」李大娘忙捧著一本歷書給劉氏看,指著其中一頁說:「就這天,宜嫁娶,宜安宅,很不錯的日子。」

  劉氏笑了笑,「他大娘,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欣丫頭的事兒能讓我幫上忙,怎麼會麻煩?」

  劉氏又問了關家人有關婚事一些的具體事宜,關老二說得不具體,倒是關老四說得頭頭是道,回答地及時又詳盡。劉氏覺得這小伙子還不錯,那日在關家門前也是見過的,能忍得住事兒,今日見他覺得他說話也討巧,倒也是個伶俐人。

  說話間劉氏注意到了阿秀。她安靜地坐著不言語,看上去文文靜靜的,不虧了她那個名字。不過商量親事這種事兒小姑娘家跟著來不太好,劉氏想了想,便喚了張氏來領著阿秀去坐坐。

  張氏笑著拉了阿秀的手,阿秀望向她二哥四哥。

  「去吧,別給人添亂。」

  阿秀便乖巧地點點頭,隨張氏出去了。

  「咱家地兒小,我屋子裡兩個娃還在睡著,也不好引你進去歇,免得兩個泥猴醒了又要纏人。」

  張氏笑瞇瞇地,心中卻有一桿秤。她覺得阿秀來家裡應該不是為了跟哥哥們一起商量親事準備的,而多半是為了看她未來的嫂子的。

  小姑子本身就是個不錯的,也不怕她瞧。張氏私心裡卻是更想阿秀能跟李欣處處,知道她的好,好讓阿秀回去說給她大哥聽聽,讓她大哥對李欣有好印象些。

  於是張氏領著她往李欣房裡去。

  西屋那邊屋子卻沒人在,張氏看到李欣床上放著的針線簍子,裡面擱著的卻是一件小小的嬰孩兒衣裳,軟綿的布料子,已經做好大半了。張氏想了想便知道這應該是做給江氏懷裡娃兒的,不由感慨地笑了笑。

  阿秀卻是仔細打量起這間屋子。

  屋子很小,但很乾淨,一扇小窗戶微微開著,窗戶上吊著拿線穿成一串的梔子花,風一吹,梔子花的香味就撲鼻而來,怪不得整間屋子有著淡淡的香氣。

  整間屋子裡除了一張床,就只有床邊拿木板搭成的一個檯子。木檯子下是一口箱子,木檯子上乾淨無塵,卻隨意放著一本書,還有幾張散亂的紙。靠近木檯子右側放了個筆架,筆架前是一個筆擱——這兩樣東西阿秀只在六弟那兒見過。

  阿秀頓時有些慌亂,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未來大嫂會……會認字兒?」

  張氏笑道:「會,她閒著的時候給她兩個侄子啟蒙,教他們讀書認字數數啥的。」

  阿秀不可置信地輕聲道:「怎麼沒聽我大哥說……」

  「你大哥應該也不知道吧。」

  婚事是李大娘在其中穿插說和的,關文沒見過李欣,李大娘說這門親事也不會特意說李欣識字這事,而且李大娘指不定也不知道呢。

  正說著,李欣懷裡抱著本書回來了,一看門開著,見到張氏正要打招呼,卻看到立在一邊的阿秀。

  李欣知道正式說親的時候她是不能在一邊旁觀的,所以她躲了開去。她也聽說了關家五姑娘也跟著她哥哥來下聘了,還想著要不要去跟她打個招呼,還沒想好呢就遇上了。

  張氏見了李欣立馬笑道:「還真是背地裡不能說人,這不,一說你你就出現了。」

  「大嫂說我什麼壞話呢?」

  「誇你呢。」張氏笑著,看李欣把懷裡的書放到了木檯子上,微微皺眉:「這又是什麼書?」

  「千字文。」

  李欣放好書,把木檯子也整理了下,回過頭來答了張氏的話,這才對阿秀道:「你就是關家五姑娘阿秀吧?」

  阿秀看著李欣白嫩的手指在木檯子上的動作,只覺得在村子裡沒見過這麼細緻的人。即使是家裡從前那個二嫂,精心裝扮起來也沒有這個未來的大嫂好看。聽人說她以前是李家村最漂亮的姑娘,看來說的是真的啊。

  「大、大嫂……」阿秀一時不知道該叫李欣什麼,臉漲的通紅憋出這麼個詞兒來,喊完後才覺得這樣叫不好,卻聽李欣已經柔柔地道:「嗯,看你,一腦門的汗。我去給你端碗涼茶來。」

  「不、不用……」

  阿秀諾諾地說著,李欣卻已經起身去給她倒了涼茶回來,伸手到她面前,「喝吧,等會兒放在外面久了就沒那麼涼了。」

  接過茶慢慢喝完,阿秀擦了嘴,雙眼亮晶晶的,「謝、謝謝……大嫂……」

  「嗯,不客氣。」

  李欣拿回茶碗放到木檯子上,坐到了床沿拿了針線簍子又開始做衣裳,一邊做一邊說:「家裡還好嗎?」

  阿秀結巴著,「還,還好,都挺好的……」

  張氏輕輕笑起來,「你這丫頭不用那麼緊張,你未來大嫂人很和順的。」

  阿秀抿著嘴笑笑,心裡仍舊忐忑。孫氏出身農家都那麼花枝招展地到處勾人,這個大嫂可是從那種專門勾人的地方回來的,會不會比起孫氏來,更加變本加厲?她不敢掉以輕心。

  李欣也不在乎她那吞吐的回話,兩個人要熟悉還是需要時間的。

  李欣又問阿秀一些問題,阿秀雖然磕巴卻也都答了。見李欣一直很親和,阿秀也漸漸放鬆了些,看李欣做女紅很熟練,也不像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再看她的臉,沒有塗一點兒粉,抹一點胭脂。

  「大嫂,你、你為什麼不,不打扮?」

  「打扮?」

  李欣看看自己身上,見她盯著自己的臉便瞭然地笑道:「清清爽爽舒服些,大夏天的,再塗點兒什麼胭脂水粉,一出汗可就全糊了。」

  這話逗得阿秀一笑。孫氏愛打扮,夏天的時候經常是糊了臉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3:42 AM

第二十二章 成親前夕

  關家人走後,劉氏拉著張氏嘀咕,說嫁妝少了薄了云云。張氏知道婆母也不過是想拉個人說說話,這種事兒卻是絕對不會外傳的,也就任由她拉著說。

  「他們聘禮給得少,我們回嫁妝去的時候不得比著給?就這麼一口箱子,能置辦些啥進去……」

  劉氏喋喋地搓手,張氏笑道:「婆母,面子上照著給就成了,私底下再塞些給妹妹不就成了?這也算是妹妹的嫁妝,只不過沒過明路而已。」

  劉氏一聽眼睛雪亮,可不正是這個理兒?當即讚道:「你這法子好!等她出嫁了我再給她貼嫁妝!」

  說著又問張氏:「下晌那關家五姑娘和你待在一塊兒,她人咋樣?」

  「挺好的啊。」

  「哎,我是問你她的性子如何,說話尖酸刻薄不?」劉氏想著那日孫氏鬧關家時關家幾個同輩裡,阿秀也在,「那日關家五姑娘也說了些話的,我聽著也覺得她性子可以,你覺得呢?」

  「婆母擔心妹妹嫁過去後的姑嫂關係吧?」張氏笑瞇瞇地,「今兒阿秀還和妹妹說了話的,兩人聊了會兒,說得還挺不錯。」

  江氏從外面握著一把菜回來,聽到這話不由道:「婆母也別太擔心,那關家五姑娘今年都十八了,等姐姐嫁過去便該輪到她出嫁了。這姑嫂關係沒那麼複雜,她不還得指著姐姐幫她張羅嗎?我想那五姑娘也不會為難姐姐的。」

  劉氏滿意地點點頭。可不是嘛,嫁過去欣兒可就成長嫂了,長嫂如母,量關大郎那幾個弟弟妹妹也不敢給她眼色瞧。

  婚事完全定了,一切都按著既定的規矩走過場,劉氏的心也落了大半,重心便轉移到了江氏的肚子上去。而李家兒郎們則是忙活著翻深耕土,把土壤肥料下足些。

  立秋到來,田裡的稻子開始進入灌漿的成熟階段,即將到來的秋收讓李家人都眉開眼笑的。今年的莊稼侍弄得好,比起往年來肯定會多些產出的。

  立秋一過,就要迎來關家娶親的日子。

  李欣這些日子都被劉氏拘著,劉氏不讓她做什麼活,只允許她縫縫補補一些衣裳,連兩個小侄兒也不准她太過親近。張氏悄悄對李欣說,她娘這樣是想讓她嫁過去後有個白嫩嫩水汪汪的身子,給她補足精神。

  李欣哭笑不得,看著劉氏笑著一張臉往前往後地忙活,心裡暖暖的。

  李厚仲在這件事情上幫不上什麼忙,閨女說親事定親事到現在馬上要嫁人了,都是劉氏在忙活著,他這時候可不敢充大爺,劉氏讓他幹啥他就幹啥。李大郎專門去弄了上好的木材,給李欣打了口大箱子,張氏幫著上了漆。李二郎別的不會,見他媳婦閒著,扯了布讓他媳婦給姐姐做了兩套新衣。李銘還是個十二歲的讀書娃兒,唯一的收入還是李欣給的,不知道給她姐準備什麼禮,磨著他二哥帶他去山上捉了兩隻灰撲撲的野兔子給李欣,說要她給殺了吃兔子肉,還是養著玩兒都使的,把李欣弄得哭笑不得。

  迎親頭一晚,劉氏到李欣屋子千叮嚀萬囑咐,讓她過去以後一定不要讓自己受著委屈了,受了委屈一定要回家來說,娘家人都是她堅實的後盾。

  李欣微微笑著,手上仍舊不緊不慢地做著活兒。劉氏奪了她手裡納的鞋底兒,嗔怪道:「大晚上的做什麼鞋!」

  「娘,明兒人家就來迎親了,過去以後歇一晚,第二日要給長輩敬茶的。關文他爹和爺爺都在,也就兩雙而已,比起那些四世同堂的,我已經算是鬆快很多了。」

  李欣拿回東西,一針一線慢慢動著。劉氏酸溜溜地說:「還沒嫁過去就成別人家的人了,也沒見你給娘納一雙。」

  「大嫂和二弟妹都有孝敬,娘還差著我這一雙啊?」

  「哼,可不就是差你這一雙嗎?」

  劉氏繃著臉訓了句,自己卻先笑了。李欣手上動作未停,微微抬了眼看向劉氏,滿眼都是笑意,「那成,那等女兒得空了給娘做一雙,保管暖暖和和的。」

  「你個丫頭,還排揎起你老娘來了。」

  劉氏厚實的掌拍上李欣,母女二人相視而笑,李欣忽然對劉氏道:「娘放心,我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人,嫁過去會面對的流言蜚語我也想過。娘別為我擔心,我心裡有桿秤,是非對錯我自己也有個衡量的度。別人想欺負我我也不會生受著,就像娘說的,女兒是有娘家的對不?就算女兒嫁了人,也是李家的姑娘,是娘的心頭寶。有娘在,女兒就有底氣,就不怕。娘,我會好好的,以後也會經常回來看你的,你莫擔心。」

  劉氏默默地將李欣攬過來,輕拍著她的背,歎息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就要把你潑出去了,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我也捨不得娘……」

  閨女向自己撒嬌,劉氏很是高興,心頭的暖意薰然,「關家給的聘禮不多,我們回的嫁妝也就跟人家一樣,就一抬箱子。但裡邊兒的東西卻都是實打實的。你回來的時候給爹娘的錢,爹娘都給你留著,等你回門的時候再給你,免得當場當做嫁妝給了,關家被人說叨。」

  李欣搖頭道:「給了爹娘的就是爹娘的了,爹娘好好拿著養老吧,平日裡也別那麼節儉,銀子捂著生不出銀子的,多買點兒好吃的好喝的也奢侈一把,那些錢足夠你們用很久了。」

  「瞎說,那些錢爹娘不能動。」

  「前段日子爹買了鐵犁,也不能就那麼放著。等家裡的事閒一些,娘去跟爹說,買頭牛回來吧,耕地什麼的靠著牛要快很多。家裡地雖然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就靠著大哥和二弟兩個壯勞力忙活,也很是傷身體的。」

  劉氏猶豫片刻還是搖頭,李欣按住她的手,「娘就是給我,我也不要。這事沒得商量。」

  「你這丫頭……」

  「娘,人家知道的是你們疼我,可關家的人又不是瞎子,我從您這兒得了錢不得花?花了錢別人肯定就知道我手裡有錢了,這意味著什麼您應該清楚啊,別人會說我背著關家弄了私房錢。關家人富裕那就罷了,可關家很窮,一二兩銀子可能就是巨款了。您說,到時候關家人會怎麼想?」

  劉氏倒是沒想到這層,聽李欣跟她分析覺得說得有理,卻又不想讓女兒過去寒寒酸酸的。李欣見她娘動搖,知道她娘想彌補對她的虧欠,特別是在婚事兒上面。若是李欣當年沒被賣,憑著那身段容貌和貞靜的性子,還有拿得出手的好家務,不得尋個有前途的女婿?

  而如今她要嫁的男人,大齡剩男、殘臉、跛腳,大擔子壓著雙肩,有一大堆家人……

  劉氏輕輕歎息一聲,李欣抱住她娘粗壯的腰身,往她懷裡拱,「娘,這錢您留著,沒有這錢,我也能把日子過好的。」

  「閨女,要是缺錢……回家說一聲兒,啊。」

  半晌劉氏才想出這麼個法子,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樣說李欣就會回家伸手問爹娘拿錢了?那當然是不太可能的。

  「好,聽娘的。」

  李欣微微笑著,撒嬌地要劉氏今晚陪著她睡。劉氏罵她一句黏人,卻還是脫了鞋子上炕。

  「……娘,家裡現在不缺錢,我細細想了,爹腰身不好下不了田,每日在家可以編竹子,積攢了以後好拿去賣,簸箕、籮筐、竹簍子什麼的,農家人都能用的,爹編得細緻,又不易壞,也不會沒人買。爹以前都是自己個兒做了以後零零散散地賣,也不注重價錢,倒不如專做這個,等積攢到一定數量送到鎮上的雜貨鋪什麼的地方寄賣,或者就乾脆賣給雜貨鋪。雖然價格會低些,但東西一多,錢也就多了。」

  李欣在床上跟劉氏絮叨,劉氏聽得很認真。

  李欣又道:「爹想買牛給大哥二弟減輕負擔,就拿錢把牛買了吧,大哥二弟可以用多出來的時間做些其他的事。大哥為人穩健,聽大嫂說他打木頭打得很好,想來是繼承了爹手巧的特長。如今木匠手藝很吃香,大哥可以跟一些老師傅探討探討,多門手藝也不是壞事。二哥呢有一把子力氣,平時打打那種費力氣的零工也使得,畢竟二弟妹懷了身子,孩子出生後有嚼用,要養娃需要的錢就更多了。還有就是銘子。銘子讀書好,可不能半途而廢,他十二歲了,可以考童生試了,讓他跟先生說說,推薦他去試一試。」

  李欣嘴巴砸吧著,「還有娘,您脾氣啊真不算好,老是要被人氣著。以後您別理會那麼多,心放寬些,沒事兒的時候就採些薄荷泡水喝,能降火氣。苦瓜雖然苦了些,但夏天吃著是最好的,也有敗火的功效……」

  聲音漸聞減低,床上的新嫁娘慢慢沉入了夢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4:18 AM

第二十三章 李欣出嫁

  九月初八,黃道吉日,宜嫁娶,宜安宅。

  關家在昨天上下收拾清洗了一番,不過一個大的泥牆屋子,那是真的窮,沒啥多餘的口糧,更別說多餘的傢俱物什了,也沒費多少工夫。老關頭換了件逢年過節才會穿的半新衣裳,關明也是特意拾掇了一番,有些侷促。

  「阿文吶,你五妹子說那李家姑娘讀書識字的……這心氣兒是不是會很高啊……」

  關明搓著手來回踱著步,阿秀稍稍打扮了下,水靈靈俏生生地立在那兒,看了眼她大哥說:「大嫂她識文斷字,模樣也……好看,說話還和和氣氣的……」

  關文從二弟四弟到李家下聘回來,關明就讓他們狠說了一番李家的事情。受關注最多的是與他未來妻子直接接觸了的阿秀。自從阿秀說李家姑娘會讀書會認字起,全關家就有種類似於「恐慌」的心態,其中以最小的男丁——關止承的反應最為強烈。

  即使阿秀反覆說李家姑娘性子很好,也會做活,可關家人都不怎麼信,還一度產生了「這門親結不得」的心思,想讓關文再找媒婆重新說和一個。

  關文卻覺得,女孩子讀書識字,就更明理,也更能跟人講理些。讀的書多,見識就多,不會像村裡那些悍婦一樣,動不動就在地上打滾耍潑,哭天抹地。他覺得這樣的女子更好,讀過書的,臉皮薄,相信也不會學村婦破口大罵啥的。

  他爹心裡還想著孫氏當著眾鄉親的面說他未來兒媳婦是窯姐兒的事兒,有些膈應,又因為知道了李家姑娘認字,怕兒媳婦娶回來後還需要他們供著,於是日日在他面前說叨。關文每次都細細說明白了,李家村的人雖然都知道李家姑娘那段往事,但人家也不是自願的。況且李家姑娘回來,流言蜚語雖然也有,可並沒有人說她勾搭男人行為不檢點啥的,想來應該是個好的。

  成親的大日子,關明仍舊拿著李欣會讀書認字的事情說叨。關文已經換上了大紅的新郎服,皺了皺眉,對他爹說:「爹,今天兒子娶妻,兒媳婦是什麼樣子,明天敬茶的時候爹就能看見了。爹一直說她心氣兒高,可人都沒見著,怎麼能這樣斷定?李家不嫌我們窮,我們聘禮給地薄他們也沒說什麼。人家家裡唯一的女孩子也捨了給我,爹還這般念叨要是讓別人傳出去了,這不是挖人心肝嗎。」

  關明一噎,訕訕地道:「爹這不是擔心嘛……」

  「娶回家來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就算不會做家務也可以慢慢學,要是懶,也能慢慢把那毛病糾回來。爹還擔心什麼?」

  關明歎了口氣,老關頭一掌拍在兒子背上,聲如洪鐘,「瞎擔心啥!大喜的日子歎啥氣?晦氣!」

  關明趕緊擺了笑臉,連聲催促關文去迎親。

  李欣早早地被劉氏從床上挖了起來,要給她畫妝。李欣死活不肯把那白就慘白,紅就血紅的粉和胭脂往臉上抹。劉氏瞪她,必須要給她上妝,來回推拒都推不掉,李欣只能任由劉氏給她抹上猴子屁股。

  江氏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進來,端了碗熬得黏稠的粥給她。李欣接過來咕嚕嚕地喝了,舔了舔唇,「二弟妹有心了。」

  「大姐出嫁,我自然要盡一份心。」

  說話間張氏也進來了,把蹦蹦跳跳的山子和小兜趕了出去,不准他們進新房。張氏樂呵呵地拿了一小包肉乾出來,讓李欣拿著。「從咱們村去荷花村要走上半天的路,拿著這個路上餓了就吃點兒,這東西能抵餓。」

  李欣忙謝了張氏,接過肉乾放進袖籠子裡去,朝張氏笑笑。

  李家的女眷都聚在了李欣屋裡,娘兒幾個說說笑笑的,劉氏笑得最歡暢,言辭之間不乏殷切地表明要李欣嫁過去後盡快懷上孩子生個娃的意思。李欣只是笑,大喜日子也不好說些什麼不中聽的話惹她娘不開心,一疊聲兒地應著。

  李厚仲的大哥三弟兩家人都來了。自李欣回來以後,在劉氏口中頗有些「見死不救」的兩家人還從未來看過她。李欣也樂得不去應付,不然又要說一番當年的事如何如何,對不起你但是我們也沒辦法云云,她還真是不樂意聽。李欣對他們沒什麼惡感,卻也沒多大好感就是了。不鹹不淡地跟人打了招呼,不熱情,但禮數也不缺。那兩家人都訕訕的,女眷幫著忙活灶間的事情,男人就在屋子外面招呼客人。至於李欣的奶奶,住在李厚伯家的李岳氏打一進屋起就打起了瞌睡,昏昏地躺在床上不起身。劉氏樂得不伺候她,任由著她睡。

  關文來迎親的時候,還是嚇著了好幾個小孩兒。

  他倒是收拾了一番,不過臉上的傷疤還是很明顯,又長,又猙獰,大老爺們兒看了也會怵,更別說小孩子了。

  劉氏張氏是見過他的,倒也沒什麼大的反應,倒是江氏嚇了好大一跳,被李二郎扶住了腰,才喘著氣兒站停。

  李厚仲不大善交際,面對著這個頭一次見面的女婿也不知道該說啥,嘿嘿笑了兩聲。還是他那個在鎮上開鐵匠鋪子的三弟圓滑些,迎上來跟人打招呼,讓把花轎停好,進來吃飯。

  男人們吃著喝著,李欣乖乖坐在床上等,家裡的人就只有江氏陪她,劉氏和張氏都得去待客。

  事情進行地很順利,楊家沒人來鬧事兒,老天爺也很是給面子,天氣晴好,不曬,也不冷,溫度適宜。

  等李斐來背她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做好了心理建設。

  從今天起,她就嫁人了。代替原來的李欣孝順父母,關心家人,如今從一個家庭到另一個家庭,她覺得自己還能做得更好。兩個家,維繫她一生的幸福。

  李斐背著她出門,腳步穩健。劉氏自她蓋上蓋頭起眼眶子就紅了,鼻頭也發著酸,但還是忍住沒哭。李家村沒有讓新娘子哭嫁的習俗,但李欣聽到旁邊劉氏強忍住的嗚咽聲,還是懸了淚。

  外面敲鑼打鼓一陣熱鬧,待李欣出來後,便漸漸息了音。這是要留下安靜的氛圍,好讓新嫁娘出嫁話別娘家。

  李斐背了李欣到了家院子門口,將她輕輕放了下來。李欣只聽到他大哥說,「對我妹妹好點,她受過苦,以後不要讓她再受別的苦了。」

  一個沉穩的男音道:「大舅哥放心。」

  接著是他二弟略微大些的聲音:「我姐娘家有人的!我姐受了欺負,我們可不依!」

  「臭小子,一邊兒去!」

  這是她娘的吼聲,略微走了音,是鼻音帶的。李欣身子微微一怔,已經聞到她娘身上母親的味道,夾雜著淡淡的泥土香。

  「欣兒,嫁人以後要好好侍奉你公公,還有爺爺,也要好好待你夫君,好好過日子,好好對你夫君的兄弟姐妹,還要好好跟各妯娌處好關係……」

  劉氏一連聲幾個「好好」,蓋頭下的李欣淚珠兒禁不住地滴了下來。好在也就那麼兩三滴,讓她給強制止住了。

  「娘,我知道了,都聽娘的,好好過日子。」

  劉氏點點頭,李銘一把衝上來抱住李欣的腰。十二歲的男孩已經算是個半大小伙子了,這樣的舉動讓人有些吃驚。

  「姐……」李銘悶悶地喊了李欣一聲,李欣像以前一樣拍拍他的頭,「銘兒乖,好好在學堂讀書,娘她還等著你給她賺個誥命回來呢。」

  李銘只是不語,沉默了片刻才說:「姐要常回來看看。」

  李欣說好,李銘這才放開她的腰,朝著她笑。

  「閨女快去吧,免得待會兒錯過時辰了。」李厚仲悶聲說道:「姑爺都等半天了。」

  下一刻,李欣的手被李厚仲拉住,一眨眼間轉了手,已經被另一雙厚實的大掌給牽住了。

  「姑爺,我把欣姐兒交給你了,好好待她啊。」

  關文的聲音近在咫尺,「岳父放心。」

  嗩吶聲,敲鑼聲,打鼓聲,此起彼伏,李欣被關文牽了手,小小的、細膩的纖手被包裹在那雙長了繭的厚實大掌中,身邊的男人走路微跛,卻絲毫不亂,照顧著她的步伐,走在她身邊極其穩當。她所有的猶豫和不安慢慢淡去,鼻尖餘下的只剩身側男子身上的汗味,混合著她娘給她擦的胭脂水粉,卻是那麼讓人心安。

  他們朝著花轎走去,即將開始他們嶄新的人生。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4:21 AM

第二十四章 洞房花燭

  到了關家,跨火盆,拜天地,送入洞房,全程李大娘都盡職盡責地陪著,一張老臉樂得開了花。

  關家拿不出錢來大操大辦,一切都從簡,請的人家也都是平日裡交好的,沾親的請了兩桌,帶故的請了兩桌,餘下一桌便是村子裡跟關家處地好的了。

  關文以前待過的那個鏢局的總鏢頭也來了,帶了鏢局兄弟們一起湊的三兩銀子給他,喝了兩口酒,大著舌頭說:「阿文吶,我們,我們都承你的情!那次的事兒多虧了你,其他的都甭說了,你以後要有啥事兒,儘管開口,兄弟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關文笑著道謝,他沒喝多少酒,酒都讓他二弟四弟幫著擋了。

  來關家做客的人也都知道關文娶的是什麼人,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也不好去鬧洞房,吃喝了會兒便紛紛告辭。關明也不多留,招呼著兒子們把人都送走,又催著關文去新房陪新娘子,自己帶著兒子女兒收拾這一片狼藉。

  關文進了房,天色已經黑了。床頭燃著一對紅燭,是劉氏特意放在嫁妝箱子裡的,囑咐關家人成親那晚一定要燃到天亮。

  透著光,關文看見床炕上坐著的新嫁娘。蓋頭遮著看不見臉,但她聲音很好聽,溫溫柔柔的,讓人很舒服。她身子有些嬌小,但並不虛弱,被花轎抬著顛了一路也沒喊一聲苦。腰肢細細的,肩膀平平的,一雙手交疊放在腿上,靜靜在那兒坐著,就像一幅畫似的。

  沒想到他也娶妻了啊。

  關文心裡感慨,朝李欣走近,伸手慢慢揭了蓋頭。

  李欣頂著猴子屁股,低垂著頭。她見過關文長什麼樣,所以並不好奇。可關文沒見過李欣,手拽著蓋頭望著她,臉上柔柔的都是笑意。

  「餓了嗎?」

  關文輕聲問,李欣自然不矯情,點了點頭,「有點兒。」

  聽她說了話,關文很高興,「那我給你弄點兒吃的來。」說著便將蓋頭放在了一邊出了門。

  李欣伸了伸胳膊,活動了下頸子,覺得臉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想打點兒水來洗洗臉。

  站起身才打量了一下這所謂的新房。

  倒並不是新屋子,是舊屋子好好拾掇了一番後改造的。屋子小的很,靠著最裡邊兒放了張床,床頭有個高及人腰的床頭櫃,床腳邊上便是一個大櫃子和一個大箱子並列著放著,李欣看出來那大箱子是她娘給她準備的嫁妝,而那大櫃子便是那日孫氏鬧事的時候關文扛著的那件。

  箱子對過去,是一扇窗戶,窗戶下便是一個梳妝台似的物件,下放著條凳子,上面還擱著一個首飾盒子。不過檯子上沒銅鏡,倒是擱著一盆水,盆沿上搭了一塊巾子。

  李欣也顧不得其他,趕緊上前去拿了巾子蘸水清洗臉。等洗好後她才長舒一口氣,有功夫來打量這以後要住的地方。

  一個字,小!兩個字,真小!

  確實是小啊,放了床、櫃子、箱子和梳妝台,剩餘的空地還不足十平米。這麼小的屋子單身漢住是無所謂的,可多了個媳婦住,也顯得太寒酸了些。

  李欣心裡挺疑惑的。據說關文跟著人走鏢的時候賺了不少,關家那時候經濟情況還挺好的,為什麼現在還是那麼窮?

  想了想李欣也明白了。關家人多,進賬少,關家供著六郎讀書就已經是筆很大的錢了,更別說家裡還有個孫氏那樣的人主著內宅這塊兒,恐怕私下裡昧下了不少銀子吧。關文不像是個糊塗的,但鞭長莫及,他根本不在家裡頭住,孫氏耀武揚威也就沒人能管住了。

  想著便坐到了床上,再仔細打量了一下床。

  長度是頂夠的,李欣目測關文也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自己相對於他來說是比較嬌小的。這床估計有二米二三的長度。雙人床,床沿搭了塊防止掉下去磨得光滑的寬木板子,夏天睡的時候肯定很涼快。對過去的床內側便是靠著泥牆壁了,除了讓人上下床的那塊,蚊帳拿鉤子掛在兩邊以外,床頭床尾和內側都是蚊帳罩住了的。內側上邊還橫了塊木板,放了床八成新的被褥子,還有一個小箱子。

  李欣坐在床沿上,幾下就將屋子打量完畢了,想著夜晚來臨便是洞房花燭,還是有些緊張。

  她經驗不多,但也不是不知道其中滋味。更何況還有原來的李欣的記憶,那種地方教的床上的技巧什麼的,不勝枚舉。她怵的也不是即將發生什麼,只不過自己的「丈夫」對於她而言還差不多算是個陌生人,讓她有點兒尷尬。

  但那種事卻是避無可避的。李欣做了番心理暗示,倒也覺得自己能坦然接受了。

  關文端了碗像是泡飯一樣的東西過來,看到李欣洗淨脂粉的臉先是有些驚訝,眼底慢慢溢出歡喜,不過臉上還是有點窘迫,把碗擱在梳妝台上,「就只剩下一些青菜了,飯倒還有些,和著一起煮了,味道不大好,你將就著墊墊肚子吧。」

  李欣笑著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謝,拿著勺子慢慢地舀起泡飯來,一口一口地塞進嘴裡。

  味道確實不太好,李欣估計是關家人不大會做菜的緣故。但勝在飯菜都是熟的,還冒著熱氣,而她正好餓了,倒也吃得乾乾淨淨。

  李欣擱下勺子,這才想起關文還在旁邊看著,不好意思道:「你餓嗎?不然你也去吃點兒?」

  「不餓,酒席上我就吃過了。」

  關文拿了碗要出去,李欣忙道:「放著吧,明日我來收拾。」

  關文頓了頓,還是將碗拿了出去,「我去打點水兒,順便就拿到灶間去。」說著對李欣笑了笑,走了出去。

  等關文回來,端來了一盆熱水。李欣倒了點兒水進梳妝台上的杯子裡,然後又搓了把臉,將水倒進關文拿來的洗腳盆中。腳早就不舒服了,這會兒忙脫了鞋襪要泡進去。脫到一般才想起關文還在旁邊,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你洗吧,我去外邊兒沖個涼。」

  還不待李欣說話,關文就已經撩了話出去了。李欣傻傻地想著「沖涼」兩個字,乖乖地把腳洗好擦淨,又拿杯子漱了口,這才鑽進了床上,睡到了內側去。

  關文回來時上身搭了件衫子,下身穿著條短褲。默不吭聲地端著洗腳盆出去倒了後回來,鎖上了門。

  李欣只覺得心中撲通撲通地跳著,關文脫了鞋上來,原本是老老實實躺在李欣旁邊的,過了會兒還是試探地將手探了過來,正好摸到李欣的手。

  兩人同時轉頭去看對方,關文是略微羞窘的,李欣的目光卻是柔柔的。

  比起一上來就要跟人那啥啥的男人,關文無疑表現得很好了。一點兒也不急色,慢慢地靠近,也不強迫。李欣在心裡給他不斷地加分加分加分……此時他握了她的手,李欣又想起白日裡他從她爹那兒牽住了她的手,暖暖的,厚厚的,連心都被他那聲「岳父放心」給熨燙了。

  於是她輕輕反握住他的手,羞澀地垂下了頭,而略微顫動的睫毛卻洩露了主人的真實情緒。

  關文心中激盪,慢慢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肢。如他所想的那般,她腰肢細細的,卻也柔軟。心弦一動,關文再進一步,攬住了她的肩。

  都是年輕氣盛的年紀,洞房花燭,是他們認識彼此,瞭解彼此的第一步。

  所幸,這第一步走得很穩,看那一對紅燭之下,在床上摟在一起睡熟的二人,便可略知一二。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4:29 AM

第二十五章 新婚燕爾

  次日清晨,李欣很早就醒了。在李家時已經養成了習慣,此時大約六點多鐘,天色灰濛濛的。

  那對紅燭還燃著,剩下了燭底,床頭櫃上燭淚軟了一大灘。

  身側男人發出沉穩的呼吸聲,兩隻胳膊一隻摟著她的肩,一隻箍著她的腰。兩個人都未著寸縷,一條被子下邊雙腿糾纏著。

  李欣驀地紅了臉,小心地移開他的胳膊,誰知一動關文就醒了。

  四目相對,昨夜的旖旎又浮現在兩人腦海裡,兩人雙雙一閃一避,還是關文先開了口道:「醒了?」

  「嗯,昨天的酒席應該還沒收拾好,我去弄,待會兒還要給公爹和爺爺敬茶。」

  李欣裝作坦然地悄悄移了身子,正想找自己的褻衣穿上,哪知關文一下抱了她。李欣駭了一跳,莫不成關文早晨那啥啥強烈,還要再戰一場?

  關文卻只是摟住她的腰,用一隻輕輕撫著她的背,輕聲地道:「媳婦兒,謝謝……」

  李欣一愣,隨即道:「有什麼好謝的,嫁給你自然就是你家的人了。」

  說著輕輕撥了他的手,李欣笑道:「你再睡會兒吧,灶間也不是你們男人待得住的地方。」一邊穿衣一邊跟關文說道:「一般公爹和爺爺幾時起的?」

  「還有一會兒時候。」關文卻也不睡了,自覺主動地去撿了衣裳穿好,最外面的短衫繫帶比較複雜,李欣穿好衣服後便上去幫忙。

  關文看著面前的女人,個子雖然嬌小,但並不是個怯弱的人。自己是個男人,身邊一直都沒有女人照顧他的衣食起居,頭一次有女人那般仔細地幫他整理衣裳……

  李欣拍了拍他的衣裳,笑了笑,「好了,既然你不睡了,那先帶我認識一下咱們以後的家?」

  聽到「咱們」這個詞,關文心裡一暖,微微頷首,牽了李欣的小手出了屋子。李欣微紅著臉,卻也不掙扎。

  關家此時還一片靜謐,想來昨日招待賓客讓關家人都累著了。關文走得很輕,李欣本來走路就輕,卻讓關文覺得是她學自己不想吵醒家人,又是一記心暖。

  兩人簡單洗漱了以後就鑽進了灶間。

  比起李家的灶間來說,關家的灶間就大了一些,不過卻很髒很亂。這固然有關家昨日忙碌沒來得及收拾整理的緣故,但李欣卻還是覺得,平時裡灶間的清潔工作做得也好不到哪兒去。

  所幸自己過來後,一日三餐多半都會落在自己身上了。慢慢來吧,好好改造改造。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昨晚剩下的殘羹冷炙啥的收拾了,再把關家從村人那裡借來的鍋碗瓢盆什麼的洗乾淨晾乾,給人家送回去。還有關家人早晨的吃食,也要加緊時間弄。

  說幹就幹,李欣挽了袖子,將已經騰出來的碗、盆擱在一處,然後看向那些吃剩了的,拿到鼻子前嗅嗅,覺得味道已經變了的就倒在了潲水桶裡,沒變的、同樣的菜就倒在一起,農家人都不興浪費,全部倒掉是不能做的。

  關文看她舀了水要洗碗碟盤子,忙搓著手問她:「媳婦兒,井水涼,要不要燒水來洗?」

  「不用了,你多弄點兒水來多洗兩遍就成。」李欣是百分之一千願意用熱水洗碗的,殺菌消毒還比較好去油些。可燒水可是要費柴禾的,才來關家,還是不要浪費的好。

  李欣洗了碗碟盤子,拿布把水吸乾,疊在一起,問關文哪些東西是哪家的。關文一一說了,李欣紛紛拿竹簍子放好擱在了一邊,拿了掃帚將地掃了一遍,掉在地上的菜啊肉啊的都用簸箕鏟了。

  「家裡有養雞鴨嗎?」

  關文搖了搖頭,「就只餵了四大頭豬,養雞是養過,不過都養不大。」

  哎,看來李家沒女人,真的不太會過日子啊。把簸箕裡的東西倒進了潲水桶,這些東西只能便宜豬了。

  「那家裡靠什麼產出?」李欣純粹是好奇,單養四頭豬,過年一殺,能有二兩銀子就頂多了。這年頭,一兩銀子相當於現代兩千塊呢,錢的購買力可是相當高的。就她一甩手拿給李家人二十五兩銀子,擱在現代差不多五萬現金!還有那些金飾玉飾,一件也有二三兩銀子吧?關文那會兒一賺就是幾兩銀子,真的稱得上是絕對的高薪了。

  關文收攏著竹簍子,聽李欣問話,沉默了下才說:「我沒走鏢前,家裡多餵了兩頭豬,家裡有六分水田,一畝山地和兩畝沙地【注1】,都種得有糧食。每年都靠這些過日子。我走鏢以後,大多以我賺的工錢為生,山地不好種東西就荒廢了,沙地因為隔得遠,也沒去弄,只剩下水田還種著。後來……我回來了,這些才又撿了起來。如今還是靠這兩樣維持生活。」

  李欣瞭然地點頭,神色裡還有些愧疚,畢竟是不經意間,提到了人家的傷心事。

  卻聽關文說道:「媳婦兒,嫁給我,委屈你了……」

  啥?她有啥好委屈的!李欣莫名其妙,轉過頭去看關文,才恍然大悟他說的是他們家窮這個事。李欣輕輕笑道:「我有什麼好委屈的,日子是越過越好的,現在沒錢,不代表以後也沒有錢。」說著棄了掃帚,刷起鍋來,一邊刷鍋一邊道:「早飯做什麼?昨天剩下的是早晨吃還是午間再吃?」

  「上晌就給弄了吧,這天氣雖然不熱了,但東西擱不久,壞了也是拿來餵豬。」

  可憐的豬啊!

  李欣麻利地收拾乾淨了鍋,沒有洗潔精,只能用熱水來過一遍了。

  關家的灶間處於面向屋子的最左邊,上面豎了個煙囪,煙囪下兩口大鍋子,一口煮關家人的一日三餐,一口煮豬食,兩口鍋子還是並列著的。灶台黑兮兮的,灶台後邊便是一個小櫃子,放了油鹽醬醋之類的調料。灶台前面就是燒火的地方,一排木頭看下來做的長凳子,後邊放著柴禾。

  灶台對過去有塊空地,關文說一般阿秀和阿妹,還有原來的孫氏是在灶間吃飯的,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才在堂屋吃。

  看了看昨日還剩下的東西,不外乎是兩大盆炒的白菜,還有一些零碎的雞肉和雞肉骨頭,以及一小碟的肥肉。雞湯倒是管夠,味也沒變,不過那廚藝水平就不說了。

  揭開飯盆,裡面還僅剩下大約十大碗飯的料,算一算關家,六個男人三個女人,女人飯量小,可男人飯量大啊!還是要去田裡頭做工的男人……

  李欣有些發愁,又想著要怎麼把食材都收拾乾淨了,又要保證全家夠吃,還真是有些麻煩。

  此時關文已經開始燒火了,李欣舀了水燙了一遍鍋,才又倒了水進去刷了一遍,問關文道:「家裡有芋頭嗎?」

  「有。」關文遲疑道:「不過芋頭做菜太硬,爺爺不太能吃。」

  不管了,多煮煮就好。李欣把雞湯倒進鍋裡,「給我找幾個過來吧。」

  趁熱著雞湯的時候,李欣一邊把身後的「調料櫃」清理了一番,見全是髒兮兮的,不由又歎了口氣。

  關文拿回來了芋頭,跟著來的還有他五妹妹阿秀。李欣笑著對阿秀道:「那麼早就醒了?」

  「大嫂!」阿秀這聲大嫂是叫得心甘情願啊,一進灶間就明顯覺得不一樣了,乾淨太多了!又加上前面對李欣的印象,阿秀叫起大嫂來也一點兒不含糊。

  「芋頭找來了,我去洗乾淨。」關文拿了芋頭去灶間外面的水檯子上洗,心裡一陣暖意。

  阿秀過來幫李欣的忙,李欣道:「那你坐著幫我看火吧,一會兒就好了。」

  阿秀笑著點頭,靦腆地道:「爺爺和爹這會兒都差不多起了,等他們起了大嫂就要給他們敬茶吧?」

  「嗯,敬完茶才算是成了關家的媳婦兒了。」李欣柔柔地笑,「等段日子,可要給阿秀尋婆家了。」

  「啊……大嫂!」阿秀羞紅了臉,埋下頭去。

  「別害羞,到時候大嫂幫你張羅,一定會先問你的意見。嫁人是女人一輩子的事情,就連我嫁人前,還專門來看過你大哥的。」

  「啊?」阿秀倒是好奇了,「什麼時候?」

  「說來也巧,那天是你二哥鬧著休你二嫂的日子,我在人群裡看著。」李欣攪著湯,舀了一勺嘗味道,覺得淡了,擱了一勺鹽進去,「你大哥說話做事我都看在眼裡,也就是因為自己親眼見了,才放心地嫁過來。」

  「大嫂是……自己做主嫁過來的?」

  阿秀仰起頭,又是不解,又是驚訝,李欣擱了菜板菜刀洗乾淨了,才微微點頭,「是我首肯的,然後爹娘兄弟也同意了,這便應了婚事嫁過來。」

  阿秀眨巴眼睛,「大哥的命真好,大嫂為什麼願意嫁給大哥呢?」

  「嗯?」李欣愣了下,露出一個笑來,「說喜歡什麼的,那太虛假了。你大哥是個很穩重也很值得依靠的人,我只是覺得,跟他過日子,一定很安心踏實。」

  阿秀「撲哧」一聲笑出來,嗔笑道:「大哥呀大哥,你還要躲著聽多久?」

  李欣趕緊回頭望去,關文正站在門檻邊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李欣的訝異一閃而過,笑道:「都洗好了?」

  「嗯,洗好了。」

  李欣接了他端的盆,將芋頭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扔進雞湯裡,又摻了點水進去蓋了蓋子,等芋頭煮熟。阿秀好奇地問:「芋頭能煮在雞湯裡?」

  這邊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不會吃混合製作的菜。比如說紅燒肉就只是一坨肉,雞湯就只是用雞熬的湯,菜也只是單著一樣菜做。上次她做的菌菇紅棗燉雞湯不就吃得李大娘嘖嘖稱讚?

  李欣一邊收拾灶台上用過的東西一邊說道:「怎麼不能煮了?這樣味道還更美些。」

  阿秀猶自不信,關文也欲言又止,卻也沒阻攔。畢竟芋頭也是能吃的,到時候他們兄弟幾個解決了就好。

  【注1】:本文中,1頃=100畝,一畝折合666平方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4:32 AM

第二十六章 進門識人

  揭開鍋蓋,一陣濃郁的雞湯味道便朝人襲來。芋頭煮了大概有二十分鐘的樣子,李欣拿筷子去試了試軟硬,外面已經軟和了,不過裡面估計還是有些硬。把昨天剩下的米飯倒下去煮著,讓阿秀把火燒小一些,在鍋裡鏟了鏟,又重蓋上鍋蓋。

  等雞湯燒好,李欣便想著做個回鍋肉好了。雖說早晨吃油膩膩的飯食不太好,但家裡條件就這樣,也講究不得。

  關文是男人,有媳婦在也就不再待在灶間了,去堂屋擺桌子去。李欣和阿秀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阿秀多是跟李欣講她大哥如何如何好,李欣一直噙著笑聽著。對於自己嫁的這個男人,她還是很滿意的。

  芋頭雞湯泡飯煮好了,李欣盛了滿滿一大盆,擱在灶間另一邊檯子上,清洗了下鍋,把昨天剩下的肥滋滋的豬肉和白菜炒在了一起。因為沒有那種特殊的豆瓣作料,李欣只能用了點兒白糖和著香油嗆炒。

  阿秀聞到香味不住地吞口水,忍不住地問:「大嫂,這,這是什麼菜啊……」

  「回鍋肉。」

  李欣手上動作未停,麻利地炒好起鍋,也放到了一邊。阿秀把火熄了,李欣舀了水到鍋裡,讓餘溫熱著,吃過了以後便可以就著熱水洗碗了。

  「媳婦兒。」

  正想著是現在把飯菜端上桌還是等敬完茶後再忙,關文進了灶間輕拉住她的手道:「爹和爺爺都起來了,我們去給他們見禮。」

  「嗯,走吧。」

  李欣拉著關文快速地洗了個手,阿秀在一邊嘻嘻笑道:「大哥真疼大嫂啊。」

  「再過不久也有人疼你了。」李欣倒是一點兒都不怵別人的打趣,笑著回了一句,讓阿秀羞紅了臉。

  李欣還沒有來過關家的堂屋,嫁過來的時候是蒙著蓋頭的,今天起來後也一直在灶間忙活,這下才看到了關家堂屋的全貌。

  堂屋就相當於一個家的客廳,是最大的屋子。關家的堂屋卻不算太大。倒也是了,新房都如此窄小,堂屋又能大到哪兒去?跨過門檻,抬頭一看,堂屋卻是很高,不過……頭頂上懸著兩副棺材。

  農村的老人都會早早地為自己準備一副棺材,俗稱「棺材本」。以前就聽說家裡地方不夠大的,老人家準備的棺材都會懸著擱,想來關家便是這樣的。橫在兩根粗壯的木頭上,倒也不擔心它能砸下來,不過大清早的看到棺材還是讓李欣有些不是滋味。

  關文帶著李欣進去,老關頭和關明都已經端正地坐在正位上了,前面放著兩個破舊的蒲團。左右兩邊都站著關文的弟弟和妹妹。

  關文先跪了下去,李欣跟著跪下,給兩個長輩磕了頭。又由李欣給他們敬茶。

  給老關頭的時候,老關頭快速地接了,砸吧著嘴喝了一口,從兜裡掏啊掏的,終於給他掏出一枚小小的碎銀子,遞給李欣說:「大孫子的媳婦兒,好,好!」

  李欣接過那枚髒兮兮的碎銀,跟老關頭說了聲「謝謝爺爺」,老關頭樂呵呵地讓她繼續。

  又給關明奉茶,關明卻是擺了下譜,說:「阿文媳婦兒,既然嫁到了我們關家,就要遵守我們關家的規矩,跟阿文過好日子。」

  李欣答「是」,面上看不出什麼不滿。關明很滿意,又說:「操持家務是你該做的,可不要躲懶。你是長媳,要做好表率,回頭你四弟媳嫁進來你還要在一邊督導。」

  李欣心裡暗暗笑著這公爹喜好擺架子,點著頭應道:「是,公爹。」

  關明這才接了茶啜了口,腰板都挺直了些,也是從兜裡掏啊掏的,掏出的碎銀比老關頭的略小些,想來是他們商量好了的,不能不給,但也不能多給,是個意思。關明給的不能越過老關頭去,兩個人給李欣的見面禮加起來不過半兩銀子,李欣卻也知足了。

  給兩個長輩奉了茶,就算是進了關家的門了。李欣笑著說道:「來前給爺爺和公爹納了鞋,媳婦這就去取來。」說著便進了新房,從嫁妝箱子裡拿了鞋出來,恭恭敬敬地奉了上去。

  老關頭樂呵呵地接在手裡摸啊摸的,關明卻是假意咳了咳,「阿文媳婦的手藝倒是不錯。」也沒再多說什麼。

  當然,這也就是個禮數,李欣是不會在乎太多的,畢竟這東西算是個心意。

  接著又是介紹關家其他家庭成員。

  關武憨厚實在,關全機靈,關止承是個讀書人,十六歲的年紀,看李欣的眼神卻有些鄙夷,整個人有一種讓人覺得不太舒服的傲氣。

  三個弟弟都叫了大嫂,李欣明顯覺得關止承叫得很勉強。

  輪到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阿秀是比較熟悉了,但阿妹卻有些怯怯的,見她看過來還會往阿秀身後躲。

  李欣那天看了關家一場鬧劇,依稀記得那孫氏在家還打過小姑,指的應該就是阿妹了。如果這妹妹是個性子懦弱的倒還好些,還可以扭過來,也好相處些吧。

  阿妹小小聲地叫了句「大嫂」,李欣溫柔地笑笑,說:「要開飯了吧?阿秀,阿妹,來幫嫂子把飯菜端過去。」

  阿秀趕緊說道:「好,老早就想吃了。」阿妹卻是抿了嘴不說話。

  李欣也不在意,端了大盆的芋頭雞湯飯過去,阿秀在後邊拿了碗筷,都是李欣洗過的。兩盆回鍋肉李欣勻出了一些裝了一個碗留給她們三個女的,阿秀多跑了一趟去端。

  飯菜端上桌後李欣也識時務地擺好了碗筷,對老關頭說:「爺爺,阿文說您不太吃硬的,這芋頭燒軟了的,您試試看可以吃不?肉都是燉爛了的,不會磕著牙。」

  老關頭笑嘻嘻地連聲說好,李欣往外盛著湯飯,回鍋肉正好上了桌。

  「哇,什麼這麼香!」

  關全鼻子聞過去,眼睛盯著阿秀手裡端著的回鍋肉。阿秀笑道:「大嫂做的早飯,香著哩。」

  老關頭喝了口雞湯飯,嘴巴砸砸的,「好吃,香!」

  關文把回鍋肉端了過來,想著李欣從早上起來就一直忙活到現在,忙道:「都端上來了,你也去吃吧。」

  李欣心裡一暖,柔柔地點了點頭,給關家男人都盛了飯才轉身去了灶間。

  阿妹只是悶著吃飯,阿秀一直說這飯菜好吃,李欣不時地應一句,肚子早就餓了,也忙吃起來。

  阿秀不由自主地學李欣吃飯的動作,嘴咀嚼的動作,還有手擱在小桌上的姿勢。李欣被看了好幾眼也發現阿秀在學她,掃了眼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對的?」

  「沒……」阿秀靦腆地一笑,「就是覺得大嫂吃飯的樣子挺好看的,村裡的嬸子和嫂子們吃飯都是一大嘴一大嘴地塞,大嫂吃得很,嗯,對,秀氣……」

  李欣笑了笑,見阿妹一直夾著面前的白菜葉子,給她夾了一塊肉過去,「阿妹,多吃點兒,女孩子還是長胖點兒漂亮。」

  阿妹詫異地抬起頭,一雙眼睛濕漉漉的。

  那天李欣就見過阿妹了,性子軟得不行。阿秀還好些,孫氏嫁過來的時候她也差不多懂事了,性格也差不多定了,以後嫁出去也不會吃虧。可阿妹這樣的,嫁出去可就是任人拿捏的主,一點兒都不硬氣。李欣暗暗歎了口氣,安慰自己說,算了,慢慢來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4:40 AM

第二十七章 送禮交友

  關家的作息時間倒是很穩定的,關家男人吃飽了飯便下地去忙活了,李欣收拾了灶間和堂屋,便帶著阿秀在屋子裡做針線,阿妹悄無聲息地挨著她五姐,時不時地朝李欣投去一個偷窺的眼神,那種小鹿般怯怯的眼神讓李欣有些好笑,又格外憐惜。

  想來孫氏在家裡的時候沒少打罵過她啊……關家男人們都出去後,家裡只剩三個女流之輩,孫氏不做活,家裡的事情差不多都該是阿秀包了的吧。阿秀一忙起來,那孫氏可不就逮著阿妹,想打便打,想罵便罵了?反正阿妹也不愛說話,想來也沒人能知道。

  孫氏還真是個火爆脾氣。看那她跟關武耍狠,潑皮賴著在關家門口丟人現眼的樣兒,想想李欣就替關武不值……

  阿秀打了個絡子,樣子很簡單,但打得也不精緻。遞給李欣讓她看,李欣給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該緊的地方給收緊了些,看上去就不再軟趴趴的了。阿秀拿著整理過的絡子,喜得不行。

  「大嫂的手真巧。」

  「你也不差,多學學,以後嫁人了也有用得著的地方。」

  阿秀又是紅了臉,不過已經被李欣打趣過好幾回了,也稍微有些習慣了,問李欣道:「下晌大嫂打算做什麼?」

  李欣想了想道:「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大概就收拾收拾家裡的屋子什麼的吧。」說著笑道:「阿秀對村子裡熟悉些,往後還要勞煩你帶我去認識一些鄉親。」

  躲著在關家生活是不可能的,她一個外村來的媳婦兒,還是要想辦法融入荷花村裡去。平時除了做家務,能有幾個說得上話的閨蜜夥伴也是好事。

  阿秀趕緊答應著,牽了阿妹過來把她往李欣那邊推了推,「阿妹膽子小,平時也不怎麼說話,大嫂以後還要多教教她。」

  「好。」李欣柔柔地看了阿妹一眼,「女孩子文靜是好事,但太過文靜也不合適。阿妹啊,等你五姐姐嫁了人了,可就輪到你了。去了夫家要還是這麼悶著不說話可不行。」

  阿秀附和道:「沒錯,阿妹啊,那女人已經走了,家裡沒人會打你了,不要再怕了,啊。」

  李欣聞言笑了笑,結了個絡子擱在一邊,輕聲道:「我給你們都備了禮,公爹和爺爺的我已經給了,阿秀阿妹,你們等會兒。」說著李欣就去開了自己的嫁妝箱子,從裡面拿出兩身嶄新的衣裳來。

  這本來是李二郎扯了布,讓江氏做給李欣的。李欣本來也沒想過要給關文的弟弟妹妹準備禮物,實在是因為這時間太倉促了,她壓根就沒想到這茬。剛才阿秀說了那麼一番話,似是在暗暗告訴李欣不能打罵阿妹,李欣這才想著,應該給婆家的弟弟妹妹備個禮。

  衣裳拿出來,阿秀便先「呀」了聲,有些小心地問道:「大嫂,這是……給我們的?」

  「嗯,還能騙你們不成?」江氏正好做了兩件衣裳,李欣原本還有些捨不得給出去,但一想劉氏給她置辦的衣裳也緊夠了,捨兩件新衣出去換個好感也值得。

  「趕緊穿上試試,要是不合適還可以改改針腳。」江氏是比著李欣的體型做的,阿秀穿應該差不多,可阿妹瘦了些,估計得改小一點。

  果然阿妹穿著顯大了,李欣卡了她的尺寸,等她脫了衣裳就改起來。下手很快,速度也很合適,若不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是改過針腳的,收腰改肩後顯得很自然。

  「好了,等阿妹再長高些,穿著就好看多了。」

  李欣笑瞇瞇地撣了撣阿妹穿在身上的衣裳,阿秀笑著道:「以後我和阿妹出門也有新衣裳穿了。」說著便對李欣道:「謝謝大嫂。」

  「都叫我大嫂了,還跟我客氣那麼多做什麼。」李欣笑著歎了一聲:「你也快十八了,大姑娘怎麼能沒幾身好行頭?等我得空了再給你置辦些,總不能叫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太素淨。」說著對在一邊頗有些誠惶誠恐的阿妹道:「阿妹也是啊,等你五姐嫁出去了,大嫂再好好幫你拾掇拾掇。」

  阿秀笑瞇瞇的,似是很滿意。阿妹怯怯地點頭,望著李欣的眼裡也多了一層暖意。

  中午阿秀給她大哥他們送飯,李欣帶著阿妹吃了飯,又參觀了下關家的大院。

  四面閉合的關家院子看著大,其實挺窄巴。一面是大門,大門對著的是堂屋,左右兩邊便是住的地方。灶間和豬圈在堂屋偏左的後方,豬圈也很髒,靠近些就能聞到那股豬屎味。李欣本想也打掃一番豬圈,但實在沒那個勇氣,便也作罷了。

  問了阿秀灶間那些滴淨了水的外借碗碟都是誰家的,便要一一送過去,也算是認識認識周圍的人。阿秀要幫她一起送,李欣自然沒有意見。

  送了幾家,人家見李欣後態度都有些怪怪的,應付起來讓人覺得很是勉強。李欣自然不會在意,她知道這些人心裡在想什麼,左不過是覺得她這麼一個新媳婦,有些上不得檯面罷了。她能理解,只要別人不在嘴上說些什麼陰陽怪氣的,她也能很好地與人交流。

  還剩最後一些碗碟,拿一個小竹簍子裝了有一小半。李欣問道:「這是哪家的?」

  「哦,是杏兒姐家的。」

  阿秀領著李欣到了一家看上去頗為破舊的屋前,沖屋裡喊了聲:「杏兒姐!」

  「誒,來了!」

  屋裡應了一聲,李欣便看到從屋裡走出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婦人。與她方才聽到她名字猜想的沒錯,正是那日她和她娘與嫂子訪荷花村時遇見的那個爽利婦人。她還記得這人是個不多事的,也不會亂跟人嚼舌。

  李欣笑了笑,道:「你好。」

  杏兒顯然也認出了李欣,先怔了怔,然後笑道:「你好,進屋坐吧。」

  「杏兒姐,我和我大嫂來還你家借我們的碗碟。」阿秀說著,望了望屋裡,「小康不在啊?」

  「他阿嬤接她過去玩兩天,不在。」杏兒笑了笑,要給她們倒水喝,李欣趕緊道:「不麻煩了,我們把碗碟送過來就走。」

  「不礙事兒的,喝點兒水,這天兒熱,看你們都起了汗了。」

  杏兒笑著執意給她們倒了水,坐在一邊問李欣道:「你才嫁過來,還習慣嗎?」

  「挺好的,也沒什麼不習慣的。」李欣見杏兒家家徒四壁,可杏兒卻不顯得邋遢,把自己收拾得挺精神的,不由也很是喜歡這個女人,想著要是交這麼一個朋友,對於自己在荷花村的人際交往應該也有利,便笑說道:「這次多謝你借碗碟了,以後有什麼麻煩事兒免不得還要來麻煩你。」

  「不麻煩,這都是小事。我一個人在家也悶得慌,你來找我說說話我求之不得。」杏兒笑笑,又問道:「我今年二十二,你該比我小吧?要不介意,也很阿秀一樣,叫我一聲杏兒姐就成。」

  「噯,杏兒姐。」李欣從善如流地叫了,這麼一叫自然就拉近兩人之間的感情。

  阿秀笑瞇瞇地在一邊聽,適時插兩句話。三個人聊了會兒天,李欣便帶著阿秀起身告辭。

  路上李欣斟酌了半晌,才問出自己的疑問。「那杏兒姐家這麼如此窮困?她又說只她一個人……她家男人呢?」

  阿秀歎了口氣說道:「杏兒姐夫兩年前死了,留下個五歲大的孩子小康,現在家裡只有杏兒姐和小康兩個人。小康身子病歪歪的,杏兒姐一個女人要照顧孩子,田顧不上,日子過得很窄巴。」

  李欣一怔,沒想到這杏兒是個寡婦,不由皺了眉道:「那她還算年輕,人長得也周正,為何不再找個男人嫁了?」

  「小康身子不好,杏兒姐擔心以後嫁了別人,那家人不會疼小康的。而且小康經常生病,以後夫家能願意杏兒拿錢給孩子治病嗎?」阿秀搖了搖頭:「杏兒姐一直拖著,一年孝守完了,她婆家娘家都讓她再考慮下婚事,她都給推了。我們村裡都說杏兒姐是個好的。」

  這下李欣更是詫異了,娘家催她考慮婚事是正理,誰也不願意自己女兒守寡一輩子的。可婆家人也催是何道理?

  想著便問了出來,阿秀道:「杏兒姐夫和杏兒姐是表兄妹啊,杏兒姐的婆婆也是杏兒姐的舅娘。做舅娘的,總要看小姑子,也就是杏兒姐的娘那邊的意思,也不好阻止杏兒姐再嫁的。」

  李欣微微張了嘴。

  雖然姑表兄妹結婚在這個世代是很流行的事情,可李欣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事,不免有些驚訝。阿秀拉了拉她的袖子輕聲道:「大嫂,杏兒姐挺好的。」

  李欣「啊」了聲,雖跟杏兒相處沒多久,但她也是很明白的,就看她捨不得兒子擔心他受苦不肯再嫁,就能看出她是個好的。

  「這杏兒姐也算是很好的人了,上次我不是來過荷花村嗎?也遇見過她。我娘問她關家的事情,她都不肯多嘴。」李欣笑笑,「其實我跟杏兒早就見過了。」

  阿秀倒是吃驚,想了想便又笑了,「那以後大嫂多跟杏兒姐處處,她人緣好,跟村裡許多嫂子嬸子都認識的。」

  「噯,好。」李欣笑著答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4:43 AM

第二十八章 關六興事(上)

  晚上吃了飯歇息,李欣想著要送什麼東西給關武三人,想得有些頭疼。臨時起心決定送禮,又不能厚此薄彼了,一時之間還真的讓她拿不起主意。想想還是覺得算了,婆家妹妹們給個女兒家之間的禮物,至於婆家弟弟們就算了,才嫁過來,別惹人嚼舌頭。

  關文上了床炕,見自己媳婦有些愁眉緊鎖,關心問道:「怎麼了?」

  「沒……」李欣忙回過神來,藉著昏暗的燈看關文,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皮膚被曬得有些皸,你平日多喝喝水,幹活的時候拿頂草帽帶著,好歹遮一遮。」

  「噯。」關文握了她的手拉下來,抱著李欣躺下去,「還習慣不?」

  「嗯,挺好的。」李欣笑笑,「阿秀性子不錯,就是阿妹有些怯弱了。我正想問你,阿秀再過兩個月就滿十八了,你是打算她滿了十八再把她嫁出去的吧?可有中意的人家?」

  關文摸著她腰上的細膩輕聲說道:「我平時不怎麼出門,對這些不清楚。」

  「那不然,我們還是找李大娘來央她幫我們尋摸尋摸?」

  關文遲疑道:「會不會有些太麻煩了?我們才辦了喜事兒,又去尋李大娘……」說著臉上有些慚意:「恐怕家裡拿不起那麼多謝媒錢。」

  頭前張羅關文和李欣的婚事,給李大娘的謝媒錢、聘禮、酒席之類的,零零總總加起來花了不少錢。對於關家這樣一分錢掰成幾份花的人家,過日子是真的要精打細算的。

  李欣能理解關家的難處,卻也不會很大方地說什麼,「阿秀的婚事包我身上」這樣的話。幫襯夫家妹子是應當的,可賠上自己全部家底可就不好了。她把自己的私房分給了娘家,自己也並不是沒有留下點兒底子的,可要貿貿然拿出來,她也不樂意。

  聽關文這樣說,她也就歎了口氣道:「那等過段時間,我在附近幫你問問,也可以去我娘家那邊央我娘和嫂子平日裡注意些。」

  關文說好,起身去吹了燈回來抱了李欣,手上下尋摸著。

  這兩天日子都過得平平靜靜的,關家兒郎們忙得團團轉,李欣和阿秀幾乎包攬了所有家務,李欣忙於熟悉關家的日常事務,卻也不放著阿妹休息,讓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讓她打水燒火洗菜什麼的,一把手一把手地教導她。

  關止承平日裡便不怎麼搭理李欣這個大嫂,碰巧這日晚上吃完飯,見阿妹怯怯地在灶間洗碗,李欣不在,就在他二哥四哥面前陰陽怪氣地說了聲,「阿妹生得瘦弱,大嫂還讓她幹活。」

  正好阿秀進來,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不由皺了眉頭道:「六弟,你胡說什麼?」

  關止承哼了聲,也不理他五姐,逕自回房去了。

  關武和關全對視一眼,關全搔了搔頭打水洗臉,裝沒聽見,關武卻皺了皺眉,猶疑地問阿妹道:「大嫂呢?」

  「大嫂拾撿柴火去了。」阿秀隱隱有些怒,「阿妹做點兒家事怎麼了?難不成以後她嫁了人,什麼都不會幹?誰家會供著那麼一個媳婦兒?大嫂又沒打她罵她。」

  關武一下子不言語了。他先前那媳婦打罵阿妹,他一直愧疚,認為是自己的錯,所以見不得阿妹再受委屈。聽關止承說阿妹幹活,又隱射著大嫂不搭把手,就想起自己前頭那媳婦的好吃懶做來,所以才有那麼一問。

  聽阿秀維護,關武不由摸了摸頭,悶悶地道:「我就是問問。」

  阿妹聽姐姐和哥哥吵架,眼珠子就紅了,泫然欲泣的,看上去更像是受了委屈。關明聽到灶間五女兒聲音有些大,走進來道:「吵吵什麼?」

  「沒吵!」

  阿秀上前接過阿妹手上的活兒,趕她去洗手,關明見阿妹紅著眼不由問道:「誰給阿妹氣受了?是不是你這個做姐姐的吼她?」

  阿秀賭了氣不說話,心裡也覺得委屈。關武叫了聲爹,便躲著出去了。

  關明環視一周,不由皺眉問道:「阿文媳婦呢?」

  問了兩聲沒人答他,關明就有些不高興。正好這時候李欣抱了一堆柴火回來,明顯便感到氣氛不對。見關明也在,還不待她叫聲公爹,關明便先發問道:「阿文媳婦,你剛去哪兒了?」

  李欣心說我抱著柴火呢,難不成公爹你還看不出來?到底沒那麼說,答他道:「灶間柴不夠了,我抱點兒回來。」說著看阿妹紅著眼珠子,淚珠兒都在眼眶裡打轉了,又看阿秀,鼻頭也有些紅紅的,便皺眉道:「阿秀,阿妹,你們怎麼了?」

  關明哼了聲,沒說什麼,阿秀憋不住,帶了點兒委屈道:「六弟說大嫂不該讓阿妹幹活。阿妹怎麼就不能幹活了!」

  關明砸吧了下嘴,想附和小兒子說的話,又琢磨著這不對,阿妹是女孩兒,不會做活怎麼行?便咳了咳,讓李欣把灶間收拾好,甩手走了。

  等關明一走,阿秀便掉了淚下來,阿妹怯怯地挨近她五姐,臉被阿秀遮住了,李欣看不見。

  「好了,沒這麼委屈的。」李欣笑了笑,「就是怨也是怨我,你別哭。你一哭,招著阿妹也跟著你哭了。」

  阿秀聲音咽咽的,「大嫂比起前頭那個二嫂要好到哪兒去了,六弟說那話也不怕閃了舌頭,還是讀書人呢……」

  抽抽噎噎的,李欣放了柴火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值得那麼生氣的嗎?一件小事兒,沒得讓你發大水,小心大水淹了龍王廟了,可別自家人不認自家人了。」

  阿秀「撲哧」一下破涕為笑,鼻子還是抽抽的,「大嫂真是的,萬一我嗆著了怎麼辦。」

  李欣拍了拍她的手臂,也不多說什麼,忙著去整理灶間的東西,一邊忙著一邊說:「你倆去洗洗臉,兄弟姊妹之間有點兒小摩擦是難免的,可別記在心裡。」又對阿妹道:「阿妹,大嫂讓你幹活不是對你不好。你以後要嫁人的,要是什麼都不會,去了婆家會讓人嫌的。以前你沒怎麼學過家務,以後都得撿起來。這些東西你要用一輩子的。」

  阿秀在一邊附和道:「大嫂又不會像那女人一樣打你罵你,自然也不會害你。阿妹,聽大嫂的話才是對的,你六哥讀書都讀傻了,不要理他那些歪理。」

  阿妹只是點頭,挨著阿秀也不多說話。

  李欣不由歎了口氣。

  不管阿妹對她的感情如何,不親近是一定的。孫氏給阿妹造成的陰影很深,連帶著阿妹現在極度不信任自己。這些也並沒有什麼,日久見人心,相處兩三年後把阿妹嫁出去,那時候阿妹多多少少也會明白一些自己對她並沒有惡意,甚至以往教她家務也是為著她好。

  關鍵的,是關止承。

  關家費了大力氣供其讀書的「文化人」,讀了幾年書,卻反倒成了個輕賤他人的人?全關家人中,李欣唯一感到對她有著強烈不滿的,就是關止承了。蓋其讀過幾年書,便認為她這樣的人,就是「下等人」吧?李欣甚至想,關止承暗地裡會不會嗤笑著說她「一條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會不會安一個「人盡可夫」的標籤在她身上?

  晚上睡覺關文跟她商量明日和她回門的事情,李欣勉勉強強地含糊應了幾句,關文見她心不在焉,怕她是不是生病了,忙問她道:「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李欣猶疑了下,想想還是不說這事了。她才嫁過來兩三天,就跟丈夫說小叔子的壞話,關文就是再明理也不會高興的,說不定還會對她不喜。

  「沒有,就是在想,回門禮要準備些什麼。」李欣道:「要不,我明早早點起來做點兒小點心拿過去好了。我二弟妹懷著身孕,還有大哥那兩個小侄子,應該都會喜歡吃的。」

  關文默默地攬著她不言語,李欣奇道:「怎麼了?你有別的想法?」

  「沒有……」關文歎息一聲,「就是想不到我居然也娶了妻,還娶了個明理懂事的媳婦。」

  李欣笑罵道:「油嘴滑舌。」說著便朝他拍了下。

  月光映照進來倒還能看得見關文臉上那條傷疤,李欣不由伸手摸了上去,關文躲了下,李欣緊追不放,關文便只好僵住。李欣輕柔地摸了個來回,輕聲道:「那會兒很痛吧?」

  「還行……」關文含糊地應道。

  李欣傾過去細細吻了一遍他那條蜈蚣般的傷疤,笑瞇瞇地道:「這是英雄的印記。」

  關文一怔,隨即低聲地笑了出來,胸膛口微微顫動。

  李欣趴過去摟著他精壯的腰嘟囔,「快睡吧,明早還要早起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5:08 AM

第二十九章 關六興事(下)

  一大早李欣就爬了起來,天還是黑呼呼的。就著油燈做了一家人的早飯,李欣回屋叫關文起了床,兩口子拾掇好了,也收拾好了回娘家要帶的東西,這才和關家人一起吃早飯。

  關止承像個大老爺似的坐著,端著碗吃自己的飯,偶爾抬抬眉眼瞥一眼關文,嘴角意味不明地斜斜翹起笑一笑。關文被看了幾眼自然感覺到了,抬頭問他道:「大早上的,有事兒?」

  關止承笑了笑,筷箸抵了抵碗底,沒看關文,卻是問道:「大哥今兒要去李家?」

  關武暗地裡瞪了關止承一眼,「那是大嫂家。」

  關止承不置可否地笑笑,「大……嫂家?」話音裡有點兒鄙夷的味道。

  關文一下子拍了筷子,略帶了點兒寒聲道:「小六,大嫂是你大哥我的媳婦兒,李家自然就是關家的親家。你是讀書人,書讀到哪兒去了?基本的禮貌都忘了!」

  「大早上的嚷嚷啥!」關明拍了兩下桌子,閉著眼睛當和事老:「吃飯吃飯!」

  關文一向是個孝順兒子,聽自家爹那麼說也閉了嘴,幾下子扒完了飯下了桌子,走前睨了關止承一眼。

  關止承多少還是畏懼自己這個大哥的,垂了頭自己吃飯,心中對李欣的不滿更多了。他自小聰明,入了學後更加覺得自己是個讀書人,高出在土地裡刨食的農夫農婦不少地位,心中優越感甚濃。所以,得知自己大哥要娶個窯子裡出來的女人,就有了被「侮辱」的感覺,認為這是敗壞門風的事情。

  可奈何家裡的確沒人能料理內務,他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由自家大哥娶這麼個女人——到底大哥娶妻,他也不好多加置喙。

  但是距離婚事前一段時間,他得知這個即將要進他們關家門的女人竟然是個識文斷字的!這下子關止承的心境可就相當複雜了。

  至於怎麼個複雜法——就譬如是一群醜小鴨裡本來只有一隻白天鵝,可有一天白天鵝發現這片他鶴立雞群的領地裡又要來一隻天鵝,雖然這只天鵝可能是黑的,也可能是花的,但架不住人家就是一隻天鵝啊!危機感有之,優越感有之,恥辱感有之……

  更何況,李欣嫁過來,可是他明面上的大嫂子。長嫂如母,也就是說,他關止承以後的婚事這女人也可能來摻一腳了?

  關止承內心的高傲是絕對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出現的。

  李欣在灶間和阿秀阿妹吃飯,隱隱約約倒是能聽到堂屋那邊像是發生了什麼爭吵,但也只是聽了個模糊,並不太清楚。

  吃完飯她和阿秀收拾好了便回屋去拿東西,順便把早上做的糕點盛好打包,就準備和關文一起回門去了,路上卻被關止承攔了路。

  「六弟有事兒?」雖然知道關止承不待見她,但明面上還是得過得去。關止承上下掃了眼李欣,低聲咳了咳,「要回李家啊?」

  李欣皺了眉,淡淡地「嗯」了聲,關止承笑道:「帶什麼好東西回去呢?」

  這話隱隱有說李欣拿了關家的東西去貼補李家的意思,李欣何嘗聽不出來?此時她確實有些怒,但到底理智佔了上風,李欣平復了下心中的氣憤,笑著回道:「一點兒小點心,做了提點兒回去給兩個小侄子嘗個鮮。」可別讓人說關家連這點兒哄孩子的東西都拿不出來,沒得讓人覺得寒酸小氣。

  阿秀提了個背簍出來,見到關止承便皺了眉頭,想起昨兒的事情,不大高興地說:「天兒都亮了,還杵在家裡做啥,今兒學堂不開課還是咋的?」

  關止承冷哼了聲,轉身傲慢地走了,也不跟他五姐打個招呼。阿秀氣得「啪」一聲丟了背簍,對著他背影罵道:「臭小子眼裡還有沒有你姐了!」

  李欣靜靜站著,提了阿秀丟的背簍試了試結實度,覺得還挺牢固的,笑了笑道:「不錯,你姻伯【注1】也會編竹子,這手藝可抵得上你姻伯了。」

  阿秀狠喘了兩口子,轉過頭對著李欣咬牙道:「他真是……讀書越讀越回去了。」

  李欣扯了扯嘴角,什麼也沒說。

  阿秀幫著李欣清點了下東西,一一碼好放在背簍裡面,拉了拉背簍繩子抬了下試試重量,阿秀說道:「不重,大嫂要不要再帶點兒什麼去?」

  「不用了,這些就夠了。」

  帶回李家的除了關文和李欣的一套換洗衣裳,外就是關文準備的一些給李欣娘家人的見面禮。這些倒是關文在婚事敲定的時候就準備了的,一來是給李家示一示誠心,討個好,讓李家覺得關家對這門婚事是看重的;二來也是他這個做人女婿的應該有的孝道和禮貌。輩分擺在那兒,關文又一向不擺譜,實實在在的人做的都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不過直到今兒早晨李欣才知道關文其實早就把回門禮準備好了。李欣暗暗想,關文這人雖說沒成過親,但還是懂得一些夫妻相處之道的。偶爾的小驚喜,小秘密,是夫妻之間感情加溫的良好助燃劑。

  關文也跟老關頭和關明交待了一番,出來背了背簍,跟阿秀招呼了一句便準備去李家村。

  才走到門口,就隱隱聽見有嘈雜的聲音往這邊來,且聲音越發有些大。李欣正納悶一大清早有什麼事這麼聲勢浩大的,關家門就「辟辟啪啪」響了起來,伴隨著杏兒略顯得焦急的聲音:「關家大哥,關家大哥在家嗎?」

  關文一愣,然後迅速上前開了門,便見杏兒抱著一個小娃娃站在門口,待門一開便擠了進來,反身闔上門大喘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孫,孫家……孫家找上門來了!」

  李欣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這說的「孫家」是哪家,突聞耳後有人吼道:「姓孫的還有臉找上門?」

  卻是關武立在後面,面紅耳赤地鼓大著眼,目光轉到杏兒身上時微微一頓,稍微緩和了些,叫了聲「杏兒妹子」,然後便握緊了拳頭死咬著牙。

  阿秀蹙著秀氣的眉頭挨到李欣旁邊去,「孫家那婆娘真真個不消停。」

  「阿秀!」關武輕喝了聲,阿秀立時嘟了嘴,對李欣耳語道:「我去看看阿妹。」

  李欣點點頭,一時間的功夫,關家除了關止承已經去學堂了以外,所有關家人都出來了。

  杏兒抱著懷裡的孩子被關文讓到了堂屋,李欣接下關文背上背著的背簍放回他們屋裡,到堂屋謝過杏兒來給他們提醒兒。杏兒擺擺手道:「我就是看著不對,才過來跟你們說說。」說著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孫家這回怕是來者不善啊……」

  李欣微微鎖了眉,正好杏兒懷裡抱著的孩子小聲抽泣了起來,這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是小康吧?等著,姨給你拿點兒點心吃吃。」

  李欣摸了摸孩子的頭,轉身拿了自己做的糕點遞給他,小娃子羞澀地抿了抿唇接了過來,細聲細氣地說了聲謝謝,小口小口地咬起來。

  雖然是近親結合生下的孩子,小康卻顯得很懂事。不過的確看著就有些病歪歪的,五歲的孩子卻顯得很纖細。

  杏兒拍著他的背給他順食,低聲說道:「自從關家二哥休了妻,孫家也來鬧過,但也只是場面上鬧鬧。像今兒這樣的……恐怕不是那麼好對付過去的。」說著看了看外面,「來了好些人……」

  李欣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細細想來那次訪荷花村遇見的事情,還有後來李大娘說這邊關家的事情,關文和關武對待關武休妻這件事上的態度,還有孫家一向的趾高氣揚……聯繫起來這麼一串,李欣總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注1】:本文中,「姻伯」為兄弟的岳父、姐妹的公公的代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9:33 AM

第三十章 孫家鬧事(上)

  阿秀領著阿妹進了堂屋,和李欣、杏兒坐在了一起。阿妹怯怯地縮在一角,手拽著阿秀的衣角不放,阿秀倒也沒怎麼注意,皺著眉頭有些恨聲地道:「關家還真是有臉,都到這份上了還敢上我們家門來鬧?」

  杏兒低聲道:「沒見孫喜鵲跟著來……」

  「她有臉子來?整個一潑婦。」

  阿秀不屑地哼了聲,見李欣望著她便道:「孫喜鵲就是孫家那女人,孫家一直挺寶貝她,聽說她出生的時候孫家門外喜鵲喳喳喳地叫,穩婆說這是孫家的吉兆,孫喜鵲她爹就給她取名叫喜鵲。說來也奇了怪了,孫家自從孫喜鵲出生以後倒的確順風順水的,都說是孫喜鵲帶來的福氣。」

  李欣微微挑了眉,阿秀繼續道:「孫家人因此就更加對孫喜鵲好,要不是後來有傳,說孫喜鵲有些勾三搭四,跟別的男的擠眉弄眼的,說不定上趕著娶她的人也多。」

  李欣略略想了想,當初關武能把孫喜鵲娶進門,除了是關家沒婦人料理關武的親事,不知道孫喜鵲的名聲以外,更多的大概還是孫家急於把孫喜鵲嫁過來的緣故吧。關武木訥老實,又憨厚沒什麼脾氣,那時候關文還能走鏢賺錢,孫家人疼女兒不捨的孫喜鵲吃苦,又因為孫喜鵲的名聲知道不會有多有身份地位的人娶她,便瞄準了關家老二,一則覺得關文負責一家老小嚼用,女兒不會吃苦,二則也看中了關武的性格,覺得這個女婿自己女兒能拿捏住。

  孫家打的好算盤,但事與願違,孫喜鵲自己不知檢點越發不收斂,把孫家人的心血都給辜負了。

  杏兒抱著小康在一邊沒插話,等阿秀說完了,杏兒才道:「前頭孫家只是有三兩個人來鬧,要關二哥把孫喜鵲接回來,這回卻是一家老小都來了……」

  話音未落,就聽到關家門外的嘈雜聲轟響,辟里啪啦砸門的聲音敲擊著堂屋裡四個女人的耳膜。杏兒懷裡的小康頓時驚了一下,縮在杏兒懷裡堵著耳朵。

  李欣想了想,對阿秀道:「領杏兒姐從後屋出去吧,要是孫家人看到杏兒姐在這兒倒是不好說了,沒得把杏兒姐也拉進這趟子渾水裡面來。」

  阿秀立馬起身引杏兒往後屋去,杏兒起了身,又略有些擔心地回過頭來對李欣道:「孫家人還是有些怵關大哥的……你們也要小心些。」

  李欣笑著對她點點頭,復拿了點兒點心放到小康懷裡,輕聲道:「今兒謝謝你了,快帶孩子家去吧。」

  杏兒招呼小康跟李欣道別,抱著他匆匆離開了。

  正當此時,關家大門「哄」地一聲被打開,卻不是孫家把門砸開的,是關文自己打開的。他寒著臉杵在門當中,身後是黑著臉的關武,手裡握著一根扁擔。

  隔得近的鄉里鄉親都跑了過來,有兩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堵在孫家人和關家人之中,其中一個喊道:「孫培,啥事兒不能好好說?你們這態勢是要鬧事兒不是?」

  「大兄弟,這事兒是咱們孫家和他們關家的事兒,你甭管。」

  孫培,也就是孫喜鵲的爹大手一揮,上前一步,瞪圓的虎目掃了眼關武,又看定了關文。他知道關家主事的是這個關大郎,關武雖然是他女婿,但真正能說得上話的還是他大哥。

  孫培冷著臉子說道:「大侄子,喜鵲好歹做你弟媳婦兒四年,如今她懷著身子,你們關家說休就休了,可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孫叔留。喜鵲再是不好,現在也是個揣著娃子的孕婦,如今她鎮日在家裡哭哭啼啼,昨兒晚上還動了胎氣差點把娃都給掉了。成親四年,喜鵲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你們關家是要任由這個大孫子流掉不成?」

  關武赤紅著眼,跨前一步正想說什麼,被關文給攔住了。他沉著聲道:「為何休孫氏,孫叔心中有數,不必我再多言。同在一個村子裡住著,彼此之間都要留些臉面。今日孫叔這般氣勢浩大地來我們關家,事情鬧開了,對孫家也沒什麼好處。孫叔還請掂量掂量。」

  孫培一時之間頓住了話頭,他也不是不知道這般找上門便是徹底撕破了臉,但架不住家中女兒哭鬧,昨兒才被女兒要死要活地鬧了一場,只覺得頭疼。

  從中調停的兩個大漢趁機勸說孫培。孫家在荷花村是有些根基的,孫培也算是個明理人,關家呢,關文這一輩人丁興旺,壯勞力也不缺,在村裡人緣也不差。這兩家要是鬧起來,終究是有些不好看。

  孫培踟躕間,後面一個婦人卻是突了出來,尖著聲罵道:「大侄子倒是說說你們關家為啥休我女兒?你自個兒都娶了個窯姐兒回來,卻任由你弟弟休了我孫家清清白白的女兒,黑白顛倒都不是那麼顛的!娶婊子進門休我孫家姑娘,你們還得意了不成?沒這個說法!」

  關文一下子寒了臉,正走到堂屋門口的李欣也一下子頓了腳步。

  孫培低聲罵道:「婦道人家,不要多嘴!」

  那婦人尖聲回說:「老娘替我閨女討回公道,你個死鬼做你的縮頭烏龜!」

  「對,給咱侄女兒討個說法!」

  「關家要是不接侄女兒回去,這事兒沒完!」

  「大舅哥別被關文的話給唬住了,侄女兒的事可是關乎孫家面子名聲的大事兒!」

  「爹,娘說的對,不能就這麼著回去,妹妹她現在還鬧著呢……」

  ……

  孫家那邊此起彼伏的聲音亂作一團,關文臉色越來越黑。關武死命捏著拳頭,忽然低聲對關文說道:「大哥,我不怕孫家,也不怕以後的名聲,大不了把臉都甩了不要,這條命也豁出去,我也不能讓孫家踩著咱們關家,讓爺爺和爹,還有兄弟妹妹們看他們的臉色。」

  關文喝道:「我還沒死,這事兒我還管得了!你說什麼渾話!」

  老關頭吸著旱煙窩在一角生悶氣,嘴裡嘟囔著「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李欣端了碗茶給他,抬頭卻見自家公公搓著臉,擠出一團笑來對孫家當家人說道:「孫家兄弟,咱們有話好商量,好商量……」話裡透著一股子的祈求勁兒。

  孫家婦人頓時覺得底氣十足,輕蔑地環視了一周看熱鬧的村裡鄉民,說道:「還商量什麼?讓關武去把我女兒接回關家來!休書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否則……」

  未盡的話中有著一絲洋洋得意的傲慢勁兒。

  關武捏著扁擔的手忽然揚起,「啪」一聲砸在關家大門上,嚇了孫家婦人一跳。他大吼一聲道:「我說過了那女人我休了,我關家跟你們孫家再沒有任何姻親關係!要我接你們家女兒回來?你們就不怕我一個不高興把她弄死!」

  在場的人都是一驚,孫家婦人似是被關武這種目眥欲裂的表情給嚇到了,一時之間也發不出聲來。關武杵著扁擔立在門口,以往略有些佝僂的背此時挺得筆直,「你們孫家以為捏住我的把柄就能對我們關家吆五喝六的了?我關武就是豁出這輩子的面子裡子都不要,也不幫你們孫家破鞋養孽種!孫喜鵲自己都不知道她揣的種是哪個王八羔子的,想安在我關家頭上?門兒都沒有!老子今兒也不怕說了,老子就是沒那本事讓……」

  「二弟!」關文暴喝一聲,一巴掌扇了過去。關武怔了下才慢慢抬起頭,看著關文眼中的祈求忽然無聲地笑了,輕聲道:「大哥,弟弟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這種窩囊氣,弟弟以後都不想再受了。」

  說著望向關明道:「爹,兒子讓您蒙羞了。」

  關明老淚縱橫,伸出手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關武面向杵在門口的孫家眾人,看著孫家婦人臉上毫不掩飾的焦躁,心頭大快,像是解脫了一般道:「我關武沒能耐讓女人懷孕,跟孫喜鵲已經一年沒同房了。所以,孫喜鵲肚子裡的種,絕對不是我關武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9:35 AM

第三十一章 孫家鬧事(下)

  這話一撂,在場的人都驚了。

  李欣豁然開朗,前頭想不通的事情都一下子想通了。為什麼孫家那般咄咄逼人毫不顧忌,為什麼對孫喜鵲那麼個人關明和關文卻能表現地那麼容忍,為什麼她和她娘訪荷花村時看到的孫喜鵲好像是篤定自己不會被休一樣,極其傲慢。

  原來是因為孫家自以為捏住了關武的七寸吶!

  李欣瞅了瞅關武,這個男人木訥憨厚,看上去也頗老實,不像關全透著機靈狡猾勁兒,也不像關止承內心驕傲自滿。李欣對他的印象不算突出,除了那次見識孫氏被休的場面,覺得關武還算是個有血性的男人以外,其餘的也並不瞭解什麼。

  但今天關武在那麼多人面前親口說自己是個「沒能耐讓女人懷孕」的男人,該是他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說得出口的?

  要是照關武的說法,他和孫喜鵲已經一年沒同房了,換句話說,這個事情他也隱忍了一年了。但凡是個男人有這樣的隱痛,誰願意讓別人知道?關文關明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一再容忍孫喜鵲,甚至孫喜鵲懷了孕,關家似乎也打算啞巴吃黃連把這個種認下來,一是不想讓關武不育的事情傳出去,二來也可能是想著關武還是要有個兒子養老送終。

  可關武卻自己把這事兒捅出來了。

  關文閉了眼仰頭,手蓋著額頭沉默。關明抹了把淚,到這時候也絲毫不顧及孫家了,自個兒兒子被孫家逼得把這種事情都宣之於眾了,他還需要跟孫家套關係?

  關明奪過關武手裡的扁擔,一下子朝孫培揮了過去,怒吼著道:「姓孫的,你們一家都是損陰德的東西,女兒浪蕩兒子無能,我看你一家子能有啥好下場!都給我滾!」

  「你罵誰呢!」

  「不知道是你自個兒做了什麼缺德事兒,報應多著。媳婦死得早,兒子又殘廢的殘廢,無後的無後,娶進門的大兒媳婦還是個婊子,你們關家才是邪了門兒了!」

  孫家那婦人頓時牙尖嘴利起來,氣嚷嚷地邁上去,聲音比關明還大,「說我們孫家損陰德?還不知道你關明幹過什麼喪天良的事兒呢!」

  關明氣得一個倒昂,順不過氣,關全趕緊出來扶住他,狠狠地瞪著孫家婦人。

  「瞪我?瞪什麼瞪!小王八羔子……」

  許是被關全的眼神有些嚇著,孫家婦人後退了下,堪堪躲在孫培後面,推了下孫培,「他爹,你說句話啊……」

  孫培心中歎氣幾許。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涉及到自家親人,人總是有些胳膊肘內拐的,更何況孫喜鵲是他親女,護犢子的心理佔了上風。前頭他也知道自家女兒名聲不好,半睜半閉著眼把孫喜鵲嫁給了關武,如今女兒被休,還懷著個種,想要再嫁可就難了,所以他才上門來想著拿著關武這條軟肋,讓關家重新把女兒接回去、

  可想不到這個平時話不多,木訥敦厚得緊的女婿,竟然也有烈性的時候。

  就在孫家婦人躲到孫培身後去的時候,在場的人都沒有料到,阿秀竟然衝了出來,手裡拿著灶間砍柴的柴刀,直直比向了孫家婦人。她速度太快,李欣錯眼想抓住她愣是沒抓住,只捏滑了她的衣角。

  「阿秀!」

  李欣大叫一聲,關文搶前一步要攔住她,阿秀一折身子避過關文,柴刀直接朝向孫培身上招呼。

  「哎喲!」孫家婦人頓時倉皇後退,孫培到底是個男人,力氣也大些,驚慌間伸手擋了阿秀的手腕,柴刀「啪嗒」一聲落在地上。關文瞅準機會逮住阿秀兩條胳膊,孫培這才得空抬眼一看,方覺得這個平時秀氣話不多的十七八歲的大姑娘竟然也是個狠角色。

  只見阿秀赤紅著眼,因為動作劇烈而露出的一小節手臂上青筋暴突,髮絲略顯凌亂。她粗喘著氣,即使被攔住「行兇」也依然氣勢不減,昂起頭冷聲道:「姓孫的,以為我們關家好欺負是不是?當我們關家沒人了是不是?既然說我們關家邪門兒,你們那精貴女兒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甭想把她塞回我們關家!別當我們關家稀罕那麼個蕩婦!都給我滾!不然,我就是把命給拼掉了,也不怵你們孫家一分一毫!有膽子就試試看,我關阿秀說到做到!」

  孫家婦人見危機解除,又聽阿秀那麼一番話,頓時火氣上湧,冒出個腦袋尖聲吼道:「哎喲喲,關家五姑娘真是威風,潑辣得緊,簡直堪稱潑婦了!誰以後娶了你回去不得受氣啊!」

  阿秀冷笑道:「潑婦總比蕩婦強。」

  孫婦人一噎,梗著脖子,「莫不是跟你那新嫂子學的?聽說你那新嫂子的娘在李家村兒就是個潑辣貨,這李氏才嫁過來幾天吶,就把她娘家的風氣帶過來了?嘖嘖嘖,五姑娘還真是學得有板有眼啊!」

  李欣本來不欲摻和到孫家和關家的事情之間去的,一來她是個新媳婦,才來不久,不好插嘴;二來孫家來人的話中有提及她的過往,她要是上趕著去當人家的炮筒子,可就不明智了。所以她本來打算的是旁觀就好,把自己置身事外,看看關家人處置這件事的態度。

  可萬萬沒想到,最後的槍桿子竟然是對準了她。孫家婦人捏著她的背景過往不放,把她當做了奚落關家的工具了。

  雖然這本來就是她嫁過來之前就預想到了的,但如此大張旗鼓地鬧上門來戳她的隱痛,李欣可就忍不住了。更何況還牽扯了她娘。她不是軟柿子,由不得別人隨便拿捏。

  阿秀大罵:「你胡說!」正要反駁,卻被李欣聽似平靜的聲音止住了。

  「阿秀,來扶著爺爺。」

  阿秀望回去,見她大嫂攙著氣得顫巍巍的老關頭,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舉動有多駭人。她是關家第一個和李欣接觸的人,雖然相處並不久,但她卻從心裡喜歡這個大嫂。文靜,識字,會做家務,說話和和氣氣的大嫂,和孫喜鵲簡直是剛好相對立的兩個人。她有多討厭孫喜鵲,就有多喜歡李欣。

  此時聽李欣叫她,眾目睽睽之下阿秀自然不會拂了李欣的面子,竟然是乖乖地走了過去攙了老關頭,低著頭叫了聲大嫂,聲音裡有些愧疚。

  畢竟是她太輕率,才讓孫家那婆娘把矛頭指到了大嫂身上。

  李欣不在乎地笑笑,望向了關文。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9:39 AM

第三十二章 關武隱痛

  這個臉上有傷疤,腿有些跛的男人也一臉關切和擔憂地望著她,旁邊的關武死捏著拳垂著頭,一副對不起全家的羞愧表情。

  孫家婦人見李欣出來,頓時雙眼一亮。李欣估計她大概是覺得這下能好好羞辱一下關家了,臉上的笑意更濃。她直著腰走到關文身邊,並未先去理會孫家婦人,而是問關文道:「阿文,天都大亮了,今兒恐怕回門是回不了了。」

  關文慚愧地道:「媳婦兒,對不住……」

  李欣搖搖頭,「別人不識好歹攔住我們回門的路,怪不得你。」

  孫家婦人一聽立馬怒道:「你說誰不識好歹?」

  「誰應誰就是不識好歹。」李欣柔柔地笑了下,「大娘貴姓?」

  孫家婦人冷哼一聲,「關你什麼事?」

  「也沒什麼,只不過等我娘家人問起的時候可以說說到底是姓什麼的母老虎橫在中間不讓我和新姑爺回門。」

  「你!」

  「還有啊大娘,俗話說,好狗不擋道,您這般急躥躥地跳上跳下,自個兒把所有話都說了還不讓你當家的發表意見,可真讓人羨慕。敢情孫家全是您說了算吶,有時間您也教教大傢伙兒您的御夫之術?」話裡隱射孫家被婦人把持的意思。

  孫培臉色當即不好看了,正要呵斥李欣,李欣卻搶先著道:「哦……對了,您已經教出了一個典範,可想來大概是不太成功,那……我們也就不學了。」

  圍觀的眾人哄堂大笑,孫家婦人臉色暗黑,聲音尖利:「好你個牙尖嘴利的婊子!」

  「不比大娘你。」李欣淡淡地應道:「對了,既然大娘都知道我娘的名聲,不如……哪天我讓我娘來跟你切磋切磋?不過想來我娘是比不過大娘的,大娘只會戳人痛處,我娘卻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嘴巴雖厲害,但刀子嘴豆腐心,不比大娘一層層撕人傷疤來得乾淨俐落。」

  關文輕輕喚了聲「媳婦兒」,李欣回頭衝他笑了笑,「女人之間打交道是女人的事情,男人之間論真功夫是男人的事情。阿文,你別擔心。」

  說著回頭掃視了一圈圍著的荷花村眾鄉鄰,李欣聲音淡淡,卻擲地有聲地說:「我知道村裡人都議論我的來歷,的確,我五年前被人拐賣在窯子裡待過,可那不是我的本意。以後諸位要拿我那五年的污糟事來奚落侮辱我,絕對行不通。因為我對此沒有任何愧疚,對天對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是別人害了我,自然不該由我來承擔這份罪責。」

  眾人竊竊私語起來,關文定定地看著李欣,李欣繼續說道:「我能從窯子裡爬出來,再世為人,當然會珍惜賺出來的日子,好好地生活。至於某些咎由自取而不自知,硬要把那張醜陋嘴臉露出來的人,我不予置評,跳樑小丑終究是跳樑小丑,我相信關家人也不會再受你們鉗制。」

  李欣握了握拳,「至於二弟的事兒,關家從前沒有女人主事,如今我是大嫂,我做主拿個主意。關武以後絕對不會接孫喜鵲回來,休了就是休了,孫喜鵲以後不會有再成為關家媳婦兒的可能。即便二弟身有隱疾,只要不諱疾忌醫,終有一天是能好的,作為大嫂,我將來還會幫他娶一門賢妻,讓他能有子承歡膝下。」

  說完這段話,李欣是忐忑的,她到底還是有些擔心關家人會有人站出來反對,尤其是關明和關武,她怕她提及了關武的隱事會讓關明罵她多嘴多舌,也讓關武惱怒。

  可她的擔心多餘了,首先跳出來支持她的就是關武。

  「多謝大嫂,二弟都聽大嫂的吩咐。」

  關武朝著李欣鞠了個躬,再次面對孫培的時候又換了張冷臉,「孫叔,」這稱呼一上來,孫培就知道關武是吃了稱砣鐵了心不會接女兒回來了,暗暗歎了口氣。

  「我敬你是長輩,便是我關家耽誤了你女兒,如今也該扯了個清楚,兩相抵消了。休書既然已經給了出去,那麼以後我和孫喜鵲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孫叔要還是個明理人,就帶著你們家人都回去,要是還要與我關家糾纏不休,說句不好聽的話,我關家也不是沒人,死磕到底還不知道誰是最後贏家。」

  孫培沉默良久,孫婦人躍躍欲試想要說些什麼,卻奈何被周圍鄉鄰帶有異樣的眼光盯住了,一時之間也不敢妄動。

  一直隔在兩家人中間的兩個中年漢子不免又是勸說了孫培一番,其中一人悄聲道:「孫兄弟,阿武都給了你台階下,你就順桿爬下來得了,難不成你真要做個不講理的人?這事兒說得難聽點兒不都是你女兒惹出來的事兒?全村人都看著呢,可不要把你孫家的面子都給丟光了。」

  孫培鼓了鼓腮幫子,最後還是長吁了口氣,帶頭轉身走了。

  孫婦人恨恨地跺了跺腳,一溜小跑趕上去,生怕孫培把李欣方才說的那些話給聽進去了,真以為是她把持了孫家內外還教壞了女兒,急著去跟孫培解釋。

  主角走了,其他孫家人也只能跟著回去。除了孫喜鵲的一個兄弟惡聲惡氣地放話說要關家走著瞧之外,倒也沒生多大事端。

  一場風波就這樣看似平靜地結束了。

  但有眼珠子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場鬧劇掀起的風波可不小。

  一則是證實了孫家女兒偷人,孫喜鵲懷裡的娃不是關武的這件事成了鐵的事實。二則便是揭開了關家人死死摀住的關武的隱痛,這無疑會成為村裡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三則,關家和孫家徹底結下了樑子,以後要麼井水不犯河水,要麼便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總之是絕對不可能再修好關係的了。

  還有一個人在這場風波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那便是李欣。

  最終出來說話板上釘釘的是李欣這個新入門的大嫂,幫著關武算是徹底拍掉了孫家的小算盤。孫婦人恨她是無疑的,就是稍微講些道理的孫培心中肯定也對她不喜。甚至在她開口出言後未曾哼過一聲的關明或許也是心境複雜的。

  但不管如何,孫家的事情應該是告一段落了。

  李欣往回攙了老關頭回屋,關文和周圍圍聚的鄉鄰打了招呼,周圍的人四下散開。關家人收拾了院子裡的狼藉,關武默默地收好扁擔和阿秀提出來的柴刀,有些悶聲地對關文道:「大哥,今兒是大嫂回門的日子,現在去還來得及吧?」

  關文看了看天色,不置可否地「嗯」了聲,關武憋了半天才道:「大哥,對不住……弟弟總是給你添麻煩。」

  以前娶媳婦兒是大哥幫著自己娶的,現在休妻又要勞煩大哥出頭,還連累大嫂,害得大哥大嫂被人恥笑……關武心中實在是內疚。他人又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有些木,醞釀了半天也只憋出這幾個字來。

  關文一頓,抬眼卻見李欣走了出來,立在他不遠處俏生生地看著他。關文心中頓時一暖,聲音不由放柔了道:「既然是你大哥大嫂,彼此之間就沒那麼多客套話。兄弟間,不說那些了。」

  關武蠕了蠕嘴,卻見他大哥已經朝大嫂走去,兩個人相視而笑著,那畫面是普通夫妻之間最尋常的情景。

  關武心底忽生羨慕,憶起自己那幾年和孫喜鵲的夫妻生活,又有一股酸楚難堪橫在胸口。但那隱痛已然揭開,自己以後的生活……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9:46 AM

第三十三章 體質問題

  關文和李欣商量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今兒得去李家村,回門的日子要是錯過了,李家人如何想倒在其次,關文卻不想給李家人留下關家輕慢他們的印象。

  不過經過孫家人那麼一鬧,想要回門吃午晌的飯是不可能的了。這會兒去到了那邊也鐵定是下晌了。

  李欣算了算時間,對關文道:「要不咱們就在我娘家歇一晚上好了,總得在那兒吃兩頓飯才行。不過天黑趕路也著實危險了些。明兒吃了午晌飯我們就回來,這樣行不?」

  關文點了點頭,自去和家人說不提。

  東西本就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小點心雖然散給了小康一些,卻還剩得有多,也無須再做。跟關家人道別後,關文便和李欣踏上了三朝回門的路。

  李欣特別喜歡荷花村的景色。四處都是水汪汪池塘的荷花村有著李家村所沒有的柔美,盛夏之時遍地開放的荷花尤其燦爛奪目。荷花村有如此好的資源,想要脫貧致富並不困難。一路走著,李欣便一路這樣想著,臉上泛著柔柔的笑意,把孫家鬧事的陰沉情緒丟到了一邊。

  關文臉上的表情卻不太好,他心中有事兒,一路上也沉默寡言的。路上遇到些小娃娃碰到他便避著他走,平時他都是盡量轉開臉不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臉,今日卻是一路微微低著頭逕自趕路。

  鄉間小路兩旁都是一些雜草野花,李欣還能間或看到一兩隻匆匆跑過的野狗。泥土的氣味很清爽,古代的空氣的確是要比現代的清新許多。

  深吸一口氣,李欣轉過頭正想跟關文說說話發表一下自己的感慨,卻見關文皺眉深思,一股煩悶之氣籠罩在他眉間,像是被什麼事情困住了不得解開一樣。

  略想了想,李欣便明白了關文是在想什麼。

  她也並沒說什麼讓關文放寬心的話,只是輕聲問他道:「阿文,還在想二弟的事情?」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關文頓時抬起頭來,看向妻子柔美而略帶擔憂的眼睛,歎了口氣道:「他自己把這事捅出去了,這以後可……」說著握了李欣的手,「對不住,媳婦兒,這事兒……其實不該瞞你的……」

  李欣一愣,然後柔柔地笑起來,「這有什麼,畢竟是二弟的隱痛,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不跟我說也是在保護二弟,我都懂的。」

  說著纖手在關文掌中摳了摳,引得關文看向她後,李欣道:「我跟那孫家婦人說的話是真的,二弟的事情我會看著辦的。」

  關文默默點了點頭,憂思仍舊未消退。

  李欣想了想問道:「二弟說他身有隱疾,可去瞧過郎中?」

  「這種事兒怎麼好去看郎中?」關文歎了口氣,「這事兒是阿武自己嘀咕出來的,他成親兩年,那孫喜鵲的肚子還是沒個動靜,他便有些懷疑孫氏身體有毛病。帶著這樣的疑心還是跟孫氏過了一年的日子,偶然被他發現孫氏跟一些潑皮無賴有染,還聽到孫氏說,他木訥地像根木頭,娃都讓她懷不上……」似乎覺得有些難堪,關文低聲咳了咳,「然後就像阿武說的那樣,他從那時起就沒跟孫氏同房,直到這回孫氏傳出有孕來,他才斷定,自己身子有毛病。」

  李欣倒是有些意外,「你意思是,二弟沒去看過郎中?」

  「沒有……這種事兒,自己知道就行了。要一去看郎中,那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李欣一時之間覺得好笑,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微微覺得荒誕地笑了出來。

  「媳婦兒……」關文略顯責備地看向李欣,李欣忙止住笑,搖著頭道:「我不是笑二弟,只是覺得……他怎麼能沒去看過郎中就自己斷定自己有毛病了呢?」

  「這不明擺著嗎?」關文皺了皺眉,「他們成親三年沒孩子,鐵定是其中一方有問題,那既然孫氏能懷別人的孩子,不就說明是阿武有問題?」

  「錯,二弟身子有問題的幾率有一半,但還有可能,阿武身體其實也沒問題。」李欣輕歎口氣道:「像你說的,他們成親才三年,沒孩子說起來也屬正常的,有的夫妻成親好幾年才有孩子呢。」

  「可是……那孫氏懷上了啊……」

  「有的雙方都沒問題,但夫妻體質不搭,可能就是生不出來孩子,這也是有的。佛家把這說成是天緣,命中注定一對夫妻要在哪個時候有孩子,是命數。」李欣試著用佛家理論來解釋這個在現代很淺顯的道理,「換句話說,可能二弟身子沒問題,但因為他和孫喜鵲的氣場不和,體質不配,所以孫喜鵲懷不上二弟的孩子。而孫喜鵲跟別人的氣場相合,體質相配,懷別人的孩子便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關文聽得眼睛一亮,卻又有些踟躕地道:「這……倒是沒有聽人說起過。」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二弟去看一看郎中,如果真的是身子有毛病,那便治,如果不是他身子有毛病,而真的是和孫喜鵲不搭,那二弟自己說出口的這隱痛不就成了一個笑話?最好是能讓二弟再娶妻,等他妻子懷孕了,這件事到底是如何的也就可以明瞭了,便是今後村裡傳言說二弟不育的事情也可不攻自破。」

  關文忙點頭,過了會兒卻又歎了口氣搖頭,「話是這麼說,可阿武自己說了這事,如今村子裡還有誰會把女兒嫁給他?」

  李欣本說得興起,被關文這麼一潑冷水,也漸漸沉默下來。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李欣首先撇開這種消極情緒,晃了晃關文握著她的手,帶了點兒撒嬌的味道說道:「咱們別杞人憂天的,說不定,二弟真的能找到他命中的那個女子呢?要是咱們都帶有悲觀的態度,二弟肯定更加不好受,倒不如我們都開開心心的,先讓二弟把這起子糟心事兒給忘在腦後。人總得往前看,你說是吧?」

  關文笑了笑,「媳婦兒,你說起話來道理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李欣瞇著眼,回握著關文的手緊了緊,略微小聲地道:「道理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人這一輩子活就要活個明白。我是死過一次的人,看得更透些,其實想開點兒,人活得不也更輕鬆?」

  「嗯,都聽你的。」

  關文低頭看了看李欣,忽然喊道:「欣兒。」

  與劉氏喚李欣「欣兒」連著兩個字喊成了兒化音不同,關文這聲「欣兒」卻是把兩個人分得開開的,卻同樣有濃濃的寵溺味道,是別人從來沒喚過的。

  李欣詫異抬頭,關文卻又瞥開了臉。

  一朵笑靨盛開在李欣的臉頰上,她微微垂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那說好了,可都得聽我的話吶……」

  兩人相視一眼,俱是眸中帶著笑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9:49 AM

第三十四章 三朝回門

  將近下晌申時一刻二人才趕到李家,劉氏早已經望眼欲穿了。

  遠遠見到他倆相攜著往家這邊趕,劉氏連忙出去迎人。李厚仲站了起來,鬆了手裡的竹篾子,也有些激動地望著李欣來的方向。

  人還沒走近,劉氏的大嗓門兒就響起,朝女兒女婿喊道:「咋這麼晚才來?等你倆吃午晌飯都等了好些時候。」

  李欣朝著李家人招手,親熱地叫了聲娘,鬆開關文的手朝前跑著去。母女二人挨近了,劉氏一把摟住李欣,先是捏了捏她的臉,見她笑盈盈的,這才鬆了口氣,還是止不住埋怨道:「中午晌吃飯咋不到?路上怎麼耽擱了那麼久……」

  李欣笑笑,也沒打算在現在喜悅的時刻把孫家的事兒拿出來說。攬著劉氏往李家走,朝後揚起笑,道:「阿文,快著些。」

  路上二人也只是吃了點兒乾糧填肚子,到了李家自然還要吃些墊墊。反正今晚上是決定在李家歇一夜的,晚飯推遲些吃也使得。

  關文鬆了鬆肩膀上的背簍繩子,沖劉氏喊了聲「岳母」,聽李欣的話加快了些腳步。

  劉氏略微滿意關文的態度,先前因女兒女婿遲遲不到的那點兒不快也消彌了些,挽著李欣興奮地朝裡走,邊走邊說著:「前頭你爹想了想還是去買了頭小牛犢子養著,精神好著呢!山子和小兜喜歡地不得了,天天都要來看好幾遍。」

  李欣高興地道:「真的?娘肯鬆口了?」

  劉氏嗔了她一眼,「說得你娘我好不通情達理似的,難不成我不鬆口答應你爹就不買牛犢子了?」

  「哪兒呢,娘是體恤大哥二弟田間做活不容易。」李欣膩著劉氏,「娘是最好的娘!」

  「瞧你那張嘴……」劉氏被她誇得高興,面上對關文也好看了些,「姑爺背著背簍子一路了,可累著了?」

  關文略恭敬地回道:「不累,岳母放心,這點兒東西不重。」

  劉氏滿意地點點頭,終於是到了李家屋門前。李厚仲搓著手嘿嘿笑,「閨女,回來啦?」

  「啊,爹,忙著呢?」李欣走上前去,笑著說道。李厚仲腳踢了踢地上的竹篾子,「不忙不忙,趕緊進屋去吧。走一路了,肯定渴著。」

  說著扒拉了一堆的竹條子,走過去要接關文的背簍。關文連忙客氣道:「岳父,我來,我來就好。」

  「沒啥,快放下去歇歇。」

  說話間劉氏已經盛了兩碗水擱著,又去叫了張氏出來,李大郎和李二郎此時也在家中歇著,兄弟兩個正在後院菜園子那兒商量著明兒趕集買菜的事情,聽李欣回來了,趕緊的都往前屋來了。

  李厚仲把背簍擱在屋角,招呼著關文坐。關文畢竟是新姑爺,李家人對他並不熟悉,接觸之間還顯得有些生疏。李欣把茶端給他,又給他擦了擦汗,張氏端著水盆過來,笑道:「妹妹,妹夫,趕緊先洗洗吧,一頭的汗呢。」

  李欣笑著謝過大嫂,先擰了帕子給關文,左右望望問道:「山子和小兜呢?」

  「睡著呢,等你們一直沒等到,小娃子受不住困,迷迷糊糊就睡了。」

  張氏笑瞇瞇地看著李欣和關文,瞧他們新婚夫妻感情很不錯的樣子,暗自點頭。

  李欣拿了背簍裡的小點心遞給張氏,笑道:「爺爺和公爹說我們回來也不知道帶些什麼,這點兒小點心是給倆娃子的,大嫂和二弟妹也嘗嘗。」說著又要從背簍裡翻東西,李大郎給她穩著背簍,「來一趟不容易,還帶那麼多東西來做啥,也不嫌累。」

  李欣一邊往外拿東西,一邊說道:「都是阿文的心意,爺爺和公爹還生怕爹娘覺得少了呢。」

  一句話哄得劉氏和李厚仲臉上有光,特別開心。劉氏心裡高興,嘴上說道:「哎呀,親家多有心吶!姑爺啊,回去跟你爺爺和你爹說,咱們謝謝他們,以後可別這樣了,東西帶得多了也累得慌。」

  關文趕緊說「應該的」,餘光瞟到李欣身上,見她衝著自己眨了眨眼,心中軟得一塌糊塗。

  東西都是關文準備的,倒也面面俱到,顧及了李家所有的人。別說是李厚仲滿意,就是一向覺得女兒嫁給關文是「低嫁」了的劉氏也相當滿意,對關文也熱情起來。

  「本來想著你們大清早地出發,午晌也能到家的,怎麼耽誤到現在才到?」李大郎見妹妹把回門禮都給完了,擦了臉開始和家人敘話,這才問道。

  關文和李欣對視一眼,開口道:「對不住大舅哥,今兒本來是要天還沒亮我們就打算出來的,結果……我家發生了些事情,把時間給耽擱了,所以才……」

  李大郎皺了皺眉,李二郎性子較為急些,張口就要問發生了啥事兒,被李大郎拉住。順著李大郎努嘴的方向望去,便見自家姐姐幾不可見地朝他搖了搖頭。

  要問的話便立時噎了下去,但那好奇心卻是止不住的。

  「沒事兒,我們還以為你們路上出了什麼事兒呢。主要是娘,一上午的嘮叨,見你們沒來又是擔心這樣又是擔心那樣的,念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李大郎笑著把這事兒揭過去,李二郎附和道:「娘就喜歡念叨姐姐。」

  「去,少排揎你娘我。」劉氏笑罵著給兩個兒子一人一個巴掌,對李欣道:「帶姑爺去你屋裡先休息一會兒,走那麼長一截路,肯定腳疼,你給他端盆水軟乎軟乎。」

  李欣忙答應一聲,關文道:「不用那麼麻煩,岳母。」

  「這算啥麻煩,趕緊著去吧,讓欣兒給你揉揉肩膀。」

  劉氏笑呵呵地打發李欣兩口子,又攆了兩個兒子,趕著李厚仲也去編竹子了,這才和兒媳張氏小聲嘀咕著,「你說關家是出了啥事兒?關文也沒說,欣兒還搖頭不讓我們問。」

  張氏搖搖頭,「妹妹不讓我們問肯定是有原因的,以後悄悄問妹妹就行了。」

  劉氏想想也是這個理,歎了口氣道:「關家人多,幾兄弟姊妹地住在一起,我倒真是擔心欣兒在關家過得不如意。」

  張氏笑道:「婆母也看到了,妹夫和妹妹好著呢,這可裝不出來,我倒覺得妹妹過得還成。」

  「但願如此吧。」劉氏頓了頓,卻是另起個話題問道:「大郎他堂哥來,你咋不跟我說?」

  昨兒劉氏去了江氏娘家一趟,和江氏娘絮叨江氏懷孕的事兒絮叨了一天,晚上回來便覺得李厚仲有些閃閃躲躲欲言又止的。今兒早晨和人閒聊的時候才無意中得知昨兒李厚伯的二兒子李銀來了李家一趟。

  聽劉氏這麼一問,張氏手上動作一頓,略有些無奈道:「大郎讓別跟婆母提這事兒。」

  「啥事兒要瞞著我?」劉氏心裡不樂意了,「要不是我問,你們還打算捂著不說還是怎麼?到底啥事兒啊?」

  張氏小聲道:「說是阿嬤歲數大了,本來是提前給她準備了棺材的,可阿嬤不知怎的,硬是要金絲楠木的底料棺材,大伯的意思是,公爹手巧些,讓公爹給阿嬤打一口棺材,其餘的,大伯和三叔擔。」

  劉氏一聽眼珠子就瞪起來了,「什麼?你公爹他答應了?」

  張氏搖搖頭,「公爹當時看樣子是想答應的,倒也沒就那麼應下,銀兄弟偏要公爹給個準話兒,大郎當時就說,家裡的事兒要大家商量著辦,家裡人沒到齊,事情決定不下來,讓銀兄弟回去,銀兄弟這才回去了。」

  劉氏這才放下心來,卻又不悅道:「那都說跟我商量了,咋不跟我說?」

  張氏歎氣道:「都知道今兒妹妹回門的,怕說了,婆母你不高興……」

  劉氏這才長吁口氣,暗罵道:「打的好算盤,想得倒是美!」暗地裡囑咐張氏也跟李大郎說,不准應下這事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9:54 AM

第三十五章 小兜被蜇

  在劉氏心裡,她那個婆母從來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沒分家之前她受婆母的氣受夠了,分了家還要受氣,憋屈了一輩子。臨老臨老了那老太婆還要出妖蛾子,劉氏心裡真是不願跟她打交道。

  李欣出嫁的時候作為奶奶的婆母連個意思都不表示一下,雖說劉氏早就對她寒了心,可想起來總是不舒服。

  金絲楠木是什麼底料?可以說,全天下最好的棺材就是金絲楠木做的棺材了,好多一般的富貴人家都用不起這起料子,他大伯還真是好意思獅子大張口!

  劉氏壓制著憤怒悻悻地去烤了兩個蕃薯端到李欣屋裡,她也知道女兒女婿趕了路,路上肯定沒吃好,隔晚飯還有些時候,現在給他們墊墊饑,免得餓壞了。

  李欣立馬就發現劉氏臉色不對勁,礙於關文在也不好問。劉氏推推李欣道:「和姑爺休息會兒,吃飯的時候叫你。今兒不回去吧?」

  「嗯,歇一夜,明兒回。」

  李欣笑著答應一聲,將烤得香噴噴蕃薯遞給關文,催促他吃。關文推了兩下讓李欣也吃,又向劉氏道了句謝,劉氏笑道:「姑爺別那麼客氣,大家都是一家人,欣兒平時性子溫和,你倆以後過日子有商有量著過,我這心裡啊,就踏實了。」

  「娘……」

  李欣略微不贊同地嬌嗔一句,劉氏拍拍她的手逕自出去了,還細心地闔上了門。

  關文咬了兩口蕃薯,腳還泡在熱水裡。李欣從窗口望出去,略有些憂愁地道:「娘好像有什麼心事兒。」

  關文對李欣家的情況只是一知半解,對劉氏也並不熟悉,自然看不出來劉氏有什麼不對,只能在一邊勸道:「等有空了你和岳母聊聊。」

  李欣點點頭,蹲下身去給他揉了揉腳底,按摩了幾下,問他:「舒服不?」

  「嗯。」關文微微瞇眼,「別按了,起來歇會兒吧,一路上都看你打了個好幾個哈欠了。」

  「一會兒就好。」

  李欣三下五除二地給關文擦乾淨了腳,收拾乾淨了才爬上床去,半合著眼依偎在關文懷裡,想了想道:「阿文,你說我們回來,還要不要去跟我阿嬤他們打個招呼?」

  「你阿嬤?」關文想了想,「你要是願意,我們就去。不過……你前頭沒跟我提這茬,我沒備足夠的禮。」

  「禮倒是沒關係。」主要是,跟阿嬤和大伯那一家實在不算親近。李欣有些煩躁地搖了搖頭,「算了,還是不去了,阿嬤從來也沒把我放在心上,上趕著去怕是也討不到什麼好臉子。」

  「好,都聽你的。」

  關文收了收手臂,李欣窩在他懷裡淡淡地笑了開,漸漸睡熟了。

  等醒來的時候關文已經不在床上休息了,李欣整理了下衣裳,出去一看,便見關文正在幫著她爹忙活著,旁邊還蹲著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不是山子是誰?

  山子眼尖,看見李欣樂得叫道:「姑姑!姑姑!」

  邊叫著邊朝李欣飛奔過來,一個猛子扎進李欣懷裡。

  將小娃娃抱起,李欣點了下他的鼻子逗他道:「想不想姑姑啊?」

  「想!」山子大聲答道,然後又問:「姑姑回家後不走了哦?」

  李欣挑眉搖搖頭,山子立馬垮下臉,委委屈屈地說:「姑姑不在,三叔平時忙著唸書也不理我,都沒人教我認字了……」

  山子今年才四歲年紀,入學太早,啟蒙卻是關鍵的。李欣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法子,只能勸他道:「那姑姑去跟你三叔說,讓他教我們山子認字,好不好?」

  山子這才一副勉強滿意的表情,眼睛又飄到李厚仲那邊去了,趕緊拍著李欣讓放他下來,拉著李欣的手往那邊拽,說:「姑姑,姑父編的小蚱蜢可好看了!」

  生拉硬拽地總算是把李欣拽了過來,山子從地上撿起一個編織地很細緻的竹蚱蜢朝李欣炫耀,臉上笑得跟開了花似的。李欣望向關文,略有些意外地道:「你編的呀?」

  「嗯,喜歡麼?喜歡我也給你編一個。」

  李欣一下子紅了臉,一旁的李厚仲嘿嘿笑了起來,粗糙的大手忙活著,嘴上說道:「姑爺就給她做一個,我這閨女,輕易不會朝人開口要東西,她心裡想要,嘴上也會說不要的,怕給人添麻煩。」

  「爹!」

  李欣抱著山子橫了李厚仲一眼,見關文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更是不自在地別開頭,問山子道:「弟弟呢?」

  「喝藥藥。」

  「弟弟病了呀?」

  「唔……蜂蜂咬的……」

  山子表達不清楚,李欣想了想才覺得應該是被蜜蜂蜇了的意思。跟李厚仲和關文說了聲,便抱著山子去了東屋。果然見張氏正抱著小兜哄他喝藥。

  「大嫂。」李欣喚了聲,湊過去看。張氏回了聲,抱著小兜哄著,把碗湊到他嘴邊,小兜卻並不配合,左搖右搖地要避開。

  張氏歎了口氣,小兜轉過頭來,李欣這才看到他額頭上確實腫著一個包,都有些泛紅了。

  「這怎麼弄的?」

  「就今兒下午他才醒,和山子去菜園子那兒玩兒,被蜂子給蜇了,鬧得不行。」張氏擱下碗,抱著小兜顛了顛哄著,無奈地道:「讓他喝藥他也不喝。」

  李欣端了碗湊在鼻子前聞了聞,頓時皺了眉頭道:「這什麼藥?」

  「蟲草,」張氏奇道:「怎麼了?」

  「大嫂,你怎麼給小兜喝這個……」小孩子喝這個,不拉肚子才怪。李欣放下山子,接過抽噎的小兜抱在懷裡,試了試他額間溫度,輕觸了下他頭上的包,「什麼蜂子蜇的啊?蜜蜂還是黃蜂?」

  張氏忙道:「蜜蜂,黃蜂怎麼會繞到菜園子去。」見李欣抱著小兜,張氏又想繼續餵他喝藥,被李欣止住,「大嫂,這可不行,小兜喝不得這藥,小孩子胃比大人的要脆弱多了,喝這個會拉肚子的。」

  張氏一聽連忙縮回手,「這怎麼說的,老人家傳的經驗,都是喝這個啊。」

  李欣搖搖頭,想了想卻轉頭問山子道:「山子想尿尿嗎?」

  山子困惑地點點頭,「有點點想喔。」

  「那山子尿尿拿一些出來給弟弟用好不好?」

  山子不懂李欣的意思,但還是大方地說:「好。」

  「妹妹,你這是……」張氏不解,李欣道:「先給小兜挑了額頭上腫起來的地方裡的蜜蜂尾針吧。」說著便讓張氏去拿燒酒和銀針,幾下挑開了小兜的腫包,山子也拿一個小杯子盛了自己的尿尿遞給李欣,眨巴著眼問:「尿尿可以治弟弟喔?」

  「對呀,山子可了不得了!」

  山子一聽,立馬昂起頭樂呵呵地笑。張氏按著小兜的腦袋讓李欣給小兜塗童子尿,還是忍不住問:「塗這個……真有用?」

  「嗯,管用的。」李欣一邊認真塗著一邊說:「每天都給他塗尿,估計要幾天才能消腫。」

  「沒見人用過這法子啊……」

  「這法子最簡便了,大嫂以後記著用。」李欣笑道,又哄小兜道:「小兜乖,姑姑給你帶了小點心來吃,要是不快快好起來,可就要被哥哥全都吃了哦。」

  小兜扯了扯李欣的衣裳,細聲細氣地叫了聲「姑」,因為前頭折騰地太厲害已經是累了,一會兒便模模糊糊地睡了。

  李欣抱著他搖了會兒,又想起了個法子,對張氏道:「其實塗人乳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大嫂現在給小兜斷奶了沒,可還有乳汁?」

  張氏搖搖頭,「那倒是沒有了。」

  「那便只能每天塗尿了。」李欣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0:28 AM

第三十六章 堂兄來訪

  抱了小兜放在床上,李欣和張氏閒聊了兩句,說了說尿能消腫的事情,讓張氏無比疑慮。李欣見她並不怎麼信,想了想道:「大嫂過幾天看看小兜消沒消腫就知道了,這時候我說的什麼,你沒眼見為實,不信是自然的。」

  張氏忙擺手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這法子沒見人用過,有些忐忑而已……」

  李欣瞭解地笑笑,和著張氏一起去灶間幫劉氏忙活做晚飯。

  江氏因為有孕嗜睡,一下午都在西屋躺著。這頭一胎,她身子乏得厲害,白日黑夜都提不起什麼精神。前兩天開始孕吐了,更是整個人懨懨的,倒是把李二郎給嚇得不行,幾次說要請孟郎中來都被江氏都止了。

  李二郎乾著急,偏大嫂和他娘都跟他說這是正常的,讓他不要擔心太多。如今除了忙活田里的事情,李二郎便日日守在江氏身邊,寸步不離的,比新婚那會兒還黏糊。

  江氏正坐在灶間幫著看火,抬眼見李欣來了,立馬要起身。

  李欣笑道:「起來做什麼,當心閃著腰了,我可是怕二郎,他那拳頭可是硬著呢!」

  江氏頓時一羞,不妨李欣還記著那會兒李二郎說的「拳頭不是吃素的」這話,又想起近段日子李二郎的慇勤小心,心頭更是暖烘烘的。咳了咳,江氏低聲笑道:「姐,你別打趣我,婆母正說著呢,姐夫對姐也是好得不行的。」

  李欣坦然接受了這打趣的話,竟還回應道:「那是,他要不對我好,我可就要去尋二郎的拳頭了。」

  張氏「撲哧」一聲笑出來,對江氏道:「你還真別跟她鬥嘴皮子,說不過她!」

  江氏遂趕忙點頭。

  劉氏見兩個兒媳婦和唯一的女兒相處地很好,不像別人家的媳婦小姑子明裡暗裡拌嘴吵鬧,心裡特別暢快,幹起活來也特別帶勁。揉著麵團子,劉氏看了看外面,大郎和二郎一個在前院劈柴,一個在後院拾掇菜園子,關文這個新姑爺也正陪著當家的在編竹子,山子不知什麼時候又跑到那邊去了,想了想,劉氏還是低聲問道:「關家今兒發生了啥事兒?」

  李欣正在擇菜的手一頓,本想不說的,可又覺得這事兒反正鬧得挺大,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傳到娘家這邊來了,便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給說了,末了道:「孫家現在跟關家要麼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要麼就要鬥個你死我活了。不管如何,這關係是絕對修不好的。」

  劉氏恨恨地捏起個麵團子砸在面盆裡,罵道:「孫家那算是個什麼東西,當初就是他們算計著把閨女嫁去關家的,楊婆子還在其中插了一腳,誰不知道啊?現在他們女兒出牆弄大了肚子,還偏生要拽出關家二郎的隱疾,真是損了陰德了!」

  江氏也頗為不齒孫家的行徑,道:「可不是嗎,聽說那關二郎也是個老實憨厚的,這下子想要再說合親事,可就難囉……孫家斷人姻緣,遲早要遭報應。」

  「對!就是這個理兒!」劉氏揉著麵團子,似是把麵團子當做了孫家人,揉地相當用力,邊揉邊道:「尤其是他們什麼日子不選,偏偏在欣兒要回門的時候上門找茬,還話裡話外說欣兒的是非!」

  說到這兒劉氏呆不住了,問李欣道:「那孫家婦人還說你老娘我是潑婦?等哪天我得了空,潑給她看看!」

  李欣哭笑不得,「娘,人家都消停了,沒找咱們麻煩咱們用不著上趕著去尋晦氣。」

  劉氏嚥不下這口氣,「那孫家婦人是哪家嫁過去的?等我空了去問問你李大娘。想拿我家的事兒當閒話亂說亂傳?我劉金花也不是吃素的!」

  李欣無奈地搖搖頭,從水缸裡舀了水出來洗菜,娘幾個正絮叨著,門外突然有些嘈雜起來,緊接著聽到一個男聲喊道:「二嬸娘在家的吧?我爹讓我來尋二叔去一趟,您不攔著吧?」

  劉氏手上動作一頓,立馬麻利地洗了手走出去,正看到李厚伯家大兒子李金站在前院子裡,笑著站在他二叔面前,見劉氏出來,立馬堆了笑,喚道:「二嬸娘。」

  李欣也走了出來,叫了聲「大堂兄」,便立在劉氏身後不說話。

  李金、李銀、李銅、李鐵是李厚伯家的四子,李厚伯還有兩個女兒,李珠、李寶,李珠嫁得遠,好些年沒回娘家了,李寶卻是嫁在輝縣鎮上,日子過得還不錯。李金和李銀歲數比李斐都大,也都是逼三十去的人了。

  李金扯著笑對李欣道:「欣妹妹這回門,去看你阿嬤不?」

  李欣淡淡笑了笑,「就怕阿嬤又昏沉沉的,不想見人。」

  李金面子上一下子尷尬起來。

  李欣出嫁的時候李岳氏是一直懶在屋裡不動彈的,她並不是人上了年紀腦子不靈光了,而是壓根就不想出頭來送孫女出嫁——這可是要給銀子錢的!但壓不過她是長輩總得做點兒面子,所以到了李厚仲家就懶在床上,裝傻充愣地把這事兒混過去了。好在劉氏也懶得跟她計較,由著她懶在那兒,樂得不伺候她。

  劉氏臉色有些不好看,知道李金來找當家的是為著老太太棺材的事兒,心裡頭有氣,嘴上說話也不好聽,「我說金娃子,今兒是你欣妹妹回門的日子,連頓飯都還沒吃呢,啥事兒那麼急找你二叔去?你就不能等明兒後兒再說?」

  李金僵硬地搔了搔頭,嘿嘿笑道:「二嬸娘這話說得……」

  「話說得不好聽但就是這個理兒。」劉氏瞪他一眼道:「回去跟你爹說,有啥事兒等以後再說。」說著小聲地,卻用大家都得到的聲嘀咕道:「節骨眼兒上添什麼亂呢,橫插一槓子……」

  李金訕訕地點了點頭,李厚仲覺得自己婆娘給侄兒臉色看,自己面子上過不去,微陰著臉打圓場,「金娃子,明兒叔去,跟你爹說聲對不住啊。」

  李金忙順桿爬下來,連稱不敢,與眾人打了個招呼便急匆匆地返家去了。

  李厚仲臉便拉了下來,對劉氏道:「啥話不能好好說?」

  「你好好說,說唄!說著說著那副金絲楠木棺材就落你手上了!」

  劉氏恨恨瞪他一眼,轉身回灶間去,還招呼著兒媳婦和女兒一起進去,留李厚仲在原地站著生悶氣。

  「娘,什麼金絲楠木棺材?」

  李欣不知道昨天李銀來家找她爹的事情,進了灶間就問劉氏。劉氏歎著氣把昨兒的情況說了,道:「你大伯倒是打的好算盤,你爹要是真接了這活兒,花的錢和功夫不知道要比他們多多少!憑啥棺材就要我們出?說難聽點兒,當年分家的時候你阿嬤偏著你大伯和你三叔,把你爹撂在一邊,現在到她要死置辦喪事了,居然要我們出大頭?我腦子有毛病才給她出大頭!」

  張氏忙勸著劉氏消消氣,她心裡也不想公爹擔了這檔子事兒。

  李家村這地界竹子樹木倒是很多,金絲楠木也不是沒有,但要弄到整棵金絲楠木的樹也並不簡單,更別說要打磨成一口棺材了。李岳氏的棺材其實老早就準備好了的,誰知道這老太太臨老臨老了起了別的心思,硬是覺得本來準備的楊木棺材不好,哭鬧著一定要金絲楠木的上好棺材。聽李銀昨兒話裡話外的意思,要不是金絲楠木的棺材,老太太就是死也瞑不了目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0:32 AM

第三十七章 金絲楠木(上)

  李欣是嫁出去的女兒,對娘家的事兒也不好多插手,聽聽就算了。可劉氏卻想讓女兒說說看法,抱怨一通後問李欣道:「欣兒,你說,娘要怎麼回了這事兒?」

  李欣摸了摸頭,又彎下腰去洗菜葉子,囫圇道:「娘問我我哪兒知道,我也久不跟大伯他們家打交道的……」

  劉氏拍了下大腿,「說的就是,你出嫁他們也沒啥表示,來吃喝一番又回去了。還是做老大哥的呢,做得那麼惹人笑話!」

  李欣笑笑,沒接她娘的話頭。

  江氏一邊往灶洞裡添柴禾,一邊道:「金絲楠木可不是一般的木料子,我記得我爹跟我說過,關於這金絲楠木啊,還有個傳說呢!」

  「哦?啥傳說?」張氏感興趣地問道。

  「聽說以前京師有個富貴人家,那家男主人平時樂善好施,有一日他做夢,夢到自己上了天界見到了天界一個仙童,仙童對他說,他一生做善事,積了功德,如果死後能有一副助他登天的好棺材,那麼他就可以位列仙班,成為天界一員。」

  江氏笑瞇瞇地說著,張氏一副讓她繼續的表情。李欣雖然不怎麼信神佛,但權當聽故事了,也聽得津津有味的。

  「那然後呢?」劉氏催促道。

  「然後那人就醒了,醒來後就讓人去打聽什麼棺材是好棺材。去找和尚算過,也找打算卜過卦,都沒得到確切的說法。有人說要鑲金嵌玉的,有人又說要帶有香味的檀香木料的,還有人說用玉石打造的。那人漸漸有些死心了,想著可能就得不到好棺材了,誰知偶然見聽說咱們益州特有的金絲楠木是天下最好的木材,便趕忙讓人去益州買下一口金絲楠木打造的棺材,準備送上京師。」

  「那可能那副金絲楠木打造的棺材就是仙童口裡說的好棺材了。」劉氏點頭道。

  江氏笑笑,「這故事啊,奇就奇在後邊兒。那善人派了自家府裡一個管家來益州,買好金絲楠木的棺材後,放了碗燒好的肉到棺材裡蓋嚴實了,然後送上京師去。路上走了近一個月,到了京師,那善人看著棺材打開的,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關鍵時候江氏居然賣起了關子,張氏笑罵道:「你倒是學精了,趕緊著說啊!」

  江氏笑道:「棺材蓋一打開,那碗燒好的肉還好端端地放在裡邊兒,善人端出肉來,還能聞到香味,拈一筷子吃,那肉還沒壞呢!」

  「哇,真的假的啊?」張氏微微睜大眼,「金絲楠木棺材真的像你說的那樣?」

  「我也是小時候聽我爹說的,都說是傳說了,也無從考據不是。」

  江氏咂咂嘴,又添了柴禾,仰頭看了看鍋裡,道:「婆母,水快漲了。」

  「誒!」劉氏應了一聲,還意猶未盡地道:「看來那善人後來肯定是用了那金絲楠木的棺材,然後就位列仙班成了神仙了!」

  張氏道:「不知道阿嬤知道這故事不,要是她也知道這故事,說不準啊,也想位列仙班去咧!」

  「她倒想得美,也沒見她做什麼善事,下輩子能投個好胎就是她造化了,還當神仙……」劉氏哼哧兩聲,搓著麵團子下鍋,見李欣在一邊不語,奇道:「欣兒,想什麼吶?」

  「沒……」李欣把菜葉子放在筲箕上瀝水,「我就是想,金絲楠木也只在咱們益州有,村裡樹林裡有那種木料,能砍一棵下來倒是無妨的。不過要打造口棺材的確是費時間也費力氣。這眼看著馬上要打穀子了,爹腰身不好又不能下場,銘兒歲數還小也要唸書,倒也幫不上什麼忙,全家壯勞力也只有大哥和二弟兩個,這怎麼忙得過來?」

  「所以我說這事兒應不得!」劉氏說起李厚伯家打的如意算盤心頭就有氣,「到時候你阿嬤死,喪事倒是你大伯操辦了,收的禮錢什麼的也是在你大伯手裡頭捏著,能分給我們?棺材倒是讓我們造,算來算去就你爹吃虧。」

  想想還是氣不過,「還不是看你爹實誠好欺負,事事都要踩你爹一頭!」

  李欣淡淡笑笑,道:「娘不如跟大伯說,這棺材咱家的確是抽不出人手來弄,砍棵金絲楠樹倒不費啥功夫,打造棺材這事兒,不如還是讓大伯家來做吧,好歹大伯家有四個堂兄弟呢,人多做事兒也快著些。」

  劉氏眼睛一亮,「對啊!咋不能拿他們家人多堵他這個口?」說著欣喜地朝李欣道:「還是欣兒聰明!」

  李欣低垂了頭笑,一邊小聲道:「可不是我的主意,本來就是這個道理。」

  「是,是這個道理!」

  劉氏笑呵呵地,手上動作越發快了,幾下子將面盆裡的麵團子下了鍋,又去拌豬食,吩咐張氏看著點兒鍋裡頭。

  張氏挨著江氏坐下,聽見外面院子裡山子稚嫩的問聲和關文的回答聲,對李欣笑道:「妹夫看上去挺駭人的,倒是挺有耐心,山子那麼煩人問這問那,他還能耐得住性子跟他周旋。」

  「對啊,那日姐夫來迎親,我見著他還很是嚇了一跳。」江氏也道:「不過現在看熟了,倒也不覺得他有多嚇人了,連山子都不怕他了。」

  「他面冷心熱,相處久了就知道了。」

  李欣拿鍋鏟推了推鍋底,怕麵團子黏住了,又對江氏道:「柴放少一些,火候太大了怕煮散了。」

  女眷在這邊忙著晚上的飯食,說說笑笑很是融洽,男人那邊的氣氛卻相對較為凝重。

  李厚仲把李大郎李二郎叫了過來,跟兩個兒子商量應下他大哥說的打棺材的事兒。李大郎一聽就皺了眉頭。

  「爹,這馬上就打穀子了,你要答應了大伯家說的事兒,我和二弟哪兒抽得出時間來啊?」

  「就是說啊爹,他們人多不會自己打棺材啊?我們沒承阿嬤多少恩惠,犯不著為她一副棺材還累死累活的。」

  李二郎丟了挖菜的小鋤頭,叉著腰粗聲粗氣地說道。李厚仲瞪他一眼,「那是你阿嬤,是你爹我的老娘!她的要求爹怎麼能推掉?你別搞得你爹我被人說是不孝!」

  李二郎氣鼓著眼,冷笑一聲,「好啊,你應了就是,你應了你自己去砍樹自己打棺材去,別拉我和大哥跟你一起受罪!」

  「你!」

  李厚仲被李二郎這麼一激,情緒頓時激動起來,手顫巍巍地指著李二郎,「你就這麼跟你爹我說話的?是不是以後等我老了你也要這麼對我?」

  「爹!這話說得嚴重了!」

  李大郎把李二郎拉在自己身後,給眼眶子通紅的李二郎使了個眼色,待他平靜些了才開口道:「爹,娘說過家裡有啥事兒要大傢伙一起商量,你才答應了,難不成又要反悔?」

  李厚仲頓時說不出話來,看了眼縮在關文身後的山子,又瞅瞅一直沒出聲的關文,卻是問關文道:「姑爺咋說?」

  關文怎好在這件事兒上出主意?但老丈人問到自己頭上了又不能裝沒聽見,想了想還是道:「我覺得……這事兒還是跟岳母商量商量比較好,岳父要是自己就這麼應了,少不得要落埋怨。」

  李大郎立馬附和道:「爹你聽,連阿文都這麼說。」

  李二郎偏過頭去,眼簾子微微搭著,顯示著他的不滿。

  李厚仲歎了聲,默默坐下去繼續忙活手上的活兒。山子聽不懂大人之間在爭論什麼,但見爺爺不生氣了,便又跑了出來拉著他爹的短衫衣角子:「爹爹,姑姑給我吃小點心。」

  「嗯,吃去吧。」

  李大郎心頭有事兒,把兒子打發走,也把李二郎拉走了,對關文投了個感激的眼神。

  關文微微點點頭,又挨著他老丈人坐下來,倒也不言語,只默默給他打下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0:35 AM

第三十八章 金絲楠木(下)

  晚上的飯局因為這金絲楠木的事兒而顯得氣氛有些沉悶,李厚仲心事重重地坐在主位,悶聲不吭地夾菜,李二郎跟他吼了那麼一句,爺倆兒也互不搭話。

  臨吃飯才回來的李銘自然察覺出了家裡的氣氛不對,但見到姐姐卻是比什麼都開心,放下褡褳子就挨近了李欣和她敘話。

  李老二家只有李欣一個閨女,李銘跟她年歲相差還是有些大的,可以說,李銘也算是李欣一手拉扯到半大小子的,感情自然不同,吃晚飯也是挨著李欣坐。

  見大家都悶著不怎麼說話,李欣夾了筷子菜到李銘碗裡,問他:「銘兒今秋要不要去考童生試?可跟先生說過了?」

  成親前李欣交待過劉氏這事兒,不過這幾日家裡還是挺忙的,也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提上日程。

  聽李欣那麼問,劉氏立馬道:「還沒呢,過幾日再讓他跟先生說說!」忽然想到關文家裡也有個讀書的,劉氏立刻轉向關文道:「姑爺不是也有個弟弟在讀書?可考了童生試了?」

  這話問得關文有些尷尬,微窘迫地搖了搖頭。

  李銘忙道:「我才十二歲,就算先生肯推薦我去考取童生,我也不一定考得上的。」

  劉氏不滿道:「瞎說!你腦瓜子靈光,要去考哪有考不上的?送你去讀書識字不是白送的。」

  「娘,別給銘兒那麼大的壓力,考不上是很正常的,他還小著呢。」

  李欣夾了口菜送到劉氏碗裡堵了她的嘴,對李銘道:「不過趁著現在去試試也不錯的,即使考不上,也能先混個經驗,下次去就更有些準備的。做事情要慢慢來,一蹴而就有時候也並不好,很多讀書讀到幾十歲還都只是個童生呢,你也別給自己太大擔子了,姐姐看你平時唸書很刻苦,也不呆板,考上了,是水到渠成,考不上,也是老天想要多磨礪你一下。」

  李銘認真地點頭,姐姐的話他一向是很能聽進去的。

  劉氏略微不滿地嘟囔:「銘子有時候不聽他爹娘哥哥的話,倒是你說的話他都聽。人都說女生外向,他這小子倒是處處都向著他姐來著……」

  李欣低低笑起來,對著李銘擠了擠眼,「娘吃醋了。」

  「鬼丫頭,說誰吃醋呢?吃飯吃飯!」

  劉氏笑罵一句,舀了個湯糰子到她碗裡,又舀了個到關文碗裡,笑瞇瞇地說:「好嘍,夫妻圓滿,日子可也要過得圓滿,不然可對不起我做的這湯糰子!」

  李欣樂呵地叫了聲娘,關文道了聲謝,夫妻倆在劉氏目光下吃了起來。

  吃完飯收拾妥當,天色也漸漸黑了。劉氏拉了李欣說悄悄話,很是隱晦地問到了她和關文之間的「夫妻之事」。李欣一邊暗笑做娘的都喜歡打聽兒女閨房隱私,一邊又有些羞赧,淺顯地說「還行」。這要是往深了說,她可就真的詞窮了。

  劉氏見她一副嬌滴滴的樣子,甚為滿意,想了想又歎了口氣,道:「如今你是他們關家唯一的媳婦,前頭那個還被休了,這擔子可就重得多了。」

  李欣不在意地點點頭,「哪家媳婦不都這樣過來的,熬一熬也就過去了。」不過說起來倒是讓她想起阿秀的親事,李欣忙道:「倒是我還真有件事兒拜託娘幫我探問探問。」

  「啥事兒?」

  「娘知道阿文他五妹妹,叫阿秀的那姑娘吧?」

  「阿秀……」劉氏想了想,「啊,記得!他們關家下聘的時候跟著她二哥來了的,挺秀氣靦腆的一個姑娘。咋了?」

  「還能咋?阿秀十八了,早該說親了。關家沒女人,這事兒不好打聽,娘要是得了閒,平時幫我看看咱們村有沒有合適的小伙子和阿秀相配的。」

  人老了就好做個媒,劉氏一口答應,想想又覺得不妥,「咋不找媒婆?李大娘不是剛促成你和姑爺的婚事兒?」

  「關家才找了媒婆做成一門親,得緩一緩,再說請媒婆也不是不花錢……」

  李欣隱晦地點了原因,劉氏會意,立馬不問了,連說讓李欣放心,一定幫她好好打聽村裡適婚的小伙子。

  全家人齊聚,便各人端了小板凳在前院子那兒納涼。李厚仲獨坐一角抽著旱煙,挨著頂屋頂的木柱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吐吐煙圈。

  李欣坐到他旁邊,抬頭望天,耳邊聽得蟬鳴,只覺得鄉村生活真是再愜意不過。可這愜意裡還是包含了家長裡短的雞毛蒜皮小事,人和人之間的相處聯繫被這些事串聯在一起,稍微一擰就是一團亂麻。

  「爹還生娘的氣吶?」

  「生她啥氣。」李厚仲砸吧下嘴,略微不自在,「你咋來了?不挨著姑爺坐去。」

  「挨著爹爹還不樂意啊?」李欣假意生氣道:「當真爹是覺得女兒嫁出去了,就成了潑出去的水,都不跟女兒親近了。」

  李厚仲摸了摸頭,彆扭道:「啥事兒都你說了,爹能說啥。」

  李欣抱了李厚仲一隻胳膊,枕著他的肩,聞了聞李厚仲週身散發的那種煙草氣,嫌棄地吸了吸鼻子,「爹的功夫都拿來抽煙頭了,哪還顧得上說話。」

  「你爺倆說啥呢?」劉氏拿著幾把蒲扇出來,一邊遞給兒媳婦一邊看著李欣那邊問道。李欣笑呵呵地回道:「說悄悄話,娘要聽不?」

  「去。」

  劉氏笑罵了一句,招呼關文道:「姑爺要喝涼茶不?鎮在後院子過去那條小溪裡的,這會兒喝著肯定舒暢。」

  「娘,弄來吧,我和二郎也喝點兒。」

  李大郎朝關文道:「以前妹妹晚上就喜歡喝了再去睡,說是喝了通體舒泰的,咱們也就全都染上這毛病了。」

  「那就麻煩岳母了。」關文有禮地應了聲,對李大郎道:「我倒只知道她睡前喜歡喝點兒水。」

  「那可不是真的涼茶。」李欣頭朝這邊支了支,「裡面是羅漢果、甘菊花、夏枯草和荷葉,說是茶,其實不是真的茶。熱天喝這個清熱解毒,散結明目的,比喝茶更讓人涼快。」

  說到這兒又想起什麼,李欣問江氏道:「二弟妹近段日子沒喝吧?」

  「沒,姐姐說我喝那個不太好,就沒喝,要是實在渴,都喝的水。」

  「那就好,孕婦不適宜喝那個,畢竟是帶有涼性的,對肚子裡寶寶不好。」

  說話間張氏幫著劉氏端了涼茶上來,關文一喝,確實覺得週身爽利不少。他朝李欣看去,見她奪了老丈人的旱煙桿子,端著碗湊在老丈人嘴邊。老丈人嘀咕了句「不喝」還被她給斥了,最後還是乖乖喝了下去,看上去倒是沒多少不情不願的。

  李二郎灌了一大口,扶著江氏的腰後背,偏頭問李大郎道:「明兒幾時起?我看咱們早些起來摘了菜去集市,騾子老了都有些跑不動了,不早些,到鎮上集市可能就已經開了。」

  李大郎沒有異議,又和李二郎合計摘哪些菜去賣,哪些多摘些起來。

  明日是趕集,村裡人進鎮上去的人不少,想趁此機會賣點兒農家東西,再買點兒鎮上的東西的人也多。大郎二郎賣了菜,要買些鹽和醋回來,家裡的剩得不多了。

  二人合計著,李欣走了過來挨著關文坐了,身後跟著山子那個小尾巴。山子膩在她腿上叫了聲「姑」,搔搔頭打了個哈欠。李欣笑笑把他抱起來在懷裡哄著,幾下山子就被哄睡著了。

  關文笑看了李欣一眼,輕聲感慨道:「岳父岳母倒是寶貝你寶貝得緊,今兒跟岳父聊天兒,岳父幾次跟我說讓我好好待你來著。」

  「可不是嘛,你可不能虧待我,不然,二郎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關文低沉地笑起來,湊近李欣道:「我倒是不怕二郎的拳頭,我怕你的軟骨頭。」

  李欣頓了頓才反應過來,立馬捶了他一下罵他一聲「不正經」,夫妻倆鬧了會兒,李欣道:「阿嬤的事兒,爹和娘意見肯定相左,別的不說,大哥二弟肯定是站在娘那邊的,我擔心吶,爹心裡不好受。」

  「金絲楠木的事兒?」

  「嗯,」李欣歎道:「不知道阿嬤是怎麼想的。」

  關文沒說話,只是微微皺了眉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0:40 AM

第三十九章 兄弟鬩牆(上)

  第二日天還沒亮李家大郎二郎就起了身,兄弟倆同心協力地在菜園子裡忙活著。

  黃瓜、茄瓜、白菜、大蔥各摘了些,尤其黃瓜摘得多,那會兒下種的時候黃瓜就種得多些。其餘還收了些韭菜、蘿蔔和南瓜,因為南瓜個頭大,重量也足,賣不了幾個錢,所以收得不多。

  收拾了兩大籮筐擱在前院,李大郎撩起脖子上搭的汗巾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李二郎道:「大柳說是在咱家門口會聚的吧?」

  李二郎理著裝菜的籮筐子,把有些搖搖欲墜要露出來的大蔥塞了回去,一邊回答他哥道:「是啊,大柳租了李大柱的騾車,咱們兩家一起去集市。」

  李大郎皺了皺眉頭,「怎麼租他家的騾車?你跟大柳說說,平日裡少跟李大柱打交道。」

  「知道大哥,大柳也瞧不上李大柱,不過就是租下他家的騾車,也沒多大關係。」

  李大柱就是李家村裡把女兒送去給鎮上李員外做妾的那個賴皮,好吃懶做,靠著賣女兒的錢過著日子。他家那騾車還是當初李員外納他女兒時賞給李大柱的,李大柱見天兒地趕著騾子出來炫耀,直誇李員外出手大方云云。李大郎很見不得他貪吃好賭沒點兒人樣,因為覺得這人有時候看上去跟李厚仲沒戒賭前差不離。

  正說著,關文卻是穿著短打衫子出來,看見兄弟倆遂問道:「斐子,丘子,趕集去?」

  「噯,文哥你起來了?」

  昨兒這三人相處地不錯,論起歲數來關文比李家大郎李斐都要大些,得人叫「大舅哥」有些彆扭,便把稱呼都給換了,顯得親近不少。李大郎指了指地上擱著的菜筐子,「運氣好的話這些菜能賣光,然後捎點兒鹽和醋回來,今兒這趟去就算沒白去。」

  關文笑道:「農家菜新鮮,鎮上大戶都貪吃個新鮮。」

  「可不是,還有些飯館啥的,也會收了這些去。」

  「我看岳父編了不少簸箕,拿去賣也使得。」

  「今兒就算了,事兒還有些多,等下次攢地差不多了再拿去。妹妹倒是提起過,說是拿到雜貨鋪去寄賣要好一些,全部賣給雜貨鋪的話,那掌櫃的容易壓價。」

  李大郎搔搔頭,伸頭往西屋那邊望了望,「妹妹都還沒起,你也再去睡會兒。」

  「她也醒了,你們去菜園子的時候就去灶間幫忙了。」

  關文上前抬了抬籮筐,饒是他力氣大也覺得這實在是有些份量。李大郎笑道:「這一筐子有個幾十斤重,可當心閃著腰。」

  關文笑了笑,「你多注意下才是真的,不過滿滿當當地去,回來的時候這一筐子可就空空的了,也累不著。」

  李大郎哈哈大笑,李二郎說道:「姐夫這話說到大哥心裡去了,要真能都賣個乾乾淨淨的,可是讓人樂得找不著北的事兒!」

  說話間張氏已經將做好的饃饃端了出來,李欣在後面端了兩碗昨兒剩的菜湯。李大郎道:「妹妹回門還讓你辛苦,你大嫂可真是不懂事。」

  「大哥說哪兒話,我要去幫忙大嫂還能趕我不成?」

  說得張氏笑道:「我巴不得你來幫我呢,哪還能趕你?就怕我做的饃饃你大哥不愛吃,念著你的手藝又不敢讓你為他忙活。」

  在家的時候劉氏一般都會拘著李欣不讓她太辛苦操勞,所以即使全家都喜歡吃李欣做的菜,她做菜的時候也並不算多。

  李大郎呵呵笑了聲,幾口咬了饃吃了,囫圇地吞了湯,抹了下嘴巴子道:「好了,你們也吃去吧,光看著我們吃多不好。」

  「等你們走了我們再吃,爹和娘還沒起呢。」

  李欣接過兄弟倆的碗,又細細囑咐道:「看著時間回來,別誤了午飯。」

  「噯。」兄弟倆都答應下來。

  沒過多會兒,就看到大柳駕著一輛騾車過來了,騾子噠噠噠地跑得輕快,後面車輪子上不過搭了個木板子,大柳坐在前頭,上面還放著兩筐蔬菜。見到李家兄弟,大柳招了招手停下騾車,跳下車來喊道:「斐子哥,丘子,你倆收拾好了沒?」

  「收拾好了!」

  李大郎朗聲回道,和李二郎合抬了一筐菜去,關文隨後自己抬了一筐跟上。

  大柳讓開位置待三人把菜筐子放好,這才笑著對關文道:「欣妹子和關大哥回門兒呢?」

  關文對大柳沒多少印象,只能含糊應道:「噯。」

  「這是大柳,阿文可能不認識。」李欣出來笑著引薦二人認識,對關文道:「柳大嫂子跟我從小玩兒到大,關係挺好的,都是咱們李家村兒的。

  李大郎補充道:「你倆成親的時候他們都來了的,那會兒人多,你可能沒注意。」

  關文趕緊跟大柳打招呼,笑道:「柳兄弟。」

  「文哥見笑了,下回咱有空再聚聚。」大柳爽朗地一笑,「欣妹子,文哥,今兒趕集得壓著時間去,就不跟你們絮叨了,下回聊啊!」

  關文點頭笑道:「好,有空聚聚。」

  「大柳哥一路小心。」

  「噯。」

  李家兄弟坐上大柳的騾車去鎮上了,李厚仲夫妻倆隨後也起了身,李銘也起了床,一家人吃了早飯歇著,李銘收拾妥當後乖巧地坐在堂屋凳子上,聽李欣跟他說話。

  今兒趕集,私塾那邊李銘因為李欣回門而特意請了一天的假。李銘很高興能這般陪著姐姐說話,聚精會神堪比在學堂上聽先生講課來得認真。

  李欣正在跟李銘講準備童生試的事情,她雖然對古代科舉瞭解地不多,但考試的經驗可是不少,說得是頭頭是道,把李銘也給唬地越發瞪大眼睛。

  姐弟倆正說得興起,屋外響起一個男聲,聲如洪鐘的,「老二!老二在家吧!」

  李欣和李銘對視一眼,出門一看,姐弟倆不約而同地都皺了眉頭。

  在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李厚仲的老大哥,最近想要李厚仲承擔下李岳氏金絲楠木棺材的李厚伯。

  「大伯咋來了,怎麼都不提前打個招呼。」

  李銘反應快,家裡大哥二哥都出去了,他少不得要出來應酬。給李欣使了個眼色,李銘便笑著迎了上去。

  這時候劉氏在後院那小溪邊兒洗衣裳,張氏忙著給小兜臉上被蜂子蟄的地方抹尿,江氏還在睡著沒醒。

  李厚仲倒是和關文在豬圈裡忙活著清掃豬糞,聽到他大哥的聲音,忙慌慌地就跑了出來。

  關文跟在後邊,和李欣打了個照面。

  李欣小聲道:「我去跟娘說一聲,你總歸也是晚輩,去跟大伯打個招呼。」

  對於李欣以前的事兒關文聽說過一些,李欣對她大伯三叔無感他也知道,遂應了聲跟了上去。

  李厚伯跟李厚仲長得有三分相像,不過到底年歲要大些,大孫子都已經快十歲了,他自然顯得更老些。額頭上皺巴巴的,整張臉乾得很,但是看上去還是白白胖胖渾圓渾圓的,比起李厚仲的精瘦來顯得富態許多。

  關文喊了聲大伯,李老大上下打量關文一番,手戳了戳自己的臉蛋子,「侄女婿這疤看著挺□人的,抹點兒藥膏能給祛祛。」

  關文淡淡地應了聲,李厚仲道:「昨兒欣丫頭跟她當家的回門來著。大哥這時候咋來了?」

  「還能啥事兒?前兒讓銀子去跟你說事兒,昨兒又讓金子請你家去,你都拖著不應不理的。這回大哥我親自上門,看你還敢拖拖沓沓說不出個準話兒來不。」

  李厚伯哼哼兩聲,直走進李家堂屋,撣了撣身上的灰,漫不經心地坐在正位挺起腰,似是隨意地問道:「昨兒聽金子回來說,你家的事兒還得全家商量了才能應啊?好似都是你媳婦兒做主似的。」

  李厚仲不知如何回他大哥,只能含糊地「啊」了一句。

  李厚伯拍了兩下桌子,哼唧道:「老二,不是哥哥說你,你一大老爺們兒怎麼能被一婦人拿捏在手裡邊兒?當家的還不能自己拿主意?弟妹反了不成?」

  這話說得有點重,李厚仲忙回道:「也不是……斐子和丘子都大了,啥事兒大家都得打個商量……」

  「哼!你做爹的說啥,那兩崽子能不聽你話?被媳婦兒欺壓著也就算了,你還要被倆兒子騎在頭上?」李厚伯怒道:「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李厚仲在他大哥面前一向硬氣不起來,諾諾地含糊著。規矩地站在李厚仲身後的李銘眼中微光閃了閃,嘴角有些僵硬地抿起。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0:44 AM

第四十章 兄弟鬩牆(中)

  今日李大郎李二郎都不在家,家裡男丁不過就是李銘和他爹兩個。關文對於李欣娘家的事情不好插嘴也說不上什麼話。

  李銘很是憂慮,生怕他爹真的被大伯給唬住了拿了主意應承下給阿嬤打造一副金絲楠木棺材的事情。

  大伯家倒是會舒坦了,就怕自己家裡邊又是一場風波。

  前頭爹買三叔鋪子裡鐵犁的事情的教訓還擱那兒擺著呢,依娘的脾氣,不鬧一通是不可能的。

  李銘心裡盤算著,只聽得耳邊李厚伯教訓他爹的話,他爹愣是不敢開口反駁一句。話裡話外還有埋怨他娘的意思,聽得他怒火中燒卻又不能不顧輩分貿然出頭。

  打眼一瞅,便見他姐夫在門口那地方坐著,眼皮子搭著像是沒聽到這屋裡的話。

  李厚伯說得激動,李銘趁機縮了出來,挨著關文坐了,小聲道:「姐夫。」

  「噯。」

  關文忙應一聲,「咋出來了?」

  「聽得不歡暢,看我爹受氣憋不住想吼大伯兩句。」李銘笑嘻嘻地道:「怕控制不住,就出來了。」

  「嗯,你是讀書人,還是不要跟人逞口舌之爭的好,況且那還是長輩。」

  「姐夫也聽到大伯說啥話了?」

  「自然聽得到。」關文快速瞥了一眼裡面,「大伯聲音挺大。」

  李銘圈住雙腿歎了口氣,「爹被大伯壓了一輩子,都翻不過身來了,事事都聽大伯三叔的。阿嬤也是,盡偏著大伯三叔,對爹一點兒都不好。像娘說的一樣,有時候我都覺得爹肯定不是我阿嬤的親兒子。」

  「老人家偏心是常事。」

  「可不是麼。」李銘撇撇嘴,「大伯是長子,人丁興旺,家底比爹厚,阿嬤自然偏著。三嬸子是鎮上人家的閨女,還幫著三叔開了鐵匠鋪子,阿嬤就覺得三叔了不起似的,總覺得鎮上人要比村裡人高好多地位。我爹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自然遭嫌。」

  這話可不好接,關文只是笑了笑。

  「我就想著,等我以後考了童生,再考個秀才,我爹跟我娘就能挺直腰板了,那時候連大伯也要對我爹客氣三分。」

  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李銘這番信誓旦旦的話說得頗有幾分賭氣的味道。關文點點頭,「銘子讀書了得,以後肯定有出息。」

  李銘便高興地笑笑,笑了會兒又顯得落寞起來,「當年要不是因為姐姐的事,我也不可能被娘送去讀書的……」

  嘀咕了兩句,李銘立刻覺得在姐夫面前說這話顯得晦氣,轉了話題道:「姐夫,你不是有弟弟也在讀書的?昨兒娘問起好似看你不樂意說。」

  昨天見關文尷尬是李銘出來解的圍,他人雖小,但因李欣的關係從小看盡了村裡人的臉色,自然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關文不妨李銘問這個,有些尷尬道:「啊,是我六弟,今年十六了。」

  關止承十六歲,人的確挺聰穎,跟著先生在私塾讀書表現也不錯,但越大就越顯得過於迂腐。倒是考過兩次童生試,只是都沒過,關止承事後只在家人跟前罵出題者出的爛題,罵閱卷者不是伯樂,反正從來沒在自己身上找過原因。

  關文也隱隱覺得關止承的性子有些呆板迂腐,但家裡事多,再加上關止承自己主意大著,十六歲的半大小伙子都有自尊心了,他也不好說什麼。

  聽聞李銘十二歲的年紀就要去考童生試,關文不由拿他和自家弟弟做比較,無形中產生了自卑感。要是李銘今秋真的考上了童生,關文恐怕更會替自家弟弟覺得羞慚。

  李銘拍手道:「姐夫能介紹那位哥哥給我認識嗎?先生說,讀書人要廣交天下朋友,要豁達,胸襟寬闊。不知道他是在哪個先生私塾裡讀的書?說不定我也認識的。」

  「是張子善先生門下的。」這個關文倒是知道,送束脩的時候去過幾次,見過這位面目嚴肅、與他名字不太相符的先生兩面。

  「哦……張子善先生吶……」

  李銘微微皺了眉,倏爾笑道:「我認識這位先生的!我家先生提起過他,說他對《中庸》的講解最為精闢,不過就是人有些刻板,先生說他名下學子都有點兒木頭。」

  「是嗎?」關文倒是頭一次聽到有對張子善先生負面的評價,忙問道:「你家先生和張先生相熟?」

  「不怎麼熟吧……」李銘道:「不過他們都是輝縣的私塾先生,彼此之間應該都認識,更何況私塾開辦的地方還是挨著的兩個村子。雖然我家先生並不怎麼認可張先生,但是我家先生也說,每年張先生門下考上童生和秀才的倒是很多,幾年前張先生門下還有個進士及第的呢,那會兒張先生特別風光。」

  關文點點頭,正是因為張先生門下出了那麼一個得意門生,關文那會兒走鏢才沒把關止承接到鎮上私塾去。

  「銘子說了那麼多,我還不知道你家先生是誰呢?」

  「我家先生叫顧長生。」李銘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顧先生年紀要比張先生小很多,張先生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了,我家先生不過才過而立……」

  「先生年輕,和你應該更談得來。」

  「對啊,我姐也那麼說的。」李銘笑彎了眼,「姐姐說顧先生教育學子的方法很好,不會太約束,卻也不縱容放任,讓我跟隨先生好好學,學識在其次,主要是要學會做人。」李銘有些興奮地道:「對了對了,姐姐還專門念了《大學》裡的起句給我聽呢!」

  說著便背了起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李銘說著,關文聽著,身後李厚伯的教訓聲和李厚仲的諾諾應聲都被他們置之腦後了,卻不料忽然堂屋裡邊一聲巨響,二人忙回頭一看,原來是李厚伯拍了桌子,那四角桌子搖搖欲墜的,餘音震得李銘耳朵生疼。

  只聽李厚伯生氣地大罵道:「老二你是要做個王八羔子還是怎的?跟你大哥我還打哈哈!啥事兒一定要聽你婆娘的?你就不能做回主啊!娘在那兒唉聲歎氣地等著你給她做棺材呢!你到底還是不是娘的孝順兒子!」

  一個「孝」字壓下來,李厚仲不敢吭聲了。

  前頭李厚伯跟他好說歹說他也只是打著哈哈,方才被逼得急了才只能說等他家的來了再說,就那麼一句惹得李厚伯發了怒。

  李銘忙上前喚了聲爹,對李厚伯道:「大伯,你這是……」

  「銘子你讓開!大人說話小娃子不要多嘴。」

  李厚伯肥掌一揮,差點打到李銘。李銘一個趔趄被關文護住,眸子裡也多了層火光,劈頭怒道:「大伯別弄錯了,這是我家,由不得你做主說啥定啥的!難不成你做大哥的說什麼,我爹這個做弟弟都得應承不成?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大伯不是孝順嗎?阿嬤要金絲楠木棺材大伯不知道給阿嬤造?偏要賴在我爹身上是什麼道理!」

  「你……反了反了!書讀幾天你就讀野了!竟然敢跟長輩這樣說話!我今兒非代你爹教訓教訓你不可!」

  李厚伯「蹭」地站起來,對李銘怒目而視,舉起大掌正要拍下去,卻被關文一下子截住了手腕子。

  「大伯,有話好好說,銘子也才不過十二歲,跟您大孫子比起來大不了多少。」

  李厚伯看關文出面便有點兒怵,畢竟他也知道關文跟山匪幹過架,只好強撐道:「長輩教訓晚輩那是天經地義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銘子正經的爹還在這兒,您這般做,就有些……」

  「有些越俎代庖了,大伯。」

  卻是李欣提著裙角站在門外,眼光冷冷地接過關文的話,「金絲楠木棺材,我們不造,阿嬤想要那種棺材,大伯家四個壯勞力足夠打造了。我大哥二弟近段時間都忙,沒空造棺材。」

  李厚伯一噎,似是不屑與侄女計較,轉而對李厚仲道:「瞧瞧你這兩個娃,都是些什麼樣子?你也不好好教教!」

  李厚仲漲紅了臉正要說話,門外突然傳來攜帶怒氣的吼聲,「我的娃我自己會教,大哥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兒就好,我們家的事兒大哥你少插那麼一手!真是閒得慌了不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0:48 AM

第四十一章 兄弟鬩牆(下)

  劉氏手上還端著一大盆衣裳,「咚」地一聲擱在地上,力道頗大,雙手叉腰怒視李厚伯道:「大哥六個娃不好好顧著,還想著幫你二弟教訓兒子?先把你的兒子教好了再說!」

  李厚伯一愣,立馬「啪」一聲拍了桌子,恨瞪著劉氏,劉氏不甘示弱地回瞪。

  李厚伯這時候卻是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這事兒正好戳中他的軟肋。

  李家老大膝下金銀銅鐵四個兒子,珠寶兩個女兒,李金李銀歲數都大了,孩子也三三兩兩地有了,心性便是早就定了。李金平日喜歡喝點兒小酒,因為嗜酒還犯過幾次事兒。李銀性格有些陰沉,打罵媳婦是家常便飯。三女李珠九年前遠嫁,此後再沒回娘家。

  老四李銅和李欣同歲,從小就是個闖禍的主,現在和村裡一些賴皮諸如李大柱之流混在一起,除非他爹娘讓他做活,他就不會自己動手幫襯家裡。雖說李銅為人如此,但是卻娶了個賢妻。不過這賢妻也是擺在家裡的「閒妻」,李銅嫌棄自己這個媳婦其貌不揚,新婚三天後就對媳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老五李寶就嫁在這鎮上,夫家很有些家底。而最小的娃子李鐵,十七歲的年紀,如今也要說親了,但他性格太懦弱,看上去比讀書人還弱不禁風,婚事擱在那兒也甚是讓李厚伯和其妻朱氏頭疼。

  劉氏字裡行間暗示李厚伯教子不嚴,李厚伯如何能忍?一時間的詞窮過後,便衝動地口不擇言道:「你教得好!兒子女兒都敢騎到他們親爹頭上,敢頂撞長輩了!一個讀書讀野了,一個在外面也學野了!」

  這最後一句可是在暗諷李欣曾經五年的窯子歲月了。

  劉氏倒吸一口氣,驀地跨步上前一推李厚伯,還有要打他的趨勢,嘴裡淒厲地吼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李銘和關文見勢不妙,忙上前去攔住劉氏。李欣也在後面抱住劉氏的腰。

  「說就說!我還怕你一個婦道人家不成!」李厚伯邊往後退邊氣吼道:「二弟!你看你婆娘什麼樣子,你也不管……」

  李厚伯一邊罵一邊扭頭去找李厚仲,卻忽然噤聲閉了嘴。

  李厚仲此時額頭上青筋暴露,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死死盯著李厚伯像是要吃了他一樣,讓一向認為自己二弟人軟好欺的李厚伯都嚇了好大一跳。

  「二、二弟……」此時李厚伯還不知道李厚仲為何如此,只能試探地喚了他一聲。李厚仲強制壓住自己的怒火,還算是輕聲地問:「大哥,你剛才,說了啥?」

  「說……說了啥?」李厚伯有些呆地反問了一句,「你這兩個娃都野……」話沒說完只聽「砰」地一聲,卻是李厚仲自己掀了面前的桌子,桌面直直朝李厚伯砸去,李厚伯伸手擋了下才避免被砸到頭的噩運。

  「老二!」

  李厚伯驚怒交加,不可置信地哆嗦著往門口躲,一邊道:「你中了邪不成?竟敢對我動手!」

  「你活該!你可是我家欣兒親親的大伯,欣兒她當家的都在這兒,你做長輩的居然還這樣挖我家欣兒的心肝子!」劉氏捶足頓胸地朝李厚仲哀嚎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一直不敢忤逆的大哥啊!你拿他當哥,人家可沒拿你當弟弟!這下他說啥你還真的應啥了不?你要是真的接下造棺材這事兒,我就跟你和離!誰愛當你們老李家的兒媳婦誰當去!一輩子當牛做馬的都得不到著好,臨了臨了還要被人戳著痛處罵!」

  李厚伯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造了口孽,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總不能不認這筆賬。一時之間他有些懊惱自己的衝動,又有些埋怨兄弟對自己的不留情面,還對自己被弟媳婦指著鼻子罵覺得萬分丟臉,尤其是這兒還有三個小輩在……

  張氏從堂屋傳來異動起就抱著山子出來了,只是看屋裡的架勢,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山子有些害怕地摟著她的脖子問:「娘,爺爺打大爺哦……」

  張氏掩住他的嘴抱著他回了東屋,讓他看著弟弟,囑咐道:「不許跟人胡說,聽到沒?」

  山子似懂非懂,還想問點兒什麼弄明白方才看到的是怎麼一回事,卻見他娘已經出去了。

  哦,娘走了,等爹爹回來也可以問哦。山子拍拍掌,目不轉睛地盯著擦了尿後又賴在床上睡熟了的小兜。

  張氏先去了西屋看江氏,懷有身孕的江氏嗜睡,現在卻被堂屋裡的動靜吵醒了,怕出什麼事兒倒是沒出去。見張氏端著吃食進來,江氏忙問道:「堂屋啥事兒?我聽著乒乒乓乓的,聲音還老大……」

  張氏手指在嘴上比著「噓」了一下,「亂著呢,你既然醒了就在屋裡頭把早飯給用了。」說著小聲道:「還不是為著金絲楠木棺材那事兒?婆母和大伯吵起來了,好像又扯到妹妹身上了。」

  「扯到姐姐身上?」江氏皺了皺眉端過碗,「莫不是……」

  「我沒聽全,我也是半道上聽來的。婆母還威脅公爹,要是接下這檔子事兒,就跟公爹和離。」

  「呀!」

  江氏立馬摀住了嘴,不敢相信地確認道:「真的?」

  「可不是真的?」張氏朝堂屋那邊望望,「這下我倒覺得公爹肯定不會應下造棺材那事兒了,好像公爹已經和大伯翻臉子了。」

  「不會吧!」江氏又是驚呼,「公爹一向對大伯敬重得很,就連對三叔也一直有些遷就,說啥應啥的……公爹能跟大伯翻臉子?」

  張氏冷笑道:「二弟妹難道不知道?就算大伯對你大哥,對二弟對三弟這三個侄子打罵,甚至是說婆母的不是,公爹都不會說啥,更不會跟大伯橫起。但只要涉及到妹妹的事情,你大哥,你當家的還有三弟都是豎毛獅子,敏感著呢!公爹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女兒,何況還是公爹婆母唯一的女娃,能讓人欺負了去?大伯掀了公爹的老底倒在其次,說妹妹的不是,公爹婆母絕對是忍不了的!平時公爹是隻貓,一旦事情關乎妹妹,他就是隻老虎!敢在老虎身上拔毛,大伯還真是……」

  張氏因為劉氏對她親近,投桃報李的,對自己這個婆母也敬重幾分。劉氏一向不怎麼與李厚伯、李厚叔家親近,平時親戚往來走動也是能不去則不去,聽劉氏說得多了,張氏也對這兩家人沒什麼好感。

  李欣回來後張氏也頗為喜歡這個妹妹,如今聽大伯出言詆毀妹妹,她如何能好受?

  妯娌倆正說著,猛地聽見堂屋方向傳來李厚伯的聲音。不似來時那般底氣充足,這會兒卻是有些漏氣一般,「老二你、你……我可是你大哥!你竟然對我動粗,還要趕我出家門!」

  「這是誰家門?這是我家門!趕你讓你自己走都是好的,再不走,我讓姑爺和銘子抄扁擔打你出去!」

  劉氏氣撫著胸口大罵,李厚仲陰沉著坐在堂屋。

  李欣攙著她娘,本想緩和下氣氛不讓她爹和她大伯關係搞得那麼僵,但劉氏死死拽著她,而且正在氣頭上,保不準她說什麼都成了火上澆油。想了想還是只能保持緘默了——反正連她一向軟性子的爹都已經擺明了態度。

  只是,從此以後爹和大伯這兄弟,可就真的是生了嫌隙了,還不知道李家老麼李鐵以後說成親事,她爹娘能不能坐主位席接受新侄媳婦的拜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0:53 AM

第四十二章 硬氣底氣

  午晌時分,李大郎和李二郎才回了家,早上帶去的兩大筐菜蔬倒是賣了個乾淨,裡邊兒擱了一罈子醋和兩罐子鹽。

  大柳跟他們打了聲招呼便駕著騾車家去了。

  關文幫著把筐子搬進灶間,山子圍在李大郎腿邊轉來轉去。忙活一通後李大郎才注意到自己這個兒子,略帶了寵溺地道:「不乖乖待著,瞎轉悠啥。」

  李二郎笑道:「山子一早上沒見著他爹爹,想了唄,是不山子?」

  山子眨眨眼沖李二郎搖搖頭,「不是哦二叔,我是想跟爹說秘密哦!」

  「小娃子能有啥秘密。」李大郎不以為意地揉了揉那顆小腦袋,抱起一罈子醋擱在角落邊,略有些愁悶道:「忘了醋得用罈子裝,又配著買了個罈子回來,娘怕是要不高興。」

  「也沒花幾個錢,再說早晌走的時候那騾車也擱不下。」

  李二郎把鹽罐子放到櫥櫃裡面兒去,回頭見山子嘟著嘴一臉不滿地杵在那兒,逗他道:「山子還真要跟你爹說秘密吶?」

  「嗯嗯,二叔不准偷聽!娘說不能跟人胡說的!」

  「哈哈哈,好,我不聽,我不聽!」

  李二郎朗笑著把兩筐子疊在一起,出了灶間放到雜物房去,逕自去瞧自家媳婦兒了。關文看了看山子,小人兒長得白嫩嫩的,特討人喜歡。他呵呵一笑,輕輕捏了捏山子的臉蛋兒笑道:「那姑父也不聽山子跟你爹爹講秘密了。」

  「姑父知道啊。」

  山子眨巴眨巴眼,湊到李大郎耳邊悄悄道:「爹,爹,姑父都在的!我告訴你哦,爺爺打大爺呢!」

  李大郎一頓,立馬抬眼看向關文。雖說山子是湊近說的,但小娃子聲音尖細,又沒雜聲,關文耳力又好自然是聽到了。他倒是不妨這小小娃子竟然還會告狀,愣了下方哂道:「山子看見了?」

  「對呀對呀,可是我問娘娘,她都不說呢……還讓山子不要胡說。」

  山子苦惱地含了手指頭,轉頭望李大郎,「後來娘娘去看嬸嬸,我還看到大爺被阿嬤趕出來了,嘻嘻……」

  小娃子不懂事,以為這是很好玩兒的事情,拍了拍巴掌回味一番,又問道:「爹爹,爺爺為啥打大爺?」

  「大爺做錯事了才會挨打,你要是不聽話,也得挨打!」

  李大郎唬了他一句,山子連忙抱住自己的小屁屁,委委屈屈地瞪了李大郎一眼,「爹爹壞……」然後撅著小嘴兒跑了。

  李大郎這才問道:「文哥,發生了啥事兒?」

  關文自然不好瞞著,而且本來這事兒就得跟沒在家的大郎二郎說一聲的,於是也不隱瞞什麼,一五一十地說了,咳了咳道:「也是大伯嘴快了些,岳丈惱地厲害。」

  李大郎捶了下拳頭,半晌沒出聲,關文抬頭詢問地看他,他才道:「……文哥,你可別心裡有疙瘩……」

  這事兒真不好說。

  李大郎歎了口氣,關文卻是明白過來他是想表達啥意思,笑了笑道:「放心,這事兒成親前我都知道,再說,欣兒挺好的。」

  聽關文叫李欣叫得那麼親熱,李大郎也高興他倆感情好,拍了拍關文的肩,「咱家就妹妹一個閨女,打小也是疼惜著的。也是她命不好,碰上爹那會兒好了賭,輸急了眼,沒錢賠被賭場給扣了,娘四處尋人借錢,親戚朋友都借遍了,還是差了些,正好遇上賣兒女的孫婆子,娘聽信孫婆子的話以為是送妹妹去大戶人家當個丫鬟,只是應急的,沒想到被這婆子給騙了,從此後就再也找不著妹妹了。」

  這些關文都聽李大娘說媒的時候說過,不過李欣嫁到關家去後沒有談過那檔子事兒,他也記得李大娘說的,從來不問,不去挖媳婦兒的傷疤。

  「其實頭幾個月我和娘接到信去接妹妹回家,娘那時六神無主沒多少心思聽其他,我倒是聽那個傳信的說了些妹妹在那會兒的大概。就是不知道妹妹跟你說過沒。」

  關文搖頭,李大郎便歎了口氣道:「我倒覺得妹妹的運氣比起其他人來要好些。進了那個門的,哪個不是被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家老鴇還算是個好心的,養妹妹兩年等她十七了才讓她出來,也是看得起妹妹的相貌。這是一個幸運的。還有一個幸運的,便是妹妹在那兒只跟了一個男人,聽說是個到咱們這兒經商的商人。妹妹二十歲的時候商人家裡出了事兒返鄉了,妹妹那會兒就病倒了,也沒再出來……那啥,然後就是回了家,頭前跟你成了親。」

  李大郎默了下道:「說這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說,其實你也可以把妹妹看成是個寡婦再嫁的。我這個做大哥的,也就是希望你能對她好些,有啥事兒,你能護著她些。流言蜚語的,她有時候擋不及,你多幫幫,男人說話硬氣了,她說話才有底氣。爹娘因為愧疚,從妹妹回來起就把她當成是心尖尖,但妹妹性情好,模樣好,家務活也從來不躲著,閒了就幹活,在家也不遭嫌。說句實在的,就是她不想跟別人打交道,打定主意以後住在家裡邊兒,我也願意養她一輩子的。」

  關文輕聲道:「欣兒有個好哥哥……」

  「我哪算得上什麼好哥哥,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有對不住她的地方……」李大郎自嘲地笑了下:「那會兒要是我能多想想出主意,或者是攔著不讓娘把妹妹賣去當丫鬟,也就沒那麼多事兒了。」

  只是那時候李家急等著錢,不僅是李厚仲賭場的賭債,還有李斐那時辦婚事的錢,他眼見著家裡邊這麼困難,也就沒有多生一分警惕。

  「哎,不說這些了。時候不早了,都在堂屋等著我們呢,先去吃午飯。」

  李大郎搭著關文的肩朝堂屋去,正好聽到李二郎在裡面大喊大叫,「爹你就那麼忍了?!」

  「丘子!」

  李大郎忙走過去把他拉著坐下,恨鐵不成鋼地罵道:「瞧瞧你那火爆脾氣,也不怕把你媳婦兒給嚇著了!」

  李二郎這才深深吐出口氣,轉向江氏,「沒事兒,吃飯。」

  江氏紅著眼睛扒飯,趁機給李二郎夾了一筷子菜過去。

  「好了,沒必要弄得自家人苦大仇深的,跟大伯鬧翻了還不夠,家裡還要窩裡鬥啊?」李欣一邊給大傢伙兒添著飯,一邊說道:「我說二弟啊,你那脾氣也該改改,二弟妹現在可經不得嚇。」

  李二郎氣性大,聽了他姐的話仍舊不舒坦,悶著扒了口飯,掌根子「刷」一下抹了嘴巴,一句聲不吭地死嚼著嘴裡的飯,好像那是他仇人一樣。

  劉氏拿筷子戳戳桌子,喊道:「大郎,姑爺,吃飯!」

  關文挨著李欣坐下,全家十一個人坐了個大圓桌子,桌上菜並不豐富,倒還是有兩樣兔肉和一鍋雞,其餘素菜也炒了些。縱使菜色單調,但也溫馨。

  只是從頭到尾,李厚仲沒有說一句話。

  飯後張氏和劉氏洗了碗,李欣打算收拾收拾東西和關文回關家了。李厚仲卻在這時摸了過來,他瞅著關文和三個兒子說話去了,閨女這邊沒人。

  李欣聽她爹喊,忙應了聲,李厚仲搓搓手心,「這就回了?」

  「噯,關家人多,事也多,再耽誤下去也不好,這會兒回還能趕上做晚飯。」

  「姑爺疼你不?」

  李欣手頓了頓,扶著李厚仲坐下,像是安撫小孩子一樣說:「爹你甭操心我,阿文對我挺好的。倒是爹你,現在跟大伯鬧翻了,以後可要怎麼辦?」

  李厚仲吧嗒了下嘴,「能咋辦?大不了不來往。」

  「那怎麼可能,不說別的,阿嬤可還在世呢。」

  就是李岳氏去了,膝下三個兒子不都得去披麻戴孝去?不過這話李欣卻是沒說出口的。

  李厚仲想了想,歎了口氣道:「你大伯也太傷人了些……」

  李欣倒是無所謂,「大伯口快而已,想來他說那話的時候也沒想那麼深。」李欣蹲下來給李厚仲捏著腿,一邊說:「大伯在這村裡也算是有點兒子地位,要是傳出去他跟兄弟起了嫌隙,恐怕不好。」

  李厚仲默了默,「咱家啥也不說不就得了。」

  李欣笑了笑,「爹心腸就是軟和,怪不得大伯三叔都欺著你,娘也管得住你。」

  「罵你爹呢?」李厚仲輕拍了下李欣肩膀,歎道:「這回爹可是真火。」

  「我知道,爹是生氣大伯罵我那句。」李欣笑道:「爹跟娘也敏感了些,大伯恐怕真沒那個意思,倒是爹你,聽風就是雨的。」

  李厚仲哼哼兩聲,「嘶」地一下,「小丫頭,手勁兒輕點兒。」

  李欣呵呵笑,改捏為捶,一邊嘀咕道:「都多大了還叫人小丫頭……」

  「就是七老八十了,也是爹的小丫頭。」

  「……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0:57 AM

第四十三章 各有嘀咕

  關文和李欣跟李家人道別,劉氏忙摸出一角碎銀子,悄悄塞給李欣,「自己個兒拿著,心裡頭也有底子些。」

  李欣前頭跟劉氏說過回家來不給錢的,這會兒劉氏也不敢塞太多,不過也不少,足有一兩的樣子。背對著關文李欣動作也不敢太大,推了兩下推不過只能受了,小聲道:「娘,以後不要這樣。」

  劉氏連聲應著「知道知道」,面上樂呵呵地,又衝著關文去,跟他說:「姑爺路上當心些,我讓大郎送你們。」

  「不用了岳母……」關文來不及推,李二郎就扛著一筐子的東西出來,全給塞進了關文背來的背兜裡面,試著提了提,李二郎笑道:「姐夫,不重,一點兒小心意,給姻伯他們的。」

  關文尷尬地接過來,李欣忙笑道:「知道了,大哥也別送我們,都認識路。」

  「就是,正是打穀子的時候,家裡邊也忙,不用送。」關文也附和道。

  夫妻倆堅持,劉氏也就不勉強了,看著他們相攜著離開李家,劉氏歎道:「希望這關文是個好的。」

  「文哥人還不錯。」李大郎笑道:「娘不用多擔心。」

  李二郎也道:「文哥話不多,但看著就覺得踏實。」

  聽兒子誇女婿,劉氏特別高興,左右點點發現李銘沒發言,便問他道:「你咋不說話?」

  李銘微微扯了扯嘴角:「說啥?」

  「說你姐夫好不好唄!」

  「挺好的。」

  李銘說完就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心裡卻在想著,原來關家那個讀書人是跟隨張子善先生讀的書……

  他跟姐夫講過他家先生對張子善的評價,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是他沒跟姐夫說,張子善先生以前是犯過案的,沒被押進牢裡,恰巧是因為當時他門下出了個進士,縣官老爺不敢得罪新科進士的先生,所以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帶還封了知道這事兒的人的嘴,所以這事兒沒傳出一星半點兒來。李銘知道這件隱事,還是有一次他先生顧長生喝醉了酒,嘟囔著的時候被他聽去的。

  他家先生說起張子善時,何止是不認可,那簡直就是鄙夷——張子善犯的案不是其他,是強姦。

  他年紀雖小,但對於這宗罪卻是最明白不過。對青樓女子做那等行徑,拿錢買賣,那是正當。但是對良家女子,那便是罪過,而且是重罪。

  當今聖上可是個明君,為開朝第四任皇帝,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他家先生說,如今聖上年輕,前三代皇帝下來累積了不少肱骨老臣,其中一些倚老賣老仗著自己是三朝元老把持朝政,結黨營私,聖上雖有心改革弊政,卻無實權行之。近年來聖上動作大了些,廣開恩科,輕徭薄賦的,對於他們這些學子而言是大大的機會。另一方面,對於犯罪卻是嚴厲打擊,想要以儆傚尤,效仿先朝德馨帝在位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盛況。民安定,則朝政清明指日可待。

  顧長生跟李銘說起這些時雙眼發亮,炯炯有神。李銘是他門下尤為看重的一個學子,雖然還未考童生試,但顧長生卻覺得這個孩子眉目寬闊,有豁達之相,雖然年小,但談吐穩重,自有氣韻,舉手投足之間又有官相之風,所以平時也是多加栽培。

  因此,李銘有時候對外界的認識比一些同在顧長生門下學習的村鎮娃子多些,這便是顧長生開小灶的成果。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李銘想了又想,還是覺得這事兒不好跟姐夫說。如果姐夫那親弟覺得張子善先生是為師典範,他也犯不著去多那麼一句嘴,畢竟雖然那張先生為人品性有問題,可的確也有兩把刷子,門下出了許多童生、秀才是擺著的事實。

  索性也就把這事兒擱在了一邊。

  至於李欣兩口子走後,李厚伯兩個兒子李金李銀又來李厚仲家賠禮道歉轉了一圈,以希望李厚仲和他們老爹修復關係,甚至重新考慮給他們阿嬤打那口棺材的事兒,那便是後話了。

  回到關家時候已經不早了,阿秀正和阿妹在廚房忙活著,李欣跟老關頭和關明打了個招呼,照例挽起袖子去準備晚飯。關文把劉氏準備的禮都拿了出來給關明,說:「這是岳母給的,爹你收著吧。」

  「哎呦,親家那麼客氣……」

  關明邊說著客氣,邊去歸攏了來一樣樣翻看。關止承輕哼了聲,對他爹道:「爹,你眼皮子怎就那麼淺?」

  關明不樂意了,「我眼皮子怎麼了?你拉屎放屁的,不吃五穀雜糧?還看不上這些東西是咋的?」

  阿秀剛好過堂屋來擺碗筷,恰恰聽到這父子倆的對話,擱碗的時候一點兒都沒省力氣,「啪」一聲,望著關止承說:「大嫂準備回門的東西,你在旁邊就陰陽怪氣地說叨,說得好像大嫂拿咱家東西貼補娘家似的。現在大嫂回來,姻伯他們給準備了這麼些禮,你又說收了咱就眼皮子淺了。我倒是不明白了,難不成大哥大嫂回門去就該啥也不帶,回門回來就該從親家那兒帶回些綾羅綢緞筆墨紙硯啥的才上檔次,是不?合著咱眼皮子都淺,就你深!」

  關止承又是一哼,「我才不跟你說,婦人之言。」

  「你!」

  阿秀「啪」一聲將筷子拍在桌上,氣得指著關止承哆嗦道:「你當真是去讀一陣子書,讀得越發不講道理了!還讀什麼!在咱村兒裡沒讀過書卻比你懂事的,甚至是小娃子的都大有人在,你卻是越讀越沒個好樣子!爹跟大哥省吃儉用地攢錢讓你去上學堂,你就是這樣回報他們的!」

  說著又對關文道:「大哥,他這個樣子你還管不管了?我知道大嫂肯定不會跟你說他的壞話,大嫂不是背後嚼舌根的人,可是你也看到了,當著你的面兒他都這樣,背著還不知道嘀咕些什麼難聽的呢!他這性子,擱在外面還不定別人怎麼傳他!」

  把關文搬出來,關止承就有點兒發虛了。

  但關止承也有自己的護身符不是?

  關止承立馬竄到他爹關明後邊,他也是聰明,及時懂得轉移矛盾,半憂慮地皺眉對關明說:「爹,你看五姐那樣,潑著呢!現在全村都傳遍了五姐拿柴刀要砍孫家人的事兒,她一個沒嫁人的姑娘,這名聲傳出去多不好聽!現在還事事出頭的……她可都十八了,再不拘性子,哪個敢聘她!」

  關明護著關止承,含糊地點頭說道:「阿秀也該說親了……」

  一句話又扯到阿秀的婚事上,正經說出來的話題這父子倆愣是不理。阿秀見她爹這態度便委屈上了,一屁股坐了長板凳抹淚哭道:「我知道爹你護著六弟,不就是因為他讀了個書嗎!說得難聽點兒,要是大哥四哥去讀書,指不定比他成就還高些,他這都十六歲上了,卻連個童生都不是,一天到晚還認為自己行市得很拽得不行。爹你就護著他吧,總有一天你把他護成個不事生產白吃白喝的,有你哭的時候!你還指望他當官老爺好讓你威風一番讓人伺候呢?你指望得上嗎你……」

  關武嘴皮子笨,看妹子哭了心裡就慌,忙拍阿秀的背哄,「五妹不哭,不哭啊……」

  關文看看默不作聲的老爹,再看氣得一臉黑的關止承,心裡頭歎了口氣,卻也不好當著家人的面指責關止承,怕他這讀書人自尊心強受不住,便輕描淡寫地說:「老六,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別讓爹一天到晚的為你操心。」

  「何止為他操心啊,白天黑夜地忙活著,多的都用在供他讀書上了,結果養出這麼個沒心沒肺的東西,不尊長嫂又無視親姊的……」

  「阿秀,少說兩句吧。」

  關文也無奈,雖說這妹子明事理,可是性子太直,有時候也容易吃虧啊……這話可不是火上澆油是咋的?

  果然,關止承立馬說道:「我怎麼沒心沒肺了?不尊長嫂?那長嫂要是值得我尊我沒一句話說!無視親姊?你幫著旁人說話,我不無視你難不成要跟你吵不成!」

  「你說誰是旁人!」阿秀此時就是一炮仗,一點就著,「大嫂嫁給大哥就是長嫂,哪是旁人?你不尊長嫂你還有理了不成?大嫂哪兒不值得你尊敬了!」

  關止承正要說李欣是個窯子裡出來的門風不好,又會識文斷字更是女人家不該學的東西云云,阿秀搶在前面說道:「別跟我說大嫂在那不乾淨的地方待過之類的話!大嫂能從那泥坑子裡面爬了出來掙得出個人樣,總比一些人模狗樣說話噴糞的人強些!你要是也掙得出點兒名堂來再跟我說這些也不遲!你現在沒資格說大嫂的不是,你連大嫂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關止承最痛恨的就是拿他跟別人比較,尤其這回比的對象還是他著實輕視不得重視不得的李欣,當即沖阿秀吼道:「你一個女娃子懂什麼!」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少說兩句!咳咳……」

  老關頭重重地拍了兩下桌子,瞪著關明說:「娃子吵架你也不管管?你太歲老爺呢?你是我爹還是我是你爹?」

  關明趕緊哄他爹。

  老關頭哼了聲,「都甭吵了,五娃子說得對,六娃子做事不地道,以後要改。吃飯吃飯。」

  老關頭不愧是大家長,一言定乾坤。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1:10 AM

第四十四章 收成湊合

  他爺爺發了話,關文也不好說什麼,拍了拍阿秀的肩讓她去端菜。

  坐在凳子上關文也想,關止承的性格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同樣是上學堂讀書識字的,媳婦兒她弟弟李銘就顯得機靈乖巧地多,面對他大伯咄咄逼人的時候能屈能伸的。再一想關止承的表現,關文不由失望地很。

  耳邊又響起李斐跟他說的那一篇話,其中有一句說得特別在理。男人說話硬氣了,女人說話才有底氣。自己這個媳婦自己是怎麼看怎麼喜歡,模樣好性情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那點兒過往,如斐子說的,看作是寡婦再嫁也沒啥要不得的。自己在家人面前要是都不維護著,媳婦兒走到外邊去跟村裡的人又怎麼好說話?媳婦兒自己都敢當著荷花村人的面說自己那番過往,他可更該硬氣些。

  於是等到老少爺們兒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關文擱了筷子很是嚴肅地說:「家裡邊兒誰再要說欣兒以前那點兒事,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這話一說,關止承立馬就打了哆嗦。

  關明卻不樂意了,「說說咋了,家裡人都不興說?」

  「家裡人都亂議論,外邊會說成啥樣?」

  「那是事實,又不是誰胡謅的……」

  關止承剛說了一句就被關文一個眼風給嚇住了。關文冷聲道:「我剛才說了什麼?」

  關止承暗哼一聲。

  見最疼的小兒子吃癟,關明就有些來氣,「別唬你弟弟,有啥事兒說事兒。」

  「再詆毀我媳婦兒的,就不是我關文的弟弟妹妹。爹,你和爺爺也一樣,別以為自己是長輩我就不會怎麼樣。我娶了這個媳婦兒,這輩子她就是我媳婦兒,是你們的孫媳婦兒,兒媳婦兒,你們可別讓我覺得咱家人都是親情淡薄不講理的。」說著就對著關止承道:「尤其是你,不要以為讀了兩天書自己就高人一等了,再讓我知道你針對你大嫂,這書你也別讀了,讀了也是白讀,回家來種地去。」

  關止承如今在學堂裡讀書,不累人不花力氣,士農工商又總是士排在第一位,於是便覺得自己的地位也高些,長期以來優越感早就形成了。要是一下子把這些都給他剝奪了,他如何受得了?當即關止承便低垂了頭不言語了。

  當然,從關止承和阿秀對上,再到關文發表這麼一番話,李欣都是知道的。灶間隔著堂屋並不遠,她那耳朵也沒失靈,又有當事人阿秀的轉述,前面的事瞭解地七七八八,後面的,也一字不落地聽全了。

  那時候李欣心口可是窩著的暖。

  雖然跟關文成親才這麼幾天,可李欣就是覺得這是個靠得住的男人。不說別的,單就是當著他爺爺跟爹的面說那麼一番話,她以後說話做事也就沒那麼大些的顧忌。因為,這個男人是罩著自己的。

  李欣一直覺得,女人嫁為人婦最最重要的是要贏得丈夫的認可和尊重,其他的諸如公婆關係、姑嫂關係一類的,都是次要的。女人跟男方的生活圈相接觸的那個點是那個男人,只要那個男人做得好,其他的都沒問題。

  關文給了她這個信心。

  李欣很高興,吃了飯後又餵了家裡獨獨的四頭豬,看著豬吭哧吭哧地拱食也覺得樂。

  晚上關文淡淡跟她說了下今天關止承跟阿秀吵的事,也只是輕描淡寫地提了提,他自然明白李欣定是也知道這事兒的。李欣「哦」了聲,轉頭問他:「這天看著看著就要變了,我給你拆了以往的舊衣重新做兩件衣裳?」

  關文一樂,伸手抱了她的腰,「有媳婦就是不一樣,時時有人惦記的滋味真好。」

  李欣罵他一句,兩人扯了帳子,鴛鴦戲水去也。

  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天氣果然就冷了下來。這段時間關文都忙著收谷子,曬穀子,趕著在變天之前把糧食給歸置了。收了這些糧還要去交公糧,還得看看交完公糧剩下多少,夠不夠下一年全家人的嚼用。

  李欣這段時間也很忙,關家爺們兒們都去地裡忙活了,家裡的事兒都放到了她肩上。李欣帶著阿秀阿妹把全家清掃了一遍,尤其狠狠地拾掇了一番灶間,看著寬闊乾淨不少的灶間李欣特有成就感。

  又翻洗了關家人的被子,棉絮什麼的曬了一院牆。

  收回的糧食曬好了堆成穀堆,關文打著光膀子,臉上有些愁,「今年的收成不算差,可也不比往年好多少……」

  關武點點頭,「往上頭交了些,咱們手裡面留的也不多了。」

  「要是不找點兒其他營生,這日子可沒法過下去。」

  關文歎了口氣,拍拍弟弟的肩膀,「沒事兒,過完年把家裡四頭豬殺了,也能湊湊,再不濟我去山林裡邊兒打點兒野味也能對付些日子。」

  關武囁嚅了下還是小聲地說:「大哥,吃飯倒是其次,這主要是……這接下來要給老四娶媳婦兒,還有阿秀的嫁妝啥的……沒錢可都不好置辦……」

  關文何嘗不知道?只是現階段也只能先穩著。好在胡家那邊也沒催,阿秀婚事也是在看,還有時間,總能想到辦法。

  「別瞎操心了,哥心裡有數。」

  關文把擔子往肩上一擔,讓關武歇息去,自己回了自己屋。

  李欣正給他做著應了他的衣裳,舊衣改的,也並沒有多大的工程。見關文進來,李欣忙迎上去問:「都忙完了?」

  「忙完了。」

  「收成如何?」

  關文搖搖頭,「湊合。」

  李欣對莊稼地上的事情並不太懂,只是看關文的表情也知道不太如人意。今年天公作美,劉氏一直都說今年收成肯定好的,李欣估計關家是因為收成不好不壞,沒趁著今年天好有個好收成,所以有些失落了。

  那也沒關係。李欣笑道:「總算是辛苦一年有了回報了。我給你弄碗水來。」

  說著去灶間給關文舀了一碗熬著的板藍根水,看他辛苦了好些日子,身上都曬得更黑了些,祛祛火。

  關文一飲而盡,沉吟了下才跟李欣說:「欣兒,咱家今年事兒多,眼下四弟要娶妻,五妹要嫁人的,胡家雖然不會開口說要多少嫁妝,但場面上咱們還是得過得去。五妹那兒的嫁妝也得準備著,這婚事雖說沒定,可保不齊哪一天就定下來了。一來二去的,單憑家裡現在這點兒產出怕是不夠……」

  關文話說到這份上,李欣當然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家裡缺錢。

  不過李欣比較疑惑的是,關文到底想怎麼弄錢?

  「……你的意思是,要去做工賺點兒?」

  關文沉默了下,點了點頭說:「碼頭口現在正是需要人的時候,我想趁著這段時間去碼頭那兒做點兒工。」

  李欣眉頭一皺問道:「去碼頭做什麼工?搬運?」

  「嗯,咱們輝縣佔了大貴河的便宜,碼頭口這會兒是行情越來越好了。南來北往的人多了去了,所以需要搬貨卸貨的人。力氣大又吃得苦的,一天下來賺得也不少。而且這工錢是做一天給一天,做多少有多少,幹得也踏實,要是運氣好得了哪個貴人的眼緣,賞錢也能得一些。」

  關文盡往好的方向說,李欣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這裡面的彎彎道道她還是知道一些的。

  首先,碼頭工這種工種有一個特點,就是會排外。先去的人形成了一個類似於集團的組織,新人來搶場子少不得要被老人刁難。

  其次,碼頭鬥毆這種事是比較常見的。做碼頭工搬運東西,這有個競爭在裡頭,誰搶到機會,誰就能得錢,就那麼簡單,大家都搶機會,難免會有摩擦。

  再次,碼頭和集市是同樣的事故多發地,人一多,三教九流的,誰知道誰是誰,不小心得罪了人,別說討公道,甚至連命可能都沒了。

  李欣當即就想勸關文別去。

  這種活又累,又會受氣,更可能會有去幹架的危險,李欣對關文是萬分不放心。他現在腿腳又不利索,別人看他腿一瘸一瘸的,說不定都不願意讓他接活。而且為那一點兒的工錢,彎腰弓背討好人的,李欣實在不想關文受那種閒氣。

  看來,是得找點兒其他營生,生生財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1:14 AM

第四十五章 碼頭風雲

  關文看李欣眉頭皺得死緊,心道李欣是不樂意他去做活,忙跟李欣保證說:「真的沒啥事兒,以前我走鏢跟碼頭口的人都打過交道的,大傢伙都認識也會互相幫襯,你別多擔心。」

  李欣橫了他一眼,「你讓我別擔心我就真萬事放心了?你倒是說說你吃飯睡覺怎麼解決?就在碼頭上找個犄角旮旯的湊合著?」

  關文尷尬地笑了笑,李欣說道:「這事兒先別急,等交了公糧咱們再商量成不?」

  媳婦都這麼說了,關文也只能點頭答應。

  離交公糧的日子還差幾天,家裡的活基本上都松乏了,沒多少大事。李欣想了想,便起了心思讓關文帶她去鎮上看看。

  關文以為她很久沒逛過集市,也樂得陪妻子去轉悠。正好第二日又逢了趕場天,夫妻倆早早起來拾掇一番,便上鎮上去了。

  夫妻倆到集市時已經是人聲鼎沸,一派熱鬧的景象。賣雞鴨菜蔬的,賣鮮果吃食的,賣布匹棉絮的,賣刀具飾物的,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李欣看得目不轉睛,從這頭逛到那頭,又從那頭逛到這頭,關文以為她看新鮮,心裡微微疼惜她,也不拉著她,盡由著她逛。

  走了一圈下來,李欣也有些累了,關文找了個賣茶水的鋪子,夫妻倆坐下歇著。

  李欣喝了點水,對關文道:「平時只有趕場的日子這兒才熱鬧,要是不是趕場天,恐怕就冷清得很。」

  「是啊,好幾個村子的人只有這時候才趕得在一起,賣出買進的,天天這樣可禁不起折騰。」

  李欣想了想問:「碼頭離這兒遠不?」

  「不算太遠,隔這兒也就半炷香功夫就到了。」關文頓了頓,「欣兒,你是有啥想法?」

  「沒,暫時還沒有。」

  李欣望了望吆喝著做生意的販子,又朝四處看了看,對關文道:「帶我去碼頭轉轉吧?說起來我還沒去過碼頭口呢。」

  關文自然是點頭答應,付了一枚銅錢給茶肆老闆,帶李欣朝碼頭走去。

  碼頭口是大貴河天然沖刷出的一個缺口,深凹進去的深港形成船舶停靠的良好條件。此時碼頭口正上演著熱鬧,一個個光膀子卸貨搬貨的漢子忙得熱火朝天,下船來的大戶小戶人家的男丁家眷上馬的上馬,上轎的上轎,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聚了一堆,中間還夾雜著人的吆喝聲、謾罵聲,和著大貴河的流水聲更加顯得熱鬧非凡。

  在河邊的地方自然也有不少賣魚賣蝦賣王八的,河水獨有的腥氣一陣陣撲來,人群中散發的汗味濃郁。這三種味道混合,別說是待上幾天,就是待一個時辰,李欣也受不了。

  條件太惡劣了!

  「阿文,你看那碼頭上搬東西的,比你壯實的多了去了,人家手腳好歹還利索些。你腿腳沒人家便利,說不定你來這做活,還沒人願意讓你幹呢。」李欣拉住關文道:「而且在這兒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就算賺了點兒錢,指不定等你睡著的時候或者不小心的時候又被哪個偷兒給摸走了。依我看吶,到碼頭來做活的事兒還是算了吧,錢的事兒,咱們再想辦法。」

  關文歎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雖然他在這碼頭的確還算有些人脈,但到底是在這做活計,腿腳不便是個大問題。只是在這兒,做了就能得著銀錢,要是做別的,拿錢還得等日子。

  「跟胡家商定好親事都已經好些日子了,我們要是還不趕緊下聘去,瞎子胡恐怕心裡有想法了。」關文無奈地對李欣道:「估計你對小四要娶那媳婦家裡邊的情況不太瞭解。胡家家在咱村尾上,家裡只有瞎子胡一個鰥夫,他婆娘是老早就去了的,只給他留了一個閨女,名喚月英的,今年十八歲了。一直沒說親事,除了是這胡家姑娘不放心她爹,而且家裡面窮出不起嫁妝以外,更重要的就是這胡家姑娘長得不好。雖說也有村裡人看得起胡家姑娘做事麻利不拖沓,家裡面的活計是一把好手的,可因為她那相貌,也沒幾個男人願意娶。」

  李欣微微張了口——她倒是在孫氏被休那天聽到過孫氏說了胡家一兩句,具體情況倒還真不算瞭解。

  看來女人的相貌在這個時代也挺重要的,李欣心想。

  「小四本來也不想娶這胡家姑娘,嫌棄她相貌差,是我拍板定下和胡家的親事。」關文說道:「家裡邊沒那麼多錢,顧及的上這個就顧及不上那個。胡家姑娘相貌不行但能興家,這麼些年伺候她老爹瞎子胡無怨無悔的,沒餓著沒冷著,就知道是個不錯的姑娘。胡家不要咱們多少嫁妝,但咱們多少還是得過得去不是?畢竟人家胡家就那麼一個閨女。」

  這倒是,婚禮要是一點兒排場都沒有,村裡閒人又得嚼舌根子了,女方條件不好,到男方來保不準還要受氣。

  同是女人,李欣也想能幫一幫這個未曾謀面的胡氏。

  不過——沒錢寸步難行,首先還是得解決這談婚論嫁的開支問題吶!

  夫妻倆正說著,突然聽到碼頭一角喧嘩聲忽然間大了起來,還沒過多久,就瞧見一窩蜂的人往那兒撲了去。關文他們挨著那地方不算遠,還沒待李欣回過神來,關文便把她攬在了懷裡朝後面退了不少距離。隨著辟里啪啦一陣亂響之後,人群分開兩道,一個年約三十的彪形大漢手提著一個文弱公子昂首闊步地走了出來,把那公子往地上一扔——

  「跟個娘們兒似的還敢來碼頭跟兄弟幾個搶飯吃?活得不耐煩了你!」

  周圍光膀子的漢子們哄堂大笑,地上的男子吃力地爬了起來,撣了撣染了灰的布衣下擺,抖著聲兒說:「你們……你們欺人太甚,有辱斯文!」

  「喲呵,還要跟老子拽文是不是?你以為你會說四個字四個字的,就真是秀才老爺了?」那大漢嗤笑一聲,「秀才老爺能到碼頭來賣字畫?你唬誰呢你!該不會是想在這兒勾搭哪個下了船的小姐夫人的吧?」

  周圍又是此起彼伏一陣嬉笑。

  看熱鬧大概也是人們的興趣愛好,陸陸續續的周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那似乎是個書生的男子臉憋得通紅,嘴巴緊緊抿著,卻一句話也憋不出來,當真有點兒「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味道。

  瞧那書生也確實可憐,長相清秀,氣質又儒雅的,頂多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應該不會是什麼江湖騙子。李欣一時好心,開口客氣地說道:「那位大哥,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的,都不容易,算了吧,誰沒點兒難處,瞧他也挺瘦弱可憐的,真要是個落魄書生,咱們犯不著為難人家。」

  彪形大漢朝李欣一望,乖乖,可是個美貌婦人,那胸挺得……不過怎麼有隻手搭在她肩上?朝她旁邊一看,大漢微微愣了下,有些詫異地道:「阿文?」

  關文臉色有些不虞,但還是點了點頭,叫了聲,「嚴三哥。」

  「阿文,你認識的人?」

  「嗯,那會兒走鏢的時候打過交道。」

  關文沖那位嚴三哥道:「嚴三哥,這是我才娶的媳婦兒,娘家姓李。」

  嚴三哥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原來是弟妹啊,我倒是知道阿文娶妻了,不過那會兒忙著,也沒去觀禮,弟妹不要見怪啊。」

  李欣趕緊笑著說不會。

  像嚴三這種在底層摸爬滾打的人,對同樣和他一樣在底層掙扎的人更多了一股敬意和理解,畢竟大家都是同病相憐嘛。所以雖然知道李欣曾經是個窯姐,可也不會對李欣有多少看法,反而覺得,這種女人能掙出個人樣來,行!可對那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秀才的書生,嚴三就沒什麼好脾氣了。

  李欣開了這個口,嚴三自然要給李欣和關文面子,罵了那書生兩句,警告他不准再來後才讓他滾蛋。

  看熱鬧的人散去,嚴三叫上關文說要敘敘舊,二人找了個露天空著的地方坐了,李欣也含笑跟在關文一邊。

  嚴三首先問了關文的近況,聽關文說本來打算去碼頭找活,嚴三便搖頭說:「我勸你還是別去,現在碼頭扛把子可不是以前的杜爺,如今掌碼頭這把勺的,心可狠著呢。」

  關文一頓,「這領頭的又給換了?」

  「老話不是說了嗎?江山代有才人出,什麼……總有新人換舊人的。」嚴三大咧咧地說道。

  李欣沒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弟妹啊,我就是個粗人,說話不對頭的地方你別見笑……」嚴三搔搔頭,李欣忙道:「不會不會,三哥說話風趣得緊。」

  嚴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歎了口氣,略微正經地對關文說:「阿文,我過兩天也打算離開碼頭另外找個活計做了。你想找錢,這碼頭可是個是非之地,來不得,真的來不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1:3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19 11:53 A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應招崔府

  關文歎了口氣,望了李欣一眼也道:「我媳婦也說,我腿腳不便,來這兒做活計不好。」

  嚴三笑道:「弟妹那是心疼你。」

  說得關文頓時笑了起來,李欣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嚴三哥,你長年累月地在這鎮上做活的,依你看,這會兒做什麼來錢些?」關文也不賣關子,「我家小四要娶親了,小五今年十八歲,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我都得比著過年前把這兩件大事給辦了。今年收成不好不壞,交了公糧的租子也剩不了多少,總不能……把老人家的棺材本給掏出來不是?」

  嚴三想了想,拍了下大腿道:「我倒是知道有家大戶急招短工,也就只干一個來月,幹完結錢。」嚴三朝西邊兒方向指了指,「知道鎮上崔員外不?那個大善人,逢年過節都施粥的,他家門戶就在隔著集市不遠的地兒,再過去些就是鎮上的老街巷了,買農家東西和鎮上東西都挺方便,那房子位置真叫一個好……」

  說著搔搔頭,「有點兒扯遠了。崔員外一家要賣宅子,聽說是兒子在京師有了出息,崔員外要舉家搬去京師,他們老宅又是在另一個地方,這宅子閒置著也沒用,就給賣了,最近正在和買主談價錢。因為要去京師,帶不走太多人,除了些簽了死契的,其他都放走了。這會兒崔家又覺得人手不夠,想要招人回去幫忙,說好的是一天一百錢,幹多少天得多少天的錢,不幹了走人的時候給工錢,吃飯睡覺都在宅子裡頭。」

  說得關文有些動心,李欣留了個心眼,問:「招人幫忙到底是做啥?一天一百錢的工錢也不算低了……」這要是做上十天,就是一吊錢,半兩銀子呢!十天半兩銀子還包吃包住,上趕著去的人恐怕很多吧?

  「我也是聽人說,具體的還得去崔家問問去。」嚴三笑道:「阿文你也知道我好喝個酒,有時候喝醉了,容易誤事兒。以前我去崔家也打過短工,就因為好那點兒酒差點把差事給辦砸了,後來覺得丟人,我都不敢上崔家去討活做。」

  這嚴三看上去塊頭很大,沒想到也是個會害羞的。李欣笑了笑說:「三哥怕啥,難不成那崔家的管事還認識你了?」

  「那可不?」嚴三搖著頭說:「從此後他見我就搖頭,我更不進去了!」

  關文和李欣都笑起來,又聊了會兒,關文跟嚴三告辭,說不耽誤他上工,自己打算去崔家看看。

  嚴三自然不好繼續留人閒聊,「以後有啥事兒記得找我,我不在這碼頭,也在這附近找活做的,隨便問個人十有八九都知道。」

  有那麼一條好人脈怎麼可能不用?李欣忙點頭,「那就多謝三哥了。」

  嚴三笑著點點頭,又和關文寒暄兩句便揮手走了。

  看不見人了,關文才湊到李欣近處說:「嚴三行三,他上頭還有兩個哥哥,都是狠角色。他雖然好些,可這個人我們還是少打交道的好。」

  李欣微愣,方纔還以為有了條好人脈,這會兒冷不丁就被澆了冷水——這人脈還有點兒燙手,可是接不得。

  無奈點點頭,李欣自然知道嚴三這種背景有可能會帶來禍事,想通了答應地也不含糊,「知道了。」

  遲疑了一下,「可那這嚴三哥說的崔家,我們還去瞅瞅不?」

  「去,要是真有那麼高的工錢,接下這個活也挺好的。」

  於是夫妻倆商定去崔家看看。

  崔家宅子所在的位置確實有很好的地理優勢,往東不遠就是市集,趕場的日子想要吃點兒農家新鮮的東西十分方便。往西不遠又是輝縣的商貿區,各種各樣的茶樓酒肆,金銀飾鋪,雜貨傢俱店應有盡有,買什麼都特別便利。

  不過也有一點不好,就是平時候噪音有些重,趕場天尤甚。要是喜歡清靜的人家,買這麼一棟宅子倒是不怎麼合適了。

  李欣站在崔宅大門外,關文上前去詢問崔家招人的事情,一個深衣打扮,面目清的管家似的人物正好在旁邊,聽關文問,先是有些詫異地看了看他的臉,然後才平和地笑道:「小兄弟要來應招啊?」

  「是啊大叔,還招人不?」

  「正好還差一個人才夠。」

  那管家上下掃了掃關文的體格,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臂膀,拍拍他的肩,「小兄弟挺壯實的啊。」

  「也就是力氣活能幹……」關文笑道,也不隱瞞,「不過我以前發生過些事兒,臉上留了疤,這您看到了,還有就是——」說著拉起了點兒褲腳,「我這腿走路也有些瘸,不過您放心,走路是沒問題的。就是不知道……我這樣的府上招不招?還有就是,到底這是做啥工?」

  管家卻是十分欣賞關文這樣不藏不掖的性格,撫掌笑道:「小兄弟不用擔心,你說的這些都沒問題。」

  說著招了個看上去挺機靈的小廝去做工的地方打個招呼,又對關文說:「我這就帶你去看看。」

  關文忙謝過,遲疑著略微擔憂地朝李欣望了一眼。管家眼尖,一看李欣婦人打扮的樣子就明白了,樂呵道:「你這還是夫妻兩個一起出來尋活計的啊?」

  還不待關文否認,李欣就先說道:「家裡等著用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麻煩大叔了。」

  「不麻煩不麻煩。」管家招呼道:「小兄弟,叫你媳婦一起進去看看吧。當時沒考慮好做工的人吃飯的問題,我還說明兒再貼個招工告示招個做飯的,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說著便笑問李欣道:「大妹子能做廚房的活計吧?」

  「能,大叔放心,整治吃食我也有兩下功夫。」

  李欣這可不是吹牛,大鍋飯嘛,她曾經也幫人弄過的,而且她的手藝比起一般人來說還高些檔次。

  管家聽她這麼說自然高興,一邊帶著關文夫妻倆往宅子裡走,一邊說道:「小兄弟——」

  「大叔叫我阿文就行,關文。」

  「好,阿文你應該也知道我們崔家是要賣這宅子,買主也定了,不過買主出錢,讓我們在給宅子前先把有些地方給改改,要拆的得拆,要建的得建,泥瓦上人倒是都有,就缺些搬磚運瓦的,這也是個力氣活,須得人手能提得起,肩得挑得動。」

  一邊說著,也就走到了崔家宅子正動土的地方,方纔那機靈的小廝看到管家便立馬叫了聲「崔管事」。

  得,看來人管家是家生子兒來著,跟著主人姓。

  正做泥瓦工的倒是沒多大反應,其他一些正在搬磚運瓦的卻全都停了下來,其中還有兩人一下子就叫出了關文的名字。

  「喲,還是熟人,這就好辦了。」

  崔管事笑著給雙方介紹了下,又道:「他們這十來個人都是才應招來的,今天上晌開始忙活。阿文你這樣,今晚上收拾點兒東西就在這歇了,明兒一早和他們一起上工,這比較好結工錢。」

  關文稍微猶豫了下,回頭看李欣。

  「對了大妹子,你的工錢我們再另談,還有就是你在這歇的問題,我還得去問問管事婆子。」

  李欣和關文對望一眼,心裡微微有了譜,知道關文是很想做這份活,又自己合計了下方道:「崔叔您太客氣了,那等會兒我和我當家的回去收拾收拾再來,您看成不?」

  崔管事自然沒異議,囑咐大家幹活,引了關文和李欣另談李欣的工錢。

  「這樣,一般來說我們府裡的廚房婆子月例是一千二百錢,不過這是在吃的喝的住的穿的都由府裡提供的前提下核算的月例。大妹子你們這是打短工,錢數自然要高著些,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就和你當家的一起在這兒幹,到時候工完了,你倆一起走,工錢比著你當家的算下來給,你當家的多少,你就多少,你看成不?」

  這可是十分優厚的條件了,關文累死累活一天一百錢,她就做三頓飯就一百錢。

  條件太好了,就有點兒讓人琢磨了。

  李欣略頓了頓開口道:「崔叔,您看我這每天就做三頓飯,錢拿得跟我當家的一樣,其他人會不會鬧意見?」

  崔管事這才略有些慚愧地道:「當然,要這麼拿工錢你就單做三頓飯是不太合適的,所以廚房那邊的衛生你也得幫著幹些。另外我想著,你們村裡邊兒有沒有比較討小娃子喜歡的吃食?我家小姐嘴刁,最近鬧脾氣都不怎麼吃府裡廚子做的菜了,我就想著你能不能做個新鮮的,先討了小祖宗的好兒。把她哄高興了,就是再漲工錢那也是沒問題的事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1:38 AM

第四十七章 知恩圖報

  這種錢能不能賺?

  李欣思量了不過三秒,就應承了下來,點頭說道:「崔叔你放心吧,該我分內做好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好的。」

  崔管事很是高興,吩咐人去拿了兩張契紙過來,「咱們崔家一向請人都會列個憑證,這你們先拿去找人看看,要是妥當,咱們就蓋個手印,完工那日從賬房那兒結錢就方便得多。」

  崔管事以為這兩口子不識字,也好心讓他們去先尋人看,一般而言僱傭契約就沒多大問題了。

  李欣接過崔管事遞過來的契紙細細看了下來,崔管事倒是驚訝道:「大妹子識字兒?」

  李欣抿唇笑道:「家弟入私塾隨先生唸書的,我也沾了光學了一些,基本的還是認識的。」

  崔管事嘖嘖道:「我就瞧著大妹子通身的氣質不像是一般的鄉下婆娘,言談舉止的都嫻靜得很。阿文看著也不是一般人,你們兩口子以後可是能飛黃騰達的人物啊!」

  關文笑道:「崔叔你說笑了。」

  「是呀崔叔,說得我們都不好意思了。」

  「咳,你們可別以為崔叔是在說假話。」崔管事一本正經道:「我跟隨我們家老爺也見過不少世面,看過的人沒有上萬也有成千,有沒有前途的我一看就知道。這可不是我吹牛,有出息的人,看上去就跟那沒出息的不一樣。單就拿你們來說,來應招做短工,跟前頭那些個弓腰哈背求爹告娘的就不同,說句實在的,招他們是看他們也可憐,招你們,那絕對是看著你們覺得讓人信得過的緣故。」

  關文和李欣對望一眼,關文輕咳一下,「那就多謝崔叔吉言了。」

  「小兄弟,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要造福鄉里啊。這福氣啊,都是積累起來的。我家老爺做善事,積了德,後代也前程似錦的,那都是福氣。」

  關文笑著說是,說話間李欣也將契紙看完了,對關文點了點頭,小兩口就把契紙簽了,按了手印,和崔管事說好回去一趟後再來。

  出了崔府關文才說:「沒想到陪你出來逛逛居然就把差事找到了。」

  李欣笑了笑,「阿文,你打算在這兒做多久?」

  「不是說做到完工嗎?」

  「就不說完工需要做多久了,你本來打算打短工多長時間?」

  關文心裡算了算,「大概也就二十來天的樣子,不能超過一個月去。」

  「那就算二十天,一天一百錢,二十天就是一兩銀子,我們兩個加起來就是二兩銀子。二兩銀子辦四弟的婚事還差著些,我想的是,先把家裡四頭豬賣了一頭,湊湊,這婚事就辦得下來了。」

  李欣跟關文這麼一商量,關文自然是一切都聽媳婦兒的,只是——

  「那阿秀的嫁妝怎麼辦?過年前總得把她婚事給定下,能送她出嫁是最好的。不然翻過年去她可就十九了。」

  「我托我娘在李家村看看,等把四弟婚事辦了,我再找杏兒姐合計合計。她是荷花村人,又是嫁了人的,認識的人多些,也沒忌諱,我找她打聽打聽。」

  見關文微微鎖著眉,李欣勸道:「你也別太著急上火了,事情總得一步一步來,先把四弟的婚事辦了才是正經。好在還有幾個月,也不用太慌忙了,實在是沒錢,親戚朋友的總能借到一些。」

  關文點點頭,「也只有這樣了。」

  夫妻倆在街邊買了幾個包子湊合著算吃了頓午飯,便要趕回村裡去跟關家人說一下這件事,還要收拾些要帶去的換洗衣裳什麼的。剛出了鎮口,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還不是別人,正是在碼頭上李欣出言幫他說過話的文弱書生。

  書生先是朝李欣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很是鄭重地說道:「小生韋行知,碼頭一事,承蒙大嫂相救,感激不盡,只是小生家貧,大嫂恩德無以回報,」說著雙手捧上一幅字畫,「唯有送大嫂一幅字畫,聊表小生謝意,還望大嫂莫要推辭。」

  李欣有點傻眼,她不過就是說了一句公道話……

  看那韋書生執意,李欣也不好推脫,索性大大方方接過,清了清嗓子說道:「韋兄弟太客氣了,字畫我便收了。」

  韋行知點點頭,李欣這才打量他的相貌——

  面目清秀,膚色偏白,骨架有些小,看上去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不過一身衣裳倒是洗得乾乾淨淨的,剪裁也合身,舉止得體,知恩圖報,是個可以結交的人物。

  「韋兄弟以後別去碼頭那種地方賣字畫了,人雖然多,但危險也不少。若要賺點兒銀錢,往那茶肆酒樓周邊擺個攤子總比在碼頭那兒好些。」

  出於好心,李欣還是出言提醒了一下。

  韋行知雖說是讀書人,可人卻不怎麼迂腐,當即謝道:「大嫂的話小生記住了。」

  李欣點點頭,便拿著字畫和關文往家趕去。

  路上李欣笑道:「那書生還真是有趣,還能攔住我們感謝,倒真是一片赤子之心。」

  「比起六弟來確實好很多。」

  關文聲音裡有著歎息,這話可不好接,李欣便沒應聲。

  「對了,還沒看看字畫畫的是什麼。」

  關文拿過那幅字畫展開,字他是不認識的,不過畫卻看得懂。

  「雄鷹吶!」

  關文嘖嘖稱讚道:「欣兒你看,這只鷹畫得真的不錯!我瞅著就跟真的似的……」

  李欣對書畫沒多大研究,不過也注意這畫上的鷹真的是栩栩如生,根根羽毛都數的清似的。目光左移,又看到畫左側空白處上題的詩。

  「越海霜天暮,辭韜野草干。俊通司隸職,嚴奉武夫官。」

  有志氣!

  李欣不禁暗讚一句,看來這韋行知也只是暫時的時運不濟,指不定他以後會成為個大人物咧!

  收好畫,李欣笑道:「咱家也沒什麼地方能掛這麼幅字畫的,收在箱子底下又覺得有些糟蹋了人家一番心意。東西擱哪兒還真是件難事。」

  關文想了想說:「不如讓銘子保管著吧。」

  李欣正想問為什麼不讓關止承收著,心下一回轉就明白過來了。

  關止承一向自視甚高,恐怕經過她手拿回來的字畫,又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所作,關止承不奚落一番就算好的,就算是礙於關文,勉勉強強收了字畫去,估計那字畫也是被拿來墊桌底的命。

  李欣也就不多言,點頭應承下來。

  夫妻兩個緊趕慢趕地回到荷花村,關文自去和關家爺們兒們說去做短工的事兒,李欣忙著收拾二人的換洗衣裳,又叫來阿秀和阿妹囑咐了一番家裡邊的事兒。

  枕頭棉絮的天氣好就拿出來曬曬,灶間的衛生得注意一些,隔個三兩天的就拾掇一番,教她們做的繡活別給落下,沒事兒就拿出來練練。李欣這回在集市上也看到了有農家婦人閨女的兜售自己個兒繡的帕子。

  阿秀自然滿口答應,直叫著讓李欣放心。

  「我和你大哥都去鎮上了,家裡邊的家務活就多麻煩你一段時間,等這陣子過了,就好幫你四哥把媳婦兒娶回來,到時候又該忙你的婚事了。」

  不妨李欣打趣,阿秀漲紅了臉羞道:「大嫂你真壞,我不理你了!」

  說著拉了阿妹去灶間給關文兩口子做點兒吃食。

  李欣望著倆姑娘的背影笑笑,麻利地收拾好了兩包包袱,一時半會也不好處理那幅字畫,就攤開來掛在了牆壁上,想著等回來後再處理。

  出了夫妻倆的臥房,正看見關文和他爹說叨,關明樂呵呵的,見李欣出來也露了笑臉,「老大家的,去貴人府上做活可要伶俐著些,可不能給我們老關家丟人。」

  李欣自然是笑著應了。

  草草吃了點兒東西,夫妻倆就背著包袱往鎮上趕,關明尤自在背後囑咐道:「阿文吶,去鎮上待那麼些天,得了空還是去看看你姑去,知道不?」

  老關頭在一邊直點頭,「要去,一定要去。」

  「知道了爹,爺爺。那我們先走了,交租子的事兒讓二弟和四弟注意著點兒,不要讓人多刮了咱們的糧食去。」

  「曉得曉得。」關明擺手,「快去,不要讓貴人等。」

  對關明一口一個「貴人」地稱呼崔府中人,李欣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在土地裡刨食的公爹這輩子也沒見過多少位高權重的人物,頂多就是個村長里長的,還有縣鎮上派下來收公糧租的小衙役,倒也見怪不怪了。又和阿秀叮囑了兩句,尤其讓她注意不要慣阿妹膽小的德性,多帶她去和人說說話,定要把她那膽怯的性子扭過來。阿秀也滿口應承下來。

  家裡事都交代清楚了,夫妻兩個就直奔縣鎮上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1:59 AM

第四十八章 短工生涯

  崔員外為人和善,廣佈善施在整個輝縣都是有名的,家裡也是家大業大,單名下就有幾百畝的田地。可能真的是平時行善積德,福氣累積的緣故,這些年一家子都是順風順水的。如今崔家少爺在京師那邊得了個五品官的青眼引薦給了上頭,看著就要踏入仕途為國效力了。

  士農工商的地位從高到低那麼擺著,崔員外從前頭不過就是佔了個「農」字,算是個大的地主。如今兒子要在京師當官了,可就一下子攀到「士」上面去了,地位也水漲船高的,輝縣上人誰不對崔家少爺的奇遇津津樂道?

  崔員外也深諳群眾效應的道理,離開前這段日子更加把「善」這一字發揚光大,給圓光寺添了二十兩香油錢,給輝縣下邊兒幾個私塾各撥了十兩銀子的「教育基金」,還連續三天在宅子外面置了粥鋪,美其名曰「回報鄉里」,報答父老鄉親這些年的看護之情。

  當然,縣太爺那兒是絕對不能忘記打點的,除了送點兒銀子巴結,崔員外還特意請縣太爺到鎮上有名的福滿樓吃了一頓大餐,直把挺肚肥胖的縣太爺吃得哼哧哼哧嘴裡直砸吧。

  這些八卦都是李欣從廚房上做活計的人口中聽到的,特別是說到崔員外請縣太爺那一遭,爆料的人尤其顯得興奮。

  關文那一撥搬磚運瓦的人每日忙得很,只要泥瓦匠不歇著,他們也就歇不成。一天一百錢的工錢也並不是那麼好掙的。相較而言,李欣在廚房的活計卻輕鬆很多。

  天氣正是漸漸轉寒的時候,關文他們做工又極易出汗,累著了有時候胃口便不好。李欣變著法給做些吃食,今天是爆炒豬肚,明天是酸菜溜湯的,倒是讓這些人吃得胃口大開。

  吃得飽,幹活自然有力氣,也不耽誤活計。

  因為關文和李欣是兩口子,崔管事還專門給他們分了一間小屋子住,李欣每天晚上除了給關文洗衣服,還順帶給他按摩按摩,尤其是他的腿,李欣還巴望著能找個好大夫給他治回這腿的毛病。

  一起做工的人都打趣關文,盡說文兄弟他媳婦兒長得好看又善解人意的,為人和氣,廚房上更是一把好手。幾個家裡婆娘凶悍的,還有未成婚的壯年小伙子暗地裡羨慕地不行,還有兩個沒成婚的小伙子偷偷問關文,嫂子娘家還有沒有沒出嫁的妹子。

  關文當時便笑說沒有,轉念一想,阿秀不也算是媳婦兒她妹子了?

  心思一轉間,關文看那一起做工的兩個小伙子就有點兒大舅哥看妹婿的味道了,雞蛋裡挑骨頭的,暗地裡和李欣說,這個長得有點兒矮,阿秀個子高挑,肯定不喜歡;那個說話有點兒粗,竄竄兒的門牙就暴出來了,長得不怎麼好看。直把李欣給樂得拍他背,笑他八字還沒一撇就相看上姑爺了。

  在崔家做了將近十天,關文和李欣都覺得這短工打得上了正軌了。尤其是關文,雖說白日裡有些勞累,但晚間媳婦把自己伺候地挺舒服,又是捶背又是揉肩的,還特地要燒了熱水來給自己敷腳,還真別說,被她那麼一弄,第二天起來整個人神清氣爽,幹起活來也精神許多。

  這日李欣正在廚房炒今天中午的大鍋飯,主廚房那邊淘下來的豬大腸被她要了來,清洗完大腸裡面的糞便後用粗鹽搓兩三遍腸內壁,然後又用米粉洗過,用醋來焯了一下,聞著也就沒了異味了。今日天氣有些涼,李欣想著做一個口味重一些的,讓大傢伙兒吃個過癮,思來想去決定弄蔥爆肥腸,不費食料又好吃。

  崔管事讓李欣整治飯食是定了錢的額度的,可以省但不可以超。李欣把著那個度把得很好,錢數綽綽有餘,像大蔥,基本不費什麼錢,豬下水主廚房那邊不要基本都是丟的,被她拿來又省了一筆開支。

  剛做好蔥爆肥腸,就見到崔管事捶著腰到這邊來了,鼻子還一嗅一嗅的。

  李欣趕緊跟他打聲招呼,崔管事笑道:「大妹子,你這手藝真不賴,老遠就聞著香味兒了。」

  崔管事偶然間也來這邊夾過兩筷子菜,對李欣的手藝讚不絕口。

  李欣立馬抽了雙乾淨筷子給他,「崔叔來監工啊?馬上就吃午晌飯了,您嘗嘗這道蔥爆肥腸?」

  崔管事也不客氣,接過筷子嘗了一口,瞇著眼嚼了兩下,雙眼一亮,「不錯,好吃!」

  李欣手上也不含糊,幾鏟子剷起菜裝上大盆,看那邊菜湯也好了,又忙著去炒個素菜。

  崔管事一直看著她的動作,等她忙完了,來了兩個短工笑嘻嘻地來端菜,見到崔管事急忙打招呼。

  對這些做工的人來說,一天當中最舒服的就是吃飯和睡覺了,以前還不覺得吃飯有什麼好舒服的,自從李欣來給他們做大鍋飯以後,這些人就巴望上了這兩頓飯。

  今日有些不同的是,崔管事也跟這些短工們坐在一起吃午晌飯。

  有頭在,平時吃飯時插科打諢開玩笑的老少爺們兒們就顯得稍微矜持了些。

  飯畢,李欣收拾了鍋碗瓢盆的正要涮碗,被崔管事叫住,踟躕了會兒才聽崔管事說:「大妹子,我家小姐最近食慾不振,吃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前頭我吃你那個酸湯覺得挺開胃的,你拿豬下水做的那些吃食味道也很獨特。你看,你還會不會些其他,適合小姐夫人吃的?」

  哦,敢情是小姐吃不下東西,想拿點新鮮的,又覺得什麼酸湯、豬大腸的有點上不了檯面,所以讓她另想辦法?

  李欣明白過來,也不推脫,想著要是討了小姐的好,還能得些賞錢什麼的,那不就是意外收穫了嗎?

  這樣想著,李欣便笑道:「不瞞崔叔說,我倒是還會做點兒小點心,就怕小姐不喜歡。」

  「不妨事,你只管做,小姐要是喜歡肯定有賞,小姐要是不喜歡,也犯不上跟你計較不是?」

  崔管事既然那麼說了,李欣當然毫無異議,當下就跟著崔管事去了主廚房那邊忙活起來。

  她做得很快,儘是前世自己喜歡吃的一些街邊小點心。一碗藕羹,一疊小粑粑,還有一小碗扇得金黃的涼麵。藕羹粘稠,聞起來有荷葉的清香,上還點綴著幾顆枸杞,更顯得玉雪可愛。粑粑用糯米揉製,上面那層糖粉的噴香,連崔管事都不禁嚥了口水。至於那碗大眾化的涼麵,則是李欣背著人放的作料,只有她那麼調製,其他人是琢磨不出她是怎麼搭配的調料,能讓麵聞起來又酸,又甜,又香。

  三樣小吃一擺上桌,崔管事就喜得不行。拿了筷子分別嘗了粑粑和涼麵的味道,直直點頭。又拿勺子舀了一點兒藕羹,甜滋滋的,入口即溶,爽滑無比。

  崔管事一拍桌子叫了句好,直接讓守在門口嚥口水的小姐貼身丫鬟端了上去。

  李欣見沒事做,便想著趁下午時間給關文再做做衣裳。崔管事也不攔她。

  李欣正做到一半忙著給衣裳比手臂那兒的尺寸,門外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關大嫂在嗎?」

  李欣一時還沒意識到關大嫂是在叫自己,等門外的人再喊一聲才突然醒過神來,忙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方才端了小吃去小姐處的丫鬟。

  「關大嫂好。」小丫鬟靦腆地笑了笑,李欣往外一望,崔管事也站在門外不遠處,大概是為了避嫌,離得有點兒遠。見李欣出來,崔管事便笑道:「大妹子好運氣,今兒夫人和小姐在一處,東西端上去後小姐胃口大開,吃得乾乾淨淨,夫人也吃了一些,覺得味道甚好,誇了做吃食的廚子,還賞了銀錢下來。」

  崔管事說著,小丫鬟便手捧著個紅帕子,上面擱著兩塊碎銀子。

  這是二兩銀子,相當於現在四千人民幣了。

  李欣心裡第一個想法是:崔家好大方!

  當然,她知道自己這三樣東西端上去,能得到賞錢的幾率很大,卻沒想到能得到那麼多。這還真讓她有點兒受寵若驚。

  趕緊接過來,還不忘沖崔管事和小丫鬟道個謝。

  「夫人還打聽你是哪房的廚子,得知你不過是隨著你當家的來打短工的,很是遺憾。小姐鬧著以後還要吃那幾樣吃食,夫人拗不過,只能托我來問問,你那東西到底是怎麼做的?」

  李欣心思一轉,「崔叔,不瞞您說,這東西都是我自個兒琢磨出來的,還說等著以後攢了些錢,在鎮上買個小鋪子開個點心店呢,以後夫人小姐想吃了,可以來店裡買……」言下之意,這做法可是不傳之秘。

  李欣這麼說崔管事倒是不好開口了,小丫鬟在一邊卻有些急,忙忙地道:「關大嫂,你教給我,我以後為小姐做。咱們崔家馬上要搬去京師了,又怎麼能去你店裡買呢?再說了,你開店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呢!」

  這丫鬟,太沒心機了。李欣裝作勉強地扯了個笑,「這也算是……我獨創的手藝,以後養家餬口的離不開這個,貿貿然教給別人,這……」

  崔管事忙呵斥了那丫鬟一句,歉意道:「大妹子,對不住,我這就去跟夫人和小姐稟明。夫人和小姐都是和善人,會理解的。」

  李欣忙謝過崔管事,只有小丫鬟還忿忿地瞪了她一眼,似是在不滿她沒教自己點心做法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2:16 PM

第四十九章 二兩賞錢

  這事兒過去,一下午就沒了音信。

  晚上關文躺在李欣大腿上由著她給自己按摩腦袋,一邊閉著眼睛一邊聽李欣說下午發生的事,認認真真聽完後關文蹙了蹙眉頭,「欣兒,這般藏著不告訴崔管事,那夫人小姐的會不會不喜?」

  李欣笑道:「崔管事說崔家夫人和小姐都是和善人,想必也明白我們的難處。」

  說的難聽點兒,李欣和關文不過是在崔家打短工的,他們出勞力,崔家出錢,這賬算得很分明。可要是讓李欣白白把一些小點心的作法告訴他們,李欣可是不願意的。他們不是崔家家生子,沒這個義務。

  關文仍舊有些不放心,撐了頭起來,「這要是得罪了人可怎麼辦?」

  「不會。」

  李欣按住他的頭,雙手摸上他的肩給他揉捏,輕聲細語地說:「你也把這些有錢人看得太小心眼了些,甭管他們多和善,在他們眼裡呀,我們都是小老百姓,他們才不會跟我們多計較什麼。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每天那麼累了,還瞎想這些,不嫌更疲得慌?」

  關文哼了兩聲,被李欣捏得舒服,也不言語了,含糊道:「你也好好把握個分寸……」

  李欣但笑不語,忽然想起什麼,拍了拍關文的胸口,笑瞇瞇地說:「我還沒跟你說呢,崔家夫人賞了二兩銀子下來,這下加上我們這次做工的工錢,加起來至少也有四兩銀子……」

  話還沒說完,關文就一股腦地從炕上爬了起來,腿跪著,手撐在李欣兩邊。眼睛亮閃閃的地問她:「你剛說啥?」

  「我說啥?」李欣莫名其妙地拍了下他的頭,「我說咱們這趟做工下來,少說也有四兩銀子,家裡的豬就不用賣了,四兩銀子足夠給四弟娶媳婦兒了。」

  關文還有些懵:「怎麼就多了二兩銀子出來……」

  「方纔不是跟你說了,得了崔家夫人的賞錢銀子嗎?」

  李欣樂呵地瞅著關文難得的憨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按下他肩頭說:「乖乖躺著。我再給你揉揉。看你肩膀子上都有紅印子了……」

  先前李欣說下午的事兒的時候只是說了句崔家夫人賞了錢,關文沒如何在意,想著賞錢也就不過幾個銅板什麼的,沒想到這一賞就賞了二兩銀子。

  關文心裡有些雀躍,一再跟李欣確認道:「真的?」

  看他還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李欣索性把放在荷包裡的錢拿了出來。遞給他,「喏,都在這兒。這下信了吧?」

  關文接過那兩塊碎角銀子放在手上掂掂,面上表情從激動興奮恢復到了平靜,鄭重地把錢放回到李欣手心裡邊。

  「怎麼了?」李欣微微皺了眉。「你收著呀!」

  「那是你掙的,該你拿著……」

  關文衝她輕輕笑了笑,還不待李欣反應就捉過了她的手,一下輕一下重地給她揉著手板心,歎息一聲道:「欣兒。你真能幹……這段日子你也累吧?白天做飯涮鍋洗碗的,晚上還要替我打點……」

  李欣抿唇笑道:「不都是我該做的?那好,你要是心裡覺得愧疚,就多幫我揉揉。」

  媳婦兒說話和和順順的,關文自然更愛聽,忙不迭應了聲,認認真真地給她捏起手來,沿著手臂就往上爬了,大拇指按著她後頸窩順著肩部線條滑下來捏著,力道也適中。

  李欣微微仰了仰頭,瞇著眼說:「手法不錯嘛。」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好歹這麼些天也從你那兒學了個七七八八。」關文笑著回了句,輕輕捶打起她的後背,帶了點兒歎息的聲兒說:「四弟把媳婦兒娶回來,就算了了一件大事。阿秀的事兒……」

  「都跟你說了不急,總得一件一件來,老提老提的,眉頭皺著,自己都成個小老頭兒了。」李欣背對著他嗔了一句,打趣道:「頭幾天不是還打量著這做工的兩個小伙子嗎?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啊?」

  聽她說得有趣,關文樂呵了聲說:「難不成我隨便看上一個就給拉回家去?」

  「別,阿秀又不是找倒插門兒。」

  說完這話,李欣和關文都笑出聲來。李欣回頭拍了他一下,「別不正經,親事不能急,急也沒用。阿秀是個好姑娘,不愁找不到好的婆家。」

  關文思量了下,不知怎麼的,腦子裡靈光一閃,問李欣道:「還記得送你畫那個……那個叫什麼行來著的書生不?」

  「韋行知。」這名字不算難記。李欣挑了挑眉,「怎麼,你想把他和阿秀湊作堆?」

  「我就問問。」

  「阿文,你可別太急了,看誰都用大舅哥看妹婿的眼光看。」李欣正色道:「要給阿秀找婆家,還是要找那種知根知底的,要瞭解個透徹才好。」

  「我知道。」關文點頭答應。

  夫妻倆又絮叨了會兒,李欣想想還是把那二兩銀子拿了出來遞給關文,說:「你收著吧,我身邊還有點兒散碎的銅板,平時又不用錢。」見關文要推回來,李欣撅了撅嘴道:「你收著,我們走前公爹還打了招呼,說讓我們有空去姑那兒瞅瞅,你有銀子傍身也好些。」

  說到這件事關文才算收了銀子,歎了口氣。

  李欣說:「等這工完了,我們買點兒好吃的好喝的去見見姑姑。說起來除了成親那日跟姑姑見過兩面,我連禮都沒給她行過。姑姑也算是親長輩,還是得去看看比較好。趁著這段時間功夫你帶我去認個門兒,都是親戚,還是得時常走動走動。」

  李欣和關文成親關氏也來了的,送了點兒禮,略坐了坐,趕著天黑就走了。李欣也只是見過她兩面,並沒有深入接觸。

  不過看關文說到他姑的時候那副表情,也不難猜關文和關氏的姑侄關係還挺不錯的。

  頭前就聽說當初關文走鏢的時候替關氏一家把著門,時常接濟啥的,才沒讓那些小混混繼續騷擾得逞。關文這一走,指不定那些小混混啥的又蠢蠢欲動,返回來繼續欺負關氏一家。

  「姑父身子不好,好在昌會和昌生也大了,能擔得起頂樑柱,不然姑一家過得也苦。」

  關文把那二兩銀子收好,摩挲著李欣的小手說:「小的時候姑挺疼我的,她人又善良得很,被人欺負也不會吭聲。姑父也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兩口子在這鎮上做點兒小買賣,以前日子還算過得去。要不是那次姑父被人打折了腿……」

  李欣隱約聽說過關文姑父趙光明腿被人打折了,倒不是很清楚這過往。聽他開了頭,想了想問他:「姑父腿到底是怎麼的?」

  「他實誠,看見路邊有幾個小混混賣給過路的客商一些假玩意兒,怕人客商吃虧,出言提了個醒兒,惹了那幾個混混不滿,趁姑父一天出門擁上去就把姑父給打了。據姑父說,可能是有人踹他的時候力道用過了,骨頭給踹斷了,以後姑父就整日待在床上,郎中也說,他那腿治不好。」

  李欣蹙了眉,「那那些混混沒賠錢什麼的?還有那些客商,姑父這遭遇也跟他們有些關係,他們沒啥表示?」

  關文歎了口氣,搖搖頭說:「人都那樣了,誰還管呢。那些混混也是膽小怕事的,跑了兩個,另外兩個打死都說不是他們踹的,姑父也老實,說不記得那時是誰踹他腿了,這事兒就只能這麼擱著,那兩人給了些錢,也頂不著用。」

  「那,客商呢?」

  「客商?」關文冷哼一聲,「做生意的,都是朝著利益去的,誰願意攤這一檔子事兒,躲都來不及。姑姑也去找過他們,當天那客商說明日給姑姑送錢去,第二天姑姑去找,人就走了個沒影兒。畢竟只是過路的客商,也沒人認識,還不只能算了。」

  「商人逐利,這倒也不稀奇。」李欣感慨道。

  「那時昌會昌生都還小,家裡擔子一下子全落在姑姑身上,一家人過得很是艱辛。」關文長噓一口氣,「好在現在也算是熬到頭了。」

  關氏的丈夫趙光明躺在床上也不少年了,不過兩個孩子也長大了,家裡多了兩個勞動力,雖然現在日子過得緊巴,倒也還湊合,比起前些年生委實好了許多,即使沒有關文罩著了,輕易也沒有人敢來欺負趙家。

  兩口子又絮叨了會兒趙家的事情,挨不住困就睡去了。

  隔了好幾天也是風平浪靜的,崔家夫人和小姐也沒說讓李欣再做什麼吃食,崔管事也沒有來找過李欣。不過好笑的是,那會兒給李欣送賞錢的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倒是來找過李欣幾次,眼巴巴地看著她,嘴嘟著,像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似的。

  這小丫鬟看上去也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已經有了點兒俏模樣。李欣想著,丫鬟十二三歲,小姐估計也不會很大,見這丫鬟每次控訴似的看著她,李欣也不惱,有時候做好短工們的飯食還會招呼那丫鬟一起用,不過每次小丫鬟都是一臉嫌棄地跑掉了。

  這也算是李欣在崔府做工期間找到的一個樂趣,晚上和關文形容那丫鬟又嫉又不滿的樣子,直讓關文笑說她「小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2:23 PM

第五十章 想辭工了

  天氣一日日轉涼,李欣給關文拆舊翻新做的衣裳也套上了他身。關文幹起活來越發有力氣,李欣欣慰地發現,在崔家待了這些日子,關文幹活非但沒瘦,反而還增了些肉。不知是不是因為伙食好的緣故,不但是關文,就是其他做工的人精神面貌也好了許多。

  能把當家的養肥,李欣心裡還是滿得意的。

  不多不少,在崔府做工也有二十天了。

  推掉重砌的地方漸漸壘出了新樣子,泥瓦匠的手藝還是不錯的,照著圖紙做挺美觀大方,在牆磚上有時還會雕刻一些東西,花鳥蟲魚什麼的,美觀大方得緊。關文休息的時候便喜歡在一邊看,間或問兩聲。年老些的泥瓦匠喜歡跟他吹牛,一來二去的,關文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泥瓦上的知識。

  崔府的工錢不是月結,他們打短工,只有短工打完了才有錢拿。李欣算了算,一天一百錢,二十天過去,兩口子的工錢加起來也有二兩銀子了。只是看樣子崔府請的泥瓦匠還是喜歡慢工出細活,幹活幹得並不太積極,雖然幹出來的成績質量沒得說,但到底時間還是有些拖延。

  關文便開始急躁起來。

  李欣問過他,他表示打短工日子不能越過一個月去。可李欣覺得這個賺錢機會太難得,就是做兩個月她也樂意幹。一個月三千錢,一兩半的銀子,怎麼算都不虧。

  問題是,關全的婚事卡在那兒,的確拖不得。再往後拖就過年了,又要忙著過年的事情,根本抽不出空來辦嫁娶之事。關文急躁也是應當。

  關文和李欣合計了一下。找了個午晌便去求見崔管事。

  崔管事似是在核對賬目,面目很舒展,不時地頷首微笑。他前面又立著四五個小管事模樣的人,低著頭微微哈著腰,一副凝聽狀。關文和李欣站在角落,小廝示意他們等一會兒。

  李欣饒有興趣地看前面上演的場景。說實在的,來到這兒那麼多些日子了,除了在鄉村裡邊待過。鎮上也不過是匆匆走過一遭。看過的人除了農夫村婦也就沒別的了。對於崔府這樣有點身份地位的人家如何管家的。她還真有三分興趣。

  崔管事放下手裡的賬冊本,先點了點頭,然後說:「上京師的事情都辦得怎麼樣了?」

  「回崔管事的話,都打點好了,鏢局那塊也聯繫上了,價錢也談攏了。只等著老爺下令,看什麼時候出發。」

  「放了契的有兩戶人家想繼續跟著主家,回了夫人。夫人沒讓。其他的該放的人都放完了,銀錢也結了,府裡總共還有六十四口簽了死契的要隨主家上路。另外五戶家生人家。」

  「田土按照管事吩咐的,除了祭田,其餘的都和附近田農換過了,把主家田地都歸攏在了一塊兒。現在還要請管事定奪一下,看是另外找人佃下田地。長期租用長工,還是找佃農。另外,是否需要留下一戶人家看守主家這邊的田糧?」

  「短工那邊的活計還沒出成果,恐怕還要等上幾日……」

  ……

  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倒是井井有條絲毫不亂。崔管事偶爾回應一聲,或者針對某個問題問個話,或者對某個問話給予一個答覆。

  等事情差不多處理完了,幾個小管事也紛紛告辭出門去,那小廝才上前道:「崔管事,關家大哥和大嫂子有事兒要見您。」

  崔管事抬起頭來,樂呵招呼一聲,讓小廝上茶,說:「午晌也不休息休息,有事兒晚間說也使得的。」

  「麻煩崔叔了,怕您有事兒,這不,就叨擾您了。」

  李欣客氣地一笑,暗中拉了拉關文的衣擺。關文便也笑著說道:「您貴人事忙,最近幾日都沒見您的面。」

  「老爺夫人要走了,很多事兒都得盡快著辦。」

  說話間小廝端了茶來,關文兩口子忙起身謝過。崔管事啜了口茶,問:「阿文做事實在,大妹子你做的那一手吃的,大傢伙兒都稀罕。你倆可別告訴我,現在就要走啊。」

  關文尷尬地笑了笑,說:「什麼事兒都逃不過崔叔您的眼睛。」

  「不瞞崔叔您說,阿文他四弟等著錢娶媳婦兒,家裡事事都得張羅。本來我倆以為這邊做工二十來天也差不多了,沒想到泥瓦師傅們手腳細緻,如今看上去可能還有有個十來天才能完工。這不,阿文就有些急了。不管怎麼說,首先還是要把聘禮給準備好,婚事什麼的,七七八八準備妥當也要一兩個月,再加上娶親,時間一拖,可能就得到過年的時候了。」

  李欣低低地歎了口氣,「崔叔您大概不知道,阿文他四弟說上一門媳婦不容易,阿文也是著急了……」

  崔管事細細聽了,猶疑了一下道:「就算是趕著娶,差個十來二十天也應該沒多大關係吧?」

  李欣其實也覺得並不差那麼幾天,胡家就算等著下聘,讓人去說一聲不就可以了?可關文似乎又好這個面子,不希望未來親家看輕了他們,也不跟胡家通個氣。

  李欣想,大概關文也怕胡家心裡有什麼想頭,認為他們關家不上心吧?

  關文猶豫了片刻才道:「倒是沒多大關係……」

  「既然沒多大關係,不如就把這工做完了再走。」崔管事笑著說道:「阿文,這筆賬你要會算,你走了,搬磚運瓦那塊上其實也不差你一個,最多就是你把大妹子帶走了,那群吃饞了嘴的心裡不痛快。但你把這工幹完了,你們兩口子加起來也有一兩多銀子,十來天的事兒,哪個合算些?」

  關文如何不會算這筆賬?但他心裡還是有些猶豫。

  崔管事給李欣使了個眼色,李欣收到,卻並沒有勸說關文。

  起初關文跟她商量現在辭工拿錢走人,李欣就不是很贊同。不說工錢,單就是這兒的生活條件,環境什麼的,李欣就有些捨不得。等回去關家,又有一大堆事兒等著她呢……

  另外就是,在外人面前駁自己男人的面子這事兒她還是有分寸,知道這是不能做的。

  崔管事說了一番,關文只答應說好好想想。

  回去的路上,關文輕聲問李欣,「欣兒,你覺得這事兒……」

  李欣抿唇,「你什麼想法?說來聽聽。」

  關文憂慮道:「跟胡家訂了親事都快小半年了,本來訂了親事就該把聘禮給人送去,一直拖一直拖,拖到現在,我實在是覺得對不住人家。」

  李欣停頓了下,「也不差這十來天吧?」

  關文不語,默了會兒才輕聲對李欣說道:「瞎子胡跟我提過,他家姑娘十八歲生辰就在這兩日了。婚事雖然訂了,可聘禮要是在胡姑娘十八歲生辰前還沒抬過去,怎麼都說不過去——這不是拖著人家姑娘嗎?」

  李欣抬了抬眉,關文又說:「阿秀也是一樣的,不過阿秀生在臘月間,尚還有段日子,胡家可是不能繼續拖著……」

  原來是要卡胡家姑娘的歲數!

  兩家都還要些面子,關家要是一直拖著不下聘,說出來名聲上就不好聽了。就算以後胡家姑娘進了關家的門,旁人那些愛嚼舌根子的還不得說這門媳婦不得關家重視?胡家姑娘相貌不好,娘家情況也不好的,傳到胡家耳朵裡去,那父女倆不得自卑?

  就拿李欣嫁給關文來說,關家給的聘禮並不多,但嫁妝劉氏還是裝了滿滿當當一口箱子。而且婚禮那排場也並不算太寒磣,關文態度也夠誠懇,雖然沒有親娘來,但當得起事的兄弟姊妹來家裡下聘也算是給足了李家面子。可以說,李欣在關家可以抬頭挺胸當人媳婦,跟婆家重視、娘家有兄弟便有底氣等方面不無關係。

  胡家姑娘只有一個鰥夫爹,沒娘幫她張羅婚事,沒兄弟做她後盾。情況比李欣還要差些吧。

  同是女人,李欣自然也懂得其中的重要性。

  想了想,李欣忽然笑道:「其實也沒關係的,不然就托人把錢送回去,讓公爹他們先把聘禮給下了。我們繼續在這兒上工,等工完了,再去合計婚事,這樣兩全其美,豈不是很好?」

  李欣以為這個想法很不錯,既照顧了胡家,又顧著自己這邊賺錢,一舉兩得。正想先前兩人怎麼腦子擰了沒想出這個辦法來,卻見關文聽了這個主意,非但沒有鬆了口氣,反而是眉頭緊鎖,有些猶豫不定的樣子。

  難道是沒有能送錢回去的人選?

  崔府這邊要是離了工,一天一百錢可就沒了,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時間。李欣說:「不然托姑姑家的堂弟跑一趟?」

  關文低了頭,微不可見地搖了搖。

  「阿文,到底怎麼了?」

  見他這樣李欣眉頭也皺了起來。按理說這個方法很好啊,他卻還是一副不成的樣子。難道他這個做大哥的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才安心踏實?

  關文動了動嘴,半晌才道:「欣兒,錢必須捏在咱們手裡。爹和爺爺也好,二弟四弟也好,姑姑家的堂弟也好,都不能給出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1:5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09:32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關文隱事

  關文愛財?

  李欣下意識地就得了這麼個結論,馬上撇開這個想法。

  這絕對不可能。他要是愛財,頭幾年就不會為了家裡邊的生計去走鏢。二弟三妹的婚事都是他辦的,接濟姑姑家也是他做的,供養六弟上學一直都是他出的錢。要是以前孫喜鵲還是關家媳婦,手裡賺著養家的錢敗了家還算是說得過去,現在孫喜鵲又不是關家媳婦,錢如何不能拿給關家人做事兒?

  可看關文眉頭緊鎖,不像是說假的,李欣便已經信了六分——這中間,肯定有貓膩。

  直到兩口子進了房,關文插好門栓,這才對李欣說道:「欣兒,還記得咱們床上內裡橫槓的那根木板子,上面那個小箱子不?」

  李欣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她當然知道,好歹在那床上也睡了那麼些日子了。不過她一直以為那是關文的私產,也沒起過心思去動過。

  說起那個小箱子,李欣倒是挺有印象的。八成新的木料,上面還刻著花紋,掛了個小銅鎖。雖然只是個小箱子,但好歹是明晃晃地擱在橫板上,特別打眼。

  「那箱子怎麼了?」李欣疑惑地問,又馬上說道:「我可沒動過,那箱子鎖著的呢!」

  關文點了點頭,吸了口氣才說:「那箱子裡邊兒,原本放著我回來的時候拿回家的二十兩銀子。」

  李欣吸了口氣。

  二十兩銀子!

  「我走了兩年的鏢,前前後後賺的錢加起來也有七八十兩,都是我拿著命去拼來的。除了拿回來孝敬爹跟爺爺,給六弟交束脩,接濟一下姑姑一家以外,其餘的錢我自己留了一些,給了一些給二弟他們家用。想著,家裡有弟媳婦,吃穿什麼的她都知道張羅,其他的也就沒多管。沒鏢走的時候我都在鎮上歇著,有鏢走的時候十天半月的都回不來,也不知道家裡邊什麼情況,每每都是託了人把錢送到了,我就覺得自己盡了責任了。」

  李欣聽著有些心酸。那兩年關文風裡來雨裡去都是為著關家。自己卻沒撈著一點兒好。臉毀了,腿也瘸了……

  難得關文肯跟自己說以前的事,李欣自然溫溫順順地挨著他坐了,握著他的手柔聲問:「然後呢?」

  「我託的都是鏢局裡的兄弟,絕對不可能從中坑我的錢,自然是我拿多少回去。家裡邊就能收到多少,我從來不信自己個兒在外面交好,那種能換命的兄弟會在中間做手腳。兩年來一直都相安無事。直到那次實在凶險,運鏢途中遇到了山匪。要說是一般的鏢倒也罷了,失了鏢。鏢局賠就好,可那鏢失不得,算得上是半個皇差,價值又大,鏢局賠不起。還可能要搭命進去。我不要命地跟山匪乾了一仗,受了傷。雖然最後鏢保住了,不過還是死了幾個兄弟,我總託他幫我帶錢回去的那個兄弟也在其中。」

  說著關文似乎有些口渴,端起茶碗喝了口水,長嘆一聲道:「我們成親的時候,鏢局的總鏢頭也來了的,還和弟兄們湊了三兩銀子給我們。那一次因為鏢局傷亡慘重,單就是死的那幾個兄弟就每人賠了二百兩,還別說其他傷筋動骨了的。我拿回來那二十兩,也是鏢局賠的。三兩銀子雖然看上去不多,但對於鏢局來說,能拿出來也很困難了。」

  「總鏢頭四十來歲,個性耿直,不過人丁單薄,膝下只有一個小孫子。按理說我這種情況沒有生命危險了,還可以繼續走鏢的,但礙於腿腳不行了,也實在是不方便,所以總鏢頭才給了我二十兩銀子,讓我回家養養,也跟我承諾了,如果以後我腿腳好了,還是想做那行,還可以回去找他。他畢竟也缺人,覺得我護起鏢來還挺有膽有識。那二十兩,總鏢頭能拿出來也不容易。可以說,那一仗的善後基本上把總鏢頭這些年的攢的銀錢花得差不多了。」

  李欣越發覺得莫名,這些……和他不把錢拿回家去交給關家人有什麼關係?

  關文嘆了一聲,「我回去的時候,料想以往那七八十兩銀子應該還不至於花光,但也沒問,覺得家裡有點存銀也好。我想著,還有那二十兩,家裡邊的日子怎麼說都過得去了。回來這三年來,不管是六弟的束脩還是家用,都從這二十兩銀子裡開銷,其餘拾起來的莊稼、牲畜活計攢的錢都是爹收著,我沒動過一分一毫。」

  「那……然後呢?」李欣好奇道。

  「然後就是在商量四弟婚事的時候,爹說家裡沒多少錢辦喜事,我就把這事兒拿出來說,想著怎麼著也該有些存銀。沒想到爹這才含糊跟我說,那些錢都花完了。四弟還口口聲聲說,我沒帶多少錢回去,前前後後總共加起來也就四五十兩的樣子,除了爹和爺爺收了一些,六弟的束脩和家用,人情往來的開支都花得差不多了。」

  李欣倒吸一口氣,這下才明白過來到底關文說前面那些是什麼意思。如果照關全說的,關文拿回去的只有四五十兩,那和七八十兩一對,中間的差額錢數去哪兒了?

  關文默默地靜了片刻,才輕聲問:「欣兒,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沒?」

  李欣艱難地點了點頭,「你不信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患難兄弟坑你的錢,那麼只有可能,錢被家裡人藏起來了。是這個意思嗎?」

  彷彿有些難堪,關文等了一會兒才略點了點頭。

  「可是……」李欣微微動了下嘴,「有可能是孫喜鵲拿走的……」

  關文淡淡地笑了笑,「欣兒,我那兄弟幫我帶錢回去,至少得是當著我爹的面才會給錢的吧?他做事沉穩,怎麼可能把錢就交給一個婦人手裡邊。」說著嘆了一聲,「再說,現在也不能找他求證了。」

  幫關文帶錢回家的兄弟已經死了,可以說是死無對證。而且再怎麼說,死者為大,總不能人死了還望人身上潑髒水吧?

  要是前幾年關文問過這事,恐怕現在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家人心裡要是有了隔閡可就不妙了……

  不過……

  等等!

  李欣忽然絕對關文話中有話。什麼叫「至少得是當著我爹的面才會給錢」?這樣說的話,關文不懷疑他那鏢局裡的兄弟,唯一可能藏匿真相的人不就是他爹——關明了嗎?

  她那個公爹……說實在的,李欣對他並無太多好感,也並沒有惡感。只因為他是自己丈夫的爹,所以自己理當對他有幾分尊重。雖然這個公爹對她不算好也不算壞,但住在一個屋簷下,只要相安無事,自己這個做兒媳婦的也會奉他終老。

  但要是他真的昧著良心瞞下自己兒子賺的錢,兒子娶親,女兒嫁人這種關鍵時候都摳著不給出來,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李欣緩緩搖頭,「阿文,我不懂……」

  「我以前也不懂。」關文輕聲地說:「那段時間我很煩躁,爺爺又把我的婚事提了出來。二弟四弟都說我得娶個妻子來當起門戶,爹也老說我這做大哥的該成個親了,老單著做光棍也不是個事兒。尤其是爺爺,一直殷切囑咐我來著,說什麼長子嫡孫要興得起家……最後把我逼得沒辦法了,我才去請了四鄰八村有名的李大娘來幫我說媒。」

  原來關文說婚事還有這麼個情況……李欣默默頷首,這她倒是能理解。

  「那時候我還以為家裡面至少也能出得起聘禮什麼的,但爹總是擺手說沒錢。本來家裡一直行事都很低調,外面人都以為我們沒錢,可我從來便覺得只是財不外露。沒想到……」

  關文拉了李欣的手,又嘆了口氣,「沒想到真到我說婚事的時候,爹還是只有兩個字,沒錢。」

  「也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欣含糊地說道。這父子之間的隔閡她這個做兒媳婦的可不能在中間挑唆。

  「誰知道呢……爹說沒錢,那麼娶親的聘禮準備的也就薄了,好在岳父岳母也沒說什麼。不過欣兒,我總覺得你嫁我嫁地委屈,雖然成親以後我真挺高興的……」

  李欣輕笑一聲:「說正經的呢!你也別一竿子打下去就這麼認為了,要是不是公爹把錢藏起來了呢,這不是冤枉他老人家了?」

  關文低沉地笑了笑,說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是不是我想的那樣,也一直把這件事悶在心裡,從來沒提過。今兒你說起這事兒,我怎麼著也該跟你露一聲。」

  說著關文正經地坐直了身子,扳住李欣的肩膀說:「甭管那錢是真的被爹藏著還是花光了,這事兒就我們倆心裡有有個數,別跟其他人說。賺的錢只能我拿回去給四弟辦事,二弟太老實,一定會上繳給爹,四弟的婚事又不能讓四弟操辦,爺爺年紀大了也不能做這檔子事,除了我們做大哥大嫂的能來幫四弟置辦,找不到別人。」

  李欣一驚,「阿文,你不會以為公爹連你賺來給四弟娶妻的錢都能昧下來吧?」

  關文苦笑一聲,「我不吭一聲是不想傷了父子感情,我也不想做什麼把錢拿回去再問下聘花了多少錢這樣試探的事兒。反正以後我們也有我們的小家,錢還是收在自己手裡邊比較好。」說著又嘆道:「欣兒,你也知道,爹他這輩子的願望都是擱在六弟身上的,指望著他當官老爺。保不准爹把寶壓在六弟那兒,攢著錢留給六弟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6:3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09:44 A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打小九九

  關明對關止承一向偏愛,這個李欣倒是毫不懷疑。關家只有關止承這麼一個讀書人,指望著他通過科舉飛黃騰達光耀門楣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李欣就不明白了,關文好歹是長子,怎麼著都該是他來給關明養老的吧?要是關文猜的都是真的,關明獨獨把寶壓在關止承身上,其他兒女不管,的確是很讓人不解且失望的事情。

  孩子多,有所偏愛是正常的,但偏愛也不是這麼偏的吧?關文說了一番話就顯得有點兒累了,沒躺著休息一會兒就又起身去做工。李欣趁著這段時間洗了昨兒兩口子換下來的衣服,又把廚房收拾了一番,腦子裡想起關文那些話,一時之間就有些怔忪。

  雖然老話說的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家沒點兒這樣那樣的苛雜事兒?可這事兒要是擱在自己身上,怎麼想怎麼覺得不痛快。

  李欣仔細思量了一下,捋了捋關家人的關係,倒真是讓她覺察出平常沒想到的情況。比如說關武,他娶孫喜鵲的時候是關文拿錢來置辦的,關文不在,關明這個當爹的總該上點兒心,瞭解瞭解孫喜鵲的品行,可娶回來的這個兒媳婦卻是那麼不堪。

  再說李欣還沒見過的關家三妹關阿荷。她的婚事是關文外婆還在世時操辦的,嫁妝是關文置下的,嫁的地方還比較遠,去了輝縣鄰縣平沙縣,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娘家,李欣嫁到關家還從沒聽關明提起過這個女兒。

  關家老四的婚事也是關文在操心,為了聘禮錢本該清閒清閒的日子卻要出來打短工。

  關家五妹的嫁妝還是關文在攢,不見關明提過一字半句,阿秀和關止承鬧矛盾的時候關明也只一味幫關止承說話。

  至於關止承,關文出錢給他交束脩,關明在家裡對他也是明裡維護暗裡維護。

  阿妹就不說了,關明基本也不關心,不然怎麼著憑著公爹的身份也不會讓小女兒在家受兒媳婦孫喜鵲欺負。

  細細捋下來,李欣越發覺得關文猜的是真的。畢竟關明對關止承的偏愛那麼明顯。

  李欣只覺得有些累,關文要在那屋簷底下和他爹生活,恐怕更是心力交瘁吧……

  一邊想著,李欣一邊準備著晚飯的食材,該洗的洗,該切的切,該醃的醃。也是手上有了動作,才不至於讓她一直胡思亂想。

  料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李欣看了看,鹽罐子裡剩下的鹽恐怕不夠,便去大廚房要鹽罐,遇到一個打過交道的媳婦子便聊了兩句。在灶房燒火的大娘似乎得了空,見李欣還沒走便拿手在衣服上揩了揩,笑著臉走過來,跟李欣打招呼道:「關家大嫂來了呵。」

  「大娘。」李欣笑著回應一句,指了指那大娘的臉。大娘會意伸手擦了下,笑道:「伙房裡做事兒,都這樣。」

  「關家嫂子就不一樣,少有在臉上沾上灰啥的。」那媳婦子笑道。

  李欣也就跟著笑了笑,「我還忙著,就不打擾你們了。」說著便提步要走。

  灶房大娘忙喊道:「噯,關家大嫂等等……」

  李欣疑惑地望過去,那大娘笑道:「有點事兒跟關家大嫂打聽打聽。」

  李欣便站定,「大娘有啥事兒?」

  「那個……」

  那大娘卻忽然有些哽,踟躕了下才說道:「關家大嫂,月丫那丫頭……」

  月丫?李欣眨了眨眼,這名字卻是沒聽過的。那大娘見她一副不明白的樣子,訕訕笑了笑,「月丫就是小姐身邊那丫頭,這段日子不老在你身邊打轉兒來著……」

  「哦那小丫頭叫月丫呀?」李欣笑道,心裡卻留了個心眼兒,「這幾天她都來我那邊玩兒來著。怎麼了?」

  聽李欣這麼說,大娘略微尷尬,長滿褶子的臉上也露出有些失落的笑來,「那丫頭說要跟大嫂子你學做些點心……」

  繞到這個事兒上來,李欣大抵知道這大娘打什麼主意了,笑瞇瞇地問:「大娘和月丫是……」

  「她是我侄孫女兒。」大娘腆著臉道:「主人家仁慈,留了我們一家上京師去繼續伺候著……」

  李欣點頭道:「那是老爺夫人積德,也是大娘你的運氣。」

  大娘忙不迭點頭,又把話繞回來,「說是這樣說,主人家給咱們的可是大恩惠……這不,我們也想著要回報主人家些什麼……月丫在小姐身邊伺候,小姐又喜歡吃大嫂子你做的吃食,這要去了京師怕是也不會回來了的……」

  話說到這份上,意思也表達得差不多了。灶房大娘眼巴巴看著李欣,搓了搓手,訕笑著又添了句:「這也是我們做奴才的心意……」

  這話李欣可不愛聽,她可不是他們崔府的奴才一下子臉就拉了下來。

  見她似有生氣的前兆,大娘雖不解但也立馬道:「關家大嫂子,這事兒可就拜託你……我這一大把年紀,豁出面子拉下臉來求你……」

  李欣心裡很煩,雖然說在崔府裡交際是必不可少的,但說到底她和關文跟崔府的關係並不是主人和奴才的關係。他們可是良民,只不過趁著機會好來這兒打短工,什麼時候成了崔府的奴才,必須得聽之任之了?就連一個燒火房的老大娘也能趕上來跟她說這些話。

  「大娘,那會兒崔管事也來問過,可是真的……哎,等這陣子過去,保不齊我們家還得靠著那一手手藝掙錢呢,實在是不能告訴別人。您也別生氣,左不過都是些鄉下東西,也登不上檯面。」

  李欣敷衍了兩句,見那大娘臉耷拉了下來,一派不高興,心頭也有些火氣,語氣倒還是溫溫和和的,「等去了京師,天南地北的東西多了去了,怕是小姐也不會再心心唸唸著我做的那點兒吃食。」

  這話倒是讓那大娘頓了頓,遲疑了一下,「京師的東西吃膩了,保不準還是想吃點兒別樣風味的……」

  「那到時候更多新奇的吃食擺在跟前,哪想得起這邊的。」李欣假笑了兩聲,看了看天色,「哎呀,時候不早了,大娘,我還得去做飯呢,就不跟你閒聊了啊。」

  實在不想跟那大娘打哈哈,彆扭著說話直讓她腦袋疼。李欣尋了個由頭抱著鹽罐子就跑了,也沒給灶房大娘說話的機會。

  晚飯做好端上桌,李欣剛吃完放下碗,就見月亮門那邊走來個年紀輕輕的媳婦子,正是她在大廚房那邊打過交道,今日還聊過兩句的。那媳婦子看起來也是剛吃過飯,見李欣望向她,左右望望後朝她招了招手,看樣子是在示意她過去。

  李欣對這個媳婦子沒什麼惡感,關係還不錯,便走上去。一靠近就被那媳婦子拉到一邊兒去,月亮門拱形牆壁做了掩護。

  媳婦子低聲道:「袁大娘跟你說啥了?」

  李欣輕輕佻了挑眉,「沒說啥,就嘮了兩句。」

  「得了,還藏著掖著的,你還信不過我。」媳婦子裝作生氣地輕拍了她一下,壓低聲音說:「她是不是問你做給小姐吃的那幾樣東西的作法?你可別給她,小心被她給騙了。」

  李欣笑了笑,「能騙我什麼?」大不了就想把方子拿了去,自己琢磨了做出來討主人家歡心,或者另外擺個攤賣這種新奇吃食罷了。

  「那袁大娘雖說是被夫人留下來了,但夫人沒打算把她帶去京師的。這人……哎,背後嚼人舌根子也不好,別的就不多說,你自個兒掂量著,別輕易信別人。」媳婦子頓了頓又說:「月丫那丫頭實心眼,也不懂怎麼分辨是非好歹的,袁大娘仗著是她長輩,打著她的旗號來誆你,你可要當幾分心。這府裡雖然是要搬去京師了,跟這邊卻也斷不了聯繫……」
  
  媳婦子說話雖淺,但李欣卻聽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彎彎繞繞。做奴才的心裡也有幾分小九九,各人打各人的算盤珠子。崔府不算很大,卻也是奴才關係各種人情盤綜錯雜。

  她還是趕緊打完短工和關文回村裡去吧,大宅子裡邊兒生存,累。

  謝過媳婦子,李欣兌了祛火散熱的茶水給大家喝,一邊跟關文嘀咕:「那事兒你想好了沒有?按崔管事的意思,咱們還是有始有終的把事情做完。要你還是覺得現在就得回去,咱們也好先跟崔管事說一聲。」

  關文大口飲了茶下去,喟歎了一聲,嘴角還殘留著茶水印子,「事情都堆在一起了,真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倒是有個想法。」李欣略頓了頓,看關文一下子望定她,才斟酌著輕聲說道:「不然,我們先在鎮上把一些必要的東西買了,該置辦的先置辦起來,然後你讓人去給二弟傳個信,請個歲數大一點兒的大娘嬸子跟二弟一起去胡家把聘下了,把情況跟他們說明一下。等我們這邊完工了,我們回去再著手準備婚事,也就間隔個十來天。」

  關文一聽,眼睛一亮,「這是個好主意」想了想眸子有微微暗了些,「在鎮上置辦的話,錢花得就多了……」

  「也不差那點兒錢,胡家就一個閨女,說聘禮是在鎮上買的,以後親家臉上也有光些。」李欣倒是看得開,或許是因為對胡氏抱有同情,所以在這方面,李欣也不希望委屈了胡家。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便敲定明日由李欣抽空去鎮上採買,關文則去他姑那兒走一趟,讓他堂弟去關家和關武說一聲,也好讓後日關武來就能直接把置辦好的聘禮抬去胡家。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8:3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09:45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置辦聘禮

  第二日李欣便跟崔管事說了一聲,瞅著上午的空閒時間,問明了置辦那些東西的商舖,便朝著那兒去了。

  關文則是打算上晌做完了工,擠了點兒時間去他姑姑關氏家裡走了一趟。一起做活的都知道關文家裡事情多,也願意幫他分擔一些活計,跟他說如果開工了他還沒回來有他們在,不用急。

  兩口子這樣各自去忙關四的婚事,倒是分工合作,互不耽擱。李欣也第一次有一種身為嫂子的自豪感。

  以前和婆家兩個小姑子待在一起,阿秀懂事,阿妹雖然膽怯卻也並不鬧騰,教她們什麼便學著就是,一段日子下來李欣便感覺這些都沒什麼好值得驕傲的。嫁過來第一次家裡要辦大事兒,擔子落在自己身上,雖然有點重,但無疑這也是她融入這個家很重要的一步。

  況且這婚事一辦,關四媳婦兒進了門,家裡就有兩個媳婦了。聽說胡家姑娘心靈手巧,來得起事兒,家裡的活計想必以後也能跟她分擔一些。幫她把婚事辦妥當了,關四媳婦若是承她的情,自己在婆家也多了一個助力。

  關文便又把李欣得的那二兩賞銀交給李欣,讓她看著置辦聘禮,臨走前李欣說:「估計今兒去買了,這二兩銀子就花得差不多了。」

  鎮上的東西到底要比鄉下的要貴些。關文擺了擺手,「你看著辦就成,多買點兒實用的,老四媳婦兒過了門,娘家就剩一個瞎子爹,胡家姑娘想必也不放心。」

  李欣點了頭,揣好錢趕到鎮上一家大些的雜貨鋪,比著心裡算計好的東西瞅,又和貨鋪夥計閒聊,順便砍價。貨鋪老闆看上去是個精明的人,四十歲的樣子,有些謝頂,撥著算盤珠子言笑晏晏的,「大妹子這是要把我這鋪子裡面東西價格都問高了去啊?」

  李欣笑道:「老闆這話說的,買賣買賣,總得貨比三家不是?誰都想買物美價廉的,我也是瞅著您這兒鋪子大,信用好,才到您這兒來買東西的。就是不知道,要是我買得多,老闆給不給優惠些?」

  老闆是個人精,聽李欣這般說,便從櫃檯上下了來走到李欣面前笑道:「大妹子是大顧客,小店自然會照顧一些。」

  李欣也不挑理,指著鋪子一角的棉絮墊子和紅色布匹問起價錢,又拿眼望了望大一點兒的漆盒,以及一些乾餅、糖果子。老闆做了一二十年生意了,自然窺得出一二來,笑瞇瞇地問:「大妹子家裡要辦大事兒啊?我瞅著你這是辦喜事兒,紅布可是給新娘子準備的?」

  「是啊,弟弟娶妻,想著在鎮上置辦聘禮回去,往後親家說起來也有面子一些。」

  老闆點頭道:「是這個理兒,咱們鋪子裡的東西大妹子你放心,絕對是好東西價格也一定公道,打的就是童叟無欺的招牌,我不能幹拆自家招牌的事兒不是?」

  說著便讓夥計抱起一床棉絮墊子示意李欣摸了摸,說:「才打理好的棉絮,冬天墊在背底下鐵定暖和。還有這個,」又示意李欣看稍微放在上面一層的棉絮被褥裡子,「這也是彈好沒多長日子的,絕對蓬鬆,長寬都夠,重也重個七八斤,兩口子睡是絕對夠的。這兩樣大妹子要是都買了,我給你算八百錢。單賣的時候墊子是四百錢,褥子可是四百五十錢的。」

  這個價格單看倒是很便宜,但是總共加起來就有些讓人吃不消了。這要是在鄉下和別家會彈棉花的買,兩件套也就花個六百錢。這八百錢再買點零零碎碎的,加起來差不多有一兩銀子了。

  雖然關文說要瞅著實在的買,但四京果子,四喜糖子總要備的,這兩樣算一百錢吧。買兩三個漆盒裝,幾十個錢。還要給新媳婦備兩套衣裳,便要扯兩匹布,她這個做大嫂可不能不記著。另外便是給新媳婦的首飾,甭管銅的銀的還是鍍金的,總得準備一樣,胡家那麼窮,肯定沒有多餘的錢給姑娘打首飾,估計沒人幫忙操辦,也沒個歲數大些的婦人提醒。

  如此掰著算,用錢的地方還真是多。米麵還得勻出去一擔,聘金也得備點兒,雞鴨魚肉、聘餅、酒、茶葉、芝麻,還得打造一樣兩樣像樣的傢俱讓胡家陪嫁過來……

  當初李欣的婚事都是她娘家人張羅,這些事兒她也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沒親身經歷過還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種感受。

  比起來,當初關文娶她的時候聘禮單子真的太薄了。就她現在點點算算的,少說也有三四擔的聘禮。關文聘她的時候就一口薄薄的聘禮箱子。

  然而給胡家的聘禮多半胡家還是會當做嫁妝還回來的。

  李欣暗暗歎了口氣,和貨鋪老闆你來我往講了一番價,最後還是定下七百六十錢買了棉絮墊子和褥子。又挑了三個漆盒,六十錢。幾樣乾果餅子什麼的,八十錢。一匹花布和一匹紅布,總共二百三十錢。全部加起來一兩多銀子了。

  數著老闆找回來的銅錢,李欣也並不怎麼心疼。說起來這二兩銀子也是意外之財,她並不怎麼可惜。

  畢竟她還有私房錢不是?自己留著一些,回門的時候她娘還塞了錢給她的。

  自己的私房銀子她自己心裡有個數就行,從來沒對旁人說過。大頭都留給娘家人了,小頭自己留著,算是有個心理安慰,有錢在手總是讓人心安些。

  她買得多,老闆做成了一筆大生意,也難得慷慨,問清楚李欣現如今的住處,派一個夥計幫她把東西搬回去。

  思量了下李欣問道:「不知道這哪兒有比較好些的首飾鋪子?」

  「喲,大妹子這可就問對人了。」老闆笑瞇瞇地走到門口,朝西邊兒指了指,「跟著這條道一直走,看到有口井以後朝北邊兒那條道再走一會兒,有家『鎏珍坊」那兒的首飾都是頂好的,絕對萬裡挑一。」

  誇得那麼好,李欣心裡暗想這老闆是不是鎏珍坊的托兒。不過去看看也無妨,距晌午還有些時候,李欣跟大廚房那邊的媳婦子交代過,讓她幫忙收拾一下蔬菜肉食,她趕著時間回去便可以直接下廚了,所以倒還不急。

  囑咐了一番小夥計,讓他把東西帶去交給崔府做工的叫關文的,李欣便朝貨鋪老闆指的地方走去。

  鎏珍坊外表看上去裝飾地古樸大氣,雖然說不上是客似雲集,但也三三兩兩的客源未斷。李欣撫了撫身上的粗布衣裳,理了理鬢髮,想著自己雖然從鄉下地方來,卻也不能讓這兒的人小瞧了。臉上掛著淡笑,李欣施施然地走了進去。

  身上還揣著不到一兩的銀子,要說能買多好的東西那是不可能的。但怎麼著也得有一兩樣壓個箱底,讓胡家知道關家對這門婚事還是重視的。

  鎏珍坊的夥計眼力很好,看到李欣便迎了上來,嘴上說了句「客官裡邊兒請」,但態度卻並不顯得有多恭敬,想來也覺察出李欣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夫人,穿著不好還單獨外出,就是買首飾也買不到什麼好的,於是便多少帶了點兒敷衍,只跟在她身邊走著,並不出言介紹。

  李欣毫不在意,沒人在一邊叨叨正合她的意,抱了手臂在鎏珍坊轉悠。

  不得不說,雜貨鋪老闆的推薦也的確沒有坑她。鎏珍坊裡面的首飾做工精細,設計也獨特,不至於出現「撞衫」的尷尬局面。要是買一兩樣回去倒是新奇得很。村裡的婦人少有的帶什麼首飾的,胡家姑娘嫁過來的時候要是戴了首飾,旁人一問,聽是關家下聘裡面的聘禮,說出去兩家都有光。

  不過東西稀奇,價格肯定就不便宜。

  李欣只往那銅質飾品處看,眼睛卻一下子瞄到一副銀質耳環,十分小巧雕成花兒的模樣,新嫁娘戴上肯定很是討喜。

  想了想,看看摸摸也不會要她的錢,李欣便喚夥計道:「小兄弟,麻煩你把那對耳環給我瞧瞧。」

  小夥計淡淡瞅了她一眼,倒也沒拒絕,衝一個似是管事的中年男子喊了一聲。那人有些胖,倒是笑得像個彌勒佛,眼睛彎彎的,「夫人要看什麼?」

  「那副花形的耳環。」李欣朝那對耳環指了指。那人便笑道:「夫人好眼色,這對『花開並蒂』成色不錯,做工精細,看著就討喜。像夫人這樣的年輕媳婦戴著正正合適。」

  說著便拿一張寶錦藍的帕子捧了耳環出來,一邊示意給李欣看一邊說:「這副耳環就是小了些,好多小姐都不樂意戴,嫌它太小鬢髮一散遮了就看不見了,還不如不戴。二一個也是比起其他的來,這副耳環價格偏低,夫人小姐們覺得不夠檔次。」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三言兩語間就把這耳環的優劣給透了出來,說辭裡邊兒的劣勢反倒還成了李欣覺得的優勢——鬢髮會散的一般都是未挽髻的姑娘,成了家的媳婦挽了髻,耳朵那塊兒是不會被遮住的;價格偏低,從李欣的衣著上看,可能這個「偏低」的價格正是在這個顧客的承受範圍以內。

  聽他說得清楚,也沒多大誇張,且並不廢話,李欣便拿了一顆起來研究,一邊笑問道:「不知道這價格……」

  「一副半兩銀子。」彌勒佛管事笑瞇瞇地道:「這價格算是很便宜了,單是稱這兩顆耳環也有三錢重。」

  李欣墊了墊,如果是純銀的話,這話也的確不假。

  正在想是該放棄這副耳環另選件飾物,還是跟這管事講講價錢,鎏珍坊樓上忽然傳來一句稍顯稚嫩的嬌俏女聲。

  「不過就是一串鑲了顆紅色瑪瑙珠子的華鬘,去了京師到處都是,我還不要了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08:3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09:45 A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銀質耳環

  樓上「咚咚咚」跑下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眉目秀婉,姿態似秋水盈盈,一看便知道是個小美人胚子。只是臉還沒有完全長開,不過假以時日,這相貌定是不會差。

  跟著便又跑下來一個小丫鬟,嘴裡喊著「小姐」,緊接著便又有兩個僕婦跟了出來急慌慌地隨在了後邊。

  彌勒佛管事忙跟李欣告了個罪,上前不動聲色間攔住那位有些氣躁的小姐,掛著一張笑臉說:「這位小姐,敝店可是哪兒招呼不周?小姐消消氣,您放心,哪個不長眼的夥計怠慢了您,敝店絕對會給小姐一個交代。」

  李欣站著沒動,或許說她現在有些想掉頭就走的衝動。

  雖然算不得是什麼冤家路窄,但在崔府外面以這樣的方式見到崔府小姐,還是讓她有一種「世界真小」的感覺。

  跟著那小姐的丫鬟便是月丫,認得月丫,也就不難猜測那小姐是誰了。

  聽彌勒佛管事這樣說,那小姐才氣哼了聲,或許在家也是被寵大的,態度上有些傲慢,但還帶了點兒小女孩兒的純真氣性,開口便說:「你們鎏珍坊開門做生意,怎麼還能給人分個等級階層?都是買你家的東西,不得一視同仁嗎?東西擺出來就是給人看給人買的,我出得起價錢要買,你們偏不賣,不賣你擺出來做什麼」

  彌勒佛管事臉上一頓,朝樓上看去,苦哈哈湊上來一個夥計低頭哈腰地輕聲說:「那紅色瑪瑙珠子華鬘是沈家夫人上次來看中了,說待兩日再來相看相看決定是否要買的,讓咱們不能賣出去……」

  彌勒佛管事立馬會意,輕點了點頭,賠笑著說道:「這位小姐,那華鬘是一個夫人前頭看中了的,咱們開門做生意講的就是誠信,答應了人家留著那珠子,便不能私下就給賣了……您要不看看其他還有沒有喜歡的,敝店給你優惠些可好?」

  崔家小姐恨恨地瞪了彌勒佛管事一眼,氣呼呼地擺手道:「她又沒買,憑什麼她說讓你們留著你們就留著?這鎏珍坊是她開的不成?」

  「小祖宗,咱們另外挑別的,別為了一串華鬘生氣……」

  「就是說啊小姐,為了一串華鬘跟人置氣不值得,也不知道是哪位夫人……」

  兩個僕婦趕上來勸,話還沒說完就被崔家小姐瞪了回去,「我是為一串華鬘生氣嗎?我是覺得丟了咱們家的人管她哪位夫人也沒有霸佔著不屬於她的東西不讓人買的道理」

  月丫怯生生地在一邊喚道:「小姐……」

  「我問你,是哪家夫人看中了讓你們給留的?我倒想知道知道是誰那麼大派頭!」崔小姐不理會月丫,逕自問彌勒佛管事。

  可彌勒佛管事也不想惹事,含糊地說:「那夫人夫家姓沈……」

  崔小姐還沒明白過來,其中一個僕婦便吸了口氣,急忙拉住還要再問的崔小姐,連聲催促道:「小祖宗,大清早的就出來逛了,回去當心夫人說教,咱們還是回府去吧,過兩日就走了,好多東西還得您去收拾。」

  不由分說地拉了人就走。

  彌勒佛還在賠著笑:「這位小姐下次再來,敝店一定給您算優惠些。」

  李欣一直避在一處高櫃檯的一邊,盡量不讓崔府的人看到自己。這要被月丫認出來,嚷了出去,雖然說崔家和她不過是僱傭與被僱傭的關係,但現在的人恐怕只會說她是他們崔府的下人。能避開最好就避開。

  月丫急急忙忙跑出去也並沒有注意到李欣,見他們丫鬟伴著小姐上了轎子,兩個僕婦跟在轎子邊,四個家丁充作轎夫便抬了轎子走了。

  李欣這才鬆了口氣,耳聽那剛才與彌勒佛管事耳語的夥計擦著汗道:「崔家這位小姐年紀輕輕,魄力不小啊……」

  彌勒佛管事拍了下夥計的頭,「絮絮叨叨做什麼,還不趕緊去忙生意」說完轉身對李欣道:「一點兒小意外,夫人不要見怪。不知道夫人考慮得如何?」

  李欣挑了挑眉:這管事腦筋轉得夠快啊,一檔子事兒剛過立馬就可以回過來忙其他的。

  笑了笑,李欣說道:「半兩銀子嘛……還是有些顯得貴了。」

  管事也不生氣,和煦地道:「那依夫人所見,多少價格合適?」

  心裡掰算了算,李欣笑道:「管事的,我也不是那種跟人講價掰扯的人,只是聽說您這鎏珍坊隨便哪一樣擺出來都是精品,我才上了心,想給未來弟媳婦置辦一樣您這兒的首飾撐個臉面。半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了,您鋪子信譽擺在這兒,我也沒什麼懷疑。」

  聽她那麼說,管事心裡打起了嘀咕,捉摸不透她這到底是誠心誇讚呢,還是話中有話呢?

  李欣道:「那副耳環我倒是真挺喜歡,要是半兩銀子,我恐怕豁不出錢去買。您看,七百個錢這價格可合適?」

  三錢重的銀子,換算過來就值六百個錢。李欣這還價基本比著人工和中間銷售一百個錢來還,真真有點還得精明。

  彌勒佛管事也臉上一愣,這足足掉了三百個錢下去。苦笑了下道:「夫人這價還的……」

  李欣想的是,要是管事的不同意,她正好抽身走了。要是同意呢,這價格拿下也合適。做手工飾品,裡邊兒利潤大,她不覺得自己還的這個價會讓賣主虧。

  省著點兒錢還要置辦其他的呢。

  估計剛才崔家小姐那一鬧對鎏珍坊也有些影響,彌勒佛管事並沒有一口回絕,只是讓李欣稍等一下,進了一個小門。李欣猜想那應該就是商舖大掌櫃待著的地方。

  沒過一會兒彌勒佛管事便出來了,臉上掛著一絲笑,「夫人,我家掌櫃的說,既然夫人是要辦喜事兒,也不好跟您講價過了,七百五十個錢,您要的話再給您包裝地好看些,權當是慶賀夫人家中之喜了。不過做工師傅也得從中提兩個子兒不是?七百個錢,實在是……」

  人家掌櫃的乾脆,李欣也不是那種和人你一言我一語還價的人,略想了想,還是點頭說:「那就這麼說定了,七百五十個錢,麻煩管事的給我包好些。」

  彌勒佛管事趕緊笑道:「夫人放心。」

  鎏珍坊的服務速度很快,李欣略等了等便把那對耳環拿到了手。臨出門前彌勒佛管事還招呼道:「夫人好走,歡迎您下次再來。」

  捧著耳環匆匆回去,正趕上做晚飯的時候。李欣忙碌著做好飯,只扒了兩口便放下了碗筷。關文也趁著吃完飯後休息的那段空閒時間去他姑家走了一趟。

  李欣清點了下雜貨鋪夥計送來的東西,整整齊齊碼好放在一邊,倒也沒有差錯。等關文回來,李欣才跟他略說了說今天買東西的情況。

  「二兩銀子差不多花完了,等明兒二弟來挑走,加上去附近鄰里那兒換的米麵和雞鴨也就差不多了。」至於聘金,李欣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關家一向表現得沒錢,這要置辦兩大筐聘禮還給銀子,村裡人免不了要嚼舌根子了。

  關文點點頭,「都跟昌會說好了,他下晌就回去跟二弟說一聲,明兒一早就和二弟一起來我們這兒,直接挑了聘禮去胡家,不再過家門去。」

  「沒找個年歲大點兒的大娘長輩啥的?」

  「找了,二弟去拜託的杏兒妹子她娘。」關文喝了口水,緩了緩說:「大娘是個說話討巧的,不會有問題。跟胡家說好些,聘禮下了,這婚事就黃不了,胡家也不會急。胡家姑娘縱使是滿過十八也不要緊,等段時間嫁人也使得。」

  李欣點點頭,一下子覺得輕鬆下來,「等這事兒忙完了,好歹身上擔子就輕了一些。」見關文微微笑,李欣瞇了眼道:「忘了跟你說,我想著胡家姑娘打小沒首飾傍身,給她買了副銀耳環作為壓箱底的聘禮。」

  關文一怔,李欣繼續說道:「姑娘家,成親也就這一回,戴上耳環出嫁,兩家人面上都有光。」

  「欣兒,說起來,你嫁給我我都沒給你置過衣裳首飾……」關文愧疚地攬過李欣,手環著她腰摩挲,「你怨我不怨?」

  李欣沒想到關文想到那兒去,輕笑道:「怨你做什麼?我不是沒穿金戴銀過。那些黃白之物都是虛的,你對我好才是真的。」說著捏了捏他耳朵:「上次回門的時候你給山子編的竹蚱蜢,說要是我喜歡也給我編一個,什麼時候兌現?」

  關文握過她搗亂的小手,湊近嘴邊親了親,「你想要,現在就給你編。」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又到了上工的時候,便各自去忙。

  第二日關武挑著兩個筐子來的,一邊隨同的是個和關全相差不多的年輕小伙子,長得精瘦,個子稍微有些矮,相貌倒還算俊俏。李欣知道這便是沒見過的姑姑家的大兒子趙昌會,經關文介紹後忙笑說道:「大表弟,這次可就辛苦你了。」

  趙昌會顯得有些害羞,靦腆地紅了臉回道:「不辛苦不辛苦,應該的。」

  趕時間,關文也不廢話,把東西一一放進筐子裡,李欣一邊跟關武說著聘禮的事,一邊告誡關武要跟胡家好好說明白家裡境況,別讓親家心裡產生雞皮疙瘩。

  關武一一應了,李欣便又從袖兜裡拿出那副耳環遞給他,「這是給胡家姑娘壓箱底的,想來她也沒什麼首飾,這個她出嫁的時候戴正好。」

  關武趕緊接過,面色有些複雜,囁嚅了會兒才說:「首飾得多貴啊……大嫂,你這……」

  李欣笑道:「不貴,拿崔家夫人賞的銀子置辦的,還沒花我們自個兒的錢。胡家就一個獨閨女,不能虧了人家。」

  關武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收起來,好幾次都欲言又止地要說話,看樣子是猶豫不決的,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挑著兩大筐聘禮往回趕,說杏兒娘還在村裡邊兒等著他,拜託人家做事,不好讓人家多等。

  李欣給關武備了點兒路上吃的乾糧,讓關文送他一截,夫妻倆便又去忙著自己的工,只希望一切都能順順利利的就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1:0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03 A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崔家上京

  送走關武,關家那邊的事情兩口子暫時也顧不上。關文做工越發勤快,就想著趕緊完工好趕回家去。李欣暗自嘀咕,人家巴不得多做幾天,好歹一天一百個錢不會落下,偏關文實誠得很,累死累活地想趕緊完工。

  在臨近收尾的時候,崔家人也收拾好了準備前往京師。

  李欣第二次見到崔家小姐,便是在崔家一眾主子出門的時候。

  人比較多,一撥一撥地送走才實在。全部在崔家做工的人都聚在崔府門前,看著那三大駕馬車嘖嘖稱讚,直歎稀奇。崔家小姐跟在崔夫人後面,倒也沒了那日李欣見到時的強脾氣,溫溫順順的的確是個小家碧玉該有的樣子。

  別的還有幾個婦人和小姐,看上去就沒有崔夫人和崔小姐那般地位高了。聽周圍的人小聲議論的,那些不過是姨娘和庶女們,崔老爺是不怎麼看得上眼的。

  出門遠行,更是舉家搬遷,聲勢確實有些浩大。除了這一次隨著去的伺候的人,崔家還雇了鏢局的鏢師一路護送。

  李欣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衣角被人拽了一下,回頭去看卻是崔小姐貼身的丫鬟月丫。

  月丫抿著唇,眼梢下吊,頗為不滿地說:「關大嫂,我都要走了,你做那幾樣吃食的方子還是不肯給我嗎?」

  李欣哭笑不得,「月丫,我都說過了,等完工了,我還指著拿這吃食賣錢呢。」

  「我知道了又不會告訴別人去,到了京師我只做給小姐吃。」月丫癟癟嘴,「聽我嬸婆說,京師那地方人傑地靈的,像我這樣的鄉下丫頭肯定討不了好,說不定過段時間小姐就會重新買丫鬟,把我撇到一邊去。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把那方子給我,我去了京師做給小姐吃,小姐也能念著我點兒啊。」

  李欣嘴角微抽,心道,如果崔家小姐以後真的另買了丫鬟伺候,那也是因為你這丫鬟太沒心機的緣故。崔家夫人是不會任由女兒身邊放著糊塗人不管的。

  而且,月丫的嬸婆,不就是那個灶房燒火的袁大娘嗎?手伸得還真長。恐怕這一刻李欣基於同情給了月丫那吃食做法的方子,下一刻方子就要會落到袁大娘手裡去。

  更何況,哪會有人一直把吃食方子放在身邊兒的?該怎麼做都記在腦海,犯得著寫下來時刻揣著麼?

  正想跟月丫說,她這就要走了,她身上也沒方子,月丫就先說道:「關大嫂,你是不是身上沒方子啊?沒關係的,你寫好了可以托我嬸娘帶給我,我堂哥哥也要去京師,只不過是下一次,順便能幫我把我爹娘給我帶的東西幫我捎來,正好也可以把方子帶給我啊。」

  這丫頭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不成?她說什麼她李欣就得應什麼?

  想著這人要走了,自己也犯不著跟個小姑娘生氣,李欣略微冷道:「月丫,我說過多少次了,這不是能隨便給人的東西。」想著也提點這月丫一分,「世上最善變的就是人心,你不要以為別人跟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都十二三了,該懂事了,是非曲直要有個區分。」

  月丫鼓了鼓眼,「你不給就不給,幹什麼教訓我啊?」

  李欣氣極反笑,「我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被人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錢。自個兒想想吧,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真沒那個必要你說什麼我聽什麼。你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要是今天是我問著你要吃食單子,你給不給?」

  月丫立馬哼道:「我當然給,又不是多大的事。」

  李欣搖搖頭,這姑娘說固執也固執,說純善也純善。只是畢竟跟她沒多大關係。

  收回手,李欣再也不跟她多言,默默地看著崔家主子一行。

  旁邊有人倒是聽到月丫和李欣的對話,見二人關係很僵,忙插言道:「月丫,你家小姐要上馬車了,你還不趕緊去伺候著?仔細小姐沒發現就走了,不帶你去京師了。」

  月丫這才跺跺腳,趕緊跑過去竄進崔小姐進的馬車,末了還從車窗伸出頭來沖李欣無聲地做了個鬼臉。

  李欣覺得好笑,說到底這也不過是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啊……

  眼神收回來,下意識就去尋自己的丈夫。

  卻看到關文和一個孔武有力,略有些上了年紀的大叔在說話,神情中還帶了點兒激動和興奮。

  略想了想,李欣便有些明白過來。

  崔家的人上京師去雇了鏢局一路護送的,關文以前在鏢局裡待過,總認識一些人。故人重逢,情緒亢奮些也是正常。

  正想著,就聽關文招呼她道:「欣兒,快過來。」

  李欣忙整理了下衣著疾步走了過去,關文牽過她的手對那大叔說道:「魏叔,這就是我媳婦兒,那日成親的時候你也沒見著人。」又朝李欣道:「這是威武鏢局的魏總鏢頭,以前我在威武鏢局的時候時常照拂我的。」

  李欣趕緊施了個禮,「魏叔。」

  「阿文媳婦快別多禮」魏總鏢頭虛扶一把,樂呵呵道:「看到阿文娶了親我也就放心多了,你們兩口子可要好生過日子啊」

  關文笑道:「欣兒賢惠,家裡的事都能幫上一把,我也沒啥後顧之憂的。」

  魏總鏢頭歎道:「你過得好就行,這兩年我總想著,對不住那次傷了回家的兄弟們,可也實在無能為力……」

  「魏叔,我們都明白的。」關文伸手搭上魏總鏢頭的肩,「旁的都不說了,這次鏢局是接了崔府的活要往京師去?」

  「那可不,崔家出錢大方,是趟難得的差事。」

  魏總鏢頭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好歹這幾年也熬過了,這趟鏢走完,利益不少,鏢局裡的生活也能改善一些。總算是要雨過天晴了。」

  關文也附和,「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又問,「那這次也要走得遠些,得耽誤不少日子,誠誠留給誰照顧?」

  「托給鄰居了,這些年都這樣。」魏總鏢頭歎了口氣,「這孩子要是爹娘都還在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去別人家裡。雖然說街坊鄰里相互幫幫忙沒什麼,但總有寄人籬下的感覺。我這輩子的希望也在這孩子身上。好在他也大些了,比以前懂事多了。」

  關文便道:「誠誠也有四歲了吧?」

  「是啊,這孩子聰明,我瞅著也覺得他早慧。這趟鏢走完回來就給他尋個私塾,請先生給他開個蒙。」

  說起孫子,魏總鏢頭臉上泛光,自豪得不行。關文似乎也對那孩子熟悉,和魏總鏢頭聊得很開心。

  李欣在一邊聽著,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肚子。

  成親前她想過自己可能這輩子都沒孩子,但關文也表明態度說他不在意,所以她對於孩子的事情想得也很少。關家兄弟多,以後過繼一個過來承繼香火也使得。

  這段日子忙其他的去了,現在恍惚想想,她要是沒孩子,而關武又真的是個不能讓女人懷孕的,能繼承香火的就是關全和關止承了。關全倒是馬上要娶妻了,只是聽說胡家姑娘長相不行,關全當初也並不贊同這門婚事,是關文拍板定的。要是關全娶了妻回來卻嫌棄,兩口子過不到一起,這也是個麻煩事兒。關止承一向心高氣傲的,十六歲年紀還不算太大,再過兩年要是還這副德行,看誰都覺得比自己低一等,恐怕論及婚事也麻煩,更別提傳宗接代了。

  雖然現在公爹爺爺沒說什麼,時間長了,什麼事都難說。

  李欣這邊想著,那邊崔家已經催促鏢師上路了。魏總鏢頭和關文惜別了兩句,便叫著弟兄們趕路。

  李欣趕緊和魏總鏢頭打聲招呼,祝他們一路順風。

  其他的鏢師大多都和關文認識,也跟關文一一打了招呼,順帶叫著「嫂子」、「弟妹」的和李欣也說了一聲,個別性格豪爽些的還嚷著讓李欣趕緊給他們關文兄弟添個大胖小子。

  李欣便有些恍惚。

  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關文見她愣神,握著她的手輕聲問道:「想什麼呢?」

  「沒,有些走神了。」李欣笑道:「看你和魏叔關係挺好的。」

  關文點頭道:「我剛去鏢局的時候正逢他喪子,他把我當親兒子一樣疼,事事提拔我。我跟魏叔的關係說是親如父子也不為過。」

  李欣挑了挑眉,「你去走鏢是五年前吧?你二十歲上的時候。」

  見關文頷首,李欣疑惑道:「我剛才聽說,魏叔孫子是四歲?你去的時候他喪子是五年前……這孩子不就是遺腹子?」

  關文歎道:「是。」

  「那為什麼把孩子托給鄰居帶?孩子母親呢?」

  關文沉默了下,半晌才幽幽地說:「大妹子新寡,懵懵懂懂地過了兩月才發覺自己有了身孕。魏叔本來很頹廢,聽聞這個消息,好歹臉上有了喜色。可是大妹子懷著誠誠的時候並不開心,時常想去世的丈夫,久而久之,身體底子也拖垮了。生產的時候大出血,危急關頭讓穩婆一定要保住孩子,說孩子是老魏家的根,她不能對不起老魏家。結果孩子出生,她也就了了心願似的,跟著丈夫去了,連孩子都沒看一眼。」

  李欣聽後一派唏噓。世間最偉大的便是母愛,捨母保子是母親心甘情願的選擇。

  崔家主子雖然走了,但他們這些在門口恭送的還得繼續去上工。崔管事倒是沒有跟著去,想來是還要留下來交接一番。

  工大抵都完成了,泥瓦匠今日便都下了工,關文他們還得收拾整飭一番。左不過也就是兩三日的光景。

  掐指一算,零零總總加起來,他們兩口子在崔家做了也有三十八天的活計。一天一百個錢,一人就有三千八百錢,差二百個錢便是二兩銀子。兩口子的加起來,數目不算小。

  關文從崔管事那兒領了工錢,崔管事笑說:「這下阿文可安心了?可以回去辦家裡面的大事兒了。」

  關文略微尷尬地笑笑,辭別崔管事出來對李欣道:「今日去姑姑家一趟吧,我也好久沒去過了。這次昌會還幫了忙,我們還沒什麼表示,也說不過去。」

  李欣自然沒異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1:4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05 A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這是人情

  關文的姑姑關氏閨名雲妞,十八歲時出嫁,夫家姓趙。趙光明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為人勤懇,靠著自己的辛勤努力家中境況還算不錯。若不是飛來橫禍被人打折了腿,趙家也不至於落敗至此。

  關氏膝下只有兩個兒子,老大趙昌會,老二趙昌生,繼承了老爹的憨厚和老娘的善良。

  照關文的說法,趙昌會為人精明一些,做事情誠懇卻也透著一股子機靈。而趙昌生身形比他大哥高大些,長得也壯實些,卻是個一根筋走到頭的主,平時不大吭聲,但認死理。

  李欣只見過趙昌會,人有些矮,初見李欣這個大表嫂的時候還有點兒靦腆。至於趙昌生她還沒見過,也不好評價。

  李欣收拾了她和關文的衣裳,荷包裡揣著三兩銀子並一千六百個錢。這是崔管事算給他們兩口子一共的工錢。手裡有錢,李欣心裡特別有底氣,把三兩銀子貼身放好了,只把那一千六百個錢數了又數,嘴角咧到耳朵去。

  關文望著她輕笑,「又不是沒見過銀子,至於那麼樂呵嗎?」

  「要是哪天能數錢數到手抽筋,我就滿足了。」李欣笑嘻嘻地湊過去,「給你一千個錢,去姑姑家先包五百個錢的紅包給姑姑,讓她在四弟成親的時候來,作為長輩撐個場面。你再單獨給大表弟一百個錢,謝他幫咱們跑這一趟。」

  說著便數了錢給關文,一邊囑咐道:「雖然都是實在親戚,你也說姑對你不錯。但這些禮數還是要走。俗話說升米恩斗米仇,最好還是不要留啥話柄給別人胡說,人情往來的,不能吝惜這點兒銀子。」

  關文默默收了錢。歎道:「以前沒覺得這些有多重要。想著都是自家兄弟,幫忙什麼的也不是多大的事。」

  「累了人家兩天,是該給點兒補償。」李欣說道:「你要想想,這要是在農忙的時候可怎麼辦?大表弟自己都忙不過來,這不是耽誤人家的時間是什麼?」

  關文受教一般點頭,揣好錢道:「都聽你的。」

  「可不得聽我的麼?」

  東西打理好了,李欣特意另外包了二百個錢的紅包,讓關文給崔管事送去。關文愣道:「崔管事也不差這兩個錢……」

  「誰差這兩個錢了?」李欣戳了下他腦袋瓜子,「這是禮數。要不是崔叔首肯,我們也進不了崔府做事,要不是崔叔勸你把工做完再走。我們也沒有那麼多工錢拿。崔叔雖然不差這點兒錢,但送錢給人家,是表達我們的感激。」李欣想了想又說:「或者不給錢,買點兒東西給崔叔送去也行,這禮數是一定要到位的。」

  關文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便聽了李欣的話,去買了點兒熟食和酒給崔管事提了去,另外送上一百個錢,在崔管事的驚訝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媳婦兒說要感謝崔叔,不是崔叔的話。我們也不能進崔府做工。一點兒小心意,不成敬意。」

  崔管事便笑了,推了錢給關文,「東西我就收下了,正好最近也有點兒饞。打打牙祭也不錯。不過錢你得收回去。那是你們應得的,我可不能拿。」

  關文踟躕。崔管事笑道:「是你媳婦兒讓你來的吧?大妹子倒真是個禮數周全,會處事的。阿文,你可是娶了個好媳婦,內裡外裡都替你打點好了,以後你倆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紅火。」

  推了幾次崔管事都不收錢,關文見他不像是在謙讓,也只能把錢拿了回來。

  崔管事問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吧?其他的都各自家去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關文便道:「本來打算今兒就走的,不過我想著順便可以去我姑家看一趟,明兒就回鄉去。」

  「那也好,親戚間血緣再親,走動少了也就淡了;血緣再不親,走動地多了也成近親親戚了。」崔管事歎道:「過兩日我也要起身去京師了,這輩子怕是回不來。」

  關文也露出有些惆悵的表情來。

  「不過我相信你們兩口子是有大出息的人,打第一眼見到你們起我就那麼覺得。」崔管事倒了酒淺酌一口,伸手拍拍關文的肩,「凡事多聽你媳婦兒的,準沒錯。你媳婦是個好的,心靈手巧,家裡家外一把好手,你是運氣好能娶到這麼個好媳婦啊……」說著便自斟自酌起來,看樣子倒像是很感慨的樣子。

  關文也不好多說什麼,與崔管事再含蓄了兩句便告辭了,下晌還要去他姑家打一趟。

  路上關文和李欣說起崔管事的反應,李欣默了片刻才道:「聽說崔管事的媳婦是主子給他配的,早前的時候還覺得好,後來才發現那女子有點胳膊肘往外拐,好的東西都喜歡扒拉回娘家去,還愛佔別人的小便宜。崔管事熬到這個位置不容易,那女子背靠大樹好乘涼,給崔管事添了不少麻煩。後來崔管事實在是覺得不妥當,求了主子把自己媳婦送到主家的一個莊子上去做活了。」

  關文也略感唏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走了大概有一個半時辰便到了趙家。打眼望去是一條狹窄小巷,看上去有些髒兮兮的。周圍的氣味偏大,還能看見一兩隻流浪貓流浪狗在其中閒庭信步。

  李欣微微吸了口氣。

  關文牽著李欣的手,輕聲說道:「以前姑姑和姑父有一間鋪子,賣點兒吃食,後來姑父出了事,姑姑一個人料理不開家裡的事情,便只好把鋪子給賃了出去,全家搬到了這條巷子裡邊兒住。」

  李欣歎息:「也苦了姑姑了。」

  趙家大門開在臨巷口,兩扇灰撲撲的門板,門邊有一大淌水,也不知道是誰倒的。關文抬手敲了敲門,朝裡喊道:「昌會,昌生,在家不?」

  不一會兒門從裡邊打開,正是李欣見過一面的趙昌會。他搓了搓手有些驚訝,「大表哥,大表嫂?」

  關文笑道:「我在崔家打短工,今兒就到頭了,明兒我要家去,我爹囑咐我來看看姑。」

  趙昌會忙往裡讓,李欣順勢將手上提溜著的東西給他道:「頭一次來,我也不知道備什麼禮,買了點兒吃的,權當孝敬姑姑。」

  趙昌會連聲道「表嫂客氣」,讓了二人進屋。

  這是一戶面積很小的屋子,正對門的就是堂屋,左右兩邊是臥房。堂屋後面大概便是灶間和雜物間。小家雖小,倒也算是五臟俱全,只不過卻顯得特別窄巴。

  李欣暗自觀察著,趙昌會已經提了嗓子往堂屋後面喊:「娘,大表哥和大表嫂來看你了!」

  略過幾秒鐘,便見一個頭髮微白的乾瘦婦人從後面繞了出來,面目和關文有四分相似。見到關文,她激動地疾走幾步,關文攙住她,不待關文開口,婦人便道:「阿文,你捨得來看姑了……」

  聲音便帶了絲哽咽。關文也微微紅了眼,「最近打短工,忙,現在事情完了才得空來見姑姑。」說著又朝後望向李欣,示意她上前。

  李欣福身下去盈盈一拜,聲音放得很低柔,「姑姑好。」

  關氏卻並沒如何搭理她,只淡淡地應了聲,又摩挲著關文的肩頭,拉了他的手說:「走,去看看你姑父,他老念叨你來著。」

  也不管李欣,拉了關文就走。

  李欣從關氏的言辭態度上自然領會到這個姑姑不喜她,她也便不腆著臉上去討人嫌。見關文朝她望來,想想姑父也是長輩,自己還沒見過,總得去施個禮,便隨後跟上,不過也和關氏保持一段距離。

  趙昌會略微尷尬,將東西放下,小聲跟李欣說:「我娘沒有惡意,表嫂你不要在意啊……」

  李欣無言,見趙昌會有些急,只好微微點了個頭,朝他笑笑示意無妨。

  不過她心裡自然是不舒服的。

  自己有得罪過這個姑姑嗎?她都沒跟她打過交道,怎麼可能得罪了她?就算是這個姑姑不喜歡她,好歹面子上也要注意兩分,她這是新媳婦來見長輩,卻被長輩直接無視,就彷彿沒她這麼個人存在。李欣心裡沒有疙瘩是不可能的。

  關文一直說他這個姑姑善良,對他好,李欣原本心裡對她還挺有好感的。見她這年紀不算大卻頭髮微白,也知道是辛勞了大半輩子,又覺得她可憐,心裡自然生了同情。可被關氏一漠視,李欣就有點不是滋味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就是這麼個道理。

  關氏帶著關文拐進一間臥房,趙光明便躺在床邊一輛躺椅上,瘦骨嶙峋,看著就像是一把骨頭架子。關氏激動地對他道:「當家的,你看誰來了?」

  趙光明往關文那兒一望,彷彿眼睛都亮了一分似的,「阿文!」叫著就朝關文伸出手去。

  「姑父。」關文趕忙上前握了他的手,沉沉歎了聲說:「姑父,你又瘦了。」

  趙光明樂呵呵地笑,「不礙事,不礙事。你媳婦兒呢?你娶親我沒去成,還沒見過你媳婦兒呢。」

  關文忙朝後叫道:「欣兒,快來給姑父見個禮。」

  關氏倒沒攔著,讓到了一邊。李欣趕忙上前兩步,福了個身,「姑父好。」

  「好,好好好!」趙光明忙不迭點頭,「阿文,好啊!你總算成家了啊!」

  關氏抿了抿唇,上前說:「當家的,你仔細自己的身子。阿文,扶你姑父坐起來,,免得他整天躺著沒一絲精神。你們爺倆好好聊著。」

  關文照做,關氏淡淡地望向李欣,「阿文媳婦跟我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1:4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05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姑姑關氏

  關氏言語雖淡,但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強硬。更何況長輩說話,晚輩怎麼著也得聽著。李欣向關文望去,見他對自己笑著點頭,無奈也只能隨關氏出去。

  倒也沒去別的地方,去了堂屋後面。李欣猜得沒錯,堂屋後面的確是灶間。

  關氏逕自坐在了灶門前的板凳上,也不招呼李欣,只愣愣地看著灶膛出神。

  關氏沒說話,李欣也不好胡亂找話題,便安靜地立在一邊,等著關氏看她有什麼反應。

  大概過了有十分鐘左右的樣子,關氏才幽幽地說:「我不喜歡你。」雖然沒指名道姓,目光還是望著灶膛的,李欣卻也知道關氏這個「你」指的就是自己。

  她不禁在心裡腹誹:我也沒求著讓你喜歡,但面上還是微微笑著:「我知道,姑姑都不大搭理我,自然是不喜歡我的。」

  關氏有些訝異,略微轉了頭過來「你倒是挺會察言觀色的。」

  「姑姑表現得很明顯,我也不是木頭,哪能沒有感覺。」

  李欣低了頭,揭過這個話題不談,問關氏:「需要我做什麼嗎?姑姑儘管開口。」

  關氏複雜地看了看她,搖了搖頭「沒別的事情可做,你歇著吧。」

  「阿文買了些肉,來前還說讓我幫姑姑的忙拾掇頓好的,大表弟把東西擱在哪兒了?我這便去收拾收拾。」

  李欣邊說邊邁步要出去,關氏喊住她「那也不急,時間還早。」關氏歎了口氣:「你不用在我面前獻慇勤,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我也想阿文能過好日子,為難你是不會的,只是也跟你親近不起來。」

  李欣默默撿了條板凳坐了,先前因為關氏無視她而產生的鬱悶也消彌了些。

  再怎麼說關氏也是關文的親姑姑,又是自關文小的時候就對他好的,姑姑不為難她便好,自己表現地好些,也避免讓關文夾在中間難做。表面功夫總要守的不是嗎?

  李欣隔關氏也有些距離關氏拿了火鉗在地上扒拉些曬得乾乾的柴火葉子,一邊將葉子趕到一堆,一邊問李欣「家裡人都好吧?」

  「都好。」李欣也機靈地回道:「爹娘身體都不錯,又加上弟妹有孕,心情也好。」

  關氏便笑了「那你也抓緊一點。」這話無頭無尾,可誰能聽不懂?這是在敲李欣的腦袋,讓她趕緊懷孕。

  「關家看著男人多,可實際上男丁單薄四個兒子倒還在那兒擺著,可就是沒一個有讓我哥抱上孫子的。你是長嫂,又是唯一的媳婦,要帶個頭。」

  李欣聽著有些惱火,這孩子不孩子的,論近論遠也不該你這個做姑姑的說叨吧?關文都沒什麼意見呢!

  心裡憋著股氣,李欣也不能發,便只好悶同地坐著。

  關氏瞅她一眼,移開目光又說:「我當初知道阿文聘的姑娘是你,我就不贊同。可這婚事輪不到我說,我也不去討這個嫌。那日你成親我匆匆見你兩面,覺得容貌還行,其他就不知道了。媒婆再怎麼說得好都是信不得的,說你賢惠溫婉,難保不是心機深。不過,這些我也都不說了,只盼你以後和阿文好好過日子,這孩子苦了那麼多年,我不希望他受委屈。」

  見李欣不搭話,關氏聲音便略微重了些:「我知道你在那地方待過,以後有沒有孩子都難說,可你總得努點力。你進門都幾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怎麼成?抽空去看看郎中,要是身子虧能調理得過來,還是趁歲數還不算大,好好調理調理。你也不希望自己沒個後吧?」

  李欣憋悶,想出言反駁又被自己死死壓制。這話明明是關心的,可從關氏嘴裡說出來怎麼就有那麼一股子嫌惡的味道?

  不過還沒等她說什麼,就見趙昌會提著她和關文帶來的肉、菜、米麵進了灶間,打斷關氏說道:「娘,這是大表哥和大表嫂帶來孝敬你的,今晚咱們能吃頓好的了。」

  關氏笑罵「說得你跟幾輩子沒吃過一頓好菜好飯似的。」

  趙昌會擱下東西對李欣道:「表哥跟我爹說,表嫂做得一手好菜,今晚上可就要麻煩表嫂了,表嫂可不能藏私。」

  李欣微微點點頭,估計趙昌會在灶間外面聽到了關氏說的話,知道趙昌會是在給她找台階下,她也順著竿子爬下來。

  「你別嫌棄我手藝差就行。」說著便去收拾買的豬肉腿子,並一截豬大腸。

  關氏皺了皺眉:「豬下水拿來做菜?」

  「收拾乾淨了做,味道也挺好的。」李欣淡淡解釋了一句,自去忙活。關氏頓了頓才起身去淘米揉麵,想做頓好的給家人打打牙祭。

  至於那豬大腸。。算了,畢竟是阿文他們帶來的,自已也不能說什麼。

  做好準備工作,李欣才揩乾淨了手,關文走過來瞧瞧塞了個荷包給她,低聲在她耳邊說:「給姑姑的孝敬銀子,你給她吧。」說完便離了李欣朝她笑笑,「我去陪姑父喫茶聊天。」

  過一會兒便見關氏端著面盆子過來,蓋了張紗布醒麵。見李欣在那兒發呆,不悅道:「愣著做什麼?要覺得睏就去休息會兒。」

  李欣忙道:「不睏。」想起關文的舉動,心裡又一陣暖。

  這個男人重情,是她的良人吶……

  關文不是不會看人臉色的人,自然知道關氏不喜歡李欣,他盡自己所能想幫李欣和他姑姑打好關係。這孝敬銀子要是從李欣這兒出,關氏對李欣雖說不會立馬轉變態度,但至少會改觀一些吧?畢竟五百個錢不是小數目。

  關文很重視他和他姑姑之間的感情,夾在媳婦和姑姑之間難做是他不想見到的。他知道李欣性子溫婉和順,不喜歡與人爭執,姑姑個性也良善,不是壞人。他想,總有一天姑姑會喜歡自己媳婦的。

  李欣假意在荷包處掏了掏,捧出錢來,在關氏訝異的目光中塞到她手裡邊說:「這次我和阿文去崔府打短工,賺的也不少。阿文說姑姑一直對他很好,從小他就受你照顧,我又是第一次正式拜訪姑姑家,總得表示表示。前段時間還讓表弟幫忙做事了的,阿文心裡過意不去。這是我們一點心意,姑姑快些收好吧。」關氏推了回去「有錢就自己收好,你們才成親,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快拿回去!」

  李欣不為所動道:「這是我和阿文的一點孝心,姑姑不收,我會以為你嫌少。快拿著吧,我和阿文緊夠的。」

  李欣不會糊塗到把自己和關文賺了多少說出去嚷嚷,推到關氏懷中使了勁不讓她推回來:「姑姑,再推我可生氣了,你雖然不喜歡我,也別瞧不起我。這是阿文吩咐了的。」

  關氏囁了囁嘴,最終還是長歎一聲:「那我就收下了。」

  李欣這才笑道:「這樣才對。」

  幫關氏紮緊了下她的腰帶,「姑姑去把錢放好吧,灶間的活兒交給我。」

  關氏複雜地望了她一眼,邁步去堂屋放好錢,正好看到堂屋前面的空地上關文和自己大兒子從臥房跑出來,正在推攘著什麼。關氏趕緊問道:「你們兄弟倆做什麼呢?」

  趙昌會見到關氏像見到救星似的道:「娘!表哥要塞錢給我,說是那天我去舅家的跑路費!」

  關氏忙道:「阿文,你這是做什麼!你媳婦已經給了我孝敬銀子了!」

  「欣兒說了,一碼歸一碼,那是孝順姑姑和姑父的,這是給昌會的跑腿費,白白耽誤了他兩天功夫,可不能白耽誤。」

  說著便不由分說把錢塞進他衣兜裡道:「不准再拿出來,我可要生氣了,你知道你大表哥我生起氣來很嚇人的吧?」

  趙昌會愣愣地轉向關氏,關氏最終還是囁了囁嘴:「你表哥給你的,你便收下吧。」

  聲音中似有歎息。

  關氏心裡是很複雜的。剛才李欣說,給孝敬銀子是關文的吩咐,可關文這下卻說是他那媳婦說的。關文一向不擅長撤謊,說謊也不可能臉不紅心不跳。她這個當姑姑的對這個侄子還是很瞭解的。

  那麼,給孝敬銀子和給兒子的跑路費便該是他那媳婦的主意了?

  一時之間關氏還反應不過來。

  她作為關文的長輩,內心裡是十分不贊同關文娶了個脫籍回家的窯姐的。總覺得自己這侄子樣樣都好,值得更好的清白姑娘。又私心裡認為,這樣的女子肯定是不學好的,搔首弄姿擠眉弄眼,整天就知道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好出去招蜂引蝶。

  今日鼻看這侄子媳婦並不妖媚,還頗有點兒良家婦女的味道,可她那過往就跟一根刺似的紮在她心上。

  再加上她想著,這女人身子虧損了,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給侄子生個娃什麼的,心裡對李欣便越加不喜。

  可是短短時間裡,她也看得出來,她說她不喜歡這個侄子媳婦,這侄子媳婦就不往她跟前湊,也不說什麼討好的話,做事便本本分分做事,給錢也不說是自己的主意,還推到自己當家的的身上。單就是這一點就很難得。

  好多媳婦拿了丈夫的錢不是存體己兒的?偏偏她還特意提醒丈夫要給她這個做姑姑的一些孝敬。

  關氏歎了口氣,這侄子媳婦的性子,還得慢慢看吶。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19 11:5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06 A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一晚溫情

  晚飯是在堂屋吃的,關文把他姑父連著躺椅一起抱了過來。關氏擺好碗筷讓趙昌會去看他弟弟回來了沒有。

  趙昌生現在在一家酒坊裡面做學徒,學門釀酒的手藝,每個月還能拿六百個錢的工錢。他哥趙昌會是酒樓裡面跑腿打雜的,關文找他幫忙的時候恰逢酒樓生意也有些淡,趙昌會跟掌櫃說了一聲便去幫關家辦事。因為他做事勤快耿直,酒樓掌櫃的很是看重他,閒著的時候附近人家有跑腿的事情也都願意叫他幫忙,他也從中得些銀錢。

  再加上趙家食肆鋪子賃出去每個月得的租金,關氏平時幫一些大戶漿洗漿洗衣裳得的工錢,一家四口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趙昌會正等著,遠遠見聽到那邊街上有狗在叫,忙回頭說:「弟弟回來了。」

  關氏便去了灶間把做好的飯食一一端了上來,李欣忙著在灶間善後。關氏去取酒罈子,見李欣還在忙碌著,頓了頓說:「別忙活了,你二表弟回來了,一起出去吃飯吧。」

  因為趙家人口少,沒有分桌吃的習慣,家中唯一的女眷也就是關氏,所以也沒那麼多講究。

  李欣便隨著關氏出去,解下繫著的圍腰,剛走到堂屋面前便見從外面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材高大,雖然灰衣僕僕的,但看著就顯得精神氣十足。見到關文,少年先是驚呼一聲,然後幾步跨過來抱了關文滿懷,嘴裡說道:「大表哥。我好想你!」

  關文掰下他的手臂,打了他一下,笑罵道:「好小子,力氣長了不少!」

  「酒坊師傅都說讓我多練練臂力。捶酒糟的時候才能更有力些。」少年呵呵笑。眼睛瞥到李欣,搔了搔頭說:「這是大表嫂嗎?」

  「二表弟客氣了,你大表哥常提起你。」

  李欣客氣地說道。少年,也就是趙昌生眼眸一亮,微微紅了臉,「大表哥沒說我壞話吧?」

  「沒,都誇你呢。」

  李欣心中覺得好笑。這兩兄弟都是一樣的,第一次見著她的時候都顯得靦腆得很。這也是他們性情純真吧。

  關氏招呼道:「都別在外邊杵著了,快進屋吃飯吧!」

  關氏和趙光明是長輩。自然坐了上席。關文高興,和他姑父喝了不少酒,趙昌會和趙昌生也陪著喝了一些。席間趙昌生一直說今日的酒菜比往日要好吃得多。夾了一筷子溜肥腸還喃喃道:「咋這豬腸子也能這般不腥臊還好吃」,卻也不尋求答案,只管餵飽自己的肚子。

  關氏默默吃著飯菜,甚少言語。李欣眼睛看著,時不時給趙光明和關文添酒水,看關文喝酒沒個盡頭,眼底又泛起擔心,想勸又覺得不是時候。

  酒足飯飽,關文也不是貪杯的人。讓李欣幫著關氏收拾飯桌。他已經有些醉了,腦子裡不過還保著一點兒清明,大著舌頭問趙昌會:「你那酒樓收益如何?每個月家裡的開銷還對付地過去吧?」

  「大表哥,我們家沒事兒的,一切都好。」趙昌會答了他一句。扭頭問關氏。「娘,要不要給大表哥煮碗醒酒湯?我看他都有些醉醺醺的了。」

  關氏手上動作沒停。望了眼關文說:「阿文媳婦,你去給你當家的煮一碗醒酒湯去,這兒我來收拾就好。」

  李欣便應了一聲,過去揉了揉關文的胃,沒好氣地避著人瞪了他一眼才去了灶間。

  關文呵呵笑,「我沒醉,今兒高興……」

  又大著舌頭跟趙昌生說:「你在酒坊可不能光學捶酒糟子,還要學其他的……多點兒手藝在身上沒壞處,以後討媳婦也有本錢……」

  趙昌生紅著臉點頭,去拉關文,「大表哥去屋裡躺會兒。」

  「我不躺,待會兒還要回崔府去……」關文嘟囔道:「家裡夠小的,不夠睡,要回去的。」

  關氏三下五除二地把飯桌收拾好,瞪了眼趙光明,「你們爺倆喝點兒酒也不知道節制一些,這下阿文喝醉了可怎麼辦?」

  「讓他媳婦伺候他……」趙光明理所當然地晃著腦袋,看樣子也有些暈頭暈腦了,「阿文不是娶妻了嗎……」

  關氏恨恨地輕聲罵了句,讓趙昌會兩兄弟先去把趙光明抬回臥房,攙了關文在一邊的靠背椅上坐著,「阿文,你先自個兒清醒清醒,待會兒你媳婦就給你煮醒酒湯來了,啊。」

  關文無意識地點頭,關氏鬆了口氣,跑去灶間,見李欣正忙著煮醒酒湯,咳了聲道:「阿文像是醉了,今晚就留在家裡睡吧。」

  「謝謝姑姑,不過阿文說了今兒得回去的,我們的東西還在崔府裡放著,跟崔府管事也說了還要住一晚……而且在姑姑家也不方便……」

  趙家只有兩間臥房,趙光明夫妻一間,趙昌會趙昌生兄弟倆一間,的確騰不出別的地方來。

  關氏擰了眉頭,「可是阿文這樣子……」

  「他平常不喝酒的,等給他醒了酒,再待會兒他就清醒了,沒事兒的。」

  李欣笑著道,手拿著大勺順時針地攪拌著湯。關氏低低歎了口氣,也忙起灶間的活計來。

  關文喝了醒酒湯後不久果然便清明了幾分,見他走兩步還算穩妥。李欣便跟關氏告辭說:「天色不早了,等回去估計天就全黑了。姑姑,我和阿文就先走了,你個姑父保重身體啊。」

  關氏點頭應了,關文接道:「姑,小四成親的時候,你們記得要來……」

  關氏忙應道:「來,一定來。」

  關文呵呵笑了兩聲,一手拍在趙昌會肩上,一手握了趙昌生的手腕子,「要照顧好你們爹娘……」

  「知道了,大表哥。」趙昌生扶著關文,關氏道:「你送你大表哥一截。」

  趙昌生忙應了,攙著關文出了趙家,關文還對關氏道:「姑,別送了,趕緊回去……」

  趙光明因為喝酒已有些暈了,回房後便躺下睡去了。

  等趙昌生回去,便只有李欣攙著關文。關文塊頭大,手臂粗粗的,繞過李欣脖子搭在她肩上,腦袋側靠在李欣頸窩,嘴裡的酒氣熱氣噴在李欣脖子裡讓她麻酥酥的。

  「平時也沒見你喝酒,怎麼今兒就那麼貪杯。」李欣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按在他搭在她肩上的手上,連聲抱怨道:「知道的說你高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酒鬼呢!」

  「我,我高興……」關文嘟囔一句,似是想起了什麼高興的事情,臉湊了過來,「吧唧」一口親在李欣臉蛋上,亮晶晶的眼睛霧濛濛的,討好地叫了一聲:「媳婦兒……」

  李欣覺得好笑,拍了下他的手,不管他略顯得撒嬌的樣子,口中數落道:「下次不准這樣了啊,明知道要趕回去,還這般喝酒。飯桌上我不說你是給你面子,不讓你姑姑姑父一家覺得我管著你,可你也不能肆無忌憚的,酒喝多了傷身,自己下次注意些。」

  關文跟著她腳步走,步子沒亂,嘴角一直微微翹著,顯得很是愉悅,卻沒回李欣的話。李欣也不在意,自說自話地,「聽到沒有啊,下次不許了。」

  「聽到了……」

  關文卻笑嘻嘻地回答了她了一句,又湊過臉來「吧唧」一下親在李欣臉上,更加響亮,聲音也提了個八度,「我媳婦兒!」頗為自得的樣子。

  他這副神態表情簡直像足了小孩子,李欣沒想到喝醉了的關文竟然有這樣一面。細細數來,除了新婚之夜關文喝了個半醉以外,還真沒見他喝酒喝得那麼酣暢淋漓過。這足以表明趙家對關文的非凡意義。

  關文自小沒了母親,估計也是把姑姑當做母親般的吧?

  想想趙家四口人,趙光明腿腳不便,卻也看得出來是真心疼愛關文。關氏就不必說了。兩個表兄弟也是對關文親近,叫「大表哥」叫得十分順口。

  關氏雖然私下跟她說懷孕、子嗣這方面的事情,經趙昌會打斷也沒再繼續,更沒有去跟關文說這些。她不喜歡李欣是擺在了明面上,卻也不會生出什麼不好的心思來。關文說他姑姑良善,李欣也覺得他沒評價錯,至少這姑姑不像是個在背後嚼舌根子的人。

  既然不想刻意去討關氏的喜歡,一切都順其自然吧。每個人都喜歡自己是不可能的,做到不被人憎惡討厭就已經足夠成功了……

  李欣頓了腳步,摸了摸關文的頭,「阿文,姑姑不喜歡你媳婦兒呢,怎麼辦呢?」

  關文晃晃腦袋,牽著李欣的手往前走,嘴裡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李欣湊近了才聽見他說:「我媳婦兒好,姑姑會喜歡的,欣兒和姑姑都好……」

  李欣輕笑一聲,挽過關文的手臂,「趕緊著回去歇著吧!你這副樣子可不能給別人看見。」

  說著便加快了腳步,關文步子跨的大,也能跟上李欣,時不時地甩甩腦袋,估計是醒酒湯繼續發揮著作用。

  等回了崔府,李欣趕緊打水給他擦臉洗腳,趕著他睡到裡面去了,又幾下收拾了自己的衛生,穿了褻衣褻褲鑽進被窩,關文一個鐵臂伸了過來抱住她的腰,腦袋自然而然地窩進了她頸窩處,嘴裡還發著輕微的鼾聲,間或叫一句「欣兒」。

  李欣好笑地摟了他的頭,屋子中間桌子上點著盞煤油燈,隱隱綽綽的,藉著燈光看關文的臉,那條蜈蚣樣的傷疤嚴重影響了關文的五官。

  可是有什麼關係呢?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他們要相依相靠著過一輩子,他的皮相如何如今也看慣了,重要的是,這個男人心向著自己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0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5-26 06:39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出言大罵

      第二日一大早關文就醒了,腦袋還有些懵,瞧見自己媳婦兒睡得恬淡的臉才恍惚記起昨天的事情,一時間又是懊惱又是好笑。

      輕手輕腳地起來洗漱,關文去大廚房要了兩個饅頭,回來的時候才看到李欣已經醒了,衣裳也穿好了,正在清點他們的東西。

      「醒了?」

      「嗯,聽到你出去的時候關門的聲音了。」李欣笑著回望關文,「和崔管事說了嗎?我們待會兒就走還是下晌再走?」

      關文把饅頭遞給李欣,「待會兒就走吧,崔管事那也是知道我們今天走的。」

      李欣接過饅頭要了兩口又遞回給關文,徑自去把他們的包袱收拾了出來,開始動手打掃了下屋子。關文就著水吃了剩下的半個饅頭,另外一個饅頭揣進了懷。

      打掃完屋子又疊好了被子,兩人便攜手離開崔府。

      出角門的時候卻碰到了袁大娘。

      李欣幾乎都要忘記這個灶房大娘了。

      袁大娘腆著臉上前跟李欣套近乎,「關大嫂要走了啊?」

      李欣淡淡地「嗯」了聲,根本不給袁大娘說話的機會,「對不住啊大娘,我們趕時間家去呢,就不跟您聊天兒了,以後要是有緣分咱們碰上了再聚啊。」

      說著便不由分說地拉了關文走。

      關文有些奇怪,「怎麼見你像是在躲著那大娘一樣?我們也沒那麼急著趕路呢。時間還早著……」

      李欣瞪他一眼,又想關文不知道這其中的事情,也不怪他。擺了擺手說:「宅院子裡面算計人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不想跟她打交道,免得被她算計了去。反正我們也要回去了,不用跟她套什麼關係。」

      關文若有所思。肩上扛了兩個包袱。從懷裡拿出饅頭來,「你只吃了兩口哪兒夠,路上還要走好些時候,這個吃了吧。」

      饅頭挺大,李欣吃半個就足夠飽了。關文是硬漢子,吃得肯定要比她多。李欣掰了一小塊下來,別的推給關文,「我才吃了兩口,再吃這些就夠了。剩下的你可要吃乾淨啊,別浪費。」

      關文還要把饅頭塞給她,李欣嗔道:「我又不是飯桶,緊夠了。你吃你的,餓不著我。」

      關文只好自己吃了剩下的饅頭,歎息道:「白麵饅頭多珍貴啊……都讓人捨不得吃。」

      「以後咱們家要天天白米飯,頓頓紅燒肉,白麵饅頭常上桌,女兒紅酒閒來酌。」李欣衝關文笑,「阿文,日子會越過越紅火的,你瞧,四弟這婚事不是也順理成章地辦下來了嗎?我們這次收穫頗豐。也可以慢慢給阿秀攢嫁妝了。」

      關文激動地摟住李欣,「你不怪我盡想著弟弟妹妹,不顧我們嗎?」

      李欣搖搖頭,「你要是不管他們,我才覺得寒心呢。」眼珠子轉了轉。「不過。成家以後,他們自己也有自己的家了。我們就不能再多管他們什麼。四弟歲數也不小了,跟我同歲的吧?都二十了,成了家就要有個家長的樣子,你不能老擋在他前面,也該讓他知道自己身上也有責任。」

      關文默默地聽了,點頭說:「我知道,小四也聰明懂事,不會不知道這些的。」

      李欣笑笑,沒說話。

      關家七兄妹,與李欣交好一些的就是阿秀這個小姑子了。丈夫的弟弟她不便多接觸,妹妹卻能多多了解。阿秀的歲數擺在那兒,耽誤不得,要不了多久就得出嫁了,也陪不了她多長時間,說起來以後兩三年中,可能就只有阿妹跟在她身邊。

      爺爺公爹都還在,分家是很困難的,李欣現在不想分家的事情,就只想著如果能讓關武、關全、關止承把媳婦娶進門,四兄弟都有自己的家了,到時候不用自己提分家,四兄弟都可以商量著分家單過。畢竟那時候關家太多人,估計摩擦也會多了。

      人是群居動物,以家庭為單位構成的社會是需要人與人之間的聯係的。只是兄弟到底隔了一層,俗話說近的臭遠的香,還是距離能產生美一些。

      這些心思她都暫且不會跟人提。

      要說她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關文覺得她不藏私,掏心掏肺地對他們家人,她也就不反駁。丈夫認為她賢惠明理是好事,雖然這賢惠中夾雜了她一些小心思小算計,但也無傷大雅不是?

      腳程些,臨近午晌的時候,兩人終於到了荷花村。

      一個多月不見關家的房屋院子,李欣還真有些懷念了。兩人加腳步走到屋門口,關文拍門朝喊道:「二弟,四弟,開門!」

      「來啦!」

      關全的聲音傳來,不一會兒房門就被打開了。關全脖子上搭著一條汗巾子把門大敞著,「大哥,大嫂,你們回來了?」

      「嗯。」

      關文笑著進門,李欣接過他肩上的包袱徑自去他們的房間,關文自然要先去見他爺爺和爹一趟。

      正在屋拆開了包袱收拾衣裳,阿妹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眼珠子紅紅的,鼻頭也是紅紅的,看著李欣抽噎了一聲便開始細聲哭起來。還不待李欣問阿妹發生了什麼事,就隱約聽見堂屋那邊有人大聲地喊:「你這是不孝!」

      李欣一驚,忙拉了阿妹,邊撫慰她便輕聲問:「阿妹莫哭了,告訴嫂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阿妹只是流眼淚,半晌也不說一句話來。李欣又不好現在就丟下阿妹去堂屋那邊,想想關文也在,應該沒什麼大事,心稍微放了放,又略微皺了皺眉,「阿妹,你五姐呢?」

      阿妹搖頭,細聲細氣地說:「去杏兒姐家和小康玩了。」

      李欣蹙了蹙眉頭,「你怎麼不跟著去?」

      「不想去……」阿妹說著又哭起來,帶著濃重的哭腔鼻音說:「爹罵五姐……」

      李欣沒法。只能又低聲哄勸阿妹,拿了帕子給她揩眼淚,讓她坐到床沿邊,自己一邊跟她說話一邊收拾衣裳。無意識地環顧了屋一圈。總覺得好像有哪兒不對勁。卻又想不起來。

      阿妹擦了眼淚便只是低低呼吸著,唇抿得緊緊的,像是躲什麼一樣,窩在李欣這兒也不出去。

      李欣感到很是訝異,阿妹一直以來跟她並不算太親近,似這般像「賴」在她臥房的事情還從來沒有過。李欣便更是好奇阿妹到底是怎麼了。

      衣裳都收拾好堆到裝衣裳的箱子,李欣牽了阿妹的手說:「大嫂回來還沒去見爺爺和公爹,你跟大嫂一起去好不好?」

      阿妹趕緊搖頭,整個人往床上縮。「爹,爹要罵……」

      「阿妹沒做錯事,爹不會罵你。」

      「爹要罵!」阿妹固執地搖頭。甚至還拽了李欣的手,「爹罵五姐,還要罵大嫂的……」

      李欣聽得雲霧,還想問阿妹,臥房門卻「砰」一聲打開,關文鐵青著一張臉進來,見到阿妹在愣了一下,便回身關了房門。

      不過隨著房門打開,關文他爹的聲音自然也隨著關文溜了進來,「這個家還是我當家!我還是你爹!你個不孝子!」

      李欣大驚!

      一直以來關明給她的感覺是。這個公爹雖然偏愛小兒子,對其他孩子並不怎麼理會,但向來是懼怕關文的。只要關文開了口,他便不會再多說什麼。這才不過走了一個多月,公爹的性子怎麼就變了?

      李欣百思不得其解。見關文臉色不好。阿妹又縮成一團,想了想還是試探地問道:「阿文,怎麼了?和公爹吵架?」

      關文擺了擺手一副不想多言的表情。李欣也識趣不多問,轉頭對阿妹道:「阿妹,這點兒要吃午晌飯了吧?去杏兒姐家叫你五姐回來好不好?」

      阿妹怯怯地看了關文一眼,低聲叫了句「大哥」,聽關文應了聲,似是鬆了口氣般,這才磨磨蹭蹭地縮出門去。

      李欣關了門,皺了眉頭拉了關文坐到床上,低聲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公爹那麼大火氣,阿妹又什麼事都說不清楚。」

      關文扶著額,久久才歎道:「欣兒,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什麼?」

      「今天我剛去見爹,他便擺了臉色給我看,說,六弟的束脩就要交了,問我怎麼還沒拿錢出來。我說最近忙四弟的事情忘記了,而且身上也沒有富餘銀子,爹便說,給四弟辦聘禮都能拿出錢來,到了六弟身上就拿不出錢來了?指著我罵了一通,還說聘禮不從家抬出去,直接從鎮上抬去胡家,也太給胡家的臉,丟了他的臉什麼的……」

      李欣臉色慢慢沉下來。關文肯定沒有說,他爹連帶著還罵了她的。阿妹說她爹罵阿秀還罵她,估計是罵這些聘禮她來準備,沒過他的手。

      關文揉揉臉頰,「阿秀說了兩句惹了爹不高興,被爹罵了,她也有氣性,躲到杏兒妹子那兒去了。頭前二弟來抬嫁妝的時候便想與我說,爹在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又怕影響我們上工的情緒,便掩了沒說。」

      李欣想想,那時候關武確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前後聯繫一想倒也通了。

      可是這公爹做得也太寒人心了吧!他們做大哥、大嫂的出去上工賺弟弟娶親的聘禮,而他這個做爹的卻只想著小兒子的束脩?聘禮重要還是束脩重要?束脩耽擱段日子交能有什麼問題?可聘禮要是過了時間,抬不過去那才叫不吉利!公爹連個輕重緩急都分不清嗎?還是在他眼只有關止承這個兒子,其他兒子女兒都比不上他那寶貝兒子一根手指頭?

      李欣很憤恨,但見關文都氣成這樣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撫著他的背安慰兩句,輕聲道:「別氣了,還要吃午晌飯呢……四弟要結親了,家弄成這樣不好。我給你倒杯水來,你好好緩緩,生氣也解決不了問題。」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1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09:16 PM 編輯

第六十章 鼠目寸光

  關文按下心裡翻江倒海一般的情緒,任由李欣倒了水給他握著,又給他脫了鞋襪,讓他倚在床邊,自己出去拿腳盆兌了溫水給他洗腳,走了一上午的路,腳底確實早就酸痛了。

  關文悶不吭聲,低下頭只見自己媳婦黑呼呼的腦袋,頭髮黝黑光亮。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辛苦你了。」

  李欣給他按摩著腳底,隨口回道︰「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別說這些。」

  欣兒有什麼不好?要是沒有遇上那黑了心肝的婆子把她拐賣到那種地方去,這樣的好女人能嫁給自己這個破了相的半殘廢?欣兒嫁過來以後沒有對不起關家半分,爹對欣兒有什麼不滿的。四弟的聘禮還是欣兒拿自己的錢置辦的,雖然是意外之財,可到底是欣兒的,不歸他們關家所有。

  爹要說什麼就事論事說便是,何必事事扯到欣兒身上,定要說是他被欣兒轄制住了,連長輩的話都不聽。

  爹不過就是想讓那銀子在他手上過一遍罷了,因為自己沒如了他的意,所以把火都發在欣兒身上。

  幸好欣兒當時沒在,否則這場面要如何收拾?他雖然相信欣兒不會跟爹對上嚷嚷,可任誰被長輩這樣說都不會舒服吧?上次六弟的事情已經讓欣兒難堪了一回,欣兒必定也是知道的,只是不說破,也定是想維護家裡面的和平,可爹這樣……

  關文閉了閉眼,手捂了臉說︰「欣兒,最近爹脾氣暴躁,你不要多搭理他。」

  李欣淡淡地應了聲,頭也沒抬,見水有些涼了,便給他擦乾了腳,換上家裡慣常穿的鞋,自己端著腳盆出了。

  關文喝了杯子裡剩下的水,脫鞋上床抱了橫板上那個上了鎖的小箱子,從床腳邊上往上摸,摸到內嵌的床縫裡頭搗鼓了兩下,便摳出了一枚鑰匙來,開鎖、下鎖、開箱,一氣呵成。

  箱子裡面只零零碎碎躺著幾角碎銀子,加起來也不過是三四兩。

  當初下聘他也猶豫著是不是要把這算是「壓箱底」的錢拿出來,想想還是算了,家裡還有那麼多人要吃飯,不能沒有一點留著的。為此委屈李欣他也極為愧疚。

  如今想來,一向只有他為著這個家操東忙西,到頭來還得不到他爹一絲半分的感激,不過就是六弟的束脩沒及時交便藉機發了那麼大一通脾氣,想想也讓人覺得心寒。

  他不是神,怎麼爹就不明白,他也會累的啊?

  關文抱著箱子出神,連李欣回來也沒注意。

  李欣走到他身邊,手覆在他手上,低聲問︰「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關文沉沉地回了句,想想又嘆息地說︰「有些累了……」

  一語雙關,李欣明白。對他溫婉地一笑,「出來吃飯吧,我去灶間看看今兒中午吃什麼。吃完午飯你好好歇一覺,等睡醒了起來就不會那麼累了。」

  關文反握了她的手摩挲了會兒,久久不言。

  今天本該是歡喜的日子,關文和李欣回家時隔一個多月回家,關全的婚事也算是塵埃落定,可飯桌上的氣氛卻讓人覺得有些滯悶。

  阿妹倒是聽李欣的話把阿秀喊了回來,兩姐妹默不作聲地幫著李欣擺放碗筷。李欣手上動作快,短時間內做好了幾樣菜讓阿秀端去。

  她現在還沒那個準備去和關文他爹面對面。

  阿秀也不大樂意,支使阿妹道︰「你去,端到堂屋去。」

  阿妹直搖頭往堆柴火那兒躲,縮在灶膛面前嘟嘴︰「我不去,不去。」

  阿秀洩氣地跺了下腳,還是端著菜去了堂屋,擱下菜碟子便走。

  兩老四少六個關家男人坐在堂屋吃飯,李欣帶著阿秀阿妹在灶間吃。阿秀夾著菜輕聲問李欣︰「大嫂,二哥回來說這次下給胡家的聘禮都是你幫著置辦的,花了不少銀子吧?」

  李欣筷子一頓,「二弟咋說的?」

  「二哥就說聘禮是崔家夫人賞的銀子辦的,沒說別的。」阿秀戳了戳碗底,壓低聲音說︰「六弟在一邊就陰陽怪氣地說,賞銀肯定很多,不然大嫂你沒可能那麼大方。」

  又是關止承。

  阿秀繼續說︰「當時爹聽了就發了一通脾氣,罵二哥不把聘禮抬回來先讓他看。我聽不過去說了兩句,爹又反過來罵我。在家待著憋氣,這幾日我都是去杏兒姐家玩,樂得不看爹的臉色。」

  李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本來想還是該說說阿秀,這般和嫂子說兄弟的不是是不正確的,會引起家庭的糾紛。可阿秀以後要是都不跟她說了,這些情報又從哪兒來呢……

  這次的事情又是關止承在前面挑了個頭,李欣實在無法理解他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說得難聽點兒吧,就算當時崔家賞銀下來不是二兩而是二十兩,那也是她李欣憑自己手藝得的,關止承要拿這銀子也得有個說法,銀子是那麼好拿的嗎?

  好了,人家捅他爹出來,站在長輩的高度審視這事的話,她李欣作為晚輩,賺的錢就該交給大家長了?錢落在公爹手上,十有八九就是關止承的了。

  這關止承人品雖然有些問題,但也確實有那麼點小聰明。

  可是有個成語叫鼠目寸光,關止承只看得到眼前利益,不考慮長遠,總體來說是失算的。

  更何況,她李欣得的賞銀真的就只有二兩銀子而已。

  阿秀見李欣不說話,目光從門邊閃過,雙眼微睜大了些,咬了咬唇扯了李欣說︰「大嫂,如果崔家真的給了你很多賞銀,你也別給爹和六弟,自己揣著才是最好的辛辛苦苦得來的錢憑什麼就給他們了?六弟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爹也跟著糊塗……」

  李欣挺意外阿秀會這樣說,蹙了眉道︰「我要是真有那麼多賞銀,你大哥也會知道,這些銀子也該你大哥揣著。」

  阿秀撇撇嘴,「大哥也疼六弟,放大哥身上也不安全。」

  李欣倒是笑了,「可問題是,崔家夫人賞下來的也只有那二兩銀子,置辦聘禮都花光了呀」

  「那敢情好,沒這個錢沒這個累贅,看六弟還蹦個什麼勁兒!」

  阿秀輕蔑地笑了聲,緩了緩低了眉眼又嘆息起來,「大嫂,我真的覺得六弟品性有虧。他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好?讀書人讀書人,人情世故不通,心裡面裝的不是家國天下而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家裡面沒短他的吃沒短他的喝,大頭的錢都是供他去讀書……他覺得理所當然,卻不知道一直是大哥在出錢出力,不知恩圖報就算了,還盡弄出這些噁心的事兒。要不是供他讀書,家裡早就沒那麼困難了。」

  李欣不語,阿秀擱了碗筷,略帶了忿恨的情緒說︰「姑姑家二小子還比六弟小一歲,人家現在在酒坊裡面當學徒,不僅能學到一門手藝,每個月還往家裡送工錢,一點兒不藏私。姑姑家看著過得苦,可我覺得比我們家要好得多,至少人家一家人心齊。可你看六弟那德行,比二表弟都不如,還自稱是讀書人,讀書人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阿秀……」聽她越說越大聲,李欣不禁出言制止。阿秀卻像是在發洩一般,繼續說道︰「好歹他也該乖乖讀他的書,考了兩次童生試都沒過就該知道自己還有不足,更該用功讀書。可是他呢?只說是人家主考官大人沒眼力勁,不是他的伯樂,沒發現他這匹千里馬,牛皮吹得比雲還高,偏爹還以為他說的是對的,一點不拘著他讀書,放任他一天到晚四處抱怨。哄誰呢,人家知道的都說是六弟實力不夠還怨天尤人,他那些話也就只夠騙騙一些不知道他情況的。這丟的是誰的人?爹還樂呵著附和他,看著就讓人生氣」

  李欣也擱了碗筷,輕輕皺起眉,「阿秀,那好歹是你弟弟,別說得那麼難聽,家和萬事興,你這樣……」

  「大嫂其實也不滿他,只是礙於大哥的面子不好說而已。」阿秀挺了挺胸,渾不在意,「我不一樣,我不滿他很久了,我就要說大哥以後要是還縱容著他,給他交束脩銀子,供他吃供他喝,早晚養出個禍害來。今兒他敢攛掇爹說大嫂你藏了銀子,明兒恐怕就會直接去搜大嫂你的屋子了」

  「阿秀!」

  「大嫂你還不知道吧,你掛在屋子裡那幅字畫,有鷹的那幅,還寫了字的,就被他偷偷摸摸拿走了,也不知道是丟到哪兒去了還是怎麼。他以為沒人知道,我就看到了我藏著一直沒說,今兒我就得捅出來,再放任他這樣下去,都會偷雞摸狗了,再過兩天不得殺人放火啊?」

  李欣駭住,阿秀說的那字畫應該就是韋行知送給她以表報恩的那幅,當時她和關文忙著打點收拾行李,隨意便掛在了牆上。怪不得回來後望屋子裡覺得哪兒不對勁,原來是少了那幅字畫的緣故。

  只是阿秀怎麼一下子聲音放得高?

  還沒明白過來阿秀怎麼越說越大聲,李欣卻被門口一陣巨響給嚇了一大跳。

  關文立在門口,旁邊是顫巍巍的老關頭。一個雙眼噴火,一個老淚縱橫。

  關文厲聲朝堂屋喊道︰「關止承,你給我滾出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2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08 A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黃荊棍下

  李欣不禁朝阿秀望去。

  這姑娘面孔微紅,只是眼底閃爍著一點兒小得意。見李欣望他,悄悄吐了吐舌頭,低了聲音悄聲對李欣說︰「大嫂,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添油加醋一星半點。大哥早就該收拾收拾六弟了。」看李欣仍舊意味不明地望著她,這才小聲賠禮道︰「我看到爺爺和大哥過來的,想就此把事情說了,他們也只當我是在跟大嫂你抱怨……大嫂,你可別拆穿我呀!」

  阿秀眼中有絲狡黠的笑意,李欣無奈,暗暗敲了她的頭,「以後別這樣,一家人,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了。」

  雖然李欣也知道關止承這人欠收拾,可礙於關家的顏面,自己還是新媳婦,不好說丈夫弟弟的不是。現在阿秀把事情說開了來也好,好歹關文出面教訓關止承,把她給撇開了,關止承要怨怪也不能怨怪到她身上去。

  李欣收拾了碗筷,讓阿妹去灶膛前坐著吃,自己抱了鍋碗瓢盆去灶房後邊洗,躲開關文教訓關止承。順便還拉了阿秀和阿妹一起走。

  阿秀不解道︰「我還想看看大哥是怎麼教訓六弟的呢!幹嘛灰溜溜地跑回來啊?」

  「你杵在那兒不是給你六弟難堪嗎?還是躲遠些好,不然你六弟怪到你頭上來可怎麼辦?」

  「我怕他啊?要怪就怪唄,早看他不順眼了。」阿秀不在乎地挽了袖子幫李欣洗碗,李欣繞過灶房去堂屋收拾男人們吃的碗筷,麻利地收拾了出來,一言不發。

  阿秀一邊洗碗一邊問︰「大嫂,外面什麼情況?」

  李欣白她一眼,「不關你的事,乖乖把碗洗了。」堂屋那邊只有關全還坐著,臉色不怎麼好,低著頭一言不發。

  阿秀吐了舌頭,「我就想知道知道……」

  「阿秀,這事兒是你捅出來的,六弟不可能不知道。你要是在你大哥教訓他的時候去旁觀,男人都有自尊心的,你想想他會怎麼想你?」

  李欣淡淡地勸了一句,叫阿妹和她五姐一起洗碗,自己去拌豬草。

  正忙活著,就聽到堂屋那邊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李欣動作一頓,阿秀已經快速跑了出來,眼楮睜得大大的,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李欣。

  「你六弟的聲音?」李欣不確定地問了聲,阿秀茫然卻迅速地點了點頭,驀地捂了嘴︰「大嫂,大哥……不會是在打他吧?」

  關文作為老大,從小只有護著六個小的的,還從來沒有出手打過任何一個弟弟妹妹。阿秀沒想到她大哥會直接出手教訓起人來,一下子嚇住了,眼淚珠子就湧出來了。

  阿妹哆嗦著縮在阿秀身後,小手輕拉阿秀的衣裳。阿秀沒有察覺,阿妹便又轉向李欣,水汪汪的眼楮裡面盡是惶恐和害怕。

  上一次關止承挑事語焉不明地指責李欣讓阿妹做家務,惹來阿秀的反駁,兩姐弟吵了會兒,最後還是關明做了和事老才沒繼續鬧大。那時阿妹就淚眼兮兮的,嚇得都不敢動彈。如今關文都開始打關止承了,她不是更要被嚇著?

  只是男人們之間的事情,她們最好還是別摻和。說難聽點兒,媳婦和女兒都是外人,只有兒子才是自家人,關明疼關止承,這種時候她們姑嫂三個還是別去湊熱鬧的好。

  況且這熱鬧還並不好湊。

  李欣麻利地舀了煮好的豬草拌勻,提去餵了豬,阿秀和阿妹寸步不離她身邊。阿秀看起來心慌意亂,阿妹則是六神無主。餵了豬,阿秀還是眼巴巴地跟著她,李欣無奈道︰「阿秀,沒事兒,你別跟著我瞎竄竄,有時間你去做做女紅,帶著阿妹一起啊。」

  阿秀只是搖頭,戰戰兢兢地說︰「大嫂,大哥……大哥打六弟,怎麼辦呢?怎麼辦……」

  李欣很想說那也是關止承自作孽,被打也是活該。黃荊棍下出好人,不打不成才,這還打晚了呢,早點把他打醒,估計這人也不是現在這種德性。

  見阿秀實在害怕,李欣也明白,這事兒是阿秀捅出來的,關文這一打關止承,關止承會恨她,連帶著疼關止承的大家長關明也會恨她。阿秀即使性子再直,說話再潑辣,也是會懼的。而且要是遭了家裡人的厭棄,以後在家中生活可怎麼辦?

  李欣拍拍她的背安撫她說︰「別怕,不還有你大哥在的嗎?」。

  阿秀這才點了點頭,擦了淚牽住阿妹,「大嫂,那我帶阿妹去做女紅了……」

  「去吧,下次趕趟我們一起去集市,看看阿秀、阿妹做的女紅能賺多少銀子。」

  李欣笑著說了一句,阿秀這才算露了笑臉,小心翼翼地牽著阿妹溜回她們屋子裡去了。

  李欣還歇不成,走了一個來月,灶間有些地方還是積了灰。阿秀雖然也有聽她吩咐的注意灶間的衛生,到底不是很細緻。李欣汲了帕子擦擦洗洗,灶台案板更是打整了一遍,想了想又回臥房去打算把穿髒了的衣裳給收拾出來清洗了。

  才走到堂屋門口,關武就迎面跑來,臉色焦急,見到李欣忙攔住她,「大嫂,你……你快去勸勸大哥吧……」

  李欣一頓,關武急忙說︰「大哥要把六弟給打死了」

  除了聽到的那一聲關止承的淒厲尖叫以外,李欣就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堂屋裡現在沒人,聽那聲音應該是從正房那邊,也就是從關明住的地方發出來的。

  教訓弟弟這種事還是在屋子裡比較好,大張旗鼓地在堂屋教訓人,有些不給人臉。

  李欣尷尬地摸了摸頭,抿了掉下來的碎髮別到耳朵後邊,為難地道︰「二弟,你大哥教訓自己兄弟,公爹爺爺,還有你們其他兄弟才好出言相勸,我去勸不頂用啊……」

  關武急了,「可是,大哥是因為大嫂你才教訓六弟的……他們兩個都梗著,大哥一直打,六弟一聲不吭……」

  這倒讓李欣有些意外,關止承那麼有骨氣?

  「公爹呢?」

  「爹就在一邊哭,六弟不讓爹說話……」

  關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就差沒跳腳了。李欣實在不想摻合進去,可聽關武說是因為她關文才教訓關止承,又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二弟,你剛才說你大哥是因為我才教訓六弟的?這是什麼意思?」

  李欣好奇地問,關武卻一下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見他這樣,李欣更加疑惑。關武搔搔頭一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的樣子,看起來特別糾結。

  李欣嘆道︰「二弟,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不說,我也不好勸你大哥……」其實她還沒決定要不要去勸關文來著。她都讓阿秀迴避不要摻和了,自己還去摻和這不是腦子有病麼?

  關武別別扭扭半天,見李欣跨步要走了,這才「蹭」一下攔住她,漲紅了臉說︰「大哥問小六是不是偷了什麼字畫,小六梗著脖子說沒有。然後大哥就去小六房裡找,沒找著,卻發現小六枕頭底下藏了五兩銀子。問小六是哪兒來的,小六說不出來……」

  李欣一挑眉,心道,五兩銀子呢足夠交束脩了吧?莫不是賣了字畫賺的?

  「……後來小六才說,是把那什麼字畫賣出去得的銀子,還說什麼,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換了銀子才是乾淨的……」

  最後一句話說得別別扭扭,李欣倒是聽懂了。

  李欣冷笑一聲,「然後呢?」

  關武哆嗦了一下,「然後,然後大哥就拉著小六去爹房裡,路過堂屋的時候小六掙扎被大哥踢了一下……現在,現在大哥還在爹房裡打六弟……」

  活該

  李欣都禁不住有些咬牙切齒了。

  關武還在勸,「大嫂,你去勸勸大哥吧……再這樣打下去,會把小六打出毛病來的。」

  正說著,關全也出來了,見關武和李欣在堂屋口微微愣神了一下,幾步跨過來對李欣道︰「大嫂,去勸勸大哥吧……六弟梗著,大哥也梗著,兩個人互不相讓,誰也不給誰台階下……這要是打狠了可怎麼辦?」

  李欣望望那邊正房,門關得嚴嚴實實的,一點兒都看不到那邊的動靜,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兄弟倆還在勸,李欣忽然笑道︰「你們也別勸了,男人的事兒,我管不著。」

  大概是沒想到李欣這般回應,關武和關全都愣了下。李欣撢了撢衣裳上不存在的灰,深吸一口氣說︰「打打他也好,十六歲,不是小孩子了,小時偷針,長大偷金,他是讀書人,以後真的要走仕途的話,名聲很重要,現在不把他掰直了,以後會越長越歪的。」

  關武一愣,「大嫂……」

  「況且,打在身上能有多疼?再疼養養也就好了。可扎在人心上的疼才叫真的疼,一輩子都好不了的。」李欣瞥了眼正房,「你們大哥把你們從小護到大,沒對你們動過多少手吧?若不是他真的怒了,也不會這般狠心的。事情從頭到尾如何發展的,你們也該看了個清楚,你們覺得你們六弟該不該被教訓一頓?」

  關武和關全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說不聽,得不著教訓,便只能打。打得他疼了,他才能記住道理。」李欣淡淡地說︰「你們幫著護著,不是真的對他好。換句話說,你們護著他,任由他這樣下去,這叫捧殺。捧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等他摔下來,屍骨都無存。」

  末了,李欣擺手說︰「我還要去洗衣裳,你們自己想想吧。勸你們大哥,不如勸你們六弟服軟認錯。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08 AM 編輯

第六十二章 男兒有淚

  李欣說完也不管關武關全什麼反應,繞開他們自回了和關文的臥房,收拾出要洗的衣裳。

  眼光一瞥,卻見床上擱著那個裝錢的小木箱子,上面掛著銅鎖,也並沒有把鎖給闔上。李欣想了想,還是上前去把鎖闔上,抱到橫木板上擱著。又抱出被子抖了兩抖,重新疊好,這才摟著衣裳出了臥房去清洗。

  阿秀和阿妹躲在她們姐妹倆的屋子裡,關家男人都聚在關明的屋中,李欣一個人在洗衣裳。

  這樣的格局顯得有些沉悶。

  正房中。

  關文一手狠握著隨手從院子外面折來的黃荊棍,一手叉在腰上,重重地吐氣吸氣。關止承梗著脖子跪在地上,背部已經隱隱有血絲溢出來,眼神卻仍舊倨傲著,鼓著眼楮恨恨地瞪著地上,手不由自主地握緊。

  關武一會兒看看關文,一會兒看看關止承,想說什麼卻又表達不出來。他本身為人木訥,場面話什麼的也不大會講,便扯了關全的袖子,低聲地跟他說︰「四弟,你勸勸大哥和六弟……」

  關全手往後背,抿著唇,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關武更急了,看向一邊抹眼淚的關明,也不知怎麼的,心理對自己爹生了一股怒意。要不是爹從來就護著六弟,把他護成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今天大哥何必那麼生氣?而且大哥把六弟說的話做的事都說出來了,六弟也相當於承認了,爹還是那副「小六都是對的」的態度,怎不叫人惱火?

  繞過關明,關武疾步走到坐在床上的老關頭面前,一邊撫著老關頭顫巍巍的背一邊說︰「爺爺,你勸勸大哥……」

  「不勸,我不勸!」

  老關頭抹了把眼淚鼻涕,畢竟是上了年紀,說話也有些不清楚了,又因為帶著哭腔,聲音斷斷續續的,可是卻很是堅決,「要教訓,好好教訓我們老關家怎麼出了這種子孫噢?」說著又很是悲痛地哭起來。

  關文長吸一口氣,撿了條高長凳坐下,微微閉了閉眼,提了口氣問︰「你知不知錯?」

  關止承一言不發,腦袋微微歪著像是在斜睨關文。

  關文也不管他什麼表情,總算是丟了黃荊棍,雙手互捏了關節,又給自己揉了揉太陽穴。關全猶豫地上前來,低聲勸道︰「大哥,打也打了,消消氣……都是自家兄弟……」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大哥對自家人動手,其中的訝異可想而知。關明也是被關文這樣的暴脾氣給駭住了,關止承讓他別說話,他也就真的話都不敢說。

  雖然一直覺得這個兒子冷冷清清的,但他對家人總是好的。關明沒想過,有一天這兒子會對自己親弟弟下手,還下手那麼重。

  剛才大兒子發狠拿黃荊棍往小兒子背上抽,看得他心都緊了。那樣子的大兒子真是可怖,他這才想起來,這個大兒子是走過鏢,扛過刀,飲過人血,殺過山匪子的。

  關文冷冷地笑了一聲,接著關全的話說,「小四,你可當我是大哥?」

  關全立馬頓住,點頭如搗蒜,「大哥當然是大哥……」

  「可小六沒把我當大哥。」

  關文站起來走到關止承面前,厲聲喝道︰「把頭低下去」

  關止承一哆嗦,到底還是慢悠悠地把腦袋低了下去,頓了須臾似是覺得不妥,有損他讀書人的顏面,又抬起頭來,聲音冷冷的,卻也帶著股懼意︰「先生說了,男兒流血不流淚,只能抬頭不可低頭」

  「你倒是有骨氣,真有骨氣」關文氣極反笑,「你既然那麼有男兒氣概,打你都不吭一聲,怎麼還做那種偷雞摸狗的勾當,在背後說你大嫂的不是?」

  關止承似是不屑地冷哼一聲,「我沒錯。」

  「你說你大嫂藏匿賞銀,你自己卻偷摸進大哥大嫂的屋子,取了大哥大嫂的東西還不承認,私自賣了換了銀子藏著,跟家裡人透個風都不肯。」關文倒是氣夠了,這下也冷靜下來,逼著他問︰「你既然有了那麼一筆銀子,數目還不算低,怎麼先生讓你交束脩你卻捱著,這錢不能拿去交束脩還是怎麼?」

  關明這下坐不住了:「阿文,這束脩本就是該你做大哥的出……」

  關武大急:「爹!」

  關文愣了愣,目光略有些呆︰「爹,你說什麼?這錢,本就該我出?」

  「這……」關明這下才覺得自己一時情急說錯了話,囁嚅半天道︰「你們都是親兄弟,不分彼此的……」

  關文不語,別過頭去坐回到長凳上,不看他爹也不看他弟,半晌後才低聲地說︰「爹,你太過分了。」

  關明望望關文又望望關止承,對大兒子的指責感到尷尬,好半天才說︰「阿文吶,爹說錯話了……你也別氣。你們幾兄弟自小感情就好,沒得因為這事兒傷了兄弟感情。你六弟也說得對,不明不白的字畫也留不得,他有本事把那字畫換成銀子也是他的本事,這錢是他憑自己本事得的,旁人肯定賣不到他那麼些銀子……」

  關文心中只覺得苦澀,還是一言不發。

  關明還在說︰「而且,說你媳婦兒什麼的……他也不過就是疑慮了那麼一句,沒其他的意思。再者說了,你們才是親兄弟,是同宗同祖的,沒得為了個女人傷了兄弟和氣,畢竟你媳婦兒也不過是個外人……」

  關文「蹭」一聲站起來,頭也沒回大跨步出了正房,關武著急地跟了上去,關全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關明,跺了下腳也跑了出去。

  關明氣得狠狠拍了床沿木板子,「都是些不孝子,我話還沒說完就敢給我臉色瞧!」

  關止承趕緊上前安撫他說︰「爹,別氣,都是兒子不好……」說著顫顫地低頭伏在關明腿上哭。

  關明也就勢摟住他,口中喊著「我的兒」,眼眶裡又湧出淚來。

  屋子裡只剩這祖孫三代,老關頭此時卻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自己扶著牆根往外走。關明叫他他也不聽,眼眶渾濁地往外挪步子,口中有一句沒一句地嘀咕︰「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關文出了正房沒往別的地方去,徑直回了自己的臥房,把門栓放了,躺到床上閉了眼楮。門外關武和關全匆匆趕到,二人拍著門叫:「大哥」,關文沒應,又拍了會兒,關文才說︰「都忙自己的事去,讓我靜一靜。」

  半晌,門外沒了聲響,關文才慢慢睜開了眼,眼眶里布滿血絲。他只覺得不經意間鼻子有些酸,眼楮那處燙得很,手伸上去一摸,才發覺原來是流淚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句話還是當初進鏢局的時候魏總鏢頭跟他說的。那會兒魏總鏢頭剛剛喪子,又得知兒媳婦懷有身孕,大悲大喜之後反而平靜了,一日扯了他喝酒聊天,幽幽地吐了這麼一句,被他記住了。

  他以為這輩子他也沒哭的機會,沒成想要哭的時候也是他控制不住的。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門邊又有敲門的聲音,比起兩個弟弟敲起門來要輕柔地多。似是有心靈感應似的,他一下子就猜到該是自己媳婦。

  果然,李欣的聲音立馬就響起,「阿文,在屋裡嗎?給我開開門。」

  關文起身去把門打了開,李欣進來後他又把門插上。

  李欣靜靜站在他面前柔柔地看了他一會兒,手伸上前摸了摸他的眼角,嘆息一聲,「哭了?」

  關文覺得沒面子,拉下李欣的手牽著她走到床邊,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手掌心,惹來她一聲輕笑,「別撓,癢。」

  李欣順著他手臂摸上去,雙手交叉環了他的脖子,跟他額頭抵著額頭無聲地撫慰了他一會兒,這才稍稍離開了他一些,給他揉著肩膀和手臂,輕聲問︰「手酸不酸吶?好久沒打人了,肌肉緊繃一下子又放鬆,容易抽筋。」

  關文默默地回道︰「我沒下狠手。」

  李欣淡淡地笑了,「我知道,你捨不得。」

  「欣兒……」關文拉了她坐下來,嘆息一聲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沒錯。」李欣給他捶著肩胛骨那塊,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也是為了他好。」

  雖然沒有明說,但夫妻倆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可是他和爹根本就不理解。」關文靜靜嘆了口氣,「小時候小六身體不好,我們都護著他些,又因為他聰明,年紀也正好,才咬了牙勒緊褲腰帶給他交束脩送他去私塾讀書,沒打過他一下罵過他一句。今天……我也是有些脾氣躁了……」

  「他也不小了,再過兩年都可以娶媳婦了。家裡要是一直溺愛他下去也不是個事,不利於他成才。」李欣淡淡地道。

  關文拉住她的手,「欣兒,你是不是也對他不滿?」

  阿秀的話他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聽進去了。李欣低低嘆了口氣,也沒明說,只道︰「那是你弟弟。」

  其中意思想想也清楚了。因為關止承是他的弟弟,所以李欣即使對他不滿也不好多說什麼,關止承也算是她的弟弟了。又因為是他弟弟,她怕她和關止承之間關係弄僵,夾在中間難過的是關文。所以她從來不提任何一句對關止承的不滿,也從來沒有挑撥他們兄弟倆之間的感情。

  就那麼一句「那是你弟弟」,讓關文已經止住的淚又溢了出來。良久關文才說︰「我想好了,不能讓他這麼下去,他要是再不改改性子,以後……我就不讓他去私塾,不給他交束脩了。」

  李欣沒言語,心理卻不以為然。關止承都會藏錢了,要說她那公爹那兒沒錢她是絕對不信的。就算關文不拿錢出來,人家也不愁交不起束脩吧。

  但看關文一臉疲憊而失望的樣子,李欣把這些想法壓了回去,找出他們這次打短工賺的剩下的三兩銀子遞給關文。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4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09 A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財政大權

  這三兩銀子李欣沒打算自己握在手裡邊。這算是她嫁進關家來賺的第一份銀子,面上功夫還是要做的,交給關文一個是顯示她的不藏私,另一個也好堵了別的關家人,尤其是關明和關止承的嘴。

  再一個,李欣很隱晦地還想試探試探關文的反應。

  關文當然沒要,直接就把銀子給李欣推了回來。這還不算,還四下找了找,發現擱錢的小箱子放在了橫板上,毫不含糊地去抱了小箱子下來,鼓搗幾下打開銅鎖,翻開箱蓋子推到李欣面前說︰「這錢你也拿著。」

  李欣有些訝異——就這麼讓她管錢了?

  當然,她和關文的關係從成親起就很好,最近更是有些蜜裡調油的味道。她不是沒想過嫁過來以後要把住財政大權,但也想著這至少需要一個過程,少則幾月,多則幾年,丈夫的信任易得,但關乎錢財上,也並不是那麼容易能如了她的意的。

  關文這舉動明顯是絲毫不避諱李欣了。

  這錢可以說是關文壓箱底子的錢,錢數雖然少,只得三四兩銀子,但精簡著用,沒有產出,也能過好幾月的日子了。加上這次他們掙的三兩銀子,六七兩銀子更是可以將關全的婚事和阿秀的嫁妝給辦妥。

  對啊,還有一個弟弟要娶妻,一個妹妹要嫁人的。生活總不會那麼輕鬆。這點錢捏在手裡也捏不長。

  不過這些在嫁過來之前就知道的不是嗎?李大娘說過了,熬過這段日子,以後一定會好過的。她權衡利弊,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再加上相看過關文,認為這人不錯,所以當時才答應得那麼爽快。

  好日子在後頭。

  李欣微微嘆了口氣,對關文說︰「你把錢給我了,家裡人要是有意見可怎麼辦?」

  關文冷哼一聲,「阿武沒休妻前,家裡家用不也是前頭那二弟妹管著的?孫氏管家捅了那麼多婁子也沒見爹出來反駁過,你是大嫂還不能管家了?」

  李欣心裡不樂意——這怎麼就成了家用了?這明明是她和關文努力賺下來的錢

  到底是古代男子,以孝為先,即使他弟弟和他爹都做得不對,他還是不會撇下他們不管的。

  李欣心中嘆氣,嘴上還是溫順地勸道︰「孫氏不是被休了嗎?跟咱們已經沒關係了。」

  想了想說︰「這錢我拿著也好,該著手商量置辦四弟的婚事。阿秀的嫁妝倒還可以往後挪挪,過兩天我尋個空去問問我娘,上次托她打聽沒成親的小伙子,應該有信了吧。」

  關文便點頭,「一切都麻煩你了。現在入秋了,我瞅著待哪天天氣好,上山去布些陷阱抓點兒野物去,也算是點兒產出。」

  李欣眼楮一亮,「你還有這手藝?」隨即又暗了下來,「你腿不好,還是不要去了,要是踫上那種凶惡的,跑都來不及。」

  「沒事,我和阿武一起去。」關文淡淡笑著,「阿武也有一把子力氣,以前有一回我倆一起去殺了只半大的野豬,賣了三兩銀子,全家好不容易得著一頓肉吃……」

  說起過往關文的神情變得有些惆悵,李欣拍了拍他的肩笑,「總會好起來的。」

  關文握住她的手,鄭重其事地點了頭。

  關止承被打後撲在床上修休養了兩天,每日關明給他上藥的時候他就「哎喲哎喲」地叫喚。起先李欣還覺得這關止承雖然說是迂腐不通,性子有點拐了,經過他被打卻不出言嚎嚎的事後,倒是對他起了份欽佩。現如今每日聽到他哀嚎,李欣又有些哭笑不得。

  阿秀私下跟她嘀咕:「被打的時候不吭聲,現在嚎叫著算什麼事兒」

  李欣倒是想了想,覺得當時關止承被打不叫喚,大抵是因為他到底是讀書人,骨子裡有讀書人的清高氣兒,不肯低頭俯首,總歸是「威武不能屈」。可仔細一想,又覺得這人既然都知道「威武不能屈」,怎麼就不知道「貧賤不能移」的道理呢?都敢摸進他大哥大嫂房裡偷東西了。

  也不知道關止承拿韋行知送的字畫是怎麼賣的,竟然賣到了五兩銀子——而這五兩銀子到底沒回到她和關文手裡。

  為什麼?自然是她公爹,關家的大家長關明拿去了。

  李欣也不是眼饞那五兩銀子,可這錢說明了,是從他們這兒出的。要是不知道關止承藏著那便也算了,可現在知道了,公爹卻一句話不說就收了,連個招呼都沒有,直讓李欣無奈地好笑。

  總之,關家看似平靜,暗裡的情況卻是每個人都知道一些的。

  過了兩日,李欣去找了杏兒。因為當時下聘的時候是請杏兒娘充當男方的女性長輩和關武一起去的,做個見證。為表感激,也希望讓杏兒娘繼續跟進這趟事兒,李欣少不得要去和杏兒娘打一番交道。

  叫上阿秀和阿妹,姑嫂三人提了點兒東西便去了杏兒家。

  關止承現在是不敢陰陽怪氣說李欣的好歹了,躺在床上就夠他受的。關明也什麼都不說,滿腔心思撲在小兒子身上,端茶送水安慰敷藥的,整個一二十四孝老爹,就連對自己親爹老關頭也不見他這麼熱絡過。

  關文和關武上山去打野物去了,李欣交代了關全兩句,關全也知道這是忙他的事,趕緊應了,讓李欣放心。

  杏兒家和關家相隔不算遠,走了沒多久便到了。杏兒是寡婦,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但杏兒這兒卻沒人敢上來滋擾。一個是因為杏兒的娘家和婆家在村裡還算是有些名望,特別是她婆家,祖上還出過秀才,村裡人輕易也不敢招惹她;二來則是因為杏兒有個交好的閨蜜,歲數差不多,從小玩到大的,這閨蜜李欣也見過,是那次訪荷花村的時候說話特別逗,和杏兒很是要好的年輕媳婦兒銀環。

  村裡人不敢惹杏兒,惹了杏兒就是跟銀環為敵——銀環是村長的兒媳婦,嫁進門後已經給九代單傳的村長生了三個胖孫子了,村長對這個兒媳婦自然是沒得話說,她要罩著的人,村長也是保到底的。

  阿秀上前敲門,好半天才等來杏兒,見到李欣一行人稍微訝異了一下,忙讓開門笑道︰「你們怎麼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兒,我要是不在可怎麼辦?」

  李欣笑道︰「橫豎路也不遠,不在我們就下次來好了。」說著讓阿秀把東西提給杏兒,杏兒忙推辭︰「這怎麼說的……給我送什麼禮呀?」

  阿秀道︰「杏兒姐你就接著吧,我嫂子一番心意,你可別浪費掉呀。」

  李欣也道︰「拿著吧,給小康補補身子也使得。」望了望屋裡,「小康不在呀?」

  「他阿嬤接去耍兩天。」杏兒只能接過東西,直說她們客氣。

  幾人正走著進屋,李欣道︰「杏兒姐,這次來其實是想問問嬸子近段時間有沒有空。上次去胡家下聘多虧了嬸子在一邊幫襯,如果可以的話,能讓嬸子繼續充當我們家長輩出面辦這個事兒就好了。不知道……」

  杏兒笑道︰「應該沒問題,我娘最近也閒得慌。」

  正說著屋裡邊傳來響動,一會兒屋門打開,裡面出來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等她扒拉開碎髮後卻對李欣驚呼道︰「你,你你你……」

  阿秀訝異道︰「銀環姐?」

  杏兒好笑道︰「我都跟你說了,那日關家休孫氏的時候認識的那位大娘定是李家的嬸子,那姑娘就是李家姑娘,你還直說我誆你的。這下人都站在你跟前了,可是信了?」

  那女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驀地一拍胸口,「娘喂,這怎麼說的……那個,李家姑娘,啊呸,關大嫂子,我那會兒說話沒把門兒,香的臭的都說了,你可別往心裡去啊!」」

  李欣輕笑一聲。

  來前李欣和阿秀細細打聽了杏兒的情況,自然也知道銀環和杏兒的關係極好。這銀環是個能生養的,村長家一直以來是九代單傳的,不管媳婦生了幾個娃,必定只有一個男孩。雖然姐妹多,但男丁稀少。銀環嫁過去頭一年就生了兒子,接下來又生了一對雙胞胎,都是男娃子,直把村長給樂瘋了,在家時兒子和兒媳婦生氣,村長和村長夫人不說兒媳婦的不是,反倒都罵兒子不知道心疼媳婦。

  只是,這村長兒媳婦也真是太逗人樂了吧!李欣一直都記得銀環說孫喜鵲那句:「就她那樣兒還吃燕窩呢,能給她個豬窩吃就行了」的話。乍然聽銀環說話又是這個腔調,也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不會,我倒是喜歡說話爽直的人,比那些說話彎彎繞繞的痛快多了,聽著也舒服。」

  李欣對銀環道︰「上次見面都是好幾個月前的事兒了,難為你還記得我。我叫李欣,你跟杏兒姐相同歲數的話,也該比我大兩三歲吧,我跟著阿秀叫你銀環姐好嗎?」。

  「行叫啥都行。」銀環爽朗地一笑,「那我叫你欣兒妹子好吧?」

  杏兒招呼人往屋裡走,又拿了梳子給銀環梳頭,一邊對李欣道︰「她跟她當家的吵架,躲我這兒來了,正等著她當家的哄她回去呢。」

  銀環笑罵她一句,嘟著嘴說︰「他哄我我也不走。」

  「人家哄你走你定是巴巴地黏上去就跟著走了,我還不知道你。」杏兒倒了水,「都好幾次了,你家當家的估計也覺得你是在撒嬌耍性子,樂得陪你任性。」

  銀環哼哼唧唧兩聲,不理杏兒,轉向李欣擠眉弄眼道︰「噯,欣兒妹子,你是不是替你們關家的關老二來給杏兒說親的?」

  平地一聲雷,把李欣炸了個外酥裡嫩。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4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09 A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銀環心思

  還不待李欣姑嫂幾個反應,杏兒就急忙否認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哪有這樣的事兒?」

  銀環微微一愣,隨即滿不在乎地道︰「關老二對你有這個意思,你害臊個啥勁兒啊」又對李欣說︰「欣兒妹子,關老二如今也是條單身漢子,杏兒也沒男人,他倆再配不過了。你說是不是?」

  李欣尷尬地咳了兩聲,這話可不好答。

  阿秀驚道︰「銀環姐,你是說……你是說我二哥喜歡杏兒姐?」

  「阿秀」

  杏兒臉憋得通紅,推攘了銀環兩下,嘴裡罵道︰「在姑娘家面前說這些有的沒的,你也沒個分寸。也就是你婆家都縱著你,要依你這性子,出門在外說句話都得罪死人了。」

  又返過來對李欣說︰「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這個人就這個脾氣,聽風就是雨,什麼事兒在她心裡都擱不長,一準兒的胡咧咧。」

  銀環不樂意了,「我說的可都是真的。」

  李欣笑笑,「這個……銀環姐,我今兒來是想請杏兒姐她娘繼續幫我們家辦四弟的婚事的,上次大娘幫我們去胡家下了聘,我們想著還是讓大娘繼續走這個順序下來比較好……」

  銀環「哦」一聲,頗為失望地說︰「我還以為你們來探杏兒口風的。」

  杏兒又推她一下,囁嚅地說︰「我去給瞅瞅灶間的火,正煨著湯的……」便急匆匆地躲出去了,大概是要避免這種尷尬的場面。

  銀環「嗤嗤」地笑了兩聲,低聲道︰「她害羞了。」

  李欣真是不知道怎麼接銀環的話。這關乎杏兒的名譽,也關乎關家老二的事情,她一點兒準備頭都沒有,突然聽人說這事兒,自然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阿秀卻挨了上來和銀環咬耳朵,「銀環姐,杏兒姐和我二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以前沒覺得他倆有啥私情……」

  「呸呸姑娘家,說什麼私情不私情的」銀環擺了擺手,「跟你一個姑娘家說不了這事兒,還是得讓你大嫂拿主意。」

  阿秀不樂意,又推李欣,「大嫂,你快問問銀環姐這到底是什麼事兒。要是杏兒姐真的能成我二嫂子……我可就太高興了」

  「杏兒人好,誰家得了她做媳婦兒都是有福氣的。」銀環笑眯眯地對李欣道︰「噯,欣兒妹子,你瞅著你們關家老二和杏兒是不是挺登對的?」

  「這……」李欣含糊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們有啥過往……」

  「哪有啥過往啊?反正我就瞅著一直以來關老二就對我家杏兒挺上心的,尤其是兩年前杏兒男人死了以後……」說著銀環聲音放低了些,「那會兒關老二跟孫家那婆娘的關係就開始不好了,杏兒這邊沒了男人也立不起門戶,關老二打了野物什麼的都會來杏兒這邊打一趟,送點瓜果啊肉啊什麼的。杏兒也是個木頭,一直以為人家是可憐她母子孤零零的,兩家挨得近,所以才時常照拂,其實吧,你們家關老二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說到「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句,銀環腦袋還繞著脖子轉了一圈,學著像夫子拽文似的,看上去特別逗。阿秀繃不住笑道︰「這話銀環姐哪兒學來的?」

  「嘿,我公爹時常這樣說的,最近說得更多。」銀環溜著這話題又轉了出來,頗有些神秘地說︰「特別是近段時間啊,村長這位子不是得換人了嗎?好多村裡的漢子來我們家找我公爹來著,提大包大包的禮,還送銀子,我公爹就老說這句,都成他口頭禪了。」

  阿秀了然地「哦」了聲,又趕緊催道︰「杏兒姐,然後呢?我二哥又做了啥?」

  「然後?哦哦,然後,」銀環拍了拍腦門,「就最近,不是關老二去胡家下聘嗎?來請杏兒她娘,我就瞅著他那眼神炙熱得很。嘖嘖……」

  李欣哭笑不得,現在她總算知道這銀環的性子了,整兩個字——跳脫。

  銀環還在極力地「推銷」杏兒,對李欣說︰「不是我自誇啊,我這姐妹哪哪兒都好,你們關家要是錯過了,可就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

  李欣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銀環好像特別高興,「欣兒妹子,我跟你說句實話,我瞅著杏兒這樣做寡婦心裡也不好受,要是能有個男人疼她,我巴不得立刻就把她送出去嫁去。你們家關老二人實誠憨厚,我公爹也常誇,說關家阿文、阿武兩個小子都是好的。現在關老二對杏兒又有那種意思,男的沒婆娘,女的沒男人,湊在一起不正好嗎?」。

  阿秀在一邊也忙點頭,銀環便樂了,又望向一直怯生生坐在一邊,低頭不言語的阿妹,打趣她一個小姑娘家的道︰「這是你們家小七,阿妹吧?阿妹啊,讓杏兒姐做你二嫂子好不好啊?」

  阿妹看看李欣又看看阿秀,見阿秀使勁跟她點頭,也就乖巧地點點頭。

  銀環就笑,摸了摸她的頭贊道︰「阿妹真乖。」

  李欣無言了,銀環這是打定主意要把杏兒和關武湊作堆呀!

  「欣兒妹子,有杏兒這麼個妯娌,總比那個孫家婆娘強啊。」銀環就像個媒婆似的,現在還殷勤地給李欣倒水示意她喝︰「關家如今只有你一個媳婦兒,這馬上關老四也要娶媳婦兒了,關老二的事兒不能總這麼擱著不是?要不,你回去探探你們家當家的的口風?關家大哥要是首肯了,這事兒就成一半了。」

  正說著,杏兒端了一碟瓜子兒進來,見到銀環紅光滿面就知道她又在七說八說,瞪她一眼對李欣道︰「欣兒妹子,你甭理她,最近她閒得慌沒事兒做,今日和她當家的吵吵,明日上我這兒來叨叨,瘋言瘋語的,搭理她你就虧了。」

  銀環不在意她說啥,抓了把瓜子兒給阿妹,又抓了把瓜子兒給阿秀,招呼李欣跟自己是個主人似的,「欣兒妹子,吃,吃,別客氣。」又轉向杏兒道︰「我幫你做媒呢,不然你老寡居著,對小康也不好,娃總要有個爹來疼不是?」

  這句話讓李欣豁然開朗。

  甭管前頭銀環說多少杏兒和關武登對,關武對杏兒有情什麼的,重點是在這兒——杏兒有小康,小康沒爹,杏兒需要給小康找個爹了

  記得阿秀跟她說過,杏兒姐男人兩年前死了,杏兒一直不肯考慮再嫁的事兒,因為小康身子不好,生怕再嫁了,新夫家對小康不好,會讓小康受委屈。而且小康每年看病抓藥的錢花得不少,杏兒要是再嫁就成了別人的媳婦,別的男人會願意出錢來給不是自己的種看病嗎?估計沒幾個會願意。

  而前段時間爆出關武和孫喜鵲的事情,恐怕村裡都傳遍了,認為關武是個不會讓女人有娃的。

  杏兒是如何想的李欣不清楚,但銀環的意思她卻很是明白了。

  銀環希望杏兒不要當一輩子寡婦,又知道杏兒怕再嫁後新夫家會不喜小康,瞄來瞄去覺得關武是個很好的選擇。一來關武成過親又休了妻,又有那樣的名聲,以後要再說婚事便很難了;二來關武為人實誠憨厚,沒有其他壞脾氣,又是同村裡知根知底的,嫁給他誰杏兒娘家和前婆家也放心;三來關武不能讓女人有娃,可總得有個後來奉他終老,小康這樣白得的兒子他沒理由不要。

  或者還有一點,估計關武真的對杏兒有那麼點兒意思?

  李欣心裡一盤算,把事情想了個七七八八,心裡也略微明白了一些,說話也自然有了個底子。

  李欣笑道︰「杏兒姐,你是個什麼意思?銀環姐讓我回去探探口風來著……」

  「噯,別……」杏兒忙阻攔,臉紅撲撲的,「她發瘋,你也跟著她瘋?」

  「我哪兒發瘋了,這正正經經說事兒呢」

  「人家今兒來找我娘說的是關家老四的事兒,你瞎摻和啥。」杏兒無奈地道︰「我可被你臊得慌……」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臊啥臊。」銀環嘿嘿一笑,「欣兒妹子,你說是不是?」

  李欣點點頭,「杏兒姐,銀環姐也是一番好意。要不我回去隱晦地跟二弟提提?」

  在李欣看來,男婚女嫁雖然說要順應時代主流,尊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這到底不是盲婚啞嫁,杏兒和關武相互之間是認識的,要是他們倆願意,這婚事便可以說來看。要只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貿貿然說了可就不好了。

  這是銀環在這兒為著自己好姐妹提出來的,杏兒一直沒表態,只說銀環在發瘋。關武是個什麼態度李欣更是不清楚。如果杏兒真有這個意思,就是為著關全的婚事杏兒娘幫襯了一把,她也毫不含糊地應該去刺探刺探關武的態度。

  更何況,杏兒這婦人李欣也著實願意和她深交。可以說,在這荷花村裡,她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就該是杏兒了。

  聽李欣這麼一問,銀環馬上拿手肘子捅杏兒,眨巴眨巴眼跟她使眼色。杏兒苦笑一聲,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是輕聲道︰「我這樣的,恐怕關大叔不喜歡,何況我還帶了個拖油瓶去……孫家那邊怕是更多閒話吧……」

  銀環立馬耷拉了臉,「他們敢說啥?我讓我公爹教訓他們去」

  阿秀也忿忿道︰「就跟那陰魂不散似的,最近村裡邊風言風語說我二哥的壞話,都是孫家那婆娘還有那婆娘她那個老虔婆子娘嚷嚷出來的好些個潑皮破落戶沒事兒幹就在那叨叨我家的事兒……」

  李欣蹙了眉,「阿秀,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阿秀嘟了嘟嘴,「就大嫂你和大哥去鎮上做短工的時候,見大哥不在家,那些人就囂張起來了……」

  銀環也點頭,「幾個潑皮,幾個碎嘴婆娘,湊在一起就不幹好事兒,嚷嚷得生怕村裡人不知道似的……真叫一個難聽。」

  李欣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要如何處理,只希望關文回來了,那些人能消停些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1:0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10 A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湊作堆兒

    談到孫家,李欣幾人心裡便不太痛快。銀環頓了頓才對李欣說︰「欣兒妹子,你還記得你嫁進關家去後,孫家上門挑事兒的事情不?那次不是杏兒先跑了去通知你們的嗎?不知道怎麼的,被孫家知道了,礙於小康他爺爺和外祖家,孫家暫時還沒什麼說頭,不過總有點兒不好的話傳出來就是了。」

    「他們能說啥?許他們上門滋事,還不許交好的鄰里給我們提個醒兒了?」阿秀狠狠捶了下腿,「當初娶孫喜鵲回來就是搬進了一尊大佛,這下請神容易送神難,整個一禍害當年說這門親的媒婆怎麼那麼黑心肝子啊?」

    這媒婆——李欣想想,不是那楊婆子嗎?曾經還讓她進楊家門做妾的。

    阿秀一張小臉氣得通紅,眼楮裡面還火焰熊熊的。李欣出言勸道︰「現在不是休了她了嗎?她現在揣著不知道是誰的娃待在娘家,又是個被休的棄婦,以後嫁人什麼的肯定也不容易了,比起來還是她慘些。」

    益州這邊沒有浸豬籠的習慣,孫喜鵲那樣的行為通常說來也算是通奸吧,但現在還沒把這樣的行為定性為犯罪,孫家在荷花村又有威望,自然也沒人敢動孫喜鵲。

    不過鬧那麼大動靜,孫喜鵲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還會有人娶她嗎?除非是潑皮癩子了,否則娶這樣的女人進門,只能是敗壞門風。

    阿秀還是氣不過,哼哼兩聲對杏兒說︰「杏兒姐,你別怕他們孫家,說好說歹都是他們說,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甭理他們那些碎嘴就是了,過得好比什麼都強。」

    這句話倒是在理,李欣笑道︰「難得阿秀也能這般懂事啊——那你也甭置氣,為他們那些閑話生氣傷身可不值當。」

    阿秀點頭,握了杏兒手臂搖晃著,說︰「杏兒姐,你甭怕這些,我要成了我二嫂子,他們孫家敢說任何話,我就敢再舉柴刀來,我才不怕別人說我是潑婦悍婦的,反正也潑過悍過一回,由得他們說去。」

    銀環聽這話笑了,「我還說呢,那次我在家裡邊看孩子沒去看成阿秀的威風,回來聽說阿秀竟然敢拿柴刀出來跟孫家的人拼命,我還不信,沒想到卻是真的。阿秀啊,你可真是女中豪傑!」

    李欣拍了下銀環,笑罵道︰「你可別誇她,要是她這樣的當真嫁不出去了可咋辦?」

    阿秀不好意思地埋了頭嘟囔︰「在說杏兒姐和我二哥的事兒呢,怎麼又扯到我身上去了。你們趕緊商量正事兒……」

    李欣和杏兒說好讓杏兒娘出面看日子定下迎親的具體時辰。因為杏兒娘走親戚去了,暫時還沒回來,所以這事兒只能先跟杏兒說。等杏兒娘回來,還少不得要請她往胡家跑幾趟,幫襯胡家那邊準備婚事。杏兒代她娘一口應下,關四的婚事前期便穩妥很多了,剩下的也只是關家這邊通知親朋好友,和準備酒席所需要的食材、桌椅、碗碟之類的東西。按部就班地來,婚事辦完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這事兒談妥了,銀環又想提關武和杏兒的事。這下杏兒沒吭聲,李欣猜不透她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畢竟這種事情讓女方先提出來不好。李欣轉了個彎想便了然了,含糊地跟杏兒和銀環說︰「這事兒我放在心底了,阿秀和阿妹也絕對不會把事情說出去,我心裡有數,先看看二弟是什麼態度。如果二弟有心思,我再來問問杏兒姐,看杏兒姐覺得如何。這樣可好?」

    杏兒略感訝異地抬頭,見李欣柔柔地望著她,這才釋然笑道︰「欣兒妹子是個剔透人。」

    銀環自然也不是蠢的,從李欣的話中領會了她的用意,方才不好意思地道︰「這事兒是我魯莽了。」

    「銀環姐為杏兒姐好,我知道的。」李欣笑道︰「我在家沒姐妹,只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你們這樣的姐妹感情,我很是羨慕。」

    銀環便爽朗笑道︰「沒啥好羨慕的,以後你也是咱們姐妹,有空就聚聚,有事兒你說話便是」

    李欣也不推辭,樂呵地應道︰「這可是銀環姐說的,以後可不準賴啊。杏兒姐和阿秀阿妹都是見證。」

    「我不哄人,真的。」銀環哈哈一笑,「欣兒妹子,你這人也真有趣,跟你打交道我心頭舒服」

    又略坐了會兒,吃了會兒瓜子兒聊了會兒天,門外有人敲門,杏兒輕哼了一聲,「準是銀環她當家的找來了。」

    果然,門外響起一個還挺年輕的聲音,很有穿透力,隱約還有些氣勢,略帶了無奈、寵溺和妥協,但仍舊是急躁地說︰「銀環,你又跑杏兒家來了,趕緊跟我家去!」

    銀環吐了吐舌頭,慢悠悠起身出去開了門,只聽見門外一陣你來我往的吵架聲,末了銀環施施然地抿著頭髮回來,臉上帶笑,紅光滿面,進門來後神清氣爽地說︰「我先走了啊,下次咱們再聚。」

    杏兒像趕蒼蠅一樣攆她,「快走快走,少在我跟前得意,你當我不知道你又把你當家的壓下去了?又贏了一仗是吧?」

    銀環嘿嘿一笑轉身走了,讓李欣驚訝不已。

    「這銀環姐……」馭夫之術相當了得啊

    杏兒無奈地搖頭,好笑道︰「他倆,就是一對歡喜冤家,從小一起長大的,吵吵鬧鬧地居然還成了夫妻,成親後還是吵吵鬧鬧的,感情居然還越吵越好了。」

    「青梅竹馬呀?」

    「嗯,說起來,我們四個都是一起長大的,可惜他去得早……」杏兒聲音略微落寞了下去,李欣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話中所說的「四個」,大概指的是銀環夫妻倆,還有杏兒和她的亡夫吧?在這古代,表兄妹通婚是常事,並不以為忌,何況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自然深厚。杏兒年輕就守寡,也著實可憐。

    想想關武這人的脾氣性格,李欣發現他和杏兒還真的挺配的。

    關武自認為自己不會有孩子,人又老實憨厚,自然不會做出虐待小康的事情,甚至會把小康當自己的親兒子來疼;又因為娶了個敗家娘們,深知道娶妻娶賢的道理,相比之下,杏兒和孫喜鵲高下立現,關武只會加倍對杏兒好。而杏兒這邊,年輕守寡,很是需要一個強壯的男人來鼎立門戶,又和關武熟識,相處久了感情自然也會滋生出來。

    男人憨厚女人爽利,若是結合,也定是能將一個家興起來的。

    於是李欣決定,一定要去問暗暗觀察關武的態度。

    如果關武真的對杏兒有那個心思,杏兒這邊自己再象徵性地走訪走訪……這婚事若是能定下來,自己和杏兒不就成了妯娌了?

    不過這事情倒不能太急了,還是得慢慢著來才行。

    李欣和杏兒招呼一聲,帶著阿秀阿妹回去了。路上阿秀蠢蠢欲動地想問她大嫂接下來要怎麼打算,她二哥和杏兒姐的婚事是不是要著手辦,可李欣只是抿了唇不說這個事,問得急了,李欣便跟她說︰「回去不能提今兒在杏兒姐那兒銀環姐說的事情,這關乎杏兒姐的聲譽,要是你真想你二哥和杏兒姐能有個結果,嘴巴可得閉嚴實了。」

    阿秀努努嘴,沒好氣地輕哼一聲,「大嫂這不是偏心嘛,光囑咐我,不囑咐阿妹。」

    李欣笑道︰「你還吃醋呢?阿妹一向不多話,我倒是放心得很。」

    阿秀繃不住便笑了,「我也一向不多話。」

    「是,你也是個嘴上把了門兒的,行了吧?」李欣笑罵道︰「瞧你那樣兒,你都快成人精兒了。」

    「都是大嫂教得好。」阿秀拉扯李欣的袖子,「大嫂,等四哥的婚事辦完了,你可得把二哥的事兒放上心去啊,杏兒姐那麼好的人,可別留給別的男人去……」

    李欣拍了她腦門一下,「叫你不要說了你還說,找打!」

    阿秀尖叫一聲,笑著繞了阿妹躲開李欣的佯打,姑嫂兩個在路上有說有笑,就連阿妹靦腆的臉上也帶了笑意,不經意間白白的牙齒也露了出來,真正是笑靨如花。

    李欣頭一次發現阿妹也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身量雖然還小,人也因為頭幾年營養沒跟上有些瘦削羸弱,再加上性子偏懦弱了,整個人顯得畏畏縮縮的,自然看不出來年輕女孩兒該有的朝氣。可現在看她這一笑,把周身的陰霾給撇去了,倒顯得娉婷裊裊,我見猶憐的,再長個兩三年,身體和臉蛋都長開了,保不準也是個柔弱美人,興許比阿秀這個清秀小佳人還要美上兩三分。

    關明這個公爹就算啥都不好,這基因還是不錯的。李欣暗道,也不知道自己那去得早,未曾謀過面的婆婆是個什麼樣子?

    肯定也是個美人吧。

    回了關家李欣自去忙著家務了,阿秀帶著阿妹做針線活計,做到一半去找李欣,「大嫂,後日趕趟,咱們去集市轉悠轉悠怎麼樣?」

    李欣挑眉笑道︰「想出去玩兒了?」

    阿秀扯了阿妹說︰「阿妹還沒怎麼出去玩兒過呢,她想玩。」阿妹忙往後縮,被阿秀逮出來,委委屈屈地細聲道︰「五姐拿我做幌子的……」

    阿妹的聲音一向細細的,跟貓兒一樣,說起話來像是中氣不足,就算是大聲吼也吼不出個聲響來。很多人都說這是因為她當時出生的時候憋住了氣,又天生體弱。李欣倒是恍惚想起她上輩子讀小學的時候教他們班音樂的那個年輕老師,說話也是這樣的聲音,像是把出氣的氣管憋了一部分一樣,不管怎麼說話都提不起聲兒來,也確實那老師瘦得像根電線桿似的,風一吹就要倒的體形。

    這大概是天生的?李欣暗自嘀咕。

    不過不管是不是天生的,阿妹這樣的姑娘打扮打扮拉出去,算不上大家閨秀,也可以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了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1:1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11 A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牛羊相配

    有兩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子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

    李欣腦袋里蹦出那麼一句,隨即抑制住自己的笑意,咳了咳說︰「我去問問你們大哥的意思,他要是同意,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阿秀低聲歡呼了一下,膩到李欣身邊來,「大嫂,你真好……」

    「得了,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樣子,撒嬌扮痴的偶爾來一次是可愛,多了可就做作了。」李欣板著臉教訓,「還不趕緊去做針線活,後日要去趕趟的話,看你們能給自己攢多少嫁妝。」

    阿妹一下子紅了臉,小跑著就躲開了。阿秀愣了愣神方才明白過來李欣是在打趣自個兒,嘟了嘴笑罵道︰「大嫂你又作弄人」

    正說著,院子那邊傳來聲響,仔細聽聽卻是關武的聲音。

    「四弟,來幫我和大哥一下」

    關全正在收拾自己的衣裳,想把舊的翻出來拾掇拾掇,畢竟是要成親的人了,不能太寒酸。聽到關武喊他,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跑了出去,「啊」了一聲,隨即驚喜地道︰「大哥二哥,今天運氣那麼好」

    關武嘿嘿笑道︰「可以吃頓好的了,正好後日趕趟,這些東西拿去也能換點兒銀子。今兒的運氣真的很不錯啊」

    關文沒說什麼,但看他微微眯起的眼也知道他心裡也很高興。

    阿秀跑出來湊到他們面前去,也是驚呼一聲:「哇,大哥、二哥,你們這下可要眼饞死村裡的獵戶了」

    說著便「咚咚咚」地跑進灶間拉李欣出來,邊拉邊嚷嚷著︰「大嫂、大嫂,這可是麂鹿啊!這麂鹿體型還不算小呢!」

    李欣很是稀奇,要知道,在她那年代,鹿這種動物已經是國家保護動物了。雖然鹿有很多種類,但沒聽說過誰吃鹿肉的。她除了在電視上看到過鹿,便只在動物園里看到過,還是關在籠子裡的,水漉漉的眼楮看上去特別惹人憐。

    李欣抬頭一看,那麂鹿大抵是掉到了陷阱裡去了,腿腳上有血。估計後來關文和關武又給補了一刀把它敲暈了,現在它靜靜地躺在那兒,軟軟地趴著,特別可憐。

    關武腳邊還放著兩只已經沒氣兒了的錦雞,身上的羽毛花花綠綠的很漂亮,關文手上還提著一個竹簍子,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關文看到李欣,嘴朝錦雞那兒點了點,「欣兒,這個拿去收拾了吧,做頓好的,咱們今明兩天好好吃兩頓。」

    李欣趕緊應了一聲,上去提了雞翅膀。錦雞的個頭要比家養的雞大些,肉質也更鮮美些,想到晚上可以喝一頓雞湯,李欣就覺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見關文手上還提著那竹簍子,李欣手伸過去道︰「我來拿吧,這裡面兒是什麼?我來整治。」

    關文似笑非笑地,「你確定?」

    見他這樣李欣倒不知道要怎麼做了,阿秀上前去撐開竹簍子的口那兒朝裡望了一眼,「啊」一聲,趕緊跑回來李欣身邊來,衝她大哥叫道︰「大哥,你嚇死我了」

    關文笑了笑,關武道︰「誰讓你來看了,你們女孩子就是怕這東西。」

    「柔柔滑滑、冰冰冷冷的,怎麼不怕呀?一想到這東西能纏到人手上、腿上、脖子上,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阿秀趕緊拉住李欣,「大嫂,那裡面是大哥抓的蛇,足有好幾條呢!嚇死人了,咱們走遠些。」

    「蛇?」李欣驚呼一聲,立馬朝後退了三步,手上的雞都丟了,抖著聲兒說︰「阿,阿文,蛇!」

    關文沒料到李欣那麼大反應,迅速把竹簍子遞給關武接著,上前來摟住她說︰「你怕啊?沒事兒,沒毒。」

    「不是,是……是蛇呀!」

    天知道李欣最怕的就是蛇了。她還記得小時候她爸和幾個同事約好一起吃飯,其中有一道菜叫做「龍鳳湯」,味道很鮮美,肉很嫩很好吃。她那會兒小,她爸給她夾肉她就一股腦地吃下去。吃到一半她媽下班趕過來了,見到她哼哧哼哧地吃肉,訝異地問她爸︰「你怎麼給她吃蛇肉啊?你不知道她怕蛇?」

    李欣當時就沒忍住,扭過頭就吐了。從此後她喝雞湯都很小心,生怕再遇見一次「龍鳳湯」。

    關文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大多數女孩子好像都怕蛇的,可欣兒這也怕得太厲害了吧?

    要說李欣心理上怕蛇是真的,身體上的反應卻並是本尊原有的意識。她記憶裡有小時候上山砍柴被蛇纏了腿的過往,所以談蛇色變。

    關文見安慰她沒用,只能吩咐關武道︰「你去把蛇皮剝了,把蛇宰了,留一條大些的泡到酒裡邊兒去。」

    關武立刻照辦,關文這才輕聲哄李欣道︰「沒事兒了,看不見了,不怕了啊……」

    李欣漸漸平復了心跳,深吸一口氣才道︰「阿文,我小時候差點被蛇纏死,我怕那東西……你要是吃那東西也別給我看見……」

    一般而言,關文關武獵了野物要麼是拿去賣,要麼給自己家人改善伙食。蛇他逮過不少,因為蛇肉質鮮美,一般都是拿來烤了吃的,油滋滋的特別有味道。李欣怕蛇,不吃蛇肉那也沒辦法,關文點頭說︰「那我讓二弟整治,你別去看就行。」

    「嗯……噯,等等」李欣叫住關文,「晚上我煨個雞湯喝,勻些出來和蛇肉放一起熬著,味道更鮮一些,又是滋補的,讓爺爺多喝點兒。阿妹身子弱,如果阿妹不怕的話,也讓阿妹喝些……」

    關文自然沒意見,媳婦兒的手藝他吃慣了,思想上已經在伙食這一塊唯李欣馬首是瞻。

    阿秀扶著李欣去灶膛前坐著,關文關全把麂鹿和錦雞提溜進來擱在一邊,關全說道︰「大哥,這麂子你是要養著,等後日趕趟帶去集市賣吧?」

    關文點頭,舀了水到臉盆裡搓了把臉,「這麂子少說也能賣個一兩銀子吧?要是價錢能講得高些,二兩三兩都能往上抬。端看到時候買主怎麼出價,咱們怎麼還價了。」

    兄弟倆正商量著到時候怎麼給這麂鹿定價,關明晃晃悠悠地走進來,眼眶子下面有些青,估計是照顧關止承的緣故。他看見地上的錦雞和麂鹿眼前一亮,立馬咳了咳,說︰「阿文吶,這是今兒去獵到的?」

    自從那日關文打關止承後,關文對他爹的態度也是不鹹不淡的,聽他問便只淡淡回道︰「嗯,和二弟一起上山捉的。」

    「那晚上熬個湯給你六弟補補身子啊,好歹是你打的,做大哥的以後還是要護著點兒你弟弟,他身子虛,得補補。」說完又晃晃悠悠地出去了,順手還拿了灶台對面大案板上的兩個油餅果子。

    阿秀輕哼一聲,扒拉灶間的柴火,看看天色,便升了火,放柴把灶膛燒了起來,涮好鍋後舀了水進去先燒水。轉過身去倒了杯熱滾滾的茶給李欣,輕聲說︰「大嫂,壓壓驚。」

    李欣點頭,關文朝她走過來,擔憂地問︰「還是不舒服?」

    「心有餘悸……」李欣擺擺頭,「一會兒就好了,你別擔心。」

    「大嫂,那野雞我來弄,你休息會兒。」阿秀柔聲說道,又對關文使了個眼色:「大哥你陪著大嫂啊!」

    關文自然應是。

    關全和阿秀都去忙活拾掇雞了,關全把那只陷入昏迷的麂里拴住,套在梁柱上,打算等它醒了再給它餵食餵水。關武也忙著給蛇剝皮宰切什麼的。

    關文坐在李欣身邊把她攬在懷裡,輕聲嘆了口氣,「欣兒,我不知道你這麼怕蛇的,我還說逗逗你……幸好沒逗你呢。」

    李欣搖搖頭,就勢躺在他懷裡說︰「也沒跟你說過你這麼會知道?跟你沒關係的。」說著揉揉他的手,「我就是怕那東西,柔弱無骨的,看著它在地上擺來擺去,揚起舌頭,吐出蛇信子我就覺得膽寒。」

    關文呵呵笑了笑,細細算了算說︰「你生肖屬羊,怕蛇也是自然。」

    李欣訝異道︰「你怎麼知道?」

    「笨吶,你不知道李大娘給咱們合過八字的?自然是知道你屬相的。」

    李欣恍然大悟:「可我沒聽李大娘提起過。」

    「這些都只告訴岳父岳母,可能就沒告訴你吧。」關文把她摟緊了些,「那你是不知道我屬什麼了?」

    李欣老實地點點頭,又笑眯眯地道︰「我會算呀」掰著手指念︰「鼠牛虎兔蛇馬羊猴雞狗豬,你屬羊,你比我大五歲,那麼就是……牛?是牛對不對」

    關文笑笑,慢慢地點頭。

    「原來你屬牛啊……我說你怎麼那麼溫和呢,原來跟牛性子是一樣的。」李欣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眼裡沒戾氣,很平和,當時我還不敢相信呢,畢竟你可是走過鏢的。」

    「第一次見我……就是你和岳母訪荷花村,正巧踫上二弟休孫氏那天?」

    李欣不好意思地笑笑,想想捶了他一拳,「你明明那天聽到我和阿秀說話的,還問,不害臊?」

    關文呵呵地笑,「就是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兩個人膩味了會兒,李欣才跟關文提說︰「後日趕趟,你要去把那只麂賣了是吧?」

    見關文點頭,李欣便道︰「我和阿秀阿妹一起去好不好?兩個姑娘恐怕都沒怎麼出門去熱鬧過。」

    關文起初不同意,李欣勸他說︰「老把她倆拘在家裡不好,我們都在,她們也不會出什麼事兒。誰不想出去玩玩啊?就當了了她們心願也好。」

    經不住李欣說,關文還是點頭答應了。

    李欣笑呵呵地去找阿秀跟她說了這件事,蛇帶給她的陰影不知不覺間也忘記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1:2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12 A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針線活計

    趕趟天兒是個好日子,風輕雲淡的,秋高氣爽。李欣一大早就起了來拾掇早飯,天還是全黑的。沒忙多一會兒阿秀和阿妹也跑了來幫忙。

    這兩個姑娘自從知道今兒可以一起去集市就特別興奮,針線活計上手做起來更快。半夜跟翻烙餅子似的睡不著,聽見屋外面有動靜就爬了起來,殷勤地圍著李欣轉悠。

    姑嫂三個一邊忙一邊閒話,李欣笑著說︰「昨兒我才知道你大哥屬牛來著,他那性子……」

    話還沒說完,阿秀訝異地「啊」了聲,疑惑道︰「大哥不屬牛的呀?」

    「啊?」李欣手上動作頓了頓:「不會啊,我算上去你大哥就是屬牛的,問他他也點頭了的呀。」想想當時關文確實是笑了笑後再慢慢點的頭,倒也沒說是還是不是。

    李欣心裡糊塗了,皺眉道︰「算錯了?不是啊,鼠牛虎兔蛇馬羊……」

    「哎哎大嫂,你漏了龍沒數呢!」阿秀打斷道︰「是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我大哥屬虎,不屬牛。」

    李欣尷尬地立了會兒,「你大哥怎麼也不給我糾正過來,我還以為他真的屬牛來著,還說他有牛性子,溫和什麼的……這要是屬虎,推敲下去不是虎性子……」

    阿秀笑道︰「其實說大哥屬牛也不錯的,他正當丑時出生,可不就是屬牛的嗎。」

    時辰契合倒也說得過去。

    李欣慨嘆一句,心裡卻嘀咕,關文會不會因為自己連他屬相都不清楚對自己有意見吶?想想又覺得不會,關文有那麼無聊嗎?牛羊性子都溫和,配一起雖然好,但經不住別的沖。至於虎和羊……他們現在這樣相處得也挺不錯的,還是別去迷信什麼屬相配的問題了。

    甩開這層,李欣便釋然了。拿昨兒剩下的雞湯做了底料,下了一把麵,揉了些麵團疙瘩煮熟後盛入雞湯就是早飯了。阿秀和阿妹端去堂屋,關文和關武也爬了起來,兄妹四人加上李欣吃了一頓,關文說︰「今兒就我們幾個去趕趟,欣兒,你把爺爺他們的早飯也做做,估計他們也要起來了。」

    李欣答應一聲去收拾,阿秀瞥了眼關止承專門的小屋子,輕哼一聲去幫李欣的忙。

    阿妹仔細地收拾了這段日子她和阿秀做的針線活,有繡的三張素帕子,打的絡子,還有編的結子,看上去也挺大一把的,甚至還有四五個小巧的用碎布做的小玩具,給小孩子拿在手裡把玩的那種布偶。仔仔細細地拿一塊大一些的布攤開把這些一樣樣放進去,阿妹臉上不禁露出笑容來。

    把布紮好拿出來正要去找大嫂和五姐,阿妹忽然頓住步子,怯生生地對面前的人喊了聲「爹」。

    關明後背著手應了聲,眼瞥到阿妹手上的包袱,問她說︰「這裡面是啥呀?」

    阿妹老實地回答︰「我和五姐做的針線活,今天拿去集市看能不能賣些錢……」

    說到「錢」這個字,關明雙眼就微微一亮,低聲咳了咳說︰「那挺好的,賺了錢拿回來正好,聽你六哥說馬上又是童生試,得請先生來家裡吃個飯,寫個推薦信啥的,這次你六哥說絕對沒問題……」

    阿妹往後退了兩步,漲紅了臉,憋了半天才輕聲地說了那麼一句:「是我和五姐做的……」

    「爹知道是你們姐倆兒做的,賺的錢給你們兄弟用咋的啦?不樂意?」關明重重地哼了一聲:「難怪人都說女生外向女生外向,生個賠錢貨就是不向著娘家,對自個兒兄弟都摳門兒!」

    關明對阿妹一向不放在心上,一則可能是阿妹畢竟是女孩子,又不是壯勞動力,到出嫁的時候還得陪嫁妝出去,養十幾年算白養活;二則也許也有因為阿妹的出生才導致他妻子周氏的死亡,關明對這個女兒有嫌隙。

    阿妹眼淚珠子立時就滾了出來,垂著頭抱著包袱低低哭了起來,聲音細細地跟貓一樣,聽得關明煩躁:「大清早的你哭啥哭,不嫌晦氣啊?哭給你大嫂看還是咋的?」

    阿妹從來不敢大聲說話,被爹罵了也只能縮在一邊低頭抹淚。正好關全也起了來,見到這種情況略皺了皺眉,特別是聽到最後一句又扯了大嫂,更是對關明心中生厭,沒好氣地衝關明說︰「爹,你不知道阿妹膽小,大清早你就嚇唬她。」

    關明瞪了關全一眼,也不想跟兒子起什麼麼蛾子,轉頭對阿妹說︰「記得爹說的話啊。」轉身朝堂屋去吃飯去了。

    關全走過來輕拍了拍阿妹的肩,安慰她說︰「沒事兒了。」

    「四,四哥……」阿妹怯怯地抓了關全的衣角,抽噎著道︰「爹要我把做的針線活計賣得的錢給六哥請先生吃飯……」

    關全咬了咬牙:「自己賺的錢自己揣著,姑娘家還不興有幾個體己銀子啊!」說著拉了阿妹去灶間,正見到李欣和阿秀在忙活著拌豬草涮鍋洗碗的,關全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才開口喊道︰「大嫂。」

    說起來,關全和李欣的歲數相當,都是雙十年紀。比起關武來,關全為人更為圓滑通世故一些,家裡有時候發生爭執或者吵鬧,他都永遠是站在中間左右不倒的立場,不輕易得罪誰,也從來不說誰的是非好歹,看問題看得比較深,對誰都是一派溫和。李欣私下裡會覺得關全這樣的人識時務懂大體,但有的時候又別扭地覺得這人什麼事情都置身事外,太過保護自己,反而顯得有些自私了。

    不過還好,在這關家中,關全只要不像關止承沒事找事給她添亂,她就謝天謝地了。

    李欣放下攪豬草的棍子,回頭問道︰「四弟有事兒?」

    瞥眼便看見哭得梨花帶雨的阿妹,李欣直起身皺眉道︰「阿妹你怎麼了?」

    阿秀立馬丟了手中的活跑到阿妹面前,壓制住莫名而起的怒氣,柔聲問她,「阿妹,跟五姐和大嫂說,你這是咋了?咋哭了?」

    阿妹搖搖頭,逮著關全的衣角只是抽噎。

    「四哥?」問當事人得不到答案,阿秀果斷轉向關全。

    關全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停了停道︰「大嫂,這包東西是阿秀和阿妹做的,賣得的錢……」

    李欣還未答話,阿秀便揚聲道︰「笑話!賣得的錢自然是我和阿妹的!」

    關全便笑了笑,推阿妹到阿秀懷裡去,望天說︰「大嫂,我還沒吃早飯吶,今兒早晨吃啥……」說著就好像沒事兒了似的往茅房去了,躲開堂屋又回了自己的屋子,打眼沒跟關明撞個面。

    人精兒!

    李欣暗地裡罵了關全一句,這等燙手山芋就這麼著推給她了。

    前頭開說他不找事兒呢,人不找事兒,事兒找上門了。

    論理阿秀和阿妹做的針線活計是她們自己做的,自然跟關明搭不上關係,得的錢當然也歸阿秀阿妹所有。可關明看見了,提出賣了東西得了錢得歸家裡用,找的還是很正當的理由——關止承要考第三次童生試了,全家能不出錢出力嗎?辛辛苦苦供一個讀書人出來不就是為著他能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嗎?

    可動心思怎麼著也不該動到自己女兒身上吧拿女兒要賺的體己去討好兒子的私塾先生,簡直是不知所謂!

    李欣心頭火一拱一拱的,一方面是覺得這公爹簡直是可惡,另一方面也在氣惱關全。這事兒要是他出面跟公爹鬧兩句,讓公爹歇了心思也就罷了,偏偏他把人引到她這兒來,待會兒去集市這些針線活計賣得的錢拿回來要是不給公爹,少不了要受排揎。可要是讓阿秀、阿妹拿著,她不管這檔子事兒,又怎麼都說不過去——她是看著阿妹哭,聽了關全講了全部過程的。

    關全倒是可以以一句「女人之間的事情男人不管」來搪塞,她這個做大嫂的能嗎?

    長嫂如母啊!

    李欣正沉默著,阿秀聲量又提了提,像是故意說給在堂屋裡坐著的人聽的,「算計什麼也別算計我和阿妹的體己啊,好不容易得大嫂教教會做點兒針線活計,日日夜夜有空就做想的,只是想拿去換幾個錢,又不是多大數目,值得人這樣惦記不?」

    堂屋那邊瞬間靜了一下,估計是聽到灶間這邊說話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關明就過了來,氣沖沖地對阿秀道︰「你剛才說了啥?」

    阿秀揚了揚眉,「我沒說啥。」

    「我都聽到了,你還狡辯!」

    「爹聽到啥了?我說你了嗎?」。

    「你……」關明氣得一個倒仰:「你還敢頂撞老子了?」

    阿秀也怒了:「爹倒是說說我說啥了?我說你了嗎?你氣啥氣,我和阿妹還沒處氣去呢!」

    阿妹便只在一邊哭,掉了頭躲在李欣後面。李欣想讓他們父女倆別吵,一時之間卻又插不上話。

    眼見著父女倆就要鬧將起來,關文和關武聞聲而來,見到這場景都皺了眉。關文問道︰「怎麼回事?阿秀,咋還不收拾收拾,我們要趕著去集市了。」

    又見阿妹躲在李欣後面哭,關文自然是問看上去還情緒比較正常的李欣問︰「欣兒,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關明重重地哼一聲,像是極為不滿地嚷道︰「娶的好媳婦兒,這就是你娶的好媳婦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0:0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12 A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藉機生事

    李欣微微抬了眉,心裡又氣又笑。

    關她什麼事?又不是她挑唆著讓阿秀和公爹吵的,公爹自己的女兒對他不滿,竟要怪在她這個做嫂子,做兒媳婦的身上?說得過去嗎?

    她迄今為止可是一言沒發的。

    長輩教訓著,作為晚輩,李欣自然是不會大聲吼回去的。畢竟她男人都還在身邊兒,還是讓關文出頭比較好。

    關明吼了一句便覺得有些不妥當,礙於面子還是梗著脖子,一臉怒氣。阿秀不待關文出聲便冷笑道︰「什麼事兒又扯大嫂身上去了?這跟大嫂有什麼關係?你當人公爹的也不覺得臊得慌?」

    關明被阿秀一噎,頓時破口大罵︰「老子養你那麼大不是讓你來頂撞老子的!家裡困難的時候也沒少你一口吃短你一口喝的!現在你還沒嫁出去呢,就跟敢跟老子抬杠了?信不信老子把你賣了去當丫鬟,省得你天天說些不著三四的話讓老子難堪,沒得讓人說我關家的女兒沒教養!」

    阿秀霎時怒了,不,可以說是出離了憤怒,不顧李欣和阿妹拉她,聲調一下子揚了起來:「我沒教養?是我沒教養,我沒娘教,可是我有吃你的喝你的嗎?就算我小時候討了兩口你給的吃的、喝的,後來不全都是大哥二哥掙來的?你在家當老太爺伺候關老六,是大哥二哥撐起這個家的!你沒資格說我!有本事你賣了我啊!不用你賣!我自己去把自己賣了得了錢,你也別想拿一分半毫!」

    「你,你你你……」關明自然沒見過阿秀如此牙尖嘴利的一面,「啪」一聲拍了灶台上擱著的案板,大吼道︰「你是要造反不是?」

    「阿秀……」

    關文上前攔住阿秀不准她說話,面上也有些寒,對關明道︰「爹,有事說事,不要甩狠話。我們關家再怎麼窮也不到賣女兒的地步。」

    關武也扯了關明道︰「爹,你和阿秀都在氣頭上,話說出去可就收不回來的,還是消消氣的好,別說這些傷人心的……」

    「當老子是開玩笑的?」關明狠狠地瞪著阿秀,「你別以為老子是說著玩的,你要是把老子惹急了,我樂得把你送去當丫鬟,眼不見心不煩!」

    「還有你!」關明又把矛頭指向李欣,「你這才嫁過來多久,阿秀就被你帶壞了!以前她從來不敢跟老子大小聲,現在都有膽子跟老子對吼了!你給她吃了啥迷魂藥,把她迷得那麼向著你?嫁了人就跟我安安分分的,少起那些麼蛾子!現在肚子還沒動靜,你還敢蹦!」

    話音一落,灶間裡瞬間安靜下來,掉根針都能聽見響動的那種安靜。

    李欣心裡直冷笑,面上也不好看,卻仍舊是不發一言。

    阿妹見這種狀況嚇得膽都要破了,顫顫地抱住李欣一邊手臂,帶著哭腔小小聲地說︰「不關大嫂的事……」

    「你也向著她是不?你們都反了」

    關明衝著阿妹就吼了一句,關文厲聲喝道︰「爹!」

    關明到底還是有兩份懼關文的,但他覺得自己的理由站得住腳,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阿秀總算是緩過勁來,慢悠悠地說︰「我算是明白了,合著大哥、二哥、四哥、三姐、、我還有阿妹都不是你親生的吧?你就只有關止承那一個兒子吧?兒媳婦娶回來就是給你燒火做飯端茶倒水外加傳宗接代的,你不樂意了還可以隨便罵?虧得我娘死得早啊,不然這些年還不被你作踐死……」

    關文擰了眉頭不贊同地看向阿秀道︰「阿秀,少說點兒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阿秀輕笑一聲,仍舊是慢吞吞地說︰「大哥,你當今兒他為什麼發作我和大嫂啊?就為了我和阿妹做的針線活計,打算今兒拿去集市賣了存個體己的,他偏說六弟要考童生試,須請先生吃飯,讓我們把錢拱手送上去。我不同意,他就過來罵我了,連帶著把大嫂也罵了一通。」

    說著冷哼哼地對關明道︰「跟大嫂有什麼關係?不是大嫂教我和阿妹針線活,你今兒還能算計我和阿妹的體己銀子?」

    關明氣得哆嗦,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也是個嘴毒的,硬是噎得他話都說不出來。

    關武琢磨來琢磨去,覺得這事兒是他爹不對,扯了扯關明的袖子說︰「爹,阿秀和阿妹好不容易能自己存點兒銀子,以後嫁人也好有點底氣,讓她們自己留著就成。六弟的事兒我和大哥會想辦法……」

    關明面上先是不悅,聽到最後又是一鬆,還沒開口就聽見自己大兒媳婦問︰「公爹,不知道六弟請先生吃飯要花多少銀子?」

    「這……」關明微微有些愣,剛才他才對大兒媳婦表達過強烈的不滿,現在大兒媳婦輕聲細語地問他還真讓他有些不習慣。不過既然都問到頭上了……掰指算算,「大概也要一兩銀子什麼的,總要整治頓好的,還得給先生和三個鄉紳送禮。往常不也是這樣的?」

    李欣點點頭,淡淡地說︰「既然是在家吃,整治好的我來弄就行了,公爹無須擔心這個。至於給先生和鄉紳送禮,我也會看著置辦,公爹也不必操勞了。」

    關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反倒是阿秀冷笑一聲,「聽到了沒有啊爹,大嫂都攬過去自己準備了,就不用你再去操心這些了。趕緊把咱們家那太歲佛爺伺候好了,不然到時候去不了童生試,再考不上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李欣把事情攬過來看著像是解了關明的燃眉之急,可實際上比起拿銀子讓關明置辦,中間就少了讓關明過手這一過程。

    關明便忽然了然,自己被兒媳婦堵了話了。

    他想說沒事兒,他能辦,可人家說得很充分啊,這是替你分憂,你不答應,硬要拿錢,說不過去的啊。

    於是關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待他說話又聽兒媳婦道︰「時候不早了,再不走可就趕不上趟了。公爹,你在家歇著啊,我和阿文他們先去集市了,中午就不回來了,吃的擱在長案板上,午晌的時候你們燒火熱一熱就可以了。」

    說著便幾下麻利地提了木桶,倒了煮好的豬草餵了豬,然後洗淨了手拿了個大背兜裝了那只麂,讓關文背著,自己又找了個小一些的,把自己和阿秀阿妹做的針線活放了進去,自顧著背上,淡淡地打了聲招呼說︰「公爹,那我們先走了。」便率先出了關家的門,步伐邁得比往常的要大,看著就知道她是竭力地要遠離這個地方的。

    阿秀牽著阿妹去洗了個手跟了上去,跟她爹招呼都沒打。

    關武看看前面走遠的姑嫂三人,又看看待在原地站著的爹和大哥,跺了下腳說︰「爹,你這次真是過分了」然後朝前面趕了去。

    剩下關明和關文。

    老關頭顫巍巍地扶著牆根過來,看見關文還在愣了愣,含糊不清地問︰「不趕趟啊……」

    關文說︰「趕的,爺爺吃飯吧?」

    「吃,孫媳婦單煮的,軟得很。」老關頭走到特意給他備的飯食的地方,伸手端了一碗幾乎是肉絲和麵疙瘩都煮爛了的出來,又摸著牆根慢悠悠地回堂屋去了。

    關文看著老關頭沒影了才淡淡地開口,也沒看著關明,說︰「爹要賣阿秀去當丫鬟?」

    關明略感尷尬,「那丫頭要是不惹我生氣,我就不賣她……」

    「嗯,」關文點點頭,微微揚了首又問︰「爹認為阿秀現在這樣敢頂撞爹,是我媳婦兒教的?」

    這下關明更加不知道如何答了,咳了咳含糊地說︰「男人要管得住自己的婆娘,像你二弟那樣被個女人轄制住不成,像你這樣也不成……」

    「我哪樣?」

    「啥?」關明愣眼。

    「是爹說像我這樣也不成的,」關文望向他,「我哪樣?」

    關明說不出話來了。

    要說大兒子寵兒媳婦吧,也沒見多寵。要說小夫妻兩個感情不好吧,又不見兩人對著鬧過。雖然有一次大兒子很是嚴肅地跟家裡人說過,不准再說大兒媳婦以前的那些事兒,到底也是為著男人的面子多些吧?

    那到底是像他哪樣不成呢……

    關明緊鎖了眉,半天才說︰「哦哦,對了她進門都好幾個月了,也沒見肚子有動靜……」

    關文眯了眯眼,「當初結親的時候李媒婆不是說過嗎,欣兒自己托她講的,以後可能沒孩子,問咱們能不能接受。我當時說,沒孩子也沒啥,以後從兄弟那兒過繼一個就成,爹你也點頭了的。爹忘了嗎?」。

    關明訕訕地笑,又說︰「那她跟你五妹挨一塊兒,現在你五妹都敢跟我頂嘴……」

    「爹你認為是五妹的錯?」

    「她目無尊長……」

    「那爹為什麼不瞅瞅到底這事兒開初是誰做錯的?」關文勒了勒肩膀上的背兜繩子,輕聲地問︰「阿秀認為這事兒爹做錯了,阿武也說爹你這次過分了,阿妹說了不關欣兒的事,你還是逮住欣兒不放。如果我也說,這事是爹你不對,爹你還覺得自己是對的嗎?」。

    關明老臉繃不住,「你們兄妹幾個就都氣我吧!氣死我算了!一個個都沒老沒少的……」

    關文沉默了會兒,轉身跨步出去,走了兩步回頭過來,笑了笑,可那笑怎麼看怎麼苦。

    「爹,我忽然發現阿秀說的話雖然不好聽,但卻是真的。在爹心裡,恐怕只有六弟是你兒子吧。」

    說完疾步朝前趕去,隱隱約約看得到前方有火把的零星影子。

    天還沒亮堂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0:3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13 A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先通個氣

    李欣背著背兜,裏面只有些針線活計,並不算重,可她卻覺得壓在背上的擔子不算輕。

    要是在灶間的時候她沒忍住,衝她公爹吼一句「你那兒不是還有拿字畫賣得的那五兩銀子嗎」,事情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呢?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能把情緒控制地那麼好,走之前還能平心靜氣地和她公爹打個招呼說他們先走了——即使出門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在落荒而逃。

    阿秀阿妹緊跟著她,也不說話,隨後趕來的關武幾次上前想跟李欣說點兒什麼,又訕訕地退了回來,想半天終于冒了一句︰「大嫂,我幫你背背兜吧?」

    李欣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不重。」關武便沒話可說了。

    都知道李欣現在的心情恐怕不好,兄妹三個也不好說什麼。阿秀和阿妹好歹還能一人一邊挽著李欣的手,關武只能尷尬地跟在後面,時不時地回頭望,巴望著他大哥能快些趕上來。

    關家人多,摩擦也不是沒有過,但像今兒這樣的,委實少見。

    想來阿秀也是氣極了吧。

    關武嘆了口氣,又回頭望,看到那邊有火把的影子,忙喊道︰「是不是大哥啊?」

    那邊人應了一聲,「是,你們走著,我趕著來。」

    關武心便放了下來,跟李欣說︰「大嫂,大哥趕來了。」

    李欣「嗯」了聲,也沒多說其他話,但關武卻很敏感地察覺到大嫂的步子慢了下來。

    等關文趕上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灰濛濛的了,關武接過他背上的背兜自己背了過來,阿秀也硬是讓李欣把背兜放下來,自己背上,牽著阿妹快步往前面跑,關武隨即跟上。

    知道這兄妹三個是想給他們夫妻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李欣心裡略暖了些。

    雖然關家有人不喜歡她,但好歹不是全部都是糊塗人。

    關文牽了她的手默默無言,半晌才說︰「欣兒,對不起。」

    「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的。」李欣嘆道︰「跟你沒關係。」

    「讓你受委屈,就是我對不起你。」

    關文掰過李欣的肩膀,才開始灰濛濛的天空下,二人的臉都是模糊不清的。關文很是認真仔細地看著她說︰「我不在乎自己有沒有孩子,說不定走鏢那兩年我自己都傷了身子,有孩子是老天爺恩賜,沒有也就算了,咱們不強求。你心裡別有疙瘩,爹說的話甭在意。」

    李欣淡淡地「嗯」了聲,對此沒多大反應。

    關文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他看來,李欣要是生氣應該也是因為他爹提到他們成親幾個月她肚子還沒動靜這件事,但現在他很誠懇地跟李欣說他不在意有沒有孩子,李欣反應卻很淡,好像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樣。

    這讓他就有些著慌了。

    他以為李欣不信,認為他說的話不過是敷衍她的,忙又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欣兒,你要相信我。」

    「我沒說不信。」見關文略有些急躁了,李欣才嘆氣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那你……」

    「我沒有生氣,真的。」李欣低聲說︰「我只是覺得委屈、不服氣,更覺得憋屈。」

    關文把她擁在懷裏,撫著她的背說︰「是我不好,我的錯……」

    關文說話沒情調,五大三粗的男人能懂什麼叫浪漫?時間地點都挺好的,這人物卻有些欠調教。這種時候關文本該說些更打動人心的甜言蜜語的,保準就能把李欣一舉拿下,只是這男人天生缺乏那種細胞,白白浪費大好氛圍吶……

    李欣無聲地笑了笑,還是伸出手來抱住關文,低低地說︰「阿秀這樣不是我教的,公爹的指責我不認。」

    關文忙點頭,「不認不認,阿秀本來就潑辣,都能拿柴刀砍孫家的人了,不關你的事。」

    李欣又說︰「如果能有孩子我也想要孩子,但還是順其自然的好。你現在這樣說得好聽,以後也要跟現在一樣,不能反悔。」

    「不反悔,絕對不反悔,老天爺作證的呢,我發誓給你看成不?」

    「算了,你記得就好,男兒一諾千金的。」李欣推開關文,細細看了看他良久才說︰「阿文,公爹看來是對我滿意不起來了,我也不想特意去討他的喜歡,在他心裡已經給我定了性,怕是扭不過來了。以後我只能保證不會跟他起衝突,他說什麼我聽著就是了,我對他也只能做到這一步,希望你能理解。」

    關文默默地點了點頭,聲音也低下來,「欣兒,那畢竟是我親爹,謝謝你今兒沒跟他頂撞……」

    「怕你難堪,你也在,不好處的。」李欣笑笑,又說︰「你把你的錢都給我了,我不會亂花,但也不會平白無故地給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關文自然懂李欣的意思。交到她手裏邊的錢便是拿作家用的,如今他爹若想讓他給錢必是得從他媳婦兒這兒拿,媳婦兒不給,他也不能硬逼著媳婦兒拿。

    關文默然地點了點頭,拉住李欣的手摩挲,短短一個早晨竟讓他的心情起了千般萬般的變化。

    他甚至忽然想要分家。

    可是他是大兒子,這樣的話委實不該說——這是在欺負他三個弟弟。

    若媳婦兒和老父關係不和,就算分了家,也過不好不是嗎?

    他低低嘆息,聲音若有似無地傳到李欣耳朵裏,癢癢麻麻的。李欣扣了他的手和他十指交纏,依偎在他懷裏一會兒,柔柔地說︰「今天的事我不會再提,至於阿秀和阿妹做的針線活計賣得的錢也讓她們自己揣著。六弟請私塾先生吃飯的事情,我既然攬了過來就一定會辦妥,你放心。」

    「欣兒……」

    「但是,六弟要交的束脩銀子,讓公爹從那五兩銀子裏面拿出來,我不會出一個子兒的錢。」李欣聲音很堅決,關文點頭說︰「我知道,那本來就該是你的……」

    「能賣到五兩銀子是他的本事,公爹既然拿去了,我自然不好伸手問他要回來。但既然有那五兩銀子,束脩銀子也不該問著你要。」李欣抬頭說道︰「我家三郎每季度交一次束脩銀子也不過半兩加一些米麵菜肉,顧先生學問好人和善,束脩暫時交不上還可以欠著。六弟的私塾先生再怎麼有本事,每季度的束脩銀子總不能多到三兩開外去吧?五兩銀子緊夠了。」

    關文默默點頭。以前他也給那位張先生送過束脩銀子,也是每季度一交,足有二兩。比起李三郎來確實多了不少。

    李欣將往後的事情交待清楚了,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跟關文通個氣,即使以後公爹和六弟有什麼事找她晦氣,也可以由關文出面了。

    真真是糟心啊……她以前想得簡單了些,鍋碗瓢盆的日子不是簡單的加減乘除,總歸是百般滋味。不過還好,身邊這個男人雖然是個孝子,卻並不愚孝。這也算是她的幸運吧。

    趕到集市上時天色已經大亮了,關武牽著拴住那只麂的繩子站在一塊空地上,像是想吆喝卻開不了口。關文挽了袖子站到他邊上喊道︰「麂鹿噯!活蹦亂跳的麂鹿噯!瞧一瞧看一看!」

    阿秀和阿妹擠在一邊,四隻眼楮好奇地左看看右望望,稀罕地不行。李欣走過去撿了她們放在地上裝針線活計的背兜,笑道︰「怎麼光看熱鬧去了,不想賺體己銀子了?」

    阿秀訕笑地垂下頭,阿妹驚喜地問道︰「大嫂,賺的錢可以讓我和五姐自己留著嗎?」。

    「當然可以啊。」

    「可是……」阿妹皺了皺眉,「可是爹說……」

    「爹說了不算,大哥大嫂說了才算」阿秀推推阿妹,「快快,還愣著幹嘛,把東西擺出來」

    姐妹兩個手忙腳亂地將針線活計分門別類地成列好,李欣拿了那塊布撲在地上,素帕子和小玩具擺在了上面。看那一把絡子結子的挺多,想了想讓在一邊憋紅著臉有些無所事事的關武找了兩根長竹竿來,將絡子結子還有她做的幾個中國結掛了上去,整理整理讓這些小東西顯得不那麼亂,遞給兩個小姑子拿著。

    「大嫂,這樣……有人來買嗎?」。

    「有倒是有,但咱們還得叫賣呀,這樣人才多嘛。」李欣笑道,清了清嗓子,「自家做的針線活計噯!大家有空的來看一看噯!帕子、玩具、絡子、結子,還有款式別緻寓意吉祥的中國結噯!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啊!」

    阿秀有些驚奇地睜大眼,阿妹也下意識地捂住了嘴。

    很快就有好幾個大娘媳婦兒打扮的婦人圍了過來,挑挑揀揀問問價錢。阿秀和阿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被問價錢的時候都懵了。

    李欣自然知道利潤空間的道理,從成本上往上提了些價,在一邊笑道︰「都是自家姑娘做的,手還有些生,但做得仔細,針腳密實,一針一線都特別謹慎。大娘要是看得起,這張條絡子您就給六個銅板兒就行了。」

    大娘跟李欣還價,兩人還來還去,最後以五個銅板的價錢成交。

    阿妹捧著那還熱呼呼的五個錢愣神,阿秀推推她道︰「快收好了,跟大嫂學著些。」

    阿妹趕緊點頭。

    李欣示意了三思回就讓阿秀自己兜售了,阿秀小聲問她價錢怎麼算,李欣笑道︰「你自己看著辦唄,要高要低都是你先開價,別人再還,你開得過高沒人買,開得過低你自己吃虧,這中間你得自己學著掂量。」

    又對在一邊認認真真聽的阿妹道︰「阿妹也記住了哦?」

    阿妹自然又是忙不迭地點頭。

    阿秀忙著和一幫婦人討價還價熱火朝天,阿妹不善言辭,便乖乖地跟在她五姐身後負責收錢找錢。倆姐妹配合地還算默契。

    李欣看了會兒就放手讓她們自己去適應了,抬腳往關文那邊走想看看關文那只麂賣得如何了,打眼卻發現,嘿,巧了,竟然遇見熟人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0:3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23 AM 編輯

第七十章 舊識新遇

    當頭走過來的是一個稍顯得瘦弱的書生,一身布衣看上去倒還乾淨,頭髮梳得抻抻展展的。他一手抱著幾卷像是捲起來的字畫,肩上還掛著類似桌子的木料,一手扶著一個老大娘,慢慢地朝李欣這邊走過來。中間踫到一些行路匆匆的人,書生都盡量地避開,身體護住老大娘,時不時低頭詢問老大娘些什麼,面上倒還一直掛著笑。

    李欣走到關文旁邊,朝書生那方向努了努嘴,笑道︰「阿文,你看那是誰?」

    關文這邊麂還沒賣出去,實在是因為關文喊的價過高了,一般人買不起。不過這種野物很少能捉到,關文現在是在等大戶人家能出得起他要的價錢的來買,也並不心急。

    聽到李欣笑問,關文抬起頭來朝她示意的方向望去,頓時也笑了,「那不是韋書生嗎?」。

    韋書生,那日在碼頭上李欣好心出言相助,陰差陽錯地被認為是他救命恩人的韋行知。

    「要不要去打個招呼?」李欣笑道。

    關文正要點頭,李欣忽然攔住他,踟躕了下說︰「還是算了吧。」

    見她欲言又止,關文奇道︰「難得遇見熟人,去打個招呼挺好的啊。」

    李欣苦笑了下,「要是尋常時候,我倒是很樂意去跟人打個招呼,攀個關係,可……」說著聲音略低了些,「可我心裡總覺得對不住人家。人家送字畫當做謝恩,到咱們手上轉手就賣了出去……雖然說他知道的可能性很小吧,但我就是對他有種虧欠的感覺,覺得辜負了人家一片心意。」

    關文默默地點點頭,垂了首不說話。李欣安撫地笑笑,「看他注意力不在別處,只盯著那老大娘。也好,要是跟咱們招呼上了,反而尷尬。」

    然而事與願違,韋行知偏偏這時候抬眼向這邊望了過來,而李欣也正好扭頭去,二人視線恰好對上。

    韋行知當即驚喜道︰「那位大嫂子!」

    一句話就將李欣釘在原地,韋書生扶著老大娘慢吞吞移了過來,李欣少不得掛了笑臉道︰「韋兄弟也來趕趟啊?」

    「是,來賣字畫。」韋行知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有緣千里來相會,大哥大嫂,我們又見面了。」說著對著那老大娘的耳朵說︰「娘,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出言救過我的那位大嫂。」

    聲音略有些高,想來是因為那老大娘耳背。

    李欣有些莫名,怎麼看這老大娘都該是這韋書生的奶奶輩了,韋書生卻叫她娘?

    老大娘卻不管其他,立馬便樂呵呵地衝李欣鞠躬。這李欣可哪兒受得起啊連忙上前去扶她,一邊說道︰「不過就是說了句嘴,難得韋兄弟還記得,大娘不要這樣,這不是折我的壽嗎這?」

    老大娘固執地拉住她,「禮不可廢,你是我們韋家的恩人!」硬是將那躬鞠了下去。

    李欣無奈地受了人家一禮,心裡甭提多別扭了。韋書生扶住老大娘說︰「大嫂莫要見怪,我娘是講禮的人,禮多人不怪,她老人家一輩子都這樣了,改不過來了。」

    又見李欣和關文旁邊背兜裡有只麂,驚訝道︰「大哥獵了野物?」

    關文忙道︰「前頭去山上逮到的,今天拿來賣。韋兄弟在哪兒擺攤?」

    韋行知伸手指指,也在這趟地兒不遠處,那兒有一塊空地,不過下面是一灘水,環境並不好。

    韋行知道︰「家裡的墨不夠用了,便出來賣字畫,幫人寫書信什麼的。我娘怕我再挨欺負,執意要跟我一起出來。上次的事情把她嚇著了。」

    李欣聽著有些心酸,「大娘年紀大了還是在家歇著好,您跟著出來讓韋兄弟更擔心不是?有了上次的教訓,想必韋兄弟也會處處當心的。」

    「我也是這樣說,娘就是不放心。」韋行知攙住他娘,笑道︰「讓大嫂你看笑話了。」

    李欣搖搖頭,這才發現沒告訴人家自己姓甚名誰。要結交的話還是互通姓名的好。李欣便道︰「韋兄弟別客氣,我家當家的姓關,單名一個文字,我娘家姓李。你要是不嫌棄就叫他一聲文哥,叫我一聲嫂子就好了。」

    韋行知趕緊道︰「文哥,嫂子。」

    「阿文現在沒什麼可忙的,讓他幫你弄弄你那攤子。」李欣笑著讓關文去幫忙,關文也熱情地接過了韋行知肩上和胳肢窩下的東西去擺攤。韋行知不好意思地道︰「麻煩文哥和嫂子了……」

    「不麻煩,舉手之勞而已。」李欣笑著幫韋行知扶了他娘過去,找了個地兒墊了點兒草讓她坐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韋兄弟,你家就你們母子倆?」

    韋行知點頭道︰「我十歲那年爹過世了,現在家裡就我和我娘。」

    李欣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啊……」

    「沒事兒,這些年都那麼過了。現在雖然貧苦些,但好在日子也平淡。我娘常說平安是福,現下能有口吃有口喝就不錯了。」

    韋行知靦腆地笑笑,「不瞞文哥和嫂子說,我家也算是書香世家,只不過家道中落,爹娘頭些年經歷了很多磨難,前面幾個哥哥姐姐都沒能立住。我娘四十歲上的時候才有了我,爹娘都很疼我,從小爹就教我孔孟之道,希望有一天我能重新光耀門楣。明年大比,現下我還要籌措去省城的路費花銷,爭取能在明年秋闈的時候考上舉人吧。那樣的話,家無恆產,好歹也有了一絲進項。」

    李欣訝異道︰「韋兄弟是秀才?」

    「是,兩年前考的,生員中是廩生第五。雖然有公家發的糧食,但也禁不住坐吃山空。所以這兩年我也陸陸續續賣些字畫。」

    李欣感慨道︰「韋兄弟心志堅定,有氣度,定能高中。」

    韋行知這才有些赧然,十八九歲的男孩子到底還稍顯稚嫩了些,聽李欣這般誇自己繃不住笑道︰「謝謝嫂子吉言。」又忽然像是想到了,情緒略有些低落,「當今喜歡策論人才,言之有物的學子頗得當今的青睞。這方面我很薄弱,詩賦上卻比較通一些……」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各人有各人的強項,能在自己有自信的領域發揮所長就足以能光宗耀祖了。」李欣客氣地道︰「韋兄弟,我看好你。」

    關文也在一邊笑道︰「韋兄弟一定成的」

    韋行知雙眼一亮,李欣不知道他竟然將自己那句謙虛客套的激勵話當成了金科玉律,成了他的勵志名言。

    韋行知他娘笑呵呵地道︰「我這兒子懂事明理,現如今都十八了,我說給他說門親事,他愣是說不忙,說要等著衣錦還鄉的時候再考慮……」

    「娘」被他娘說這等事,韋行知略顯尷尬,「未立業,如何成家?娘又叨叨這事兒了。」

    「我心急嘛……」

    韋大娘嘟囔兩句,埋頭去摳腳踝,想來是有些癢癢。李欣眼尖,見韋大娘露出的一截小腿、腳背上有白色的斑狀物,料想應該是皮癬。

    李欣關切地問道︰「大娘,您這是皮癬吧?」

    「郎中說是白疕,也吃著藥,就是不見好,癢癢地慌。」韋大娘搓了搓腳,好奇地問︰「皮癬是啥?」

    李欣一噎,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復。韋書生笑道︰「嫂子說的是乾癬吧?沒錯,我娘就是這個病。吃了兩帖藥了,病情好歹是緩了些,但還是不見好。」

    韋大娘嘆道︰「人老了,毛病就多了。虧得我這兒子孝順,有那些個不孝子孫的,爹娘老了走不動了,給口吃的都要哼哼哧哧抱怨。」

    李欣點頭說是,又誇了韋行知兩句,少年書生不好意思地擺放著字畫和紙張,從桌面下摸出硯台、鎮紙、毛筆和墨條,從懷里掏了筆擱放在上面。

    「大娘要是覺得吃藥不見好,可以吃點兒絲瓜試試。」李欣倒是想起兩個治這種病的偏方來,「絲瓜吃了對身體好的,堅持吃下來癬癥也能消些。要是癢癢地難受了,還可以把蒜搗成泥敷上去,敷個個把時辰,揭開以後拿蒜瓣搓搓磨磨,也就不癢了。」

    韋行知一邊忙著一邊聽得很認真,還邊點頭邊說︰「嫂子說的這些我都記著了,回去就讓我娘試試。」

    李欣笑道︰「韋兄弟,你也多注意,這癬癥也可能會傳染給周圍親近的人,每次你幫了你母親以後注意洗洗手什麼的才好。」

    韋行知自然忙不迭說是,笑道︰「嫂子懂得真多。」

    「也沒什麼,以前見過人家這樣弄,都是些生活經驗,也不知道有沒有用處,總歸能試試是好的。」李欣含糊地答應一聲,耳邊聽見阿秀在叫她,忙轉過頭去,見阿秀衝她直招手。

    李欣便道︰「韋兄弟,大娘,我家小姑叫我過去,我先去那頭看看。」

    韋大娘要站起來送她,李欣忙按住她,「大娘坐著,我要是沒事兒過來陪您說說話。」

    說完便跟關文和韋書生招呼一聲疾步走了過去。

    阿秀正站在那頭,嘴角抿著笑,阿妹安靜地坐在一邊,頭朝前望著李欣來的方向,見李欣過來了,輕聲叫一句:「大嫂」。

    李欣這才發現攤子前面站了個衣著比較華麗的婦人,約有四十歲的年紀,臉上雖然有了皺紋,但皮膚還是顯得光滑細嫩,端著貴婦人的架子,頗有一股雍容之氣,全身上下不見多餘的首飾,只腕上一個玉鐲子,耳朵上一對金耳環,連頭上髮飾都只有一根珠釵。身後站了兩個體形健壯的僕婦並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

    一看便知是這貴婦人起心來逛集市的,那丫鬟顯得有些如臨大敵,老是朝著左右觀望。

    見李欣走過來,阿秀笑著說道︰「大嫂,這位夫人要買你編的這個結子呢!這是最大的,我不知道要賣多少價錢。」

    趁著那幾人不注意,阿秀還悄悄對李欣眨了眨眼楮,古怪機靈得很。

    李欣心裡好笑,怕是這丫頭將這位夫人當成冤大頭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0:3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25 A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無功受祿

    只是李欣卻不這麼想。

    看那貴婦人雖然臉上帶笑,笑容和煦,眼楮裡面卻沒有帶多少溫和,隱隱的還有一股淩厲之氣。若是大戶人家的媳婦兒,定也是個在內宅裡的狠角色。

    輕易不能惹。

    李欣見到過的最有派頭的貴婦人也就是崔家夫人了。但也緊緊是打眼見過一兩次,除了那次全部崔家做活的在崔家門口送別崔家夫人小姐上京師,李欣將崔夫人看了個眼熟以外,真論起來她還倒沒怎麼跟崔夫人打過交道——就連崔家小姐喜歡她做的吃食,崔夫人讓崔管事來問她做法,她婉拒後,崔夫人也並沒有任何情緒表示,崔管事亦是對她和關文一如既往。

    誠然崔家並不稀罕算計她那一點小手藝,又或者崔夫人和崔老爺真的是和善人,不愛與旁人計較,但並不是所有的大戶人家的夫人都那般好說話的。面前這位夫人看她面向就知道不是個好相與的。

    李欣掛了笑,倒也不卑不亢,走到阿秀旁邊擺出賣家的姿態來,「不知這位夫人看中了我這兒哪樣東西?」

    那貴婦伸手一指,嘴角微揚,「你這個結子做得不錯,我聽小姑娘叫賣說,這是什麼『款式別致寓意吉祥的中國結』,既然是有寓意,不知這結子是個什麼寓意?」

    順著貴婦目光望去,阿秀手上橫著提的竹竿子上掛著一個大款漆盒大小的中國結,菱形編織,左右兩邊留了個小耳,穗子搓成流線型看上去絲滑,隨著阿秀的動作抖動更有一股柔美的姿態。中間結子是用十字編織法編的,為了讓它顯得別緻一些,李欣還單獨繡了幾個「福祿壽喜」的字擱在一邊,單賣或者搭著賣也使得。

    看那貴婦人不過四十歲年紀,李欣想了想道︰「寓意有很多,單看夫人買哪樣搭配了。」李欣笑道︰「若是期盼家中和美,可選個『福』字繡上背面;若想丈夫兒子官途順暢,可選『祿』字繡上;若家中有老者,可以選『壽』字搭。」說著笑道︰「夫人家的公子或小姐若是到了適婚年紀,也可選個『喜』字,寓意娶得一門好兒媳,嫁得一個如意郎君。」

    這話話說得讓貴婦人身後的兩個僕婦都笑了起來,就連那婦人眼中也溢了一絲笑意。其中一個微胖些的僕婦說道︰「這位大嫂子說話倒是好聽得緊。」

    李欣謙虛道︰「做買賣,嘴甜是必當的。」說著便笑問那婦人道︰「不知道夫人中意哪種?我可拿了繡字貼上給您瞧瞧。」

    那婦人思慮片刻後道︰「既然如此,你拿那個『福』字給我看看吧。」

    李欣答應一聲,讓阿秀撿了張福字,往中國結上一貼,大小正好。那繡字也是端端正正工工整整的,阿秀在一邊搭腔說︰「這般沿著邊兒繡上去,掛在門樑上正中或者置於床頂正中,亦或者貼於牆上,不僅可裝用作飾,也有一股好寓意。」

    李欣笑道︰「不知夫人可滿意?」

    貴婦細細看了看,點點頭道︰「你這要賣多少銀子?」

    重點來了。

    李欣心裡盤算著,這大些的中國結本是她拿來招攬生意的噱頭,沒想過能賣出去。當初做這個的時候她和阿秀搓了很多線,只想著讓做出來中國結光澤度大些,能更吸引人些。仔細算算,成本大概也就三十多個錢,都是從她嫁妝裡面拿的線來做的,手工算二十個錢的話,五十個錢就是最低價了。

    一百個錢?說出去檔次低了些……

    李欣面上仍舊帶著笑,聲音也不見和富貴人打交道的恐慌,出聲說︰「夫人要是誠心買,這中國結您給三百個錢就行了。」

    阿秀幾不可見地倒吸一口氣,連忙屏住呼吸,面上的笑卻是尷尬地很,好像意識到自己很登不上檯面,聽人出個價都會嚇一跳。

    但她的確是嚇了一跳的啊……她當初估摸著也就賣一百個錢差不多了,沒想到大嫂要價要得那麼狠。

    那貴婦人的反應卻在李欣意料之中,臉色都沒變,絲毫不覺得三百個錢是多大的錢,素手一揮,那丫鬟湊上前來輕聲道︰「夫人?」

    「給這位大嫂子半兩銀子。」

    阿秀又是憋了一口氣。

    貴婦人輕笑道︰「大嫂子說話好聽,也沒獅子大張口看我是冤大頭似的宰。餘下的錢給兩個小姑娘做兩套好看的衣裳吧,我瞅著她們這年紀也是要嫁人的了。」

    阿秀和阿妹穿的衣裳還是那次李欣送給她們的,還算齊整,但在人家貴婦人眼中就不算什麼了。

    李欣略微猶豫了一下,窘迫道︰「夫人,這……無功不受祿……」

    「我家夫人給你你就拿著唄,別推了,夫人見不得推三阻四的事兒。」那丫鬟嗆聲道,從繡兜裡拿出帕子,隨手撿了一塊半兩銀子塞到李欣手裡,又從竹竿上取下那個中國結並那個「福」字,轉頭勸道︰「夫人,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早些回府吧。」

    一個僕婦也上前道︰「公子今兒約了幾個少爺一起回來戲耍,要是讓老爺知道了怕又是不高興,夫人還是趕緊著回去,要是老爺和少爺起了衝突也好化解化解。」

    貴婦輕笑一聲:「這不馬上就回去了,嬤嬤你催什麼。」

    僕婦訕笑了下,貴婦人眼神又往李欣這邊一閃,衝她點點頭說︰「若這玩意兒好,下次我再讓人來買。」

    李欣自然是點頭答應。

    貴婦人攜著一陣香風,帶著僕婦和丫鬟走了,遠遠看見好像還有幾個家丁打扮的人靠著那邊行去。李欣若有所思地想,看來這夫人還是個有點兒地位的,估計在這輝縣中身份還不低。

    平白得了半兩銀子,李欣不知道該說自己有福氣還是有運氣了。把銀子遞給阿秀說︰「等賣得差不多了,咱們也去吃頓好的。」

    阿秀眉開眼笑,接過銀子拿牙咬了咬,「大嫂,今兒我和阿妹賣的這些活計,加起來也有百來錢了可想不到大嫂一出手,一千個錢就到手了呢」

    李欣笑笑,隨即正色道︰「這只是意外,不可能每次都能踫到這樣的好事。若是以為以後都能遇見這樣大方給錢的夫人,那便是守株待兔,沒有前景的。要掙錢還是得踏踏實實地做事兒才對。」

    阿秀點頭說道︰「我記住了大嫂。」說著掏出十個錢給阿妹,「你看那邊賣糖漿的看了好一會兒了,去買來吃吧。」想想又添了五個錢,「給我和大嫂也買兩個,我就要一個糖圓球就好了。」

    阿妹咽咽口水,衝李欣靦腆地一笑,握緊了錢去攪糖漿的攤子要了五個糖圓球。

    阿秀嘆道︰「集市可真熱鬧啊,比起在家裡面冷冷清清的熱鬧多了。大嫂沒嫁過來的時候,那孫喜鵲每日不著家,阿妹又是個悶葫蘆,輕易不出聲,我和幾個哥哥也說不上太多話。現在好了,總算是生活得舒服些了。」

    李欣點了點頭,默了會兒問︰「阿秀,你想過你將來的事兒嗎?」。

    阿秀一頓,慢慢地道︰「大嫂問的是……我的婚事?」

    「你快十八了,眼瞅著這就要立冬了,要是你十八歲生辰前還沒把你親事定下,於你的名聲有礙。」李欣很是認真地說︰「這麼短的時間裡要給你找個如意郎君,只能是相看對方的家世人品,以及親戚狀況之類的。我生怕給你找的未來夫君不是你的良人。」

    阿秀略感沉默,苦澀地說︰「大嫂,我爹說要賣了我當丫鬟……」

    「有你大哥在,你爹不會的。」李欣長嘆一口氣道︰「當初我娘迫不得已賣了我,以為是去當丫鬟的,結果……」頓了下,「那些要人賣兒讓女的中人是信不過的,你大哥也不會看著你進火坑。即使是去給人當丫鬟,伺候別人哪有那麼容易的?」

    阿秀仍舊有些唏噓,「怕是也沒什麼好人家的男子願意聘我,我潑辣的性子,村裡可能都傳遍了。」

    這倒是個難題。雖然李欣知道阿秀是個講理懂事的好姑娘,那回也是孫家欺人太甚,逼得她拿柴刀出來跟人拼命,也是為了這個家。可別的人會信嗎?誰家男子的爹娘都不希望兒子娶個母老虎回去吧?

    要說知根知底的人家,李欣也沒認識幾戶。李家村那邊她娘雖然幫著問,這關係一提出來也不好說,她的小姑子要嫁到李家村兒去,難免不會被人說壓了姑娘在這邊做個人質,怕她李欣受欺負什麼的。而荷花村這邊,阿秀潑辣似是坐實了,不然也不會到現在也沒人來關家提親——村裡各家大娘心裡都有譜的,哪家姑娘多大歲數有沒有定親都是相互通的。

    至於外面的——

    李欣不由自主地又把眼神放到了韋行知那邊。隔了幾個攤子聽不見那邊人說話,但見韋行知和關文聊得很歡暢,站著的韋行知像根修竹,身形瘦弱卻又頗為挺拔,有文人的傲氣。跟關文說話的同時也不忘回頭去看看他老娘,遇上有人來詢問字畫或者要寫書信,問話還價也很是和煦。

    又聽說這韋行知沒定親沒娶親,李欣在心裡便上了一份心。

    而且,一個溫和有禮,舉止有度,一個靜若處子,動若脫兔,這兩人結合的話,應該不錯?何況這韋行知家庭簡單,就一個老母,阿秀若能嫁了她,過去便是當家主母,要是韋行知有出息,阿秀也就算出了頭了。

    李欣望著韋行知那邊若有所思,阿秀也隨著李欣的目光望過去,頗有些莫名其妙,「大嫂,你看一個書生作甚?」

    李欣「啊」了下,笑道︰「沒有,只是想阿秀若真的潑辣,還得找個性情溫和的男子。書生什麼的,最是性情溫和。」

    阿秀愣了愣,「撲哧」一聲笑道︰「大嫂,你別說笑話了,書生?像六弟那樣的書生?還是算了吧,我寧願嫁個在地裡刨食的農夫,也不嫁什麼讀書人。百無一用是書生吶……」

    得,阿秀對讀書人的印象因為關止承而徹底扭曲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0:4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25 A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情竇初開

    李欣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她看著覺得那韋行知是個不錯的,但估計阿秀對讀書人已經有了抵觸心理。

    心頭不痛快,這親結了也沒意思。

    再想想,韋行知十八歲就是個秀才了。雖然說是家道中落,但人家身上有功名,身家又清白,前途也是一片大好。以後要是飛黃騰達了,難保不會見異思遷。阿秀是個典型的鄉村姑娘,等韋行知在那花花世界逛久了,也難免不會覺得阿秀俗氣。

    總之也是人心易變吧。

    李欣歇了這個話題,摸了摸阿秀的頭,「那還是過兩天我去問問我娘那邊有沒有適齡的好小伙子,一定給阿秀找個好的。」

    阿秀這才羞澀地低下頭,「謝謝大嫂為我打算……」

    「女孩子成親嫁人就像是再出生一次,馬虎不得,我自然希望你能好。」李欣嘆道︰「那麼好的姑娘,我還捨不得嫁給別人去。」

    阿秀「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姑嫂兩個又聊了會兒,阿妹手攥著五個糖圓球回來了,分別遞給李欣和阿秀一個,又跑去給了她二哥一個,回來正東張西望地找她大哥,這才發現她大哥在一邊攤子上跟人聊著什麼,看上去還很是開心。

    阿妹踟躕了下轉向李欣,輕聲道︰「大嫂,大哥在那邊做什麼?」

    「遇見熟人了,讓他跟人聊聊天也不錯。」李欣笑道︰「你大哥怕是不吃甜食的,多了一個你自己吃。」

    阿妹想搖頭,又憶起剛才拿給二哥,二哥緊皺著眉頭勉強接下的樣子,微微失望地低了低頭,「我也吃不了兩個,又不能給人退回去……」

    「那你拿去給那位老大娘吃吧。」見阿妹很沮喪,李欣指了指韋行知那邊,「那位老大娘,你叫韋大娘就好了,拿去給韋大娘嘗嘗吧。」

    阿妹打眼一眼,見是個面目慈祥的老大娘,心裡微微放了點心,靦腆地點點頭攥著兩根串糖圓球的細竹棍小步地走過去。

    阿秀笑道︰「大嫂,你說咱們家阿妹像不像個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儀態舉止什麼的,我們看著覺得挺慢的,好像人家大戶人家的小姐們都是這樣要求的。咱們村老顧家的海棠姐姐在鎮上沈家當丫鬟,回來跟我們形容的就是說沈家的小姐說話張小口,走路邁小步,連打個噴嚏都要掩了面撇到一邊去,規矩多得不得了。」

    李欣訝異道︰「老顧家?」

    「大嫂可能不太熟悉,跟咱們家不算多熟,兩家隔得還遠。但海棠姐姐人挺不錯的,那會兒他們家窮,就把海棠姐姐送去當丫鬟了,好讓家裡省一口吃的。」見李欣不認識,阿秀便細細跟她將,「海棠姐姐在沈家做了有好些年了,最近好像是沈家主母給她配了人讓她出嫁,聽說過幾日海棠姐姐就要回咱們村來備嫁。她每隔三月都會回來一次,跟我們講過好些沈家的規矩。」

    李欣若有所思。

    沈家……

    記得那日在鎏珍坊崔家小姐要一串華鬘,誰知是被一位沈夫人訂了的,鎏珍坊的管事賠著說了一通的好話,崔家小姐鬧了一番還是買不著。

    沈家在鎮上該是一門富戶,至少也跟崔家旗鼓相當吧。崔家是以「和善」出名的,崔家老爺夫人都是大善人。那這沈家……

    正想著,阿妹紅著臉咚咚咚地跑了回來,安靜地坐在李欣身後,細細抿著唇,看上去像是……害羞了?

    阿秀好笑道︰「你躲在大嫂面前做什麼?咱們趕緊把剩下的東西都賣了,大嫂說了,今兒帶咱們去吃好吃的。」

    「嘴刁的丫頭,這句話你倒是記得清楚」

    阿秀應承了聲李欣的笑罵,又鸚鵡學舌地開始招攬起生意來。竹竿上零星擺著的幾根絡子結子還有兩樣小玩意兒也很快賣出去了。

    阿秀和阿妹躲在一邊數錢,李欣看了看關武面前乏人問津的麂,皺皺眉道︰「二弟,這野物要是賣不掉又不能再背回去,不然降降價賣出去得了。」

    野物基本上算是沒花成本的,賣多賣少都是賺,可要是等半天等不到人來買,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李欣看看那只在背兜里已經不那麼狂躁了的麂,輕聲咳了咳,「還是趕緊賣了吧,這點兒還能去福滿樓吃一頓好的。今兒賺了錢,還是好好享受一下。」

    細細算算,福滿樓一道菜大概要花二三十個錢,他們兄妹四個再加上她,五個人,點五六個菜,也就兩百個錢左右的樣子。今天那婦人半買半賞的半兩銀子緊夠了,況且她自己還帶了些私房錢來,想買點兒更好的絲線做繡囊荷包什麼的,下次趕趟的時候再來賣,價格也能高些。

    天氣漸漸轉冷,眼瞅著就要穿兩件棉衣了。近段日子秋收後燒了秸稈還田增肥,好多人都要去寺院還願,並祈求下一年風調雨順的,圓光寺今日也應該迎來客往,人會很多。她要是趕上這時候去賣些小東西,想來生意會極好。如果能賣點兒吃食,更能掙些錢。

    沒幾日就要立冬了,再過段日子便是小雪,小雪那天圓光寺的人必定很多,趁著那時候去恰好。

    距離現在也沒多少日子了,若真的要晚上在圓光寺那兒擺攤做生意,少不得要在鎮上歇一晚,還得跟阿文他姑姑家打個招呼借宿一宿。

    關武略顯得尷尬,「大嫂,大哥說等等總會有人來買的。」

    「等到日落西山了還是沒人來買,可怎麼辦?」李欣好笑道,又問︰「你大哥說你們這麂要多少錢才賣啊?」

    「五兩銀子。」

    李欣愣了愣,「你大哥也不怕拿不動,喊價喊那麼高,人家嚇都被嚇走了。」

    關武嘿嘿笑,「大哥就說現在的人都喜歡還價,喊高些,人家還也不好太壓低了還,我們賺的就多些了。」

    「可他怎麼沒想過價喊得高了,人家看都不樂意多瞧一眼啊?」

    李欣無奈地搖頭,沖韋行知那邊喊道︰「阿文,你過來一下」

    關文和韋行知正聊在興頭上,聽媳婦兒喊忙招呼一聲,跑過來問︰「咋了?」

    「你光顧著和人聊天,二弟一個人在這兒守著,你也好意思」李欣附在他耳邊說,又瞪了他一眼,道︰「這只麂價格喊得太高了,你就喊三兩銀子看有沒有人來買,要是別人跟你講價,你盡量往上抬著,一兩銀子以上你覺得合適就賣了吧。今兒天氣不錯,咱們早些收拾了去福滿樓吃一頓。上次在姑姑在,昌會兄弟不是說他們酒樓的飯菜挺不錯的嗎?」。

    關文被媳婦說了一通也不生氣,應了後站到關武旁邊,「二弟累了吧,去歇著,我來這邊叫賣就好。」

    關武站在那兒也是根木頭,憋紅了臉也不怎麼喊人來買他的麂。

    李欣搖搖頭回阿秀那邊去,正想跟她們姐妹打個招呼說去陪韋大娘說話,阿秀忽然驚呼一聲,轉過頭來對李欣道︰「大嫂,剛才那個夫人是沈家夫人呢」

    李欣詫異地睜大了眼,快走幾步過去,阿秀指了阿妹道︰「阿妹去買糖圓球吃的時候糖圓球老板說的。」

    阿妹趕緊點頭,小聲地說︰「那位大叔說那是沈家夫人,他挑擔子賣攪糖漿的時候在沈家門口看到過的,說錯不了的。」

    阿秀嘖嘖驚嘆,「大戶人家的夫人也喜歡來逛我們這兒的集市啊?我還以為她們都會覺得這地兒髒呢。海棠姐說夫人小姐們腳上沾了一點兒灰塵都要拿帕子抹了去,想不到那位沈夫人卻不是這樣的。」

    李欣心裡好笑,想著,那估計是那位顧海棠說這些來哄她們這些村裡面的小丫頭玩兒的吧。大概也是自認為在沈家待久了,成了鎮上的人,自己覺得比別人強,所以回來說一些阿秀這種小丫頭不知道的事情以顯示自己的高人一等,收到這些小姑娘們的或驚詫或羨慕或嫉妒的表情來填充自己的優越感。自然這些話中多有誇張的成分。

    不過沈家夫人會來這集市閒逛確實讓李欣有些意外。

    然而阿秀卻若有所思︰「說到糖圓球老板……我還沒問你呢,你去給那老大娘送糖圓球,回來怎麼就紅了臉了?」

    阿妹「蹭」一下就往後退了一步,踟躕著哼哼依依半晌也沒哼出一個字兒來。阿秀伸手捏了捏她幼嫩的臉蛋,朝韋行知那邊望了一眼,詫異地道︰「阿妹是不是瞅見那書生了?」

    李欣腳步一頓,細細看去,阿妹的確是低眉順目的,被阿秀這麼一說,頓時臉上有了一抹嬌羞的紅色。

    按理說,十三四歲的姑娘豆蔻年華,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阿妹卻自小拘在了家裡,那幾年又有孫氏在家中冷嘲熱諷非打即罵的,性子早就收了起來,怕是情竇初開都找不到個人開吧?

    她見得最多的也不過是家中四個哥哥,但關文時常在外,關武又木訥不多言,關全也忙著地裡活計,回家來怕也是倒頭就入眠。全家唯一能讓她有多些接觸的就是關止承了。

    雖然關止承性子不對李欣的路子,倒也是一個翩翩少年郎,又因為讀了書,有讀書人身上的那種清高的氣質,最是吸引小姑娘的。

    當然,也可能是阿妹少見與她同年齡段的非血親男子,所以才害羞了吧?

    李欣只是想了想,並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畢竟阿妹年紀還小。

    那頭阿秀還在打趣地問︰「跟五姐說,五姐絕不笑話你是不是見那書生長得好看?」

    「五姐……你,你欺負人……」阿妹扭過頭不理她,小手揪住李欣的衣角向她求助,「大嫂,五姐欺負我……」

    李欣好笑地揮開阿秀道︰「好了,你不知道阿妹臉皮薄啊,別逗她了。東西都收拾一下,咱們先去福滿樓叫菜,等著你們大哥二哥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26 A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賺個體已

    讓姐妹倆在一邊收拾等著,李欣走過去拉了關文出來,踟躕了下方道︰「我們去問問韋兄弟那幅字畫能賣多少錢,兌成銀子給人家。不然我總覺得心頭怪怪的。這樣跟人家打交道我不太踏實。」

    關文手上一頓,遲疑了下問︰「給……五兩銀子?」

    「當然不是,那五兩銀子是你六弟賣了得的,怎麼賣的我們也不清楚。這事兒也不好瞞著韋兄弟,淡淡說一下,然後折成銀兩給他。」李欣停了下,「我覺得韋兄弟不是個太斤斤計較的人,他應該不會怪我們的。」

    說著又笑了下,「他要是就此跟我們劃清界限什麼的,那也就算了。」

    關文默默地點了點頭,按住李欣道︰「我去說。」

    也不知道關文是如何和韋書生說的,等李欣過去的時候就聽韋行知道︰「這不怪文哥和嫂子,也不用文哥折成銀兩送還給我。既然是我送出去的,自然由你們來處置,就算拿去賣了我也不能問你們要錢不是?」

    韋行知倒是很大方地擺手不要錢,李欣想想還是掏了一兩銀子出來執意塞在他懷裡,韋行知急忙推卻。李欣不便和他這樣推來推去,想了想便直接遞到韋大娘手裡,不待韋大娘反應便退了出來,笑道︰「韋兄弟的意思我們明白,可我們心裡過意不去。你要是看得起我們,這銀子你就收下,也不枉我們結交一場。」

    韋大娘站了起來,李欣忙道︰「大娘也不要推給我」又對韋書生說︰「就算是給大娘抓藥也要錢的吧?你收著吧,馬上冬天了,家裡被鋪冷還可以多買床棉被。大娘身子骨弱,可凍不得。」

    韋行知進退兩難,關文一錘定音,「就這麼定了韋兄弟不要再推了,不然就有些小兒女態了」

    韋行知只好慨然地點了點頭,說︰「文哥和嫂子都是真性情的人,亦是我韋行知的貴人。」

    「等韋兄弟高中,自然也是我們的貴人了!」李欣笑著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們家在荷花村,你要是來荷花村定要來我們家做客。」

    「一定。」韋行知拱了拱手,李欣又笑對韋大娘道︰「大娘有空也常來玩兒。」

    「好好」韋大娘點頭笑道︰「你們也來玩,我們住在酒子巷口,旁邊是一家藥鋪,很好找的,一定來玩啊!」

    李欣自然是答應下來。

    和關文與韋家母子告辭了後,李欣對關文道︰「你快些把那只麂賣了,我和阿秀阿妹去福滿樓點上菜等你們,下晌我們再回村去。」

    關文嘆道︰「一時半會兒恐怕賣不掉。」

    正說著,那邊關武就在喊他︰「大哥,有人買麂」

    「瞧,不是有人來買了嗎?」。

    這筆買賣做得很順暢,關文喊價三兩,別人還二兩半,關文假意又還回去了兩下,最後以二兩半成交。

    李欣索性等著他們兄弟倆一起走。

    今日東西都賣光了,李欣很是感慨,雖然一早她公爹給她添了晦氣,但接下來運氣卻很好。

    那二兩半關文直接給了李欣。

    不但抵了給韋書生的一兩,還富餘了一兩半。

    一路上阿秀不時地跟李欣說這樣那樣,說得最多的是今天賺了多少多少銀子,嘴咧著就沒闔上過。反觀阿妹倒是顯得更加成熟穩重些,嘴噙著笑一言不發,只是偶爾朝她感興趣的地方望望,然後又很好地收回視線,倒顯得她今兒的性子放開了些。

    李欣無奈地被阿秀拽著胳膊,忍無可忍地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知道你今兒高興,但也別四處嚷嚷著你今兒得了多少體己吧!也不怕招來人把你身上的錢給摸了去。」

    阿秀一下子嚇到了,左右望望周圍的人,這才小聲地問李欣,「真的?」

    「你再嚷就成真的了。」李欣沒好氣地戳了下她腦瓜,「沒心沒肺的丫頭,別人有幾個錢都好好揣著,生怕其他人知道。你倒好,巴不得別人知道呢?」

    阿秀羞臊地扭了扭李欣的胳膊,「我第一次手裡邊握著那麼大一筆體己銀子,難免興奮……」

    李欣拍拍她的頭,叮囑道︰「注意點兒看嚴了,真被人給摸了,你可沒地兒哭去。」

    看阿秀像個賊似的緊緊抱住腰腹間的的荷包,神色嚴謹,李欣不由輕笑,「也別弄得看誰都像偷東西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身上有錢呢?放鬆些便好,也不要太鬆了,失了警惕就不好了。」

    阿秀趕忙點頭。

    關武在一旁笑道︰「頭一次見阿妹這樣患得患失的,今兒掙了多少啊?」

    阿秀撇撇嘴,「才不跟二哥你說呢」

    「跟二哥說說咋的了?怕二哥讓你請去搓一頓呢?」關武笑道。

    關文說︰「你和阿妹都拿糖圓球來堵你們二哥的嘴了,他敢再讓你們請客嗎?」。

    說得李欣和阿妹都在一邊笑了起來。

    被自己兄長說破自己心裡那點兒小算計,阿秀也不羞臊,樂滋滋地說︰「我掙的錢肯定比大哥二哥你們今天掙的要少,但那可是拿我和阿妹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活計換來的。以前從來都沒有賺到過這麼多錢呢!至於多少錢……就不告訴你們。」

    撅了嘴抱住李欣胳膊,阿秀輕聲道︰「大嫂,你說我大哥、二哥是不是嫉妒我了?」

    「嫉妒你個啥勁兒,才賺了點兒錢就樂到天邊去了。」關武故作嫌惡地擺手:「小守財奴。」

    阿秀哼了聲,摸了摸肚子問李欣︰「大嫂,福滿樓到了沒啊?」

    「快了。」

    輝縣縣鎮顯得很繁華,因為有一條大貴河路過,交通頗為便利,行商者很多。輝縣有三樣東西遠近聞名,一是深窖池出的陳年老酒,二是上百畝產的荔枝林子,三便是大貴河河灘邊上經年日久沖刷出的各式各樣的奇石。

    窖池老酒上過皇帝的桌;新鮮荔枝入過貴妃的喉;奇珍異石在京師的皇家園林裡專門設置供給權貴玩賞的「奇石閣」中陳列。

    輝縣人引以為豪的三樣東西如今也正延續著輝縣的繁榮。陳年老酒遠銷各行省州府,荔枝成熟千里馬奔襲運至各權貴府上,每年舉辦的「寶石會」選出當年參賽中最獨特的石頭上貢,由州府、省府直達京師中央。

    福滿樓是輝縣一家很上檔次的酒樓,一般酒樓上下兩層,下層為大堂,上層為小間的廂房,下層供給一般平民吃飯用,而需要商議事情且能出得更多銀子的自然可以上二樓包廂。

    福滿樓卻有三層,在一眾建築中顯得高出一截。簷牙高啄,碧瓦陳列,很有氣勢。這家酒樓的經營模式頗有意思——酒樓不提供住宿,住宿只能去客棧,福滿樓周圍便有好幾家客棧圍伺,生意都出奇地好。

    一樓並不設大堂,而是在中心空了場地,昨日唱曲今日說書後日歌舞的,隔一段時間還會舉行一些小型的比賽,或者是酒樓推出新菜時讓人試品的「試品會」。場地周邊的地方設了包廂,能更近地觀看場地中的任何情況。

    二樓才為大堂,成環狀擴散分佈,可觀看場地中的表演。三樓為包廂,並不開放出地方看場地,只為談事吃飯專用。

    因為這些因素,福滿樓的聲譽頗高。別的酒樓想要東施效顰也無可奈何——其他酒樓不比福滿樓有三層樓數,只有兩層總不能就空了一層去。

    李欣一行人到了福滿樓時正是酒樓熱鬧的時候,二樓上小二夥計穿梭其間忙得不亦樂乎,二樓樓邊緣的人都往場地中心看熱鬧。福滿樓佔地寬敞,李欣進去的時候機靈的小二已經迎了上來熱情招呼,「客官幾位啊?裡邊兒請,裡邊兒請!」

    關文走過鏢,社會閱歷自然豐富,這福滿樓他也來過。和李欣商量了兩句,關文道︰「我們五個人,二樓還有空位嗎?」。

    「有,客官隨我來。」

    小二甩了巾子搭在肩膀上往前迎客,李欣好好地打量了番福滿樓的佈局,只覺得這經營福滿樓的老闆定是個心思活絡有商業頭腦的人。止不住嘆道︰「小二哥,你們這酒樓可是輝縣獨一份吶,掌櫃的經營有方啊。」

    小二哥笑道︰「掌櫃的也是東家說啥他照做,咱們東家才是真正的好人才!」

    「你們東家是誰啊?這舞還蠻漂亮的,一直都跳不累嗎?」。阿秀好奇道。

    小二哥輕笑道︰「這位小娘子不知道嗎?咱們東家是沈家老爺,沈老爺沈夫人伉儷情深,夫妻合辦了好些產業,這福滿樓是其中之一。」又笑說道︰「一直跳當然累的,白日裡也不過是午晌的時候跳一會兒,晚晌的時候跳一會兒,並不一直跳,湊的也不過是那個飯點兒而已。」

    阿秀微微張大了些嘴,「沈家……哪個沈家?」

    「瞧小娘子問的,這輝縣還有第二個沈家不成?自然是咱們輝縣頭一號商戶,沈策興沈老爺了。」

    小二哥笑著引了李欣一行人在一處挨著向外開的窗戶的位置上,抱歉道︰「午晌吃飯的人多,都往樓邊那塊兒湊,實在沒位置了。客官就坐這兒可好?」

    「無妨,」李欣笑道︰「我們來吃頓福滿樓的招牌菜,並不是來看表演的。」

    小二哥忙賠笑,微微弓腰問李欣要吃什麼。李欣從一面牆上掛著的菜價木牌子上點了三個葷,兩個素,一個湯,小二哥腦瓜子很靈地默念了一遍,殷勤地給他們倒了茶,便笑著告辭了。

    阿秀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大嫂,剛才那小二哥說……這福滿樓是沈家開的?就是前頭給我們半兩銀子買了那個結子的沈家夫人他們家?」

    李欣微微揚了揚眉,飲了口茶慢慢地道︰「如果這兩個沈家夫人真的是一個人的話,那便是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26 A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近親不行

    想起那位夫人色厲內荏的氣勢,若是她確實是開辦這福滿樓酒樓的東家倒也不足為奇。

    阿秀輕噓一口氣,略有些茫然地問李欣:「那咱們不是……剛剛見過了一位貴人?」

    「咱們與沈夫人不會有太多交集,你這般唯唯諾諾的,可不像平日的阿秀啊。」李欣端了茶給她:「瞎想什麼呢,喝茶。」

    阿秀這才接過茶喝了一口,熱茶熨帖地她心頭暢快,舒服地長舒一口氣說︰「那位夫人如果真的是沈夫人的話,怎麼會到集市來呢?就算是到集市來,大戶人家的夫人不是出行都有一大堆丫鬟婆子跟著的嗎?」。

    李欣皺了皺眉:「你都聽誰說的?」跟阿秀渲染這種豪奢風氣,要是把阿秀說迷了眼可怎麼辦?阿秀再如何聰明懂事,又不是經歷過大災大難的,年紀又輕,很容易對別人所描述的那種花花世界產生嚮往,要是失了本心可就更糟了。

    阿秀聽李欣問便回道︰「海棠姐姐說的啊,她說沈家的姨娘出門去都有好些個丫鬟婆子跟著,轎夫抬轎,家丁開道,甭提多氣派了」

    阿秀說得起勁,轉頭卻見她大嫂臉色不大好,忙收斂了些,小聲地說︰「我知道海棠姐姐肯定也有誇張的……不過沈夫人該是比沈家的姨娘的位置要高了不少吧?怎麼會那麼窮酸,身邊只有兩個婆子一個丫鬟……」

    「這些與咱們也沒任何關係,你想來做什麼。」李欣淡淡地說道,見阿秀略有些不服氣,也不待搭理她,轉而對關文說︰「昌會表弟不是在這兒跑腿的嗎?能看見他人不?」

    關文和關武不在意她們姑嫂說什麼,畢竟那什麼沈夫人沒跟他們打照面。兩人正小聲說著老四的婚事,聽李欣問便同時抬頭,目光在二樓大堂中搜尋一番後,關文回道︰「沒瞧見他,估計在哪兒忙著的吧。」

    李欣點點頭,「咱們來他做工的地方吃飯,還是跟他打聲招呼的好。,」

    等了不多會兒菜就上來了,三葷兩素一湯,菜色鮮艷,色、香、味俱全,且並像別的酒樓,盤子大菜卻少,這福滿樓的菜是一盤子一碗裝得很滿當的。

    小二哥笑道︰「幾位客官慢用,有事兒喊一聲吩咐就成」

    李欣謝道︰「多謝小二哥。」

    舀了飯拿了筷子,李欣姑嫂三個還好些,畢竟吃了早晌飯,現在還覺得不是很餓,阿秀嚷嚷說肚子餓也不過是想早些到酒樓來而已。關文和關武卻是餓狠了,男子食量本就大,吃得還快,李欣幾個還在扒第一碗飯,他們二人已經吃了兩碗開始盛第三碗了。

    趁著舀飯的空當關武感慨道︰「能吃一頓白花花的大米飯真不容易啊……」

    「菜餅子饃饃什麼的也管飽,但還是沒白米飯好吃。」阿秀細口地喝了半碗湯,舔了舔嘴角的湯漬也嘆道︰「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每天都吃上一碗白米飯啊……」

    「五姐嫁個有本事的相公就好了……」

    阿妹極其小聲地說,但放得再低還是逃不過阿秀的耳尖,兩手齊上搓捏起阿妹的臉蛋兒來笑罵︰「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打趣你五姐我了?」

    「她報復你呢,誰讓你今兒那麼逗她。」

    李欣眯了眯眼,這樣的阿妹是她樂見的,要是性子能慢慢放開便更好了。

    阿秀氣鼓鼓地道︰「我逗她啥了?哦,說她瞅見那什麼書生了?」說著佯裝傷心道︰「阿妹也大了,想什麼姐姐都不知道了,哎……」

    見她做戲做得認真,李欣也懶得拆穿她,喝了兩口湯放了筷子,看對面兩兄弟還是吃得歡快,臉上表情很是享受,自己也覺得舒暢起來。

    雖然福滿樓菜色比起農家小菜來顯得複雜一些,但很多口味還是沒有開發出來。李欣並不覺得這頓飯有多好吃,但比起每日在關家精打細算做的日常三餐還是要好很多了。

    畢竟難得能那麼享受一次,不受婆家公爹六弟父子的說叨。也就讓她任性一回吧,要是回去後公爹問起照實說便是,她今兒心情有些毛躁,甚至想看看她公爹是個什麼說法。

    轉了眼去看周圍吃飯的人,眼前晃過一團影子,片刻後這影子又晃了回來,訝異地看了看李欣和關文這一桌,再三確定後驚喜道︰「大表、哥大表嫂,你們……」

    李欣便笑了,「剛才你大表哥他們還四處找你看你在不在呢,這會兒你倒自己出來了。」

    關文放下碗道︰「昌會,忙著呢?」

    「嗯,正上工呢,這會兒人多,忙不過來。」趙昌會膀子上還掛了條巾子,穿著得體並不邋遢的小二裝束,左手上還端著托盤,「今兒是趕場天,大表哥你們來集市賣東西的吧?可怎麼在這兒吃,這般破費,早知道去我家啊。」

    「那不還得去打擾姑姑姑父一番?我們吃個飯歇歇就趕著回去呢。」

    李欣解釋一番,道︰「大表弟你忙著就繼續忙去啊,要是待會兒有空咱們再聊。」

    關文也道︰「做工重要,別讓掌櫃的以為你偷懶耍滑。快去。」

    趙昌會便應了一聲,又叫了關武「二表哥」,輪到和阿秀阿妹打招呼時他又忽然赧了臉,靦腆地笑了笑說︰「阿秀妹子,阿妹,我先忙去了。」

    阿秀叫了聲「大表哥」,點頭說︰「大表哥去忙吧,不用管我們的。」

    阿妹也放下跟阿秀的嬉鬧,跟著點頭,只叫了聲「大表哥」。

    趙昌會一接觸到阿秀的目光整張臉倏地一下就變得緋紅,結結巴巴地「哎」了兩聲,邁了一下步子又收了回來,重走了出去後看上去有點兒同手同腳,很是滑稽。

    李欣還想說這趙昌會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很靦腆害羞,可跟阿秀阿妹也算是從小的親戚往來的,怎麼也會害羞啊?莫不是這大表弟在年輕的女子面前都這樣?倒是過於矜持了。

    阿秀無聊地擺弄了下素菜盤子裡所剩不多的幾根菜葉子,跟李欣嘟囔,「大表哥還是那麼害臊,每次見到我和阿妹就紅臉,也不知道他害臊個啥勁兒。他都這歲數了,要還是這樣以後怎麼娶媳婦兒啊?姑姑跟我嘀咕幾次了,她也很憂心。」

    關文他姑跟阿秀嘀咕這事兒?

    不能吧……看關文他姑不像是個沒有分寸的女人,這樣的事兒怎麼會跟佷女兒說?

    除非……

    李欣「啊」地張了嘴巴,阿秀莫名其妙地問︰「大嫂,你咋了?」

    「沒,沒事。」李欣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說︰「讓你大哥二哥吃慢點,沒人跟他們搶。」

    關文便笑道︰「吃得差不多了,還是別浪費,還有幾根肉絲啥的也撈出來嚼了,坐這兒等會兒昌會。」

    李欣沒意見,又遲疑地望向阿秀,見她湊過去和阿妹說什麼,臉上一會兒帶笑一會兒帶愁,還微微鼓了眼像是在告誡阿妹什麼,阿妹只是輕輕點頭。

    阿秀臉上沒一點兒對剛才見到的趙昌會的在意。

    如果關文他姑打的是這個主意的話,估計要落空了。

    表兄妹結親在這樣的社會大背景下是很司空見慣的事情,李欣是沒有姑姑,若是有,劉氏讓她跟她姑姑的兒子成親她肯定也不同意,畢竟她受過那麼多年的現代化教育,心裡那道坎過不過去。

    但是別人,她管不著。

    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不能結合成夫妻是現代人的標準,並不適宜古代。她不能拿自己的標準去規範別人。何況就算是表兄妹結親,也不一定是生出傻子傻蛋。

    有人說近親結婚的人生下的孩子不是弱智就是天才,李欣總覺得有點以偏概全了些。在現代,英國允許表兄妹結親,香港沿襲這一習慣也允許表親結婚。只能說近親結婚生下的後代患遺傳病要高一些,也並不是百分之百就有遺傳病。甚至有些還是天才。希特勒和愛因斯坦便是例子。有陣子風傳薩達姆也是近親結婚的產物。

    但在這封建古代,表兄妹結婚是多麼正常的一件事情吶?遠的不說,就說最近的,杏兒和她死去的男人不也是表兄妹嗎?生的兒子小康也不過是身子弱些,也不見有什麼大毛病。

    傳統是這樣,她要是出面反對,指不定多招人恨呢。首先一個會恨死她的就是關文他姑了——如果關文他姑打的是讓兒子娶佷女兒的主意的話。

    她要是說那麼一句「表兄妹成親會生出傻子畸形兒的」,她就等著被關家休了吧。

    阿秀對趙昌會沒那個意思便好,李欣很是鬆了口氣。

    可看在大堂中穿梭來去,臉上掛著笑的趙昌會——

    這個表弟為人勤勞,和關武的性子相近,也是憨厚老實的,卻又有關全身上那一股子的機靈勁兒,在福滿樓這樣的酒樓能得掌櫃的青眼便足以看出他以後前途大好,不會是個久居底層的人。

    只是他身形顯得矮小了些。女孩子都喜歡高壯的男人,或者是那種皮相好看的白麵書生,對他這樣的估計連個眼風都不會漏一絲出來。

    他今年估計也有二十歲上了吧,還沒說親事要麼是說不上,要麼就是他也看不起別人,甚至是心有所屬。

    瞧趙昌會面對阿秀時候的反應,還有他娘私下跟阿秀嘀咕趙昌會還沒說親事便可見一斑。

    李欣摩挲著茶杯低頭沉默,心中想著,還是趕快趁了時間回娘家一趟,問問她娘她托她打聽的事兒打聽地怎麼樣了。不管趙家是不是這個意思,她都不能真的等到關文他姑上門來提親那一天。

    雖然覺得對不起趙家,可李欣也不想看到將來可能發生的悲劇——畢竟近親結婚生下的孩子患遺傳病的幾率的確高些。

    化被動為主動,還是趕緊給阿秀找個如意郎君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1:1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27 A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沈家夫人

    這一頓飯花了有一百七十九個錢,李欣喚小二結賬的時候趙昌會也趕了過來。都是跑堂小夥計,彼此之間也都認識,那小二哥道︰「既然是趙兄弟的表親,我們掌櫃的說了,抹了零頭再減二十個錢,當做是送你們品嘗一個小菜,大哥給一百五十個錢就成。」

    李欣和關文互視一眼,相互都覺得這樣不大妥當。趙昌會在一邊輕聲道︰「掌櫃的見我老往表哥你們那邊瞅,便問我怎麼回事,這才知道的……」

    「這怕是不大好……開了先例,以後貴酒樓也很難做的。」李欣推辭著,數了準確的數目,把錢給小二哥道︰「生意歸生意,不能因為表弟在這兒當夥計就砸了規矩。」說著又對趙昌會說︰「掌櫃如此是器重你,可要好生在這做事,要公私分明。你們掌櫃的可在?我和你表哥去跟他致個謝。」

    小二哥在一邊笑道︰「掌櫃的去看廚房採買的貨去了。」

    李欣便道︰「那我們也不久留了,你去跟你們掌櫃的打聲招呼,替我們道個謝,賠個禮,謝謝他一番好意。只是不能靠了你的人情享受別樣的待遇,這要是落在別人眼裡難免就成了問題。」

    趙昌會本來覺得這事沒什麼,相反的,這還表明著掌櫃的器重他,所以才看他面子給他親戚優惠,聽了李欣一番話後才醒悟過來,忙不迭點頭道︰「知道了表嫂。」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關文拍拍表弟的肩,順手給他抹了抹因為忙碌而生出的汗來,「下次再聊,等瞅定了老四的婚期我再通知姑姑和姑父。」

    趙昌會點頭道︰「大表哥放心,那日我娘一定來,我和昌生也盡量趕來。」

    「也不用勉強,姑父到底需要有人照顧著。」關文捶了下他肩頭,「好好做事,手腳勤懇些,多攢些錢以後還要娶媳婦兒呢。」

    趙昌會迅速紅了臉,又微不可見地朝阿秀那邊望了一眼。

    阿秀正和阿妹說悄悄話,面朝著第一層場地中央的舞者,看上去頗為高興欣羨,不由自主地還跟著舞者做一番動作。

    自然不知道趙昌會悄悄地瞥了她。

    可是李欣注意到了,她本來便是關注著這兩人的,趙昌會的小動作能矇過關文卻不能矇過她。

    李欣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不留痕跡地擋在了二人位置相連的直線的正中央,堵住趙昌會的視線,淡淡地道︰「阿文,時候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關文便又與趙昌會說了兩句,和一旁的小二哥打了句招呼,和關武、李欣幾人出了福滿樓。

    阿秀對那舞蹈仍舊意猶未盡,低聲跟李欣咬耳朵說︰「她們的腰都好軟,我試了試,完全不能像她們那樣彎下去。」

    李欣笑道︰「臺上三分鐘,台下十年功,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三……分鐘?」阿秀疑惑道。

    李欣忙打了岔子繞過去,「今兒的飯菜吃得如何?看你小肚子都鼓起來了。」

    阿秀忙道︰「哪有……怎麼會鼓起來,大嫂騙我……這飯菜再好吃也比不過大嫂的手藝……」

    這邊聲音漸漸遠了,趙昌會臉色還微微紅著,聽了李欣的話去了後廚那邊,正見到掌櫃的在賬冊上記著些什麼,微微弓著腰,態度十分恭謹地對著一個婦人,不時地點頭。

    那婦人背對著他,趙昌會也不知道這人是誰。

    他猶豫了一下,想著這時候去跟掌櫃的致謝道歉會不會失了禮,倒是那小二哥因為趙昌會遮住了他的視線沒看到這邊的情況,趕上來還不待見到人就笑道︰「掌櫃的,趙兄弟他表哥、表嫂沒要咱們給他們算便宜些……」

    話說到底兒了才見旁邊還有個夫人,立馬噤聲,低垂了頭小聲地喊︰「掌櫃的……」

    福滿樓的掌櫃是個微微發胖的中年人,姓吳,看上去是很慈祥好說話的人,不過一般能混到掌櫃這位置上的都不可能是多良善的,自然也有狠心的時候。但作為一個酒樓掌櫃,「笑迎八方客」是必須做到的,所以一抹笑總是掛在臉上。也為了酒樓中的幫工不會暗地裡給他上眼藥,對這些大到後廚掌勺的廚子,小到跑腿打雜的夥計,他都一律是和煦相迎的。

    給趙昌會的表親算便宜些的話也不過是他想著平日裡這小夥子人不錯,挺上進的,這樣說長他的臉也顯示了自己的親厚,並未想其他,隨口說了那麼一句就去後廚忙事情去了。沒想到這會兒卻聽到說趙昌會表親不接他的善意。

    有點兒說不過去,這沒道理呀!便宜誰不佔呢?

    吳掌櫃不悅地瞪了小二哥一眼,眸中倒是閃過一絲訝異,咳了咳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二哥如蒙大赦,忙謝了掌櫃退了出去。

    而吳掌櫃也看到趙昌會了,趙昌會自然不好這時候掉頭轉身走了,便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道︰「掌櫃的。」

    「有事兒?」

    「這……您現在忙……」

    那位背對著他的夫人卻開口道︰「酒樓裡的事兒?說吧,說來我也聽聽。」

    趙昌會也只能硬著頭皮將事情說了一遍,又把李欣說的那番話鸚鵡學舌地學了過來,基本一字不差。末了道︰「我表哥表嫂讓我來給掌櫃的道個謝,賠個禮。讓您費心了,本來他們想親自來的,聽說您忙,也不好打擾您。」

    吳掌櫃還沒回應,那夫人便笑了,「還有不鑽便宜空子的,倒是少見。」

    吳掌櫃附和道︰「夫人說得是。」

    那夫人又問趙昌會︰「你家表親和你關係很好?」

    「是的。」趙昌會簡潔地回答了一句,見吳掌櫃給他使眼色,又加了幾句,「表哥頭幾年在鎮上走鏢,時常照拂我們家。我爹娘和表哥的關係像親父子親母子。表嫂是才進門沒幾個月的。今日他們和我另外一個表哥兩個表妹來集市做買賣,掙了些錢才來酒樓吃飯。」

    夫人笑道︰「說得挺詳細的,條理清晰。」

    吳掌櫃笑道︰「跑堂的夥計,嘴巴當然得甜些。」

    又對趙昌會道︰「這兒沒你的事兒了,去忙你的吧。」

    趙昌會答應一聲正要走,瞥眼卻見西南角那邊開了角門卸貨,正沒人看守,他表哥一家正從那門口走過。

    聽得到他阿秀妹子說︰「回去爹讓我和阿妹交銀子怎麼辦?我才不會傻乎乎的,銀子都沒捂熱呼就交上去。不,就算銀子捂地都要化了,我也不交上去。」

    聲音清脆,悅耳動聽,他表嫂只是笑著看他阿秀妹子嘟嘴不滿,輕拍打她一下以示懲戒,卻惹來阿秀妹子尖叫一聲,去呵表嫂的癢癢。

    也不過是極短的時間,他們五人就走過了角門外,但阿秀的聲音還在繼續:「大嫂你說了這些是我和阿妹的體己銀子的,我們得自己藏著,那位夫人給的半兩銀子等我捂熱呼了再給你噯……」

    趙昌會就想笑,一直靜靜待著不怎麼說話的阿秀妹子也有如此活潑朝氣的一面,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想著嘴角就咧了開來,輕聲嘀咕了一句:「這丫頭」,正打算默默地低了頭退出後廚,那夫人卻喚他道︰「等一下。」

    吳掌櫃道︰「夫人?」

    「跑堂夥計,方才那一行人你認識?」

    趙昌會不知為何夫人會注意到他表哥,卻也只能回答道︰「是,他們便是我的表親。」

    那夫人轉過身來,趙昌會驚訝了一下迅速埋下頭。

    方才看掌櫃的對這位夫人恭謹,想著這夫人必是不簡單,沒想到轉過身來一看,這分明是東家夫人趙昌會只遠遠瞧見過東家夫人幾回,沒聽過東家夫人說話,所以認不出她的聲音;又因為東家夫人背對著他,他也看不見這夫人的外貌。如今知道這是東家夫人,趙昌會心口又是激動又是忐忑。

    東家夫人,娘家姓氏不是他一個小跑堂的能知道的,不過沈夫人的名號在輝縣可是不低。她與沈老爺伉儷情深,憑借女子之軀和沈老爺一起出外做生意,沈老爺竟也並不干涉。二人情深意篤,沈老爺並沒有納過任何妾侍,好在沈夫人膝下也並不單薄,足有四個兒子,前兩個兒子在外為官,雖然也只是七品縣令,亦足以讓人仰望;三兒子參軍在外,也不見沈夫人如何牽掛;唯有小兒子,是輝縣有名的紈褲子弟,卻也未見沈夫人如何管束。

    有關沈夫人的一切,皆是謎團。

    趙昌會正想著,沈夫人想了想卻又問他道︰「你那表嫂,是才進門的?」

    「是。」

    「我看你那表哥,好似臉上有疤,腿腳不便利,歲數也該有二十上了。你表嫂看起來卻是年輕美貌,性格溫婉,難得有和小姑子處得這般好的。為何你表嫂會嫁與你表哥?」

    這話問得就有些越過範圍了。要是別人問,趙昌會自然不會回應,但沈夫人問,他卻不能聽而不聞不答。

    只是他很是尷尬——要他在掌櫃面前,還有一些後廚幫工的夥計,掌勺的廚子,搬卸貨的短工,還有小管事們說他表嫂是勾欄院裡從良出嫁的,這可如何說得出口?

    憋了半晌,他才輕聲道︰「一言難盡……總歸也是緣分在那兒吧。」

    沈夫人若有所思,趙昌會不說她也並未再多提,只是笑道︰「你該替你表哥慶幸娶到一個好賢妻。她今兒要是受了老吳的恩惠,明兒就得你可著勁兒地還,到時候你難做不說,老吳心裡也不會高興。」

    吳掌櫃尷尬道︰「瞧夫人說的,我不是那等不守規矩的人……」

    沈夫人笑道︰「若不是跑堂活計他表嫂替你把規矩給守住了,你今兒怕就是開了先例了。」

    話說得很輕,但意思很重。

    吳掌櫃忙站直了身子,低頭垂首︰「夫人教訓的是。」

    沈夫人沒再說什麼,只是又看了看李欣一行人消失的角門處,想起早晌買她的結子時,那個笑容溫婉和煦,卻並不顯得諂媚的年輕媳婦兒明明可以開更高的價誆她,卻只是比著成本提了一點兒,給了個不算離譜的價錢出來,既不會傷害她這邊買主,不讓自己認為是買了便宜貨降了檔次,作為賣家她又能輕鬆地小賺一筆。

    是個玲瓏剔透的人,沈夫人如是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1:36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29 A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媳婦好香

    回到關家正趕上老關頭幾人在吃晚晌飯。

    關全擱下碗筷出來,熱情地道︰「大哥二哥,你們回來了?」

    「回來了。正吃著呢?」

    「嗯,我去給你們添碗筷。」關全接過兩個空的背兜擱在一邊,進灶間拿了兩副碗筷。李欣打了水,幾人洗了把臉便去吃飯。

    如今李欣也發現人多後男女分桌吃的好處——至少不用在吃飯的時候面對她公爹和關止承。雖然不見得兩人在飯桌上就會給人難堪,但總歸是面對著他們,她這心裡就不舒服。

    吃飯洗碗打掃灶間,已經上手的活兒做起來也沒什麼困難。關全說已經餵過豬了,李欣少不得還要準備下明天一早的豬草。

    等事情都忙完了已經深夜了,手干裂地厲害。眼瞅著冬天就要到了,這雙手以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要是用壞了想恢復可就難了。李欣還挺喜歡自己這雙巧手的,原主會做針線家務,比自己只懂抓筆桿子列加減乘除要有用多了。

    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用手過度傷了皮膚,讓骨節粗大甚至變形可不是她樂意見到的。雖然很多鄉村裡的婦人的手都是那般粗糲,尤其是到中年後,堪比男人,只是小一號而已,但李欣卻不想讓手變成那樣。

    便只能自己保養了。

    洗乾淨手後把水擦了乾淨,指甲縫也沒有放過。李欣取了點兒醋兌了點兒水攪合了,拿醋水抹手,再加取了不太熱的蠟油淡淡地在手上敷了一層。

    關文倚在床頭看他媳婦兒在梳妝台前坐著忙活,輕聲笑道︰「你們女人就是喜歡講究。」

    「不講究哪有你們男人的福利?」李欣嗔怪地瞥了眼關文,「別告訴我比起白嫩嫩的手來,你倒是喜歡摸著我手是粗嘎嘎的。你不嫌滲得慌?」

    「是是,我錯了媳婦兒。」關文坐了起來,下床在她後邊彎腰抱住她,下巴蹭了蹭她肩窩,手摸上她縴細的手腕拿起來看。

    「這樣真的有用?看你每天都這樣弄,也不見手能有多滑膩。」

    「你想要多滑膩?」李欣用肩膀頂了頂他,「你摸過多滑膩的手?」

    這話把關文噎住了,摸了摸鼻子訕訕地笑了笑,「我說錯話了還不成嘛,老是被你擠兌住。」

    李欣輕哼一聲,半側了身子就勢倚在關文懷裡,從梳妝台上拿了盒祛疤靈給他:「你也堅持搽搽,沒發現臉上的疤痕都淡了些了?」

    祛疤靈還是當時在崔府做工的時候與她相熟了些的媳婦子給她的,見她當家的臉上那疤有些駭人,媳婦子說安和藥鋪的祛疤靈挺不錯的,她小兒子摔了一跤臉上留了個印子,抹了三個月後印疤就不見了。還剩了些,媳婦子便給了李欣讓她給關文試試用看看,要是效果好再去安和藥鋪買也使得。

    於是李欣便上了心,每天晚上都給關文塗抹塗抹,還真別說,用了一個月後這疤痕的確淡了點兒,不像原來那麼猙獰了。眼瞅著這盒別人贈送的祛疤靈要用沒了,李欣想著下次去集市的時候去安和藥鋪買兩盒,繼續給關文用。雖然不能保證完全把疤痕也去掉,但能淡化些也是好的——如果以後小孩子見到關文不會怕,就更好了。

    關文摸了摸臉,「有淡一些嗎?我倒是看不太出來。」

    「哪沒有啊,今兒遇到韋書生,韋大娘跟我說韋兄弟與她說你臉上有個老長老深的疤,結果她今兒一看,覺得也沒有韋兄弟形容地那麼嚇人。」李欣輕笑道︰「一個月就能有這樣的成果,這藥還真靈。你還別說,我們第一次見韋兄弟他是不是都只跟我說話,都不敢看你來著?這次他還能跟你聊天兒了。」

    仔細想想是這麼回事,關文只能老實地接過李欣手裡的祛疤靈往臉上塗。

    這祛疤靈聞著有一股淡淡的藥香,看上去略黑呼呼的,如果是白的,那跟姑娘家用的面霜也就沒啥區別了。

    關文一直覺得男子漢大丈夫的,塗這種東西有點兒塗脂抹粉的味道,一開始挺排斥的,但禁不住媳婦兒盯著,也只能每晚都這樣忙上一通。

    夫妻兩個都做保養呢。

    祛疤靈搽上去自己會滲入皮膚,倒是不用再洗。李欣的手卻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去洗了乾淨回來,一上床就被關文抱住摟在懷裡,呼吸相聞間關文喃喃地說︰「媳婦兒,你好香……」

    在保養身體上李欣一點不虧待自己,脂粉一類的她雖然不踫,但面霜是基本的,每天早晚她都要在臉上搽搽。不止她這樣,阿秀也學了去,李欣給她和阿妹也買了面霜,但想著小姑娘臉嫩,還是跟她們說冬天氣候乾燥的時候再抹比較好,要是臉上覺得乾惻惻的也可以抹。

    李欣側過臉在他臉上聞聞,故作嫌惡地哼哼兩聲,「你臭。」

    關文笑道︰「好哇,敢嫌棄我,看我不辦了你。」

    說著手就往她衣領子裡伸,李欣由著他動作,翻了個身背對他,手往後扣住他肩膀,聲音柔柔的,「我肩酸得很,你先給我揉揉。」

    關文興致正上來,聽了這話面上表情一頓,手也規規矩矩地收了回來,搭上她肩膀輕輕揉按著,一邊和聲問道︰「這樣力道可以不?」

    李欣點頭,微微閉眼享受。星眸半眯,酥胸半掩,怎麼看怎麼都勾人心魂。關文咽了咽口水,卻也知道今兒媳婦兒累了一天,早上心情也不好,恐怕現在也沒心思應付他,到底還是歇了心裡蠢蠢欲動的心思,老實地給她揉肩捏背,時而輕聲詢問一兩句,慢慢地也聽不到李欣的回應,埋下頭去一看,他媳婦兒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吐氣如蘭。

    關文暗嘆一聲,支了身子起來吹熄了蠟燭,小心地把李欣翻轉了個身子輕摟著她,手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她揉著肩,漸漸地也睡去了。

    這天是關止承請他先生張子善吃飯的日子,李欣攬了這件事,自然要好好地辦妥。前兩日她去買祛疤靈和一些無繡樣的素帕子,順帶把送先生和鄉紳的禮品都買了,還有村裡買不著的食材。畢竟是鎮上買的,別人也挑不出太多的理。

    光是買這些就花了近一兩的銀子,李欣很是牙疼。

    她不是捨不得花錢的人,手上能做主的錢也差不多有個十兩,還不算她自己的私房嫁妝。她也並不摳門,該用錢的地方是得用,請私塾先生吃飯,送鄉紳禮讓他們給關止承推薦去考童生試也是正當應該用錢的,但她心裡就是不樂意,覺得關文真的虧得很。

    養兒子是當老子的責任,啥事都讓做大哥的擔了,像什麼話。

    也不知道關止承的束脩銀子的事兒關文有沒有跟他爹說。

    東西買回來了,關止承也能下地了。阿秀瞅著他無病呻吟的樣子就來氣,但現在她也不敢去招惹他,畢竟這頓打是她惹出來的,關止承現在看她的樣子都有些凶狠。

    阿秀悄悄跟李欣嘀咕,「大哥也沒抽他腿,都往背上打的,躺在床上做給誰看呢。」

    「你大哥踹了他一腳的。」

    「踹一腳就能爬不起床來?」阿秀癟嘴道︰「身子骨真是弱不禁風啊。」

    李欣便笑了,「弱不禁風形容的是女孩兒。」

    「我瞅著他就跟個婆娘似的,一點兒男人的擔當都沒有。」阿秀哼哼兩聲便又去和阿妹做針線活計了。

    自從嘗到了體己銀子的甜頭,這段日子她和阿妹都更加專注於針線活。每日除了做點兒家務吃飯睡覺,別的什麼也不大管。因為李欣說小雪那日她要去圓光寺,阿秀和阿妹便也想跟著去,一個是想去看熱鬧,二一個也能去掙體己銀子。所以這段時日她們都忙碌得緊。

    關止承很是殷勤,想來也知道自己考過兩場童生試都沒過,有些丟人,這次是卯足了勁要把先生給討好。

    他先是去看了看李欣買的禮,勉強滿意,但還是覺得有點夠不上檔次。癟了癟嘴又去灶間看食材。

    雖然他承認李欣的手藝不錯,但他卻從來不說。他心裡也知道自己和這個大嫂不對盤,自己這個大嫂也不大待見自己,都不見她怎麼對他噓寒問暖過。而且因為他和大嫂不和,家裡也鬧過幾場了,最近的就是這回他被大哥打的事,前幾日爹還凶過大嫂來著。今兒要是在這件事情上這個大嫂拎不清情況,當場給他難堪,在先生面前上眼藥報復他可怎麼辦?

    李欣自然沒他那麼無聊,她再怎麼跟關止承不對付,這種時候也不會起什麼別的心思。她更加不可能知道關止承現在正擔心著什麼,見他左邊指指,右邊點點,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瞪眼的,心情就不好起來。

    她也懶得管關止承怎麼樣,自顧自地打理豬草,在灶間燒火,阿秀坐在灶膛前面捧了個針線簍子做活計。

    李欣舀了水打算洗個手收拾碗筷出來,眼瞅著要正午了,那張先生也該來了。她還特意挑了關家束之高閣一般不拿出來用的一套白瓷碗出來打算給「貴客」用,正洗著,就聽關止承不滿地說︰「這豬腸子、豬心、豬肺、豬肝子的怎麼都擱這兒了?這也是要做成菜吃的?」

    李欣一頓,淡淡地「嗯」了聲,關止承聲音一下子拔高,「這不是羞辱先生嗎?這等下作東西如何能入口!」

    「那不做便是了。」

    李欣懶得跟他吵,洗碗水倒進潲水桶里,豬草已經拌勻了正要提去餵豬,關止承又說︰「那其他的能做成什麼好東西?還不如請先生去酒樓裡吃一頓好的!」

    阿秀擱下手上的帕子,陰陽怪氣地說︰「你還認得出什麼是豬腸子,什麼是豬心、豬肺、豬肝子?我還以為依著某些人的沒心沒肝,別的更加不認識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1:4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0 A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撂了挑子

    關止承一個厲眼射過來,阿秀不懼地回望過去,還挑高了眉,一副「你能把我怎麼著」的表情,更加讓關止承氣得不行。

    李欣自顧著提了木桶餵豬去,阿秀和關止承在灶間僵持著。

    阿秀輕笑了下說︰「好了傷疤忘了疼了是吧?大哥才打你沒多久呢,現在你又皮癢癢了?」

    這時阿秀也不對因為自己而被打的關止承抱有愧疚,索性站了起來,冷冷看著他說︰「不吃算了,沒誰求著你吃。要去酒樓請先生你盡管去啊,看誰攔著你。」

    關止承眸中噴火,轉身就要走,阿秀在後面譏諷道︰「去搬爹出來是不?我說關止承,你好歹也算是個男人,別盡做那些婆娘們才做的事情行不?」

    見關止承頓住腳,阿秀施施然地又坐了下去。

    李欣倒了豬草在食槽裡,心裡正想猶豫著這時候要不要出去。出去吧,跟關止承對上,她不保證自己不會出言教訓他。不出去吧,老躲在這兒又有示弱的嫌疑,不像她自己了。

    想想還是提了木桶出去,正好聽見關止承說,「……你是我親姐,你親疏都不分?對我這麼重要的時刻你寧肯跟我站在對立面,幫個外人也不肯幫我說話?」

    阿秀的聲音隨之傳來,夾著股怒意,「我要是分親疏,說都懶得說你,還在這兒跟你廢話嗎?」

    因為姐弟倆聲音都有些大,灶間門也並沒有鎖上,隔得近些的關家人自然是聽到了。

    關全先冒了個頭出來,瞅了一眼又縮了回去,不一會兒關武便趕了過來,帶著焦急說︰「這會兒吵啥?算著時間大哥去接張先生還有半個時辰就要來了,你們姐弟倆怎麼那麼不懂事兒?小六,這是你的事兒,你可別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不是我想搞砸,我倒是想問問大嫂,這時候給我難堪是什麼意思?」

    李欣走了進來,提了木桶「哐」一聲扔在地上,木桶打了個轉最終還是站穩了,規規矩矩地立在地上。

    李欣冷聲道︰「讀書人不是都說君子遠庖廚的嗎?出去。」

    關止承一愣,眉間頓時惱火:「我偏不出去!」

    「出去!」

    「我就不出去!」

    「是不是不出去?」

    「不出去!」

    「你不出去,我出去。」

    李欣解了圍腰,洗了個手,當真就那麼甩手走了。

    阿秀愣愣地輕聲叫了句「大嫂」,見李欣沒應,趕緊端著針線簍子跟了上去。

    關武和關止承也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關武大急,喝了一聲「小六」,趕緊追上李欣去。

    萬萬沒想到,李欣就這般撂挑子——不干了。

    阿妹聽到響動出了門來,見五姐跟在大嫂後面,臉上惴惴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上前去小聲地問道︰「大嫂?」

    李欣臉色還算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大大地輕鬆。

    終於他媽的出了口氣。

    忍不住在心裡暴了句粗口,聽阿妹問,輕聲笑道︰「沒事兒,做針線還習慣嗎?」。

    「挺好的。」阿妹看看阿秀又看看李欣,還是忐忑地問︰「大嫂,發生什麼事了?」

    正問著,便見她二哥趕了上來,腦門上竟然都掛了汗。

    「大嫂,你甭理小六,還是趕緊……」

    「我累了,歇會兒。」

    李欣打斷關武的話,徑自回了自己臥房。

    大哥大嫂的屋子關武不好進去,只能支使有些無措的阿秀和阿妹說︰「你倆進去,去勸勸大嫂,今兒大嫂要真是不整飭一頓好的招待張先生,我們可就丟臉丟大了,小六和爹不知道要怎麼惱火……」

    阿秀本有點不知所措,這樣的李欣是她也沒有見過的,自然也心上惴惴。聽關武這樣一說,阿秀立馬找到了出氣筒,沒好氣地說︰「他們惱火什麼?大嫂大清早的就起來開始準備了,他們當甩手掌櫃不說還挑三揀四的,現在大嫂不幹了,我和阿妹也不會勸大嫂,也該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

    關武大急:「你別說氣話,你這……」

    「我什麼我?二哥你別勸我,要說跟關老六說去他惹出來的事兒,不要每次都讓別人給他擦屁股!讀個幾天書了不起啊!」

    阿秀推了關武一把,拉上阿妹進了李欣的屋子,轉身就把門栓插上了。

    氣鼓鼓地悶了半天,阿秀才說了句︰「大嫂,我支持你,就該讓他們嘗嘗厲害。」

    李欣正坐在床上做活計,繡的是個枕套,上面兩只交頸鴛鴦。

    聽阿秀「表忠心」,李欣笑道︰「我該說我幸運呢還是不幸運呢?有你這麼個小姑子。」

    阿秀嘿嘿笑:「當然是幸運,我永遠站在大嫂這一邊。」

    李欣嘆了口氣,拉了阿秀和阿妹一起坐在床沿,輕聲說︰「阿秀,我其實早就想跟你說了,只是一直不好找機會。今兒你和阿妹也在,嫂子也就開門見山,說得不好聽的,你姑且也聽聽,細細想想看嫂子說得對不對。」

    阿秀忙端正了態度,把針線簍子放在一邊,認真道︰「嫂子說吧,我聽著呢。」

    李欣清了清嗓子,這才說道︰「你六弟不待見我,公爹也不怎麼喜歡我,這個事情家裡邊人都知道。你每次都站在我這邊,我很高興,也很欣慰,但撇開我個人感情,你要知道,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阿秀愣了下,正要開口說話,卻被李欣抬手止住,「你先聽我說。」

    「每次你六弟和爹說什麼的時候我都不怎麼開口反駁,一個是覺得累,跟他們吵的話永遠說不到一個點兒上去;二一個也就是怕你大哥難做。只是每次你出來幫著我跟你六弟和爹吵,總能讓本來可以很簡單平息的事情反而升級成一場家庭大戰。具體的事情家裡沒糊塗的人自然知道孰是孰非,可是外人不知道啊,外人只會說,『瞧關家那五姑娘,看著是個秀氣和婉的性子,卻敢拿柴刀砍人,就連對自己親爹親弟弟都能吼叫,目無尊長,毫無孝道。』你說是不是?」

    阿秀有些受傷地看著李欣,埋了頭去,卻被李欣抬了她的下顎,「嫂子跟你說這些不是在怪你,只是在跟你講明白一些事情。」

    「我知道了……」阿秀聲音有些哽咽。

    「你還沒明白。」李欣拍拍她的頭,「你是個好姑娘,心靈手巧,肚子裡也沒什麼歪心眼,是個實誠懂事的。你性子直本來不是什麼壞事,如今剛直的人不多了,這份心性我很喜歡。只是女孩子總不能永遠待在娘家,你總要嫁人的不是?嫁了人以後呢?」

    「嫁人以後,相夫教子……」阿秀茫然道︰「不就是這樣嗎?」。

    「相夫教子不錯,可相夫教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李欣愛憐地看著她,「就拿咱們家來說,每回你衝上去代替了我和你六弟他們鬧,最後得的結果無非是讓你爹和六弟更加不親近你罷了,你大哥夾在中間也不好處理。圖了一時痛快,後患卻無窮。久而久之,積怨越深,這樣的矛盾總有一日會爆發。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幫著我,我會感激,但你也間接讓你六弟和爹更加討厭我。這其中的關係,你可理順了?」

    阿秀委屈地哭了出來,「可是明明是他們不對,我看著大嫂你委曲求全,我心裡不舒服。」

    「我知道,所以我說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李欣拍拍她的手安撫她說︰「過日子不是簡單的對錯,如果可以平心靜氣地化解了事情,何必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呢?今天這事其實很簡單,你六弟說那些東西入不了口,我不做便是。他後面那句去酒樓什麼的,自然是怨氣上來說的氣話,畢竟現在你大哥就快要把先生接回來了,我們聽聽也就算了。如今這一吵,兩人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互相指責,事情便不可控制了。」

    阿秀這才點點頭,還是抽噎著說︰「我知道了……」

    頓了頓,又坐直了身子跟李欣道歉,「大嫂,對不起,想必以前我和六弟他們吵的時候你很為難吧,心裡指不定也不高興……」

    「我沒什麼,也不至於不高興,在家裡你是第一個向著我的人,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不高興呢?」李欣摟住她,「這麼一個小姑子,以後給別人我都捨不得。阿妹你說是不是?」

    阿妹抿著嘴,乖乖地點頭。

    李欣便笑道︰「今兒跟你說這些,主要還是希望以後你能穩住些自己的性子。心直莫要口快,口快容易招來口孽。尤其是女孩子,更要端莊持重,以後嫁了人才能周旋全局。」

    阿秀抓住李欣的衣袖呢喃道︰「大嫂,我本來覺得你做我大嫂挺好的,可現在卻覺得,不管是誰,做人媳婦都不容易……」

    「自然是不容易的,可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不能因為日子不易過就不過了啊。」

    李欣輕順著她的髮,頭一次感到了長嫂如母的感覺,「這些話應該由你母親說給你聽的,現在我長嫂如母,代婆婆跟你說了。以後嫁人了,夫家的情況你要了解,能忍的便忍,忍不住的也不能跟夫家的公爹、大伯小叔還有妯娌什麼的起衝突,最主要的是,要抓住丈夫的心,讓他知道你為了他不為難而在努力。獲得丈夫的喜歡、認可和尊重,是為**最大的成功。丈夫向著你,其他一切都不是問題。」

    阿秀深深地記下這些話,又聽李欣說︰「當然,現在不知道你未來夫婿會是個什麼性子,若他性子過軟,你就要強硬一些,若他過硬,你不能對著他硬。夫妻性子要互補,這樣才能把日子過得和美。」

    阿秀擦了把眼淚,「知道了,大嫂。」頓了頓又輕聲道︰「怪不得大哥和大嫂那麼好……」

    李欣笑罵道︰「你個鬼機靈。」

    「可是……」阿秀又擔憂起來,「現在跟六弟這樣,大嫂也直接撂了挑子不管……」

    「我沒說我不管吶。」李欣眨眨眼楮,「今兒日子重要我知道,不可能撂挑子不管的。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我在家裡也是有用的。讓他們急一急好了,不然你六弟總以為我是個軟柿子,沒一點兒脾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1:56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0 A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另想辦法

    阿秀這才鬆了口氣,似是解氣地說︰「我看關老六這下要怎麼辦?」又問李欣︰「大嫂,他會不會來求你?」

    李欣手上又撿了枕套繡著,漫不經心地回道︰「不會。」

    「那……」

    「我頂多悶會兒就出去,就算是有人來勸,也不過是你二哥四哥著急了才來勸我。你六弟不會丟了他讀書人的『尊嚴』來向我示弱,最多也就是讓公爹來叫我去整飭。」

    阿秀嘟囔道︰「他就會把爹哄得開心,讓爹為難嫂子。」

    李欣笑笑沒答話,阿秀閉了嘴看李欣繡了會兒,自己也著手開始繡帕子。

    阿妹有些坐不住,起了身去耳朵支在門縫裡往外聽聲音,聽了會兒又回來,小聲地說︰「外面怎麼沒動靜呢?六哥都不急的嗎?」。

    「你可別向著你六哥」阿秀瞪了阿妹一眼,「瞅著他讀個書就以為他了不起了啊?百無一用是書生知道不?」

    阿妹撅了撅嘴,默默地挨著床沿邊坐下,低頭看李欣手上的動作。

    姑嫂三個在這屋裡沒事兒人一樣,關武卻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去找四弟,讓四弟去勸六弟給大嫂賠個不是,四弟哼哼兩聲說今兒天好,去山上打些柴火,背了個背兜就走了。他又去找爺爺,想著讓爺爺去說,輩分壓下來六弟也不能不應,誰知爺爺擺手說︰「誰造的孽誰去還去。」愣是不管。

    他又不敢找他爹,生怕他爹又罵大嫂。要是把大嫂直接氣得回了娘家,這事兒可就鬧大發了。

    想了想,關武還是跑進灶間,見六弟還在灶間站著悶著生氣,呼了口氣說︰「你瞧瞧你惹出來的事兒!快去跟大嫂道個歉,讓大嫂趕緊出來把午晌飯做了。」

    關止承冷哼一聲,「我憑什麼去道歉?她自己答應要做的事兒現在她撒手不管了還得我去道歉?」

    關武也並不知道方才他六弟又因為什麼事情不滿了,只聽到六弟說大嫂給他難堪。當即便問︰「大嫂怎麼給你難堪了?」

    關止承就像找到同伙一樣,把關武往邊上一拉,手指著案板上放著的弄乾淨了的豬下水說︰「你看看,看看這就是她弄的今兒中午的吃食!豬下水多髒的東西,她居然敢弄出來給先生吃!先生要是覺得受了侮辱,我還考童生試?我還考什麼童生?」

    關武皺了皺眉,湊下鼻子去聞了聞,訝異了下又聞了聞:「不對啊!小六,」關武按下關止承的脖子,「你聞聞。」

    關止承氣罵道︰「還聞什麼聞,臭烘烘的……」

    罵到一半沒了聲兒,又使勁聞了聞,「咦……」關止承狐疑道︰「怎麼沒味兒?」

    關武沒好氣道︰「大嫂弄乾淨了,自然就沒味兒了啊。」

    說著又推他,「去給大嫂道歉,大嫂才不是那麼沒分寸的人,她說這事兒她包圓了就肯定能辦好,你趕緊去把大嫂請來。」

    關止承仍舊不動。

    「你不去請大嫂回來整治午晌飯,那今兒中午不吃了?」關武不知道要怎麼說他,只是推他,「快去、快去!」

    磨磨蹭蹭半天,看那天色的確拖不得了,關止承才動了動步子,邁了一步又回來,心想︰憑什麼我去請她啊?她既然答應了要包圓的,現在我去請她不是讓她得意?

    偏不讓她得意!

    說到底關止承也只有十六歲,孩子氣還沒褪完,擱在現在也就是一青春期叛逆小孩兒。脾氣上來了,固執勁兒也上來了,眼珠子一轉丟下關武跑出門去,喊道︰「我去請錢大娘來整治,沒她照樣能幹成事兒」

    關武本想喊他回來,嘴巴都張開了又闔上了。

    錢大娘來的話……

    杏兒妹子會不會跟著來呢?

    李欣這邊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伸了個懶腰起來。阿秀揉揉眼道︰「大嫂,去灶間?」

    「嗯。」擱下枕套,李欣說道︰「你也別時時趕著做針線,當心熬壞了眼楮。做會兒還是出去看看風景,如今山林還有些綠色,看綠色是保護眼楮的。」

    「還有這說法?」阿秀疑道。

    李欣笑道︰「嗯,累了疲勞了看會兒綠色,能緩解緩解眼楮的不舒服。」

    又拍拍阿秀的肩,對阿秀和阿妹說︰「我去忙了,你們是來幫我忙還是回你們屋去歇會兒?」

    阿秀自然是站起來要跟李欣去,把針線簍子遞給阿妹,「放回去了再來灶間幫忙啊。」

    阿妹便乖巧地點頭。

    姑嫂兩個去灶間,關武站在院子裡等關止承回來,心裡又擔憂又著急,還夾雜了點兒小小的竊喜。看見李欣出屋了大鬆一口氣,同時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可惜,帶笑上前道︰「大嫂……」

    「嗯。」李欣淡淡應了一聲,和阿秀進了灶間。

    灶間一如往常,比李欣嫁過來之前要乾淨多了。李欣暗道,幸好這關止承不是個暴虐性子,不然火氣上來砸了灶間可就麻煩了。

    阿秀坐到灶膛去燒火,關武也坐到她邊上了,見李欣忙活著,低下頭去悄悄問阿秀,「大嫂氣消了?」

    「我哪知道,你問大嫂去。」

    阿秀撿了根粗木頭扔進去,關武皺了皺眉,「你咋能不知道?你不跟大嫂一起待在屋子裡的嗎?你勸的大嫂出來的?」

    阿秀似笑非笑,「大嫂才不是沒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輪不到我勸。」

    又拿火鉗往外扒拉扒拉,蹭到關武腳上,「我說二哥,你能走開些不?我這忙著呢」

    「你這丫頭,火氣不小。」

    關武話說這樣說,腳還是收了回去,視線停留在灶間外面,看不到院子那頭他六弟有沒有請來錢大娘。

    「你看什麼呢?」

    阿秀瞪了瞪關武,關武訕笑道︰「沒,沒看什麼……」

    「那你老往院子裡望。」

    關武打了個哈哈,縮了縮腳,想著現在大嫂回來了,要是六弟真的又把錢大娘請了來,這不是在打大嫂的臉嗎?

    一驚之下立馬跳起來要去堵了關止承的路,阿秀不滿地說︰「一驚一乍的做什麼?」

    又裝作無意地問︰「關老六呢?」

    關止承皮下一緊,僵著聲說︰「出去了。」

    「去哪兒了?」

    「……不知道。」

    阿秀哼了一聲,還有些不信,「他沒去跟爹告狀?」

    「沒,沒有……」

    關武頭皮都發麻了,趁阿秀還沒說話趕緊對李欣道︰「大嫂,我去看看大哥他們來了沒有。」

    還得有四分之一個時辰吧?

    李欣望望天色,也不多言,點了頭,關武便如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二哥這是專怎麼了,誰在他屁股後面咬還是什麼……」

    阿秀嘟囔一句,乖乖地添柴燒火,李欣望著關武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妹也過來了,挨著阿秀低聲說話,間或調皮了丟一兩片枯葉進灶膛裡。姑嫂三人和聲細語地說話,李欣手上動作沒停,豬肺湯、紅燒肥腸、炒豬雜碎,一一裝上了盤盆,又讓阿妹洗了小菜炒了兩個,麵粉團子醒好了蒸了個團包,裡面有肉餡兒的、花生餡兒的、豆沙餡兒的、豆腐餡兒的、青菜餡兒的,盛了兩盤。洗淨的李子也裝了一盆,今兒新釣上來的魚做了蒸魚,另外還有兩盤她切好的,用香料做的滷料滷制的半邊鴨子,還有一碟韭菜炒蛋。

    去集市的時候還買了一壺上好的陳酒,就為了款待這位張先生。

    不管怎麼看都是很好的席面,有葷有素,有菜有湯,點心水果都不缺,關止承要再能挑出錯來,李欣也沒辦法了。豬下水做的菜要是關止承還是覺得端不上檯面,撤下來,她樂得和阿秀阿妹吃得滿嘴流油。

    做好菜李欣腰也有些酸了,聽見阿秀咽口水,笑了笑取了盤子各樣菜都夾了一些出來,她們姑嫂三個也能嘗個鮮。

    正忙活著,關明倒是聞著香味兒走進來了,臉上還帶著笑,可以見到李欣的動作立馬就拉下臉來,「這做啥呢?」

    「盛些出來我們姑嫂三個吃。」李欣淡淡地道︰「公爹早上休息夠了?」

    關明一噎,咳嗽一聲說︰「啊,休息夠了。」

    阿秀喜歡那個滷的鴨子,滷著的時候她就老湊了鼻子去聞香味,還拿筷子蘸了滷汁來吃,直說好吃。李欣見她喜歡,就多夾了些過來,關明看到了又是不悅,「前頭招待先生都不夠吃呢!你們三個能吃多少……」

    李欣筷子一頓,長呼了口氣才轉了筷頭,多夾了兩個團包。

    這關明倒是沒意見,只要有肉上桌他就高興了。又似模似樣地點評了一番李欣做的菜,關明才擺了手在後邊施施然地走了,看樣子對今兒沒人跟他嗆聲十分滿意。

    一直憋著沒出聲的阿秀狠狠地捶了下屁股下方的矮長凳,抱怨地說︰「真是一刻都憋不住,不讓我說話,難受死了」

    李欣笑道︰「你看,這不是啥事都沒有?」

    「可是大嫂你心頭不好過的吧?」阿秀嘆氣說︰「連我看著我爹那樣我都難受,更別說大嫂你了。」

    李欣無所謂地聳聳肩,「還行吧,他也沒說什麼。」

    阿秀欲言又止,李欣說道︰「好了,不說這些,阿秀阿妹,去端了菜上桌吧。」

    姐妹倆只能聽從吩咐,李欣端了甑子下來,揭開甑子蓋,一股飯香撲鼻而來。

    將一甑子的飯擱在一邊,就著蒸甑子飯的水涮了鍋,又戳了戳另一大鍋中煮的豬草的上層,讓下邊透透氣。

    做完該做的,李欣捶了捶腰,打水洗手。

    沒過一會兒關文和那位張先生也到了,關止承在另一邊賠著笑,關武走在最後,臉色卻不大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0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2 A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終於爆發

    李欣是女眷,不好湊上去跟人家私塾先生打什麼招呼,便安靜地待在灶間。若是需要她去跟那先生見個禮,到時候她再去也可以。

    若是不需要,她樂得不跟關止承的先生客套。

    擺了小桌,放好碗筷,李欣等著阿秀和阿妹回來了便開始吃飯。

    阿秀把灶間的門闔上,男人那邊的聲音這邊便聽不到了,阿秀小聲說道︰「大哥讓咱們自己吃,也不用去見張先生,那邊他來周旋就可以了。」

    李欣點點頭,也鬆了口氣,舀了飯給姐妹倆,姑嫂三個便開始吃起來。

    這邊吃得快,男人那邊會邊吃邊說事兒,還要喝酒什麼的,陪的時間自然久些。也不知道關文是如何安排的,這去的時候租了牛車去接,待會兒是再讓牛車送先生回去還是讓先生在家裡邊過一夜?

    李欣洗著碗小聲問阿秀︰「頭前兩次你六弟考童生試也請了先生來家吃飯的吧?」

    阿秀點頭,「那會兒孫家婆娘還挺高興地張羅,也就那兩次她做事積極些。」

    李欣點點頭,又問︰「那頭前兩次先生是吃了午晌飯就走了,還是在家裡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走的?」

    「要歇一晚的。」

    李欣又愁上了,這還要給人家準備睡的地方,空哪間房出來啊?

    不然只能自己和阿秀阿妹擠一擠,讓關止承去和他大哥睡他們夫妻的臥房,騰出關止承那間屋子給先生睡?

    關家本來屋子就少,如今是關明和老關頭住在正房和上房,屋子也小。關武頭前成親後自然單有一間房,現在休了妻又成了單身漢,便和他四弟擠一起去了。關文和李欣成親自然也有屬於他們夫妻倆的一間房。另外就是關止承獨有一間,阿秀阿妹共用一間。

    接下來關全也要娶親,另外還得單闢一間房出來。關文和關武商量了在選一處地新修一間屋子,明後日就要開始忙活了,便是等著今兒請了先生後開工。

    一邊想著一邊把豬食拌好了,餵了叫得正歡的豬回來,正好見到到了灶間來的關文。

    關文問她道︰「家裡還有辣醬嗎?」。

    「有的。」李欣打開櫃子取出一罐辣醬給他,低聲囑咐道︰「少吃點兒,當心上火。」

    關文笑道︰「沒事兒,張先生喜辣。」

    說著便抱了辣醬罐子出去,李欣在一邊說道︰「你也少喝點兒酒。」

    「知道。」關文回過頭來,眼楮亮晶晶的,「張先生還說,媳婦兒你做的菜好吃來著,我倍兒有面子。」

    李欣笑罵他一句,把他攆出去了,心裡略感暖了些,繼續收拾灶間的衛生。

    堂屋那邊不時地傳出大笑,他們吃這一頓已經有半個時辰了。阿秀坐在灶膛錢已經有些昏昏欲睡,李欣想了想叫醒她,說︰「和阿妹一起去歇個午晌覺吧,這兒我看著。」

    鍋裡面煮了點兒醒酒湯,李欣頂不喜歡男人喝酒喝成個醉鬼,酒氣也不好聞。

    阿秀揉了揉眼楮點了頭,牽了阿妹回她們姐妹的閨房去了。

    李欣摸了摸甑子外邊的溫度,覺得並沒有冷多少,便端了甑子去了堂屋。

    正聽見裡面有個陌生的男聲說︰「……止承這孩子聰明好學,雖然前兩次沒能成,但這次一定成,我對他有萬分的信心。」

    李欣靜默了下,微微扯了扯嘴角,讓臉上看起來是帶著淺笑的,進了堂屋將甑子放在一邊,便打算默默退下去。

    誰知關明卻叫住她,大大咧咧地吩咐她說︰「阿文家的,去,再弄些酒來!」

    關止承也喝了點兒酒的樣子,臉蛋微紅,在一邊幫腔說︰「是啊,先生說這酒不錯,再弄些來!」

    「公爹,在鎮上只買了那一壺回來,別的沒了。要不喝家裡泡的酒?頭前阿文捕了蛇,拿蛇泡的。」

    關明一下子拍了桌子,訓她道︰「瞧你辦的啥事兒」

    李欣動了動嘴,沒說話。

    張先生在一邊勸道︰「關老弟,沒有就算了,家裡的泡酒也可以的嘛。」

    關止承揮揮手,「那去弄泡酒來。」

    「張先生,這咋說的……讓您見笑了這不是……」關明一邊跟張子善說著道歉的話,一邊拿眼剜李欣,「還不趕緊去把酒弄上來」

    又對張子善說︰「鄉下媳婦兒,沒見過世面,您多原諒,多原諒……」

    張子善估計也有些醉意了,不在意地擺擺手,竟然說︰「關老弟這話說得……你這個兒媳婦比前面那個還俊俏些,你家兒子都頂好的福氣還那麼聽話……」

    「做媳婦的要是不聽話,就得打!」關明也呵呵笑,跟張子善踫了一杯,又問起關止承的事情來。

    李欣面無表情地退了下去,倒了酒又端到堂屋去,不待關明說話便退了下來。

    村裡男人打老婆是常事,這算得上是傳統了,不會有人出來對打老婆的男人指指點點。在村中人的觀念裡,老婆不聽話,就得打,這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

    關明喪妻早,有沒有打過妻子李欣不知道,但李欣知道,孫喜鵲在關家是絕對不會被打的。關明要是敢這樣對孫喜鵲說話,估計第二天孫家就會來人尋上門來找話說了。

    可輪到她這兒,待遇降了不是一個兩個級別。

    她李欣憋屈,索性事情也不做了,回了自己屋子收拾了兩套衣服,拿布包成包袱,再取了自己的一點私房銀子,提著包袱就出了門。

    堂屋裡正是觥籌交錯,熱鬧得很,關明、關止承、張子善三人說得不亦樂乎,瞧面上沒有一點兒不對的。老關頭早就去上房睡了,關全大概也喝得多了些,倒在一邊,看上去迷迷糊糊的。關武倒是清醒的,一邊夾著菜一邊給三人倒酒,自己也偶爾小酌兩口。

    而關文……

    他坐在張子善關武旁邊,另一側是他爹,手支著額頭,因此擋住了眼楮,也看不出來他現在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是清醒的還是迷糊的。

    李欣默默看了一會兒,掉頭扭身,毫不遲疑地走了。

    不管他清不清醒,她都無法接受在那種情況下,作為丈夫的他都不站出來說句話。便是一句「爹,我媳婦兒,我知道收拾她」也好,連這樣的話他都沒說,任由他爹當著客人的面這樣削她的面子,把她當做丫鬟使喚。

    她可以為了關文在關家委屈求全,只是因為丈夫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可是她需要看見的是丈夫的支持,而不是他的沉默。

    她可以理解,但今天,絕不接受。

    路過兩個小姑的屋子,李欣頓了頓腳,還是掉轉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走得急,路上遇見杏兒帶著小康出來遛食,杏兒跟她打招呼她也沒聽見。

    杏兒訝異地喊道︰「欣兒妹子,你這是去哪兒?」

    又跑上前來堵住她的路,見她一臉鐵青,手臂上還掛著個包袱,更是滿面詫異,「這是怎麼了?你這是……」

    「抱歉杏兒姐,我得回娘家一趟。」李欣簡短地說了一句,繞過杏兒疾步走了。

    杏兒還待問她是不是娘家出了啥事兒,看她步履匆匆的,也不好攔著人家問。

    而且她覺得奇怪的是,就算欣兒妹子娘家出了事她趕著回去,關大哥也該和她一起去吧?媳婦兒娘家出了事,做姑爺的理當陪著回去,哪有讓媳婦兒自己回娘家的道理?

    杏兒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想了,抱了小康道︰「咱們回家家咯。」

    小康點點頭,小嘴嘟嘟的,「娘,姨姨生氣了哦……」

    「嗯?」

    小康指指李欣漸漸變小的背影,「那個姨姨,在生氣哦。」

    杏兒若有所思。

    兩個小娃娃都知道李欣在生氣,從小看著她長大的爹娘哪會不知道呢?

    劉氏一怒便拍了桌子,「關家的人欺負你了?」

    李欣不說話,喝了口茶抱了小兜在懷裡,沉默不語。

    「你倒是說話啊你不說話娘咋知道你發生什麼事兒了?」劉氏又焦急又心痛,矛頭立馬調往李厚仲:「你看看你看看但凡咱們家有點兒家底子,誰敢欺負我們家欣兒」

    李厚仲摳了摳桌子,問李欣,「丫頭,跟爹說,咋回事兒?」

    「姐,咋回事?一個人回娘家……總不能沒原因吧?說給我們聽聽,要是誰欺負你,二郎拳頭還在的呢。」

    李家二郎趁著農閒去打短工了,家裡他媳婦兒江氏肚子漸大,劉氏這個婆母看重,大嫂張氏也時常幫襯她一些,在李家的日子過得很不錯。李二郎常跟她說誰欺負他姐,他的拳頭不是吃素的,還因為李欣曾拿李二郎的拳頭說事兒在家裡鬧過兩次笑話,江氏更加記憶深刻。這麼說,一來是表示大姑姐是有娘家的,兄弟都在,有底氣;二一個也是想緩解下氣氛。

    果然,李欣一下子就笑了,「二郎都沒在家,拳頭也不會在這兒。」

    見她笑了便好了,張氏端了新摘的柚子上來,一邊剝皮一邊說︰「妹妹,受了委屈別憋著,你大哥,二弟三弟都在的。咱們家唯一的一個女娃娃,在家咱們都是如珠如寶地疼著的,嫁出門去可不是去讓人隨便欺負的。」

    李欣點了點頭,劉氏性子急,又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兒?」

    李欣還是搖頭,「娘,你別問了。今兒是我性子拗了,使小性子了,你就讓我消停消停,歇兩天好不好啊?」

    劉氏戳她頭,「啥事兒你都悶在心裡不說,有你吃虧的時候!」

    「不是多大的事兒,說不定過會兒子我還會覺得我做錯了。」李欣擺擺手,「我在家待兩天。」

    「你當家的呢?」

    「在家唄。」

    劉氏皺眉,「兩口子吵架了?」

    「娘,你看我像跟人吵架的人嗎?」。李欣沒好氣地笑道︰「娘你別問了,李家和關家是親家,我要是啥事兒都往娘家說,以後關家還怎麼處啊。」

    劉氏罵道︰「你不跟娘說實話,那你跑回來做啥?讓娘白擔心不是」

    「那我走好了。」

    李欣作勢要走,劉氏忙拉住她,瞥眼見她在笑立馬怒道︰「臭丫頭,打趣你老娘我呢?你就不怕回家我不給你飯吃?」

    「爹總不會看著我挨餓,再說大嫂和弟妹也不會讓我餓肚子。」

    劉氏笑罵道︰「瞧瞧,瞧瞧,我還治不了你了!」

    母女倆鬧將起來,一屋子人都笑了。

    回到李家是她衝動之間做出的決定,如今回來,有父母疼愛,兄弟關懷,即使只有一兩天她也覺得開心快樂。比在關家那樣的壓抑下好得多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1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3 AM 編輯

第八十章 她的港彎

    吃了晚飯,李欣待在自己屋子裡。她出嫁了,這屋子便閒置了,另添了些別的東西進來,不過一直有打掃著,倒不見髒亂。

    張氏一邊抱著小兜哄他睡覺,一邊和李欣談心。

    「妹妹不願意告訴婆母發生了什麼事,能跟大嫂說說不?」

    李欣抬眉笑笑,「大嫂還是別知道的好,不然夾在我和娘之前也很難辦。」

    張氏便笑了,「你老是為別人想,可你什麼都不說,婆母她得多擔心你吶?」

    「讓我緩緩心思吧,這件事兒,我還理不出頭緒來。」李欣搖了搖頭,「也不說是誰對誰錯吧,或者都有錯,我總覺得心頭不舒服,所以才躲回家來了,就是想消停會兒,清靜清靜。」

    「可你悶著什麼都不說,我們連個猜測都沒有。」

    張氏嘆了口氣,抱著小兜往上抬了抬,「如今你大哥出去做木工活了,你二弟也打零工去了,都不在家。銘子今年要考童生試,顧先生憐惜他年紀小,人懂事,留他在他家中住,婆母送二兩銀子去,顧先生還推卻了,最後只收了婆母帶去的一些米麵。你家中兄弟都挺好的,只是都不在家裡邊,公爹腰桿不好,要給你撐腰也撐不起來。」

    李欣笑道︰「我不是來找娘家給我撐腰的。」

    「你莫說那話。」張氏正色道︰「要是關家的人真的給你了啥委屈受,你也不要憋著,該說的就說,娘家人是你的靠山,你有靠山不靠,任由他們欺負了也不吭聲,以後他們認為你好欺負,你就是給他們當奴做婢的丫鬟。我們李家那麼寶貝的閨女,哪能去給人做丫鬟去。」

    李欣嘆息一聲,「大嫂,我真的不是來找娘家給我撐腰的。」

    她俯下身去摸了摸小兜光潔的額頭,先是笑了一下︰「我這好幾個月沒回來,小兜都不認識我了。」

    「他小孩子,腦子都沒長全,哪能記得住人。」

    「他雖然記不得我,我卻記得他。」李欣柔柔地看著小兜,說︰「娘家就是我是一個港灣,風雨來的時候,我可以選擇回港灣躲避,但那會讓我軟弱。而我乘風破浪的時候,知道有一個港灣會永遠寧靜地待在原地等著我,這便夠了。我疲了,倦了,累了,想回港灣休息,港灣會敞開懷抱包容我,保護我,天一亮,我還是要行在我的航線上。這才是我該走的路。」

    李欣的話讓張氏沉默了一下,良久才嘆道︰「我雖是你大嫂,卻也不及你看透人情。」

    李欣搖搖頭,「大嫂不用考慮那麼多,我們的情況畢竟不一樣。你嫁過來,爹娘沒有為難過你吧?大哥對你也好,兩個小叔子也不會給你添什麼麻煩,弟妹這個妯娌與你相處地也好。最重要的是,你還有山子和小兜,兩個男娃娃承繼了李家的血脈,你在家裡便站穩了腳跟。」

    「難不成,因為你還沒揣上娃,關家的人不高興了?」張氏寒聲問道。

    李欣聳了聳肩,「大概也有這一部分原因吧。」不過她覺得這不是主要的。這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她也疑惑了。

    張氏頓時氣罵道︰「關家怎麼能這樣?當初你不是跟他們說過了,他們也說不在意的,以後從兄弟那兒過繼一個就可以了。現在人嫁過去了,卻要拿這事兒來說叨?他們還要不要臉?」

    聲音有些大,本來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兜頓時被驚醒了,哇哇大哭起來。

    張氏趕緊低了聲音柔聲去哄,好半天才把他哄好,要抱著他回屋去。

    李欣道︰「讓小兜挨著我睡吧,大嫂每天帶著山子他們兩弟兄怕是也有些精疲力盡。」

    「我不礙事。」張氏遲疑了下才道︰「妹妹,你這回娘家,你當家的知道不?」

    「不知道。」

    張氏倒吸一口氣,看李欣還一副很平靜的樣子,不由無奈地看著她說︰「你這樣可怎麼行?就算回娘家也要讓他們知道啊。不然你這回來不就成胡鬧了嗎?要是他們不知道你回娘家,到處找你可怎麼辦?」

    「找就找唄。」不過李欣估計關明和關止承不會太在意,就算是找,也只是關文、關武著急,阿秀、阿妹鬧著要她這個大嫂吧。

    張氏很是不解,「妹妹你這……」

    你這到底鬧的是哪樣啊?

    李欣笑笑,「我也不知道,當時就想著,離開那地方,我心頭就爽快了,所以想都沒如何想,收拾了包袱就出來了。」

    「那你當家的要是來接你,你回不回去?」

    李欣挑了挑眉,「大嫂,你可別打其他主意哦,娘家人應該向著我這邊,絕對不能去我婆家通風報信去。」

    張氏哭笑不得,「誰說要去跟你婆家通個信兒的?」復又問她︰「那你到底跟不跟你當家的走?」

    「不知道。」

    一問一個不知道,張氏洩氣道︰「你啥都不說,讓我和婆母要如何辦吶?」

    「該怎麼辦怎麼辦唄。」李欣笑道︰「嫂子,你心裡其實蠻高興我回來的吧?孩子有人幫你帶了,家務也有人幫著做,閒了想大哥,還有人陪你聊天……」

    「死丫頭,誰說這個了」

    張氏臉一紅,推一把李欣,「嫁了人,嘴巴更厲害了,還打趣起我來了。」

    李欣嘻嘻笑,小心地讓開位置,「大嫂,把小兜放裡邊兒去,我聞著小娃子身上的奶香睡得熟些。」

    張氏無奈,只能把小兜擱了進去,想想還說︰「上次你說的那個法子還真靈,蜂蜇的那包早就消了。」

    「那就好,」李欣輕輕地親了下小兜的額頭,「白生生的臉上要是長了個包可就不好看了,我們小兜以後要娶漂亮媳婦兒的。」

    張氏又罵她一句不正經,看天色的確不早了,囑咐李欣好好休息,便關了門出去了。

    李欣臉上的笑意便散了下來,嘆了口氣睡到床上,腦海裡出現關文的影子。

    新婚夜耐心十足的關文,鄭重把錢交給她的關文,受到父親不公平待遇而沮喪的關文,輕聲柔柔地叫她「媳婦兒」的關文,晚上會給她揉肩捏背的關文……還有今天在席面上一言不發的關文……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了,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想為什麼關文從來不反抗他爹的不公,想他今日為什麼不站出來維護她兩句,想他明明知道自己在關家過得不好,也沒想過要改變這樣的現狀,想他從來不把她放在第一位。

    她是委屈的,可是有什麼辦法,她跟他成了親,身上便有了責任,這是她當初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

    只是她仍舊不甘心。

    其實從她踏出關家大門的那一刻,心裡就隱隱有些後悔了。她怕她不見了之後,關文又會受到他爹的指責,怕今天對於關止承這樣重要的日子會被她搞砸,怕關文因此覺得她不懂事,對她冷了心。

    但是她就是不甘心。

    她想看看,在關文心裡,她到底是個什麼地位。她想過關文會來她娘家找她,她在算著時間,看他什麼時候來這裡,她也在心裡算計著,他見到她的時候,會跟她說什麼。

    如果是指責,李欣想,大概證明她的選擇是錯誤的,這段不公平的婚姻,可以走到盡頭了。

    那如果是道歉呢……

    她是個心軟的人,會不會他一低頭一認錯,一輕聲祈求她回去,她就乖乖收拾了包袱跟他回去了呢?

    李欣嘆了口氣,側了個身看著小兜恬靜的睡顏。月光照進來,小孩子一側臉蛋白嫩嫩的,看得她心癢,伸手摸了摸小兜光潔滑嫩的臉,又憶起關文臉頰上橫穿的蜈蚣傷疤,還幻想了下小版的關文,沒有蜈蚣傷疤,怯怯地抬頭看她的樣子。

    哎……

    她終究還是放不下這個男人的,畢竟她付出了那麼多,還是渴求這個男人能給予她回報。

    第二天李欣賴床了,昨晚失眠了很久,一直數著綿羊都沒用,數著數著綿羊就變成了關文的臉,一下一下地跳過去,揮都揮不開。最後是實在睏極了,她才睡了過去。

    清早起來伸了個懶腰,往旁邊一看,小兜已經不在了。估計是醒來後被她大嫂抱走了。

    李欣穿了衣裳汲了鞋下來,開門出去打水洗臉。山子站在院子中央,見到李欣便大大地一笑,「姑姑起來了」

    「嗯,山子什麼時候起的?」

    「起了很久了哦。」山子眨眨眼,「姑姑賴床。」

    李欣訕訕地笑笑,又問,「你母親呢?」

    「小溪那邊,洗衣服。」

    李欣便梳了梳頭,轉往灶間找吃的。她娘正在忙活,見到她便瞪了一眼,「不學好,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起來。」

    山子在後邊羞羞。

    李欣臊地臉紅,舀了碗糙米煮的稀飯,就著剩菜吃了一碗,又拿了個饃饃躲開她娘打算去找她弟妹說話,聽聽孕婦心得。

    腿才跨出灶間就頓住了。

    他爹正引著關文往這邊來呢

    李欣不由地退了回來,坐到了灶膛前面,她娘問她咋了她也悶不吭聲。

    正當此時,李厚仲朝灶間喊道︰「孩子他娘,姑爺來了。」

    劉氏手上動作一頓,瞥了眼裝透明人的李欣,輕哼了聲,叉了腰走過去堵在灶間門口,門都不讓關文進,瞪了眼在一邊搓手的李厚仲,沒好氣地說︰「姑爺大早上的,趕夜路來做啥?」

    關文看起來非常著急,見他岳母這樣倒放下心來。他走到村口就遇見出來散步和老爺們兒們嘮嗑的老丈人,沒等他問欣兒是不是回娘家了,老丈人就特別熱情地引他家去,也啥都不問,他也不不知道怎麼問出口。但看老丈人那態度,欣兒應該是回娘家去了。

    現在見到岳母這般冷冷的,便可以確定欣兒是在娘家。

    關文鬆了口氣,賠笑道︰「岳母身體可好。」

    「我好得很,不用記掛。」劉氏淡淡地回了句,關文訕笑了下方問道︰「岳母,欣兒在家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2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4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情深教女

    劉氏一挑眉:「瞧你這話問的,你媳婦兒不在你家嗎?」。

    關文更加尷尬,李厚仲忙打圓場:「孩子他娘,姑爺這大清早就趕來……」

    「大清早就很早嗎?昨兒晚上就該來了!」

    劉氏叉著腰,口氣十分不好,把李厚仲連帶著關文轟了出去:「都給我出去,灶間是你們老爺們兒待的地兒嗎?」

    李厚仲忙退出來,知道他婆娘不好惹,拉了關文出來說︰「欣兒應該還在睡著,你去看看。」

    關文忙跟奉了聖旨似的,馬不停蹄地跑到李欣屋門口,倒是很容易得就把門給推開了,只是裡邊兒沒有人。

    山子歪著頭跟了過來,仔細看了關文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喚人,「姑,姑父?」

    關文點頭,蹲下去問山子,「山子乖,知道姑姑在哪兒嗎?」。

    山子指了指灶間的位置,羞羞,「姑姑賴床,阿嬤罵。」

    關文徹底放下心來,走回他老丈人那兒,搔了搔頭說︰「欣兒在灶間。」

    李厚仲意會,朝灶間喊︰「丫頭,在灶間不?趕緊出來啊。」

    沒人應他。

    李厚仲尷尬地咳了咳,「你先在這兒待會兒,我去看看。」

    「謝謝岳父。」

    李厚仲擺擺手:「兩口子拌嘴是常事兒,一方讓一點兒就好,這是鬧什麼……」頓了下,眼楮一寒:「不過要是你們關家真的給我閨女委屈受,我們老李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關文忙說︰「岳父放心,我不會欺負欣兒。」

    李厚仲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那最好。」

    說完便朝灶間去。

    關文長喘一口氣,心裡嘆息一聲,想著自己剛才特意咬了「我」這個字哄騙他岳父,心裡又微微不自在。

    李厚仲走到灶間門口要進去,劉氏看見他重重地哼一聲,「人家說女生外向,你倒好,向著姑爺不向著自己閨女。」

    李厚仲嘿嘿笑道︰「那閨女總得回婆家去,給她當家的臉色瞧你給就好,我要是再給人家得不高興了,閨女回去也不好處。」

    「你倒是會當好人。」劉氏罵罵咧咧兩句,見李厚仲要踏進門來,忙道︰「給我站住,你進來做啥?出去」

    「人家姑爺都親自上門來了,看這趕路趕的,鐵定是天不亮就出來了的。」李厚仲說道。

    劉氏哼一聲,「想那麼容易就把欣兒接回去?沒門兒這回得讓他們關家知道知道,我們老李家也是有人的,不怵他們欣兒有娘家,有兄弟,靠山硬著呢,想欺負欣兒也得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

    李厚仲有些不贊同,遲疑了下問道︰「那姑爺咋辦?」

    「愛咋辦咋辦。」

    劉氏說了句氣話,頓了頓還是問一言不發的李欣道︰「欣兒,這咋辦?」

    「娘不說了嗎,愛咋辦咋辦。」

    劉氏一噎,見李欣滿眼笑意,「啪」一聲摔了手上的抹布,「你也拿個章程,別跟你母親我唧唧歪歪的。」

    劉氏嘆道︰「你這回來,發生啥事兒你也不想說。你不說便罷,看你這樣子娘想想也明白了,你不過是想冷一冷你當家的,給他點冷顏色瞧。你要這樣,爹娘就配合你,但你總得跟爹娘透個氣。該咋對你當家的,你要給個說法出來啊,不然你老爹老娘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最後好心辦壞事兒了,你沒地兒後悔去」

    李欣還是笑嘻嘻的,笑著笑著卻見她眼珠子裡面滾出淚來。

    劉氏忙過去攬住她,沒好氣地勸慰道︰「這咋說的,咋就哭了?娘又沒罵你打你的,哭個啥勁兒啊」

    李欣抽了抽鼻子,埋在劉氏懷裡,「娘對我真好……」

    「娘不對你好對誰好……」劉氏不大習慣女兒這般依賴她,拍拍她的肩,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好了,甭跟小孩兒似的,那麼大了還跟娘撒嬌呢?」

    「我就是高興,有娘家人的感覺真好……」

    李欣抱住劉氏的腰桿,眯了眯眼,堵著氣說︰「早知道我一準兒回娘家,三頭兩天往娘家跑。」

    劉氏被氣笑了,「你打的什麼歪歪主意。」

    母女倆正溫情脈脈的,李厚仲不得不出來掃這個興,「這姑爺到底要咋辦?」

    「愛咋辦咋辦」

    劉氏和李欣異口同聲,說完後都笑了。

    李厚仲嘆道︰「你們母女倆打啥啞謎啊,別逗我了成不?」轉向李欣道︰「閨女,你到底咋打算的?我看姑爺是很誠心地來找你的,總不能把人家撂在一邊兒不管不是?要傷了人家面子,你以後回婆家去可怎麼辦才好……」

    李欣到底還是嘆了口氣,「我現在不想跟他說話,爹娘看著辦吧,就算我回去也得等我氣消了。總之我是要在娘家待兩天,他要是走,你們也別攔著,說啥話聽著就成。他要吃飯睡覺給他安排一下就好。」

    劉氏打了她一下,「把你老爹老娘當丫鬟婆子使喚呢!」

    李欣笑著,「我就仗著爹娘疼我……」

    「越活越回去了……」

    劉氏笑罵她一句,想一想道︰「當家的,你就去跟姑爺說,欣兒現在不想見他,過兩天欣兒再回去。看他是走是留。」

    李厚仲猶疑了一下,「這樣不大好吧?」

    「有啥不好的?」

    「姑爺要是走了,這事兒可就不好處了……」

    劉氏也想到這一點,倒是李欣說︰「讓他自己選擇,他要是走也別攔著。」

    「欣兒……」

    「娘,他要走誰也攔不住。」李欣認真地道︰「他要是誠心來接我回去,肯定會等著我氣消了,跟我一起回去。他要是不誠心,留著他也沒用,我就在娘家待著不回去了。」

    這話隱隱有種要跟關文分開的意味。

    劉氏嚇了一大跳,看向李欣,卻見她眼裡沒一絲玩笑的意思,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李厚仲囁了囁嘴,還是勸道︰「閨女,你這樣不好……」

    「我知道。」李欣垮了肩,愁眉苦臉地道︰「我知道我這樣不好,使小性子、發脾氣、為難人,可是我心裡就是不痛快嘛!看他難受我心裡才好受一些。」

    說著又笑了,「放心吧,我過兩天氣消了自然就回去了,不會一直賴在娘家的。」

    「臭丫頭,誰跟你說這個了」劉氏嘆道︰「你就是住家裡一輩子娘也不會煩你,可你現在……」

    李欣搖了搖頭,「我就是想清靜地想兩天事情,在婆家沒個消停的時候。」

    雖然知道關家的事情多,劉氏也並沒有了解到這事多能多到什麼情況。想了想還是點頭道︰「讓你爹跟你當家的說吧。」

    劉氏朝李厚仲使了個眼色,李厚仲便出去了。

    劉氏問李欣︰「是不是你小姑子未來夫婿的事兒?」

    「娘這邊有眉目了嗎?」。

    「倒是問著了兩家,還打算說過兩日去荷花村看你,順便說叨說叨這事兒的。」

    劉氏撫了撫她鬢角的髮絲,「當人家的嫂子,事事都得操心。做人家的弟媳,又要看上面大姑姐和嫂子的臉色。上頭有公公婆婆壓著,下頭要顧著小娃子,中間還得看著自己男人不讓他起了別的心思。做女人難,可再難不還得做下去?氣消了以後還是回去好好跟姑爺過日子,娘家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你婆家,這其中一些關係還得你自己好好處。」

    李欣點頭,「我知道的,娘。」

    「娘也沒資格教訓你,娘做得也很失敗。」劉氏嘆道︰「你們兄妹姐弟幾個小那會兒娘就是那麼個情況,你爹行二,娘處在中間,兩個妯娌一個是嫂子一個是弟妹,上面有個偏心的婆婆,下面還有你們三個娃子。當時還沒有銘子,過得那叫一個苦。可那麼多年娘也熬出來了,雖然跟妯娌關係不好,也不跟你阿嬤親近,但總歸你爹沒旁的人,你大嫂弟妹也孝順,三個兒子都是好樣的,就只剩下你,最叫娘擔心。」

    李欣默默抱住劉氏,埋在她懷裡聞屬於娘親的味道。

    劉氏說︰「爹娘對不住你,這輩子都虧欠你。和李大娘定下婚事後爹和娘都猶豫了很久,覺得關家太複雜,本來還想過要悔婚的,可又不想讓你多擔心些其他的,臨了迎親的時候也啥都沒說,心裡只盼著你能在婆家過得好。你要是過得不好,爹和娘不得內疚一輩子啊……」

    李欣忙道︰「娘別擔心我,我很好……」

    「你老說這樣的話,娘現在都不信了。」劉氏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你說不擔心,怎麼不叫人擔心啊。你這回回來連原因都不說,不就是怕爹娘跟關家鬧嗎?那肯定不是小事。娘雖然老了,可也沒糊塗,看得清楚這些事兒。你那麼性子好的一個人都能跑回娘家來,委屈受得絕對不少,可是爹娘還得抑住心頭火氣,勸你跟你當家的好好過,在婆家好好生活,也不能真的打上關家的門去。這是為什麼?因為你嫁了人了,不再是在娘家裡被爹娘兄弟寵著的姑娘,而是你婆家的媳婦兒,要跟你當家的過一輩子的。」

    李欣默然不語,只是手扣劉氏扣地更緊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娘也知道強求不了你什麼。但娘還是想說,你做人家媳婦不是專門去伺候人的,有的時候你也得拿出點兒骨氣來,說話做事也硬氣一些,不要一味地避讓。遷就什麼的偶爾為之就好,一直遷就你就錯了,這會讓他們覺得理所應當的。」

    李欣點頭,吸了吸鼻子,「娘,我知道了。」

    「這才對。」劉氏拍拍李欣的臉,「我劉金花在李家村是出了名的潑婦,我的女兒性子雖然和順,也不是好欺負的主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3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5 AM 編輯

第八十二章 一夜難眠

    李厚仲搓著大掌出來,帶了些結巴地跟關文說︰「那啥,姑爺,丫頭她說想她娘了,要在家裡待兩天。你是陪她在這兒,還是家去?等過兩天她就回去了……」

    關文苦笑,自然知道他老丈人沒說真話。

    欣兒是不想見他。

    關文摸了摸頭,略微尷尬地說︰「那我陪她在這兒吧,反正這兩日家裡也沒啥大事。就是打擾岳父岳母了。」

    「不礙事兒、不礙事兒!」聽關文這樣說李厚仲便舒坦了,這姑爺要是就這麼走了,以後的事兒還真不好處。

    李厚仲讓關文去李欣屋裡休息,這天不亮就趕來,鐵定睏著的。關文也不推諉,他的確睏著,這下知道李欣在娘家,心頭也鬆快下來,聽他老丈人的話便回屋躺去了。

    睡在床上,關文不由想起昨兒的事兒。

    爹他當著張先生的面這樣說話他也不好受,只是在客人面前,又不好拂了他爹的面子,讓人家張先生看笑話。不然這以後六弟的事兒可要如何處?他一直覺得欣兒懂事識大體,沒想到午晌飯吃了以後,爹叫欣兒來收拾,左叫右叫的就是不見人。

    六弟說他大嫂鐵定出去玩兒去了,沒辦法,幾個爺們兒都喝得有些高,只能叫阿秀和阿妹來收拾。阿秀問她大嫂怎麼不在,他這個做大哥的卻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好不容易把喝醉的幾個抬進了屋去,他也有些喝過了頭,想著欣兒應該是辦啥事兒去了,也沒在意,便回屋躺了一下晌。

    直到他都睡過一覺起床了,看時辰該是時候做晚晌飯了,欣兒還不見人影,他這才覺得不對勁。

    問阿秀,阿秀奇怪地回道︰「大嫂不在屋裡嗎?我一直沒見著她人,不知道。」

    阿妹一直跟阿秀待在一塊兒的,自然也不知道。

    再去問二弟,二弟想了想說︰「就大嫂送酒來的時候見到了大嫂,後來就沒見著了。」

    四弟六弟神智都不怎麼清了,根本不用問。

    這下關文著急了。

    那時他還沒想過李欣是回娘家去了,還以為她出了什麼意外,在村裡邊圍著問了一圈兒的人都說沒看見。無奈他只好又回了家去,讓阿秀和阿妹湊合著弄晚晌飯,總得先把張先生這邊的事兒給了了。

    只是吃晚晌飯的時候爹聽說欣兒不見了,拍了桌子罵︰「這種時候還要偷奸耍滑!」

    又忙跟張先生賠罪,讓他不要見笑。

    好不容易吃一頓好的,他卻味同嚼蠟,扒了兩口便放了碗筷,又出去打聽——這好好的人總不會莫名其妙地就不見了吧?

    若不是遇到杏兒妹子,恐怕他現在還跟個沒頭蒼蠅一樣轉悠。

    當時他正沿途問著村裡人有沒有看到他媳婦兒,每人都擺手說沒見著,更有那下晌他就問過的還打趣他說︰「阿文,你咋的把你媳婦兒氣跑了?現在跑出來追來了不成?」

    取笑他的話他也沒心思跟人打哈哈,說了句謝,正要繼續問便看見杏兒挎了個籃子,似乎是要往哪兒去。

    他便上去問杏兒有沒有見到他媳婦兒。

    杏兒詫異地道︰「今兒午晌的時候她不是說她娘家有事兒,回娘家去了嗎?話都沒說完就急急匆匆走了。」

    他便一愣,「她說她回娘家了?」

    「對呀,臉色很不好,估計是家裡出了大事兒的吧。」杏兒有些擔憂地道︰「我家小康說她那是生氣的。」便又問他,「她回去沒跟你說?」

    他能說什麼?他還不明白他媳婦兒這回為什麼突然一走了之了。他只能打了個哈哈,匆匆趕回家去。

    媳婦兒不在,家裡好像都亂了。聽說他媳婦兒回娘家了,阿秀和阿妹吃了晚晌飯後便自顧她們兩個燒水洗臉洗腳,其他一概不管便縮進了她們姐妹的閨房。而他爹破口大罵,罵欣兒沒規矩,不守婦道,眼裡沒他這個公爹。二弟讓他去接欣兒回來,六弟哼哼說欣兒擺譜,接也接不回來,指不定明兒李家人就上門來找碴來了。唯獨四弟沒說話,只是對著他輕輕擺了擺頭。

    爺爺一言不發地聽了個遍,扶著牆根回了上房,一字半句都沒說。

    好在這後來的事兒張先生並不知道。欣兒不在,剩下的事情只能他來安排。張先生住的地方、明兒一早的早晌飯、租的牛車、單獨的一份送給張先生的禮和錢。

    還有收拾一桌子的殘羹冷炙。

    他才忽然發現,原來欣兒每天要做的事情那麼多,都歇不著一點兒,喘不上幾口氣。

    做完這些,已經月上三竿了。

    他睡在床上輾轉反側,旁邊是打著鼾的小六。

    他心頭不爽快,幾下扯把小六扯醒,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問他︰「啥事兒啊?」還並不是很清醒。

    他默默地問小六︰「你為啥不喜歡你大嫂?」

    誰知道小六先是以懵,呢喃了句「大嫂?」,然後嗤笑一聲,含糊地說︰「誰會喜歡個窯姐兒,有辱斯文……」說完便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他如遭雷擊。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六弟和爹對欣兒的態度並不好,也隱隱約約明白有這層原因,卻沒想到就因為這個原因,六弟和爹就把欣兒一概否決了。平日裡欣兒做事幹活好不懶散拖沓,家裡的事情辦得井井有條,沒見爹和六弟贊她一句。而一旦欣兒出了什麼岔子,謾罵和侮辱便接踵而至。

    心寒嗎?六弟和爹不把欣兒當成家人。

    他自問自己是很內疚的,因為他從來不重視這些問題。

    那麼今日,是什麼讓欣兒頭也不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呢?

    他想了又想,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的燒餅,終於想明白了。

    於是他再也睡不著,爬了起來穿了衣裳,跑到二弟四弟睡的屋子裡叫醒他們,讓他們天亮後幫著忙張先生的事情,仔細交代一番後便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疾步趕往李家村。

    二弟問他幹嘛去,他說︰「我去把你們嫂子找回來。」

    他不知道到妻子娘家後會受到怎樣的待遇,若是岳家全部人都對他報以白眼,甚至打他、罵他、怪他欺負了欣兒,他都想好了,全部受下來便罷。只要欣兒跟他回家。

    他忐忑地到了李家村,他老丈人卻並沒有給他什麼臉色瞧,引他家去,還幫他和媳婦兒緩和關系。

    他沒有被趕出來,還被允許睡在妻子出嫁前的閨房裡。

    他鬆了口氣。

    如今躺在床上,他終於覺得安心了。

    雖然前方還有考驗在等著他,可只要欣兒不是對他冷了心,他便還有機會。

    一夜未眠,又加上天不亮就趕路,關文已經疲憊不堪。沾床後閉了眼便睡,呼吸粗重,鼾聲也隨之響起。

    李欣啃了饃饃,又喝了杯水,山子蹦蹦跳跳地跑進來撲到她懷裡膩了會兒,又拉她,「姑,看牛牛,看牛牛」

    家裡買的那頭小牛犢子長大了不少,在牛棚裡慢悠悠地啃著乾草,細長的尾巴一甩一甩地掃著,姿態很是悠閒。它隔壁鄰居是五只白花母雞和一只打鳴兒的公雞,一只母雞正在抱蛋。

    山子指著牛牛說︰「牛哞哞」說著雙手中間三指握住比在頭頂,學著牛叫聲,「哞……」地一下。牛棚裡的牛也不知是不是已經和山子熟悉了,也「哞」地應和了一聲。山子樂得哈哈笑,「牛牛」叫了聲,望向李欣:「姑,牛牛!」

    這孩子可愛的樣子太逗人了,李欣摸摸他頭,「嗯,牛牛。」

    「姑有牛牛不?」

    山子眨巴著眼楮問,像是在跟人炫耀。李欣眨了眨眼︰「姑沒有牛牛哦,山子把牛牛送給姑好不好哇?」

    山子「啊」一聲愣住了,然後死皺了眉頭,好半天才搖頭,想了想又勉強地點頭,最後竟然「哇」一聲哭了,跑著沖灶間喊︰「阿嬤阿嬤姑要牛牛姑要牛牛」

    李欣哭笑不得,又因為把孩子都逗哭了,忙上前哄道︰「姑跟你鬧著玩兒的,姑不要牛牛,牛牛是山子的,姑不要了,啊。」

    劉氏洗了手出來,看李欣給山子擦眼淚,山子嘴巴一癟一癟的,不由氣罵道︰「你都多大了,還能把孩子逗哭。」

    李欣嘿嘿笑︰「我也不知道他就那麼著哭了呀?真以為我要他的牛牛。」

    「他可寶貝這牛了,每天跟牛待一起的時間比跟家裡人待一起的時間都多。」劉氏沒好氣地在牛棚食槽裡添了把乾草,笑著說︰「這牛養得好,壯實,等開春了看這牛體格長得怎麼樣,也可以拉下地去試試能不能耕田了。」

    「還太小吧。」李欣心道,人家牛牛還未成年呢。

    劉氏牽了山子問他弟弟在哪,山子說跟二嬸在一起玩兒,劉氏便道︰「欣兒,而二弟妹現在懷著孩子,做事兒不咋方便,每天只做些針線。小兜現在皮實得緊,你大嫂又忙著,孩子也是你二弟妹看著。你既然來了,就去幫你大嫂看孩子去。」

    李欣笑道︰「知道了娘,敢情我就是個帶孩子的。」

    「誰讓孩子都喜歡你。」

    可不,一會兒工夫山子又牽著李欣的手「姑」、「姑」地叫個不停了,一點兒不記恨方才李欣說要他給牛牛的事兒。

    李欣抱了山子去西屋,江氏正繡著小孩兒衣裳,小兜乖乖地坐在一邊兒自己玩兒。見李欣進來,江氏趕緊放下東西道︰「姐姐來了。」

    「嗯,做什麼呢?」

    「小孩兒衣裳。」江氏抿唇笑道︰「沒事兒做,提前給孩子準備著。」

    「二郎現在不在家,你自己個兒多保重自己。」李欣接過她的針線簍子,拿了件小孩兒穿的小掛衣,很簡單的樣式,布料已經十分輕柔了,不由笑道︰「這衣裳做得真好。」

    江氏不好意思地低頭,「算算日子,這孩子該是邁向春天的時候出生,那會兒天氣還冷著,做點兒放在那兒也好。」

    「是該準備著。」

    李欣點了點頭,又抱了小兜逗他玩兒,山子爬上床去在一邊幫腔,問小兜︰「弟弟最喜歡誰呀?」

    小兜奶聲奶氣地回︰「哥哥!」

    山子便「咯咯」笑起來,讓後仰著倒在李欣懷裡。笑夠了又問︰「弟弟最喜歡誰呀?」

    「哥哥!」

    李欣和江氏都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4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6 A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娘家嫂子

    娘家人坐了一桌吃午晌飯,李欣早晨那一頓吃得晚,還不餓,抱了小兜在懷裡喂他。山子四歲多,已經會自己用勺子舀飯吃了。

    張氏推了推李欣:「聽公爹說你當家的在你屋裡睡著呢,不去叫他來吃?」

    「他餓了自然知道起來找吃的。」李欣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喂了一口飯在小兜嘴裡,小娃子小小的嘴張開含住勺子,腮幫子鼓了起來,一口要嚼好久才吞下去。

    張氏嘆道︰「那他餓著了你也不心疼?」

    「好了,看姑爺那樣也是累了,現在大概還睡著的。」

  劉氏插了句嘴:「一頓不吃餓不死,吃飯吃飯。」

    婆母那麼說了,張氏也只好閉了嘴,專心吃飯。

    張氏在一家人中也處於大嫂的地位,對李欣嫁去別人家當大嫂本來就抱有同情。關家跟他們李家不一樣,關家兄弟姊妹多,而且沒成親的都還好幾個。李家不一樣,人口簡單,唯一的一個沒成親的小叔子明理懂事,還在私塾讀著書,從來不給她這個做大嫂的添麻煩,有理有據的,家裡都喜歡他。

    二叔子和唯一的妯娌也從來不添亂,公爹婆母也是好說話的人。

    再加上她給老李家添了兩個乖孫孫了,地位足夠穩,一點兒都不需要擔心其他的。

    而相較起來,妹妹那邊的情況就大相徑庭。現在想想,當初怎麼就應了這門婚事了呢?如今看來怎麼都覺得不值當。

    若不是妹妹遭受過那樣的事兒,這麼好的閨女能輪到關家人娶了去嗎?

    張氏心裡忿忿,李大娘那會兒說這出媒合適是看中了關文的人品,這個姑爺是沒話說,但估計李大娘也沒想到那一大家子……

    看著抱著自己兒子極有耐心勸哄他吃飯的小姑,張氏眼角又添了點兒澀意。

    這妹妹剛回來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就把自己那幾年攢的錢拿了出來分給了父母兄弟,出嫁的時候連親娘要給她銀子她都堅決不收,嫁了人委屈埋在心裡受著,要忙婆家的事兒還要受婆家的嫌氣。這嫁過去也沒幾個月,沒懷上孩子能是多大的事兒?他們犯得著這般數落妹妹嗎?當初明明說了不在意的,轉頭就翻了臉了

    想著就來氣,張氏戳了戳碗底,把碗一擱道:「我吃飽了,公爹、婆母,你們慢慢吃,我去灶間燒水。」

    便離了凳子去灶間了。

    劉氏狐疑道︰「灶間不一直燒著水的嗎?」。

    江氏看了看這邊又看了看那邊,幾口吃完了飯道︰「我去看看大嫂。」

    李欣仍舊逗著小兜張嘴吃飯,小兜玩著手裡碎布做成的小玩具玩兒地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地還是吃了小半碗飯。抱了他拍了拍後背,李欣把小兜放在一邊,這才端起碗夾了兩口菜,刨了半碗飯吃。

    關文睡了整下晌才醒,醒了便覺得肚子空空的,拍了拍肚子,肚子還叫了一聲。關文不好意思地出了門,左右望望沒見到李欣,略覺得失望,抬了步子去灶間。

    灶間沒其他人,就李欣的大嫂子在。見到關文進來瞥了他一眼,轉了臉去理都不理他。關文覺得尷尬,還是叫了聲︰「大嫂。」

    「別,別那麼叫我,我當家的都叫你文哥來著,你叫我大嫂算哪門子回事兒?」

    張氏聲音有些冷,關文自然聽出她對自己生厭,知道定是為了欣兒回娘家的事兒,也不好多說什麼,略默了默問︰「欣兒在哪兒?」

    「這話問得,論親密該你倆更親密才是,不問你自個兒問我?」

    張氏拿火鉗在灶膛裡刨了刨,使底部空起來,好讓火能燃地更旺些,就跟她現在的心情似的。

    憋了半刻還是憋不住,張氏丟了火鉗看著關文問︰「你說,我們家小姑到底哪兒不好了?模樣好性情好,做家務也是一把好手,從來不跟人生閒氣,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一個人,也能被你們關家欺負到回娘家來。我就不明白了,你當初娶小姑的時候你大舅哥可是說過的,妹妹受過苦,讓你以後不要再讓她受苦了,你怎麼說的?你說讓你大舅哥放心,你就是這麼讓他放心的?」

    關文嘴裡苦澀,反駁不得,只能默默聽著妻子的娘家大嫂教訓。

    張氏說了一通心裡暢快了許多,嘆了口氣,「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再說管也輪不著我這個娘家大嫂管。妹妹被婆家欺負了,上頭有爹娘做主,中間還有三個兄弟給她撐腰,再不濟,還有倆沒長大的佷娃子,二弟妹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呢。就算是我們這家人都沒了,她大伯三叔都還在,都能做她的靠山。我今兒跟你說這番話沒其他意思,我就是想不明白,同樣是做人家的大嫂,我在李家過得如如意意沒人給我氣受,讓我回娘家我都不樂意回,而妹妹在你們家做人大兒媳婦大嫂子的,卻能自己跑回娘家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大嫂……這事兒,怨我,我……」

    「得了,你不用跟我說發生了啥事兒。」張氏打斷關文說︰「昨兒妹妹回來我們一家逮著她問過了,她打死不開口說發生的事情,你現在跟我說了就是白費她的苦心。她心裡難受回家躲躲,不想讓娘家和婆家起紛爭,她那麼替你著想,你是不是有時候也替她多想想?她一個女人嫁過去,在荷花村無依無靠的,能依仗的就你一個,你不給她撐腰她,她就沒辦法了。」

    關文默默地點頭,口中說著︰「大嫂,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張氏仔細看了他良久,才輕聲說︰「不會就好。」

    關文動了動步子,肚裡的饑餓感已經泛下去了,苦笑著說︰「大舅哥也跟我說過,我說話硬氣些,欣兒才有底氣一些。是我……沒過多考慮她的感受,是我的錯……」

    張氏默然不語,撿了火鉗立在灶膛邊,站了起來從甑子裡端出一碗飯菜和一碗湯放到關文面前,「吃吧。」

    關文有些意外,張氏撇開臉說︰「妹妹估摸著你要起來了,才給你弄了些放在甑子裡溫著,讓你少吃些,一會兒該吃晚晌飯了。」

    「欣兒她……」

    張氏才不管他問,直接把碗推了過去,自顧自地出去灶間洗菜葉子去了。

    關文捧著那碗飯,五味雜陳,幾口吃了又喝了湯,這才擱下碗抹了嘴巴子,剛要跨出灶間去,卻見李欣抱著一捆柴火進來,後面跟著白白嫩嫩的山子。

    關文定在原地直直地看著李欣。

    她瘦了。

    不過是一天沒見,他怎麼就覺得她瘦了呢?關文跨前一步,剛要叫一聲「欣兒」,李欣已經在微微的失神後繞過了他,把柴火擱在灶膛處的角落裡。山子喊了關文一聲「姑父」,巴住他的腿說︰「姑父,我要竹蚱蜢」

    山子還記著以前關文給他編的竹蚱蜢,關文忽然想起,他說過要給李欣做一個的,可一直都沒做。

    關文走上前去叫了聲「欣兒」,李欣沒應,往灶膛裡添了根木柴,跟他擦肩而過,面上沒一點兒表情。

    山子看看他姑又看看他姑父,搔搔腦袋不明白地問︰「姑父打姑了嗎?」。

    關文嚇了一跳,垂頭看山子亮晶晶地眼楮望著他,忙說︰「怎麼會,姑父疼你姑姑還來不及,怎麼會打他?」

    「咦……」山子好奇地說︰「那爺爺奶奶打了大爺爺,大爺爺也不理爺爺奶奶咧。」

    關文尷尬地笑笑,讓他怎麼跟小孩子解釋,這是兩碼事兒,不能混為一談……

    好在張氏端了筲箕進來,喊山子道︰「去找你爺爺玩兒去,不要纏著你姑父問東問西的」

    「姑說,不懂就要問」

    山子氣鼓鼓地躲在關文背後朝他娘做了個鬼臉,在張氏的笑罵聲中樂呵呵地跑去找他爺爺去了。

    關文忙跟張氏點了個頭,瞧著李欣的背影追了過去。

    李欣手上拿了麥黍殼子正在喂雞,夾了些爛菜葉子和餅子的碎屑什麼的,旁邊那只牛仍舊是老神在在地吃乾草甩尾巴,看上去很是悠閒。

    關文走到她身邊,先輕聲喊了句「欣兒」,也不管李欣壓根不理他,討好賠罪地說︰「我知道我錯了,跟我回家吧……」

    李欣手上動作一頓,關文以為有希望,再接再厲地說︰「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昨兒那樣的事情了,我……」

    李欣一把將手上的雞食灑了出去,看都沒看關文一眼掉頭便走,把關文弄得傻愣愣地站在那兒,那麼大個個子像個被拋棄的孩子一眼沮喪地站著。

    劉氏去菜園子摘了兩根黃瓜出來,看關文傻傻地站著,不由喚他一句,「傻站在那兒做啥?」

    關文忙回了神,也顧不上跟他丈母娘打招呼,沿著李欣回屋去的步子攆了上去,在李欣即將關門的剎那來不及多想伸了手去擋著,直接被打得懵了一下。李欣也嚇了一跳,忙鬆了手,關文趁機鑽了進來。

    「欣兒……」關文可憐兮兮地拉住她,「我手疼。」

    李欣暗罵一句活該,眼楮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上瞅了眼,看不過就是打著了有點兒紅,根本不礙事兒,又轉開頭去不理他。

    關文拉住李欣的手腕被她甩開,又鍥而不捨地拉住,不由李欣反抗直接雙手制住她的掙扎,嘴裡急切說︰「欣兒,你相信我,我真的……」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認錯我就可以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你是不是認為只要你保證了就不會再有下次?你是不是想著我李欣心軟讓你哄一哄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關文,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為什麼要回娘家,為什麼現在不想理你?你到底想沒想清楚過」

    一連串的問話直接把關文問懵了,半晌他才囁嚅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以後不會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12:5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7 A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少了溫馨

   「你又知不知道,你的保證多麼的無力?」

    李欣不再掙扎,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腕,低了頭說︰「其實你根本不了解。關文,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和包容,相互扶持著走下去才是姻緣的本質。光是一方在付出,另一方坦然地接受,總有一天付出的那一方也會倦的。」

    關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腕,縴細的手腕很簡單地就能握住,他卻險些錯失這樣的機會,讓她從自己手掌心裡逃掉。

    他不由地握地更緊,見她不再反抗,不再猶豫就將人抱進了懷裡,下顎抵在她頭頂,低低呢喃︰「我錯了,以後我會站在你這邊,不光聽你的話,還會護著你,不讓爹胡罵你。欣兒,原諒我這次,不,原諒我這之前的無數次,跟我回家好不好……」

    李欣還是搖頭,手推了推關文的胸膛,關文紋絲不動,她也就不推了,只是自嘲地笑了聲,說︰「你到底還是沒聽明白我的話,我說過,我累,我想歇兩天,所以我回娘家,我想感受一下家的溫暖,而不是在婆家每日做了事還會被人挑三揀四、沒事找事、冷嘲熱諷。我承認我這次我使小性子鬧脾氣了,我也承認我這次處事很不恰當,可關文你知道嗎,這就是本來的我,在李家村我敢跟楊梅氏嗆聲,敢和楊婆子鬧事,我並不是一個多麼委曲求全的人。只是我知道做人妻子不應該讓丈夫難做,所以我把我所有的脾氣收斂起來。我以為你能理解,可你慢慢地卻當做了理所當然。」

    「我不是,我沒有」關文著急地辯解道︰「上次,上次六弟偷字畫被我打的事兒……」

    「那是因為他是你弟弟。」李欣很平靜地說︰「因為是你弟弟,所以你怕他學壞,你才打的他。你教訓他的目的並不是單純的只是出面維護我,而是在教他做人的道理。在你心裡,弟弟才是第一位的,我也得靠後。」

    關文額頭滲出汗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談判高手,過的那兩年走鏢飲血的日子也不用多說什麼話,上來就抄起刀砍人就行,根本不需要廢話。他被李欣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著急地面紅耳赤,眼楮也開始冒血絲。

    「欣兒,我……」

    「關文,你不是個多喜歡說話的人,少言寡語的人心裡應該想事情想得更多,無疑你想得很多,可是條條款款的先都是安上了你爹、你弟弟、你妹妹、你姑姑、姑父、表兄弟。在想過他們之後,你才想起我。」

    「我不是的……」

    「你是的。」李欣斬釘截鐵地說︰「你是的,你從來都是讓我去遷就他們,讓我包容他們、理解他們,你一邊跟我說對不起一邊勸我去迎合他們,卻從來沒有讓他們理解我半分、遷就我半分。」

    關文苦澀地看著她,良久才說︰「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

    「你重親情,是條重情重義的漢子,可你總是忽略你自己也有了一個小家。」李欣定定地看著他說︰「時間長了,被忽略的我也會心灰意冷的。」

    關文頹然地鬆開手,後退兩步坐在了床沿,苦澀地一笑:「可是欣兒,你總不能……讓我提出分家單過啊,我是大哥,四弟連媳婦兒都還沒娶進門,阿秀連婚事都還沒有眉目,我怎麼能……」

    李欣抱住自己的手臂輕輕搖頭:「我沒讓你說分家的事情,關文,你知不知道我昨天當著你兄弟和客人被你爹罵,被他說『做媳婦的不聽話就得打』是什麼心情?我可以忍,我可以一言不發,我只需要你說一句,哪怕只是最簡單的『我媳婦不聽話我來教訓』這樣的場面話就可以了,可你什麼都沒說,連眼神都沒給我一個。我當時心都涼了,想都沒想就收拾了東西走。盡管我不肯定那時候你有沒有喝醉,有沒有聽到你爹說什麼,但我就是覺得心寒。在夫家要是連丈夫都不維護我,我待著還有什麼意思?當牛做馬得不到他們一點兒尊重就罷了,隨便當著個外人都能給我難堪,丈夫都不站出來替我說句話,這樣的家,我還能待下去嗎?」。

    關文默然不語,他今日才發現原來媳婦已經忍了那麼多。是他疏忽了,他從來都見自己媳婦溫溫柔柔並不多計較,可沒想到她心裡想了那麼多,委屈了那麼多。

    他以為,她生氣回娘家不過是不堪他爹的謾罵。

    可是原來她根本不在乎他爹和弟弟會如何對她,她只需要他的理解和保護,其他的她都可以忍。

    為什麼他就從來沒想到呢?

    李欣慢慢地走到床邊,隔著他有些距離坐下,緩緩說道︰「知道剛才在雞窩那邊,我為什麼忽然不聽你說話便走嗎?因為你叫我跟你回家,你跟我說『保證』。我爹明白地告訴過你,我說過了要過兩天再回去,我想歇歇,可你似乎沒有聽進去,只以為我在鬧脾氣,還說要我跟你回家。你明明不知道我在氣惱什麼,又跟我說『保證』。關文,我現在能那麼安心地,把婆家當做我的『家』嗎?除了阿秀、阿妹,我一點都感覺不到那兒有給過我溫馨。」

    關文伸手蒙了眼,閉了眼楮堵住那股苦澀的濕意。她的話一句一句戳他心窩子,讓他都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每一句話他都聽進去了,所以他發現她連「阿文」都不願意叫他了,只叫他「關文」,這樣的稱呼讓他莫名地心緊。

    妻子坐在自己的身邊,隔得不遠,卻也沒有肌膚相貼的親近。以前每晚上的同被而眠還在他腦海裡存著記憶,他們是夫妻,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誠然村裡婆娘回娘家跟婆家置氣的事情屢有發生,並不算是什麼大事,可這事情會落在他們身上是關文怎麼都想不到的。

    良久,關文才搓了搓臉,啞著聲跟李欣說︰「那我陪你待兩天再一起回去吧。」

    他連「家」字也不敢提了。

    李欣沉默良久,才輕輕點頭。

    院子那邊劉氏在喊︰「欣兒,吃飯了」

    李欣抻了抻衣裳,轉向關文道︰「吃飯吧。」

    關文站起來點點頭,抹了把臉把門打開,和李欣一起去堂屋。

    路過西屋的時候江氏正好出來,挺著已經顯懷的肚子,手裡抱著個針線簍子。見到兩人一起出來雙眼一眯,笑道︰「姐姐,姐夫。」

    李欣淡笑了笑,「吃飯了怎麼還捧著針線簍子啊?」

    「是大嫂的,我描的花樣子,順道給她拿去。」

    李欣點點頭,往他身後瞅︰「小兜呢?」

    「那皮孩子坐不住,跟他哥去逗牛牛了。」江氏笑道︰「兩個娃都喜歡牛牛呢,這頭牛犢子買得好,脾氣溫和,一點兒都不沖。」

    「我看著也挺好的。」李欣笑道︰「天天就在那兒吃乾草甩尾巴,個頭翻了番地長。」

    江氏便也點頭,「如果照著這勢頭長的話,估計開了春便能下地犁田了,簡單的活能幹一些。」

    「去縣衙登了記嗎?」。

    「去了,縣尉大人下邊兒的文書還說呢,咱們家買得起牛,這日子就過得不錯了。頭兩天婆母還商量著,大柳哥他們家的狼狗要抱窩下小崽子了,要不要去抱一只回來看家護院。這樣咱們家豬牛雞鴨狗的,都齊全了。」

    江氏這般在關文面前說有點炫耀的意思,給李欣撐腰,證明她娘家是有些經濟實力的。

    但關文現在的心思並不在李欣和江氏說話上邊兒,他還在細細思索著前面李欣說的一番話。

    李欣笑了笑,又聽劉氏在喊吃飯,便接過江氏的針線簍子和她並著肩走了去。

    劉氏擺飯倒也沒有為難關文,還是擺了他那一副,剛好八個人能坐了桌。小兜仍舊被李欣抱了,關文便獨坐了一方。

    張氏說道︰「還是我來抱吧,午晌就你抱著他吃飯,都吃不大舒服。」

    「沒事兒,我還不怎麼餓呢。」李欣笑道︰「今兒早晌飯吃太多了。」

    「姑賴床,羞羞」

    山子啃著饃饃插了一句,把李厚仲逗笑了,「那山子賴不賴床啊?」

    「不賴」

    山子很肯定地響亮地答了句,又羞李欣:「姑羞羞」

    李欣老臉掛不住,哼道︰「大嫂你不管他?他老羞我!」又裝作凶惡地對山子道︰「當心姑搶你牛牛哦!」

    山子抖了一下,趕緊抓緊饃饃,氣鼓鼓地瞪了眼李欣,朝向劉氏告狀︰「阿嬤,姑壞搶牛牛!」

    劉氏和李厚仲都哈哈大笑,劉氏罵道︰「你又逗他,待會兒逗哭了,看你大嫂不打你?」

    張氏幽幽地說︰「妹妹要是把她佷兒逗哭了,可就逃不掉了,你得把他哄高興了。不然吶……」

    「不然怎的?大嫂真要打我?」

    張氏作勢打了她一下,半道上拐了彎夾了一筷子大白菜去她碗裡,「大嫂不打你,不過大嫂吃肉,你就只能喝湯。」

    「大嫂好狠的心……」

    李欣故作委屈靠近劉氏:「娘,大嫂藏私!」

    「我管不著。」

    「娘噯!」

    劉氏戳她腦門,「吃飯吃飯,膩膩歪歪的沒個正形兒。」

    全家人都笑著,這才舉了筷子一起吃飯,互相夾菜忙得不亦樂乎。

    李厚仲夾了一筷子肉菜到關文碗裡,現在因為江氏懷孕,李家也捨得出錢,特別是李二郎,直接拿了錢交到張氏手裡,讓她大嫂每頓都做個肉菜。

    關文忙弓腰端碗接過,不好意思地道︰「多謝岳父。」

    李厚仲不在意地擺擺手,「家裡吃飯都這樣,欣兒回來了更熱鬧一些,你別見笑啊。」

    他如何會見笑呢,回門的時候就知道欣兒娘家一家處得很好,今日更加明白,欣兒本身是個比較活潑的性子。

    原來這就是她口中所說的,「家」的溫馨。

    這樣的溫馨,在關家是少有的。

    關文看著碗裡的肉,怔怔了很久,才低頭扒起飯吃了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1:5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7 A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糟心婆家

    在李家過的兩天,是她這段日子以來最輕鬆的日子。每天和娘親大嫂弟妹的聊聊天,哄她爹兩句高興,再陪著兩個小娃子樂呵樂呵,想做家務了就去忙活,沒人給她冷眼瞧,也沒人陰陽怪氣地說話,連吃飯都覺得更香些。

    可兩天過去了,她還是得回關家去。

    李欣收拾好了衣裳,張氏和江氏相攜著過來,關文識相地退了出去。

    她們二人一人一邊拉住她往她懷裡塞東西。李欣不是木頭,自然感覺到那是什麼,忙止住她們說︰「大嫂,弟妹,你們這是幹什麼?快收回去!」

    「拿著吧,我們妯娌倆商量好的。女孩子在婆家沒點兒錢傍身,說話都沒底氣。」張氏硬塞著,攔住她的手說︰「也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性子,人家有的閨女巴不得娘家多多送錢給她,你倒好,娘家要給你錢你還往外推。」

    李欣無奈地搖頭,還是推著,「別給我,哥哥嫂子還要養山子和小兜,弟妹肚子裡這個出來了也要花錢,你們倆以後再有孩子不得更加花錢啊給我也沒用,我不要。」

    妯娌倆臉一紅,張氏拍了她一下,「甭打趣我們,給你你就收著,是我和弟妹的心意。你要是不收,我就不放你走。」

    李欣哭笑不得︰「大嫂你這是流氓!」

    「流氓就流氓,反正你得收著。」

    張氏不由分說地把銀子按在她懷裡,收回手,江氏照做,李欣還要推,張氏威脅她道︰「別推啊要是把弟妹推出好歹來可不得了」

    李欣沒轍,無奈地又是氣又是笑的︰「沒見過給人家錢還要強迫威脅的。」

    「也沒見過收人家錢還推三阻四的。」張氏瞪眼回道。

    姑嫂三個都笑了起來,江氏小聲問李欣,「這兩日姐夫和姐姐睡一起的嗎?」。張氏也一臉八卦地湊過來。

    李欣笑罵道︰「問這做啥,你倆還想聽人家的閨房事?」

    「別貧」張氏拿手肘撞了她下,「我看你這兩天跟姑爺都沒怎麼說話的,晚上是不是沒睡一起啊?他打地鋪?」

    李欣搖搖頭,嘆口氣說︰「打什麼地鋪啊,這天兒都那麼涼了,不得凍出毛病來?晚上我們就睡一張床上,不過都不怎麼搭話而已。」

    張氏暗罵一聲「呆子」,江氏掩嘴笑道︰「姐夫也忍得住……」

    「弟妹被我二弟帶壞了哦……」李欣打趣,江氏遽然紅了臉,羞臊地背過身去,想想還是不忿道︰「姐姐,二郎可是有拳頭的!」

    說得張氏和李欣哈哈大笑,江氏繃不住也笑了。

    又絮叨了會兒,李欣提了包袱出來,張氏和江氏跟在她後邊,囑咐說︰「路上小心,有啥事兒要跟家裡通個氣。」

    李欣點頭應是,劉氏和李厚仲也來送女兒女婿。劉氏提了根臘肉豬腿子,「這還是你出嫁前搗鼓的,掛在那兒一直沒動過,這兩天你弄乾淨了來吃還蠻好吃的,帶回去給親家嘗個鮮。」

    李欣埋怨地看了眼劉氏,劉氏壓根不搭理她,直接把豬腿子丟進背兜裡,擺擺手說︰「快走快走。」

    「快回去吧,路上當點兒心,腳程快些,別錯過了晚晌飯了。」

    李欣點頭,關文背起背兜,很是鄭重地說︰「岳父岳母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兒了。」

    劉氏「嗯」了下,李厚仲呵呵笑道︰「去吧去吧,好好過日子啊」

    山子和小兜都依依不捨地看著李欣,喊她姑。李欣挨個親了臉蛋,捏捏他們︰「姑下次再來看你們哦。」

    「姑要來噢!」山子嘟嘟嘴:「姑父也要來,這回沒給我竹蚱蜢呢」

    小兜點頭點頭再點頭,「竹啊蜢,竹啊蜢!」

    李家人都笑了,李欣朝他們揮揮手︰「都回去吧,我們這就走了。」

    一路上夫妻倆還是沒怎麼溝通,關文幾次想說什麼,李欣都避開,要麼不說話,要麼淡淡地應付兩句,讓關武挫敗無比。

    直到到了荷花村地界了,李欣才停了步子,輕聲說︰「你想好我再次回到關家會面臨什麼境況嗎?」。

    關文靜默了下才點點頭,李欣輕聲地問︰「那你要怎麼辦?」

    說完看向關文,關文卻只是說︰「欣兒,你是我媳婦。」

    李欣「嗯」了聲,「然後呢?」

    關文緩緩地低了頭︰「我會考慮你的感受,爹和六弟要是過分了,我不會再任由他們說。」

    李欣便笑了,輕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維護我為我說話就是在忤逆你爹,與你六弟作對?」

    「不是……」關文立馬回答,李欣笑笑,「我從來不覺得我能討好了你爹和六弟,我也說過,我頂多做到不和他們起衝突,其他的,我做不到。我知道你難做,以後我會盡量避開他們,但有一點我要先跟你說好,你既然把錢箱子的鑰匙給了我,以後便是我來掌管家中的錢,要買什麼用什麼需要花錢必須經過我的手。如果你現在後悔了,可以說,我可以把鑰匙還給你。但以後嚼用花銷還有家務,再也沒可能讓我不計酬勞、任勞任怨地無私幫忙。你聽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嗎?」。

    關文趕緊點頭:「我知道我知道,錢箱子鑰匙既然給了你了,那就是讓你保管的,一輩子都不會變」關文聲音低沉下來,「欣兒,我知道你和爹、六弟他們處不到一塊兒去,以後都依你。六弟就罷了,你不理也沒關係,我爹那兒……」

    「是你親爹,我知道分寸,畢竟血濃於水。我不會讓人說我是個不孝順的媳婦,逢年過節要孝敬的我都知道孝敬,不會讓他挑出錯來。當然,他要是執意雞蛋裡挑骨頭,我就沒辦法了。」李欣輕笑了聲:「你是長子,要養他終老也是道理,我當然不會傻得去把你爹轟出門。吃的喝的我不會短了他,噓寒問暖我也能做到,就算我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也沒關係。」

    「欣兒……」

    聽李欣這樣說,關文心裡更加難受,「那畢竟是我爹……」

    「如果他不是你爹,現在我還會站在這兒跟你廢話嗎?」。李欣聲音放得很輕,「就因為他是你爹,所以我忍。他要不是你爹,我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關文抿了抿唇,心裡湧升起一股怒意,李欣見他如此自然知道他心裡不悅,只是她也懶得把話說圓回來。

    兩人僵在這路上,小道兩邊樹林子被風吹得刷刷刷地響,不遠處便是荷花村了,隱隱還能見著某家某戶煙囪裡冒出來的灰煙。

    成親才幾個月,問題便暴露出來了一大堆。她始終覺得只要關文在立場上站穩了,其實這些問題都不成問題。可就是因為關文態度模糊,她才會到現在這樣的局面。

    不是不怨他的,可想想他這些年,養家已經成了他的習慣,習慣哪是那麼容易丟掉的?

    這一回冷戰和賭氣,誠然是讓他面對了這些問題,可間接的,也把他逼到了風口浪尖。

    李欣又隱隱有些心軟了,成親幾月,這個男人對她是好的,床笫之間溫柔而克制,言語不粗魯,對她也關心,老實說她對關文這個丈夫是很滿意的,他哪哪都好,就是有那麼一個糟心的家。

    最終李欣嘆了口氣,想示個弱算了,他一個男人,要他放下男人的尊嚴來哄求她一個女人,到底不容易。

    正準備開口,關文卻先低啞了聲音說︰「欣兒,我會嘗試著去讓我爹了解你,接受你,你……以前如何對他還如何對他吧,至少,表面上還是尊重他。我,畢竟是長子……」

    李欣無言地長舒了口氣,點點頭,「我知道。」

    「至於六弟……這次張先生說了,考過童生試沒問題的,緊接著就要去考生員,這是連一處的,需要些銀子,在府縣考,由學政做主考官。」

    李欣「嗯」了聲。不就是要銀子嗎?如果能把關止承打發出去,她寧願花錢也不願意繼續供這尊佛。

    「……張先生說,這次做主考官的學政,是他那個得意門生……」

    「什麼得意門生?」

    李欣不清楚關止承拜的那位張先生的情況,關文只能解釋道︰「張先生門下出了個舉人,去吏部候補得了這個官職,正好今年派到咱們縣裡,算是衣錦還鄉吧。」

    「這不算作弊嗎?」。李欣冷哼了一聲,「那張先生的意思是,咱們出些錢賄賂他那個得意門生,然後讓他放放水,讓你六弟能輕鬆考過秀才是不是?」

    關文點了點頭。

    李欣便冷笑道︰「你辛辛苦苦供他上私塾念書學知識就是為了這一天?」

    一下子把關文問住,李欣抱臂看著關文道︰「如果他有真才實學,即使考場上有貓膩,他明珠蒙塵,也不會永遠埋沒,是金子總會發光。可大家要是都公平地從小念私塾、考試,偏偏有人要用不光彩的手段,對其他人也是種傷害不是嗎?為什麼非要靠這種手段?」

    關文默默撇開臉,良久才道︰「爹和六弟都商量好了,也跟張先生說好了……」

    「你就那麼看著?」

    關文默默低下頭,「爹同意了,六弟也點了頭,當著張先生的面。這讓我怎麼反對?」

    李欣心裡一直冷笑,冷笑個不止。

    「這跟他偷字畫有什麼區別?」

    李欣往前走了兩步,頓住,回頭,聲音微冷︰「錢箱子鑰匙在我這兒,要拿錢須得過我的手,你爹和六弟要是問著你要銀子,你也不用來問我,我一分也不會給。」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2:1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8 AM 編輯

第八十六章 未雨綢繆

    李欣心裡窩著火,一邊怪關文這事兒在娘家的時候提都沒跟她提一句,一邊又懊惱自己把話說得太絕了,恐怕關文心裡不好受。

    她三弟今年也要考童生試,在顧先生家裡住,刻苦認真得很,根本沒其他花花心思。關止承倒好,學了那麼些年的書,事到臨頭居然要靠作弊蒙混過去?那他前些年還讀什麼讀?

    李欣也不是不理解,都是這般過來的,她那會兒讀書的時候考試也偷瞄過鄰桌班長的答案呢。可這兩樣事兒能混為一談嗎?

    小考小試的你說你抄個一兩分,被監考老師逮了那只能怪你運氣不好,最多記個過,來個通報批評。可你要是在中考、高考場上作弊,這可是關乎你一輩子聲譽的大事兒。雖然在現代那批改考卷是蒙了考生姓名的,古代可能不蒙,但就算賄賂了主考官,別的人都是吃素的嗎?看你水平看不出來啊?

    除非考前洩題給你,你做針對性的複習和研究倒是還有可能。可別人能洩給你,就能洩給其他人,單賣你那一份能賺多少?

    這關止承是豬腦子,關文也跟著糊塗

    李欣氣不過,索性轉了頭來質問關文,「你也就那麼同意了?你一句反對都不說?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不是疼他而是害他啊!」

    關文頹唐地低頭,半晌才說︰「我有什麼辦法,六弟考了兩次童生試都沒過,這次要是再不過……」

    「人家還有讀一輩子書就只是個童生的呢!他著急忙慌地做什麼?要是有真才實學,用得著花這筆冤枉錢嗎?」。李欣氣怒道︰「你供他讀那麼多年書,就是為了個虛假的榮耀?這是光宗耀祖,還是給你祖宗抹黑呢!」

    李欣話說得很難聽,但卻十分中肯,一言一句都戳到點子上。關文長嘆一口氣說︰「爹和六弟都這麼商議定了,也跟張先生說好了。我當時沒反對,現在再反對也晚了,估計現在爹和六弟正籌銀子呢。」

    李欣都不用氣了,直接笑了,輕哂道︰「花了錢去買個秀才功名回來,最多不過少交一個人的稅,你還是得供他吃供他喝,供他繼續上私塾好謀取一個舉人功名。能不能考上舉人暫且不說,」李欣攤手道︰「你樂意花這個錢,一輩子養著個蛀蟲,我可不樂意。」

    「欣兒,六弟他……」

    「他什麼?」李欣反問關文,「你仔細想想,他可往家裡送過一分銀子?就連偷了字畫去賣得的錢也是他自己藏著的,但凡他在家裡能做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是幫人抹一下桌子、遞一下碗筷我都不說他二話。可你瞧瞧他現在是什麼樣子?書不好生念,光想著歪門邪道去了。就算以後真給他運氣讓他當上個官兒,也就是個魚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國之蛀蟲。幸好他不是我親弟,他要是我親弟,我非一棍子打死他不可!」

    「欣兒這話說得過分了!」

    關文也氣性上來了,喝了一句,勉強壓下心頭急躁,吸了口氣上前去拉她,耐心勸哄道︰「這事兒就算了,以後……」

    「關文,你以為我是在發我自己的怒意?」李欣揮開關文的手,「他要跟我沒任何關係,我一點兒都不會管他,說都不會說他一句。可你知不知道他這樣的行為是什麼?要是有一天被人知道了,罪名扣下來,你們老關家臉都要丟盡!我可以不管你爹、你六弟,但不能不管你,不管阿秀、阿妹!」

    「也就是考個秀才功名,以後考舉人什麼的我們也不能再出這個錢。」關文還是拉她說︰「就這一次,我們不說這個了成不?」

    李欣撇開臉,覺得全身無力得很。

    關文明明知道這是錯的,但因為種種關係還是默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這只是在跟關文鬧,要是回去後堅決反對這事兒,關止承和關明指不定怎麼恨她呢,還會怪她說她阻了他們前途。

    其實說白了,李欣不是在為關止承好,關止承要作弊要賄賂關她屁事兒,要她拿錢出來其實也不難,送走這尊佛她還樂得賺得個清靜。可她以防著有一天關止承靠著不入流的手段進入官場,某一日東窗事發,罪名扣下來要抄家什麼的,她才叫有苦說不出。誰都知道當今是個明君,喜歡年輕有才幹的學子,大力提拔年輕人為官,以與三朝元老一派的保守勢力爭奪權勢,但也痛恨那些沒真才實幹的擠入當中,這樣的害群之馬已經好幾個被斬首示眾,抄了家的。

    關止承有沒有那個運氣往秀才的平台上再爬一層她不知道,但她懂得未雨綢繆。

    她要先跟關文提個醒,以後若是出了事,關文怪不到她頭上。

    好半天李欣才沙啞著嗓子說︰「阿文,我不想為你爹為你六弟跟你吵。他們要走的路他們自己選擇,我給過你建議你不接受,我也就不說了。但是以後要是真的被我烏鴉嘴說中了,你不要反過來怪在我頭上。因果循環的,到時候也只有認命的份。」

    關文想說什麼,李欣擺手道︰「我不說這個事兒了,你也別說了。你六弟要湊錢,不要問我這兒要,我這兒還要負擔家裡的花銷和給四弟娶媳婦,給阿秀置辦嫁妝的錢,一分錢都騰不出來。」

    關文只覺得心力交瘁地很,同樣也啞著聲兒說︰「我不會問著你要銀子,這事兒,讓爹和六弟自己想辦法好了……」

    李欣沒多言,點了點頭,揉了揉肩說︰「走吧。」

    「噯。」

    老遠就聽見豬在叫,趕到關家的時候又聽見關明罵罵咧咧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阿秀、阿妹呢?作死啊還不回來做晚晌飯!這兩天天亮就出門,天黑才回來,是個好人家姑娘該做的事兒嗎」

    關文抿了抿唇,推開虛掩的大門,關明喝罵聲頓時止住,直起腰抬頭看見關文和李欣回來了,又是破口大罵道︰「跑哪兒去了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還不快去做晚晌飯去」

    關文急著喊了聲「爹」,李欣理也不理關明,徑自從背兜裡翻出自己的包袱抱著回了房,關明錯愕在原地,頓時怒道︰「反了你了竟然敢無視老子」又罵關文道︰「你瞧瞧你媳婦兒那樣……」

    話還沒說完就見李欣又出了來,仍舊是看都沒看關明一眼,從背兜裡拿出劉氏給的豬腿子,頓了頓問︰「阿秀阿、妹呢?」

    關明惱怒道︰「你是沒長眼楮還是沒長耳朵,沒看見你公爹我站在這兒的?」

    關武聽到前面的聲響匆忙趕來,看到關文和李欣回來高興地道︰「大哥、大嫂你們回來了?」

    李欣又問︰「阿秀和阿妹呢?」

    「去杏兒妹子家了。」

    關武趕緊答道,李欣點了點頭,兀自提溜著豬腿子出了大門往杏兒家去了,關明愕然,惱羞成怒︰「她這是啥意思屁都不放一個就走,還把那麼一大塊肉都提走了!晚晌飯也不做,讓我們喝西北風啊!」

    關文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連應付他爹的力氣都沒有了,把背兜交給關武自行回床上去躺著。

    還吃什麼晚晌飯呢,氣得估計都要被氣飽了。他爹那些話……欣兒回來後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實在不怪她,怪不得她啊……

    李欣覺得自己好歹是強勢了一回,看關文他爹氣得跳腳心情真是說不出的暢快,爽得一路提了豬腿子敲開杏兒家的門。

    杏兒正在灶間忙活著,應聲來開門見是李欣頓時道︰「欣兒妹子,你回來了?」

    李欣點點頭,「阿秀和阿妹在你這兒吧?」

    「在的。」杏兒雙眼微彎,朝後面喊道︰「阿秀,阿妹,你們大嫂回來了」

    那邊寂靜了片刻,頓時咚咚咚的跑步聲響了起來,阿秀和阿妹不過眨眼功夫便站在了李欣面前。阿妹還好些,抿了唇定定看著她,阿秀卻是眼眶都紅了,哽咽著叫了聲「大嫂」,一把抱住李欣︰「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哪能啊,沒辦完阿秀的婚事,大嫂可走不脫。」

    李欣笑笑拍拍她的背,將手上的豬腿子遞給杏兒道︰「打擾你了,今兒我在你這兒入個伙吃一頓。」

    杏兒自然點頭答應,又推卻豬腿子。李欣按住她的手淡淡地說︰「你拿著吧,我好歹能多吃幾口。」

    杏兒聽明白她的話,一時間覺得尷尬。李欣笑了笑拉了沉默下來的阿秀和阿妹進灶間幫杏兒做飯,一邊拉家常。

    阿秀說︰「大嫂你走後我心裡不痛快,聽我爹他們說話更加不爽,又想起你說不能跟他們起衝突,我就帶著阿妹到杏兒姐家來混吃混喝了。」

    杏兒笑道︰「哪算得上是混吃混喝,你們給了我銀子的。」又打趣道︰「你們倆都會賺銀子了。」

    阿秀說道︰「不是大嫂教我們,我們哪會這些。」又嘆了口氣,「今兒白天我爹還說,我上次掙了錢,讓我給出來,說老六要去考童生試要錢呢。」

    「你給了沒?」

    「沒給。」阿秀嘟了嘴對她大嫂說︰「我吃多了嗎?給我爹錢,當我不知道啊,那五兩銀子爹又沒花,請先生吃飯備的禮做的飯菜都是大嫂你張羅的。五兩銀子在手還缺我那兩個小錢,說出去誰信呢?」

    「那你可得捏緊了。」李欣笑道︰「以後出嫁了,銀子也得緊緊捏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3:0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0:38 A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村長那事

    杏兒在一邊燒了水正洗著菜,李欣和阿秀提到錢的事兒並沒避諱她,這讓她心裡覺得微暖。

    杏兒笑對李欣道︰「那天看你臉色那麼不好,一問你你又說你回娘家去,我還以為你母親家出什麼事兒了呢。」又嘆道︰「後來阿秀帶阿妹到我家來,才跟我說起你們家的事兒。關家大哥這次是跟著你去娘家住了兩天的吧?你氣也氣夠了,還是好好跟關家大哥說,他一向是明理的人。」

    李欣淡淡地笑了聲,拿盆舀了熱水洗豬腿子,一邊洗一邊說︰「明理是明理沒錯,他是好人,只是有些事情……一時也說不清楚。」李欣嘆了口氣,「到底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杏兒也淺淺地嘆了口氣,看阿秀和阿妹兩人在忙著燒火,便附到李欣耳邊說︰「這段日子你們關家做事情還是收斂些,不要鬧得家裡內亂讓外面人都知道了。」

    李欣奇怪地皺了眉,「怎麼說?」

    「我悄悄跟你透個信,你要有個心理準備。」杏兒壓低了聲音道︰「你知道銀環一向是大咧咧,嘴上沒個把門兒的,頭幾天她跟我說來著,咱們縣令大人說了,新選村長要朝著年輕人這塊兒選,太老的靠威望來服眾的不要,這也是什麼『迎合上意』。這次選村長銀環她公爹不是老村長嗎,讓他提了幾個村裡年輕漢子的名兒,你當家的也在其中。最近正是在觀察這幾人,這時候可不能出,不然一次大好的機會可就丟了。」

    李欣訝異地張了張嘴,半晌才低聲回道︰「真的?」

    「我騙你做什麼。」杏兒笑道︰「關家大哥人好,要當村長肯定是綽綽有餘的。」又低語道︰「可要是這未來村長自己都是家宅不寧,哪有能力去管別家別戶?」

    李欣頓了頓,才嘆著氣搖頭說︰「我看啊,他是沒這個運氣的。」

    「這話怎麼說?」杏兒皺了眉,「我看就關家大哥最合適了,在村裡我還沒發現有比關家大哥本事更大的漢子。」

    「杏兒姐,你難道不覺得,說村長他媳婦兒曾經是個窯姐兒是很難聽的話?」李欣反問道,杏兒噎了噎︰「誰那麼說?」

    「等他當了村長,這話絕對就有人說,孫家就是頭一份。」李欣淡淡地道︰「既然選下任村長銀環姐她公爹這個現任村長都做不了主,只能提名上去,那想來上頭選這個村長更會好好把關。為了不讓選出來的人給縣裡面丟人,就算是做給人看,也不會選我那口子。」

    杏兒細細一想倒也明白了,看向李欣的眼神微微複雜了些,嘆了口氣道︰「難為你……」

    「我倒還好,不過這事兒要是讓我公爹他們知道了,保不準又有事了。」李欣聳了聳肩:「不說這個了,我來你這兒就是輕鬆一下的,說那些不是成心讓我不舒服嗎?」。

    對杏兒一笑,李欣又望向阿秀︰「燒個火還需要你們姐妹倆在那挨著?阿秀,快去擺碗筷去」

    「噯!」

    阿秀樂顛顛地跑了去,李欣問杏兒道︰「她倆這兩天都窩你這兒,給你添麻煩了吧?」

    「不麻煩不麻煩,有人作伴還幫我做家務活,我高興還來不及。」杏兒笑道︰「小康又被他阿嬤抱去玩兒了,我一個人在家裡也無聊得很。」

    說到孩子李欣臉上的笑便又真了幾分,「杏兒姐打算要送小康去開蒙識字兒嗎?」。

    「要的。」杏兒嘆氣道︰「小康他爹就是個讀書人,若不是他因為身子不好早早地去了,恐怕小康開蒙的事情直接交給他就成了。小康他爹一直想效仿先祖也考個秀才,他沒完成的心願,小康得替他爹完成,這也是我婆婆的意思。」

    李欣倒不覺得老子的心願未了就一定要兒子來繼承,不過開蒙讀書識個字明瞭些道理倒是需要的。如果以後小康也喜歡讀書,正好又能完成他爹的心願,倒也是好事一樁。

    李欣便笑道︰「小康懂事,一定明白你這個娘的苦心。不過孩子還小,不要逼得太緊了,讀書識字最重要的是懂道理,做事先做人吧,小康那麼聰明,要是下決心學下去,別說秀才了,舉人老爺也能中的。」

    杏兒聽了便笑,「你別誇他,誇狠了他也不知道東西南北。這孩子雖然身子跟他爹一樣羸弱得很,可心眼兒小著呢,你說他一句他得記上個十天半月的才會忘。」

    「記憶力那麼好?」李欣驚呼道︰「他才多大啊,就有那麼強的記憶,這分明是神童嘛!」

    「什麼神童不神童的。」杏兒拍了李欣一下,「趕緊的,做飯吃飯,我都快餓扁了……嘖,你這豬腿子可香啊……」

    四人坐了一桌大快朵頤地吃了飯,一丁點兒都沒留。李欣提來的豬腿子只切了一部分,剩下的給杏兒掛在了灶膛上邊兒去了。吃完飯打整好了,阿秀拉著李欣說話,問李欣到底是為了啥聲都不吭就走了。

    「……大嫂才剛跟我說了些大道理,轉身大嫂自己都不守了。」

    李欣笑了笑,「此一時彼一時,你就當大嫂任性了好不好?」

    「可大嫂你到底是發生了啥事兒啊?」阿秀皺眉道︰「請老六他先生吃飯也能吃出問題來。」

    總之是一言難盡……李欣動了動嘴,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你別管那麼多了,我這兒還有正事跟你說。」

    阿秀忙坐直了聽,杏兒也擦了手坐過來,阿妹自然而然地挨在了阿秀旁邊兒。

    李欣先清了清嗓子,喝了點水,然後說道︰「這回我回娘家去倒也沒全顧著賭氣了,我去問了我娘跟阿秀相看人的事兒。杏兒姐你也聽聽,給點兒意見。」

    阿秀驀地紅了臉,羞赧道︰「大嫂,你這話……怎麼同我說……」

    「怎麼不能同你說了?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兒,我可不能不聲不響地給你定了。」李欣正色道︰「這事兒我連你大哥都沒說,自然跟你其他幾個兄弟還有你爹都沒說,就是先打算問問你,看你是個什麼說法。你要是覺得不好,我就提都不提了,再看其他的。你要是覺得還可以,我便找個時間去訪訪。」

    阿秀矜持半天還是點了點頭,李欣笑道︰「你不要不好意思,這是女孩子這輩子最大的事兒,嫁個好的人家比什麼都強。你要是自己不上心,別人更加不會上心了。你問問你杏兒姐是不是這個道理。」

    杏兒忙點頭道︰「阿秀,聽你大嫂的沒錯,成親可是大事,要是擱在以前讓孫喜鵲幫你置辦,保不準把你許給人當妾去。現在有你大嫂給你把關,情況什麼的還跟你說,總比睜眼瞎什麼的要強很多。」

    阿秀便道︰「我知道了,大嫂你說吧。」

    阿妹也一臉期待地望著李欣。

    「我娘在李家村打聽到了一戶人家,還通過在村裡別村嫁進來的一個媳婦口裡打聽到另外兩戶別的人家。這段時間閑著沒事兒,我娘都去訪過這三戶了,情況大體和打聽到的差不離。」

    「大娘還真是熱心腸。」杏兒嘆了句。

    李欣道︰「先說李家村那戶吧。那戶人家姓貢,人口比較簡單,老爹老娘外加一個小子和一個姑娘,姑娘今年才八歲,小子今年十八。要說親的就是這個小子,名字叫貢安。小夥子有一把子力氣,也孝順爹娘,他娘現如今正在給他相看姑娘。貢安如今顧著家裡的地,農閑的時候還會出門去打短工什麼的,家裡有點兒根基,有牛有豬,還有壓黍子殼的大石碾子。聽說是貢安爺爺輩傳下來的。如今很多沒出嫁的姑娘都瞄上他們家。」

    「這家條件不錯嘛,又在一個村裡,知根知底的。」杏兒道︰「不過人家條件好,自然要求也就高。」

    李欣點頭道︰「最大的問題就在這兒。貢安說娶媳婦兒聽他娘的意思,偏這貢大娘放出話來說,要嫁她兒子的姑娘需要陪嫁一頭豬、兩只鵝、四隻雞和八尾魚,還有十六份的新衣、三十二個蛋。」

    阿秀聽得皺起眉頭,「她這不是看姑娘家的財勢才選定媳婦兒的嗎?」。

    李欣道︰「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我娘也覺得不妥,但又想著貢安這孩子挺不錯的,也就列入相看的人選裡邊兒。」

    「這個不算,說下一個吧。」阿秀擺擺手,直接就把貢安給否了。

    李欣也不勸,便說下一個,「這第二戶是在李家村隔壁的下河村,和荷花村隔得就有些遠了。下河村這戶人家姓馮,相比較貢家來說,這戶人家人就有些多了。說親的小子叫馮德發,今年十九。他阿嬤還在,阿嬤下邊有五個孩子,馮德發他爹排在中間。馮德發是家中老二,上頭一個哥哥,下邊還有兩個妹妹。要說人口是挺復雜的。」

    「人多,跟你們關家有得一比。」

    阿秀咬了咬唇,「大嫂,大娘她也去看過這家?」

    「看過。」李欣笑了笑,「我娘跟我說,她就看重這馮家馮德發他娘性子軟,他大嫂又是個病秧子。要是嫁過去的是個強硬點兒的姑娘,過去就能當家。馮德發他爹那一輩是分了家單過的,他阿嬤跟他大伯過,唯一要煩的就是兩個妹妹的婚事,不過也並不急,一個妹妹十三,一個十歲,還早著。」

    李欣喝了口茶,砸吧了點嘴接著說︰「這家人聽說性子都是好的,在下河村還比較有點兒子口碑。馮德發這小子就是長相有些普通,但也是牛高馬大的的一條漢子,在村裡人緣不錯,也沒聽說他有什麼壞脾氣。」

    「這家是不是也有啥缺點?」杏兒問道。

    「有。」李欣輕聲道︰「這家的缺點就是一個字,窮。」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1:36 A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三戶備選

    杏兒點了點頭,看向阿秀說︰「你要是不介意男方家窮,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李欣也道︰「馮家人性情好,阿秀嫁過去應該吃不了虧,就是他們家地少,產出也不多,大媳婦看病要花錢,人物就有些多。」

    「家裡有個病秧子的確不好處,更何況還是兩兄弟,要說分家也不好分。」

    李欣附和杏兒道︰「俗話說,『有什麼別有病,沒什麼別沒錢』,家裡有個時常生病的,再多的錢也受不住花。」

    杏兒感慨道︰「可不就是這樣?我家小康身子弱,這兩年為了給他看病抓藥什麼的,家裡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好在現在他身子骨好些了,不然我還真愁以後要怎麼辦。」

    聽李欣和杏兒分析了一通阿秀也沒說這馮家行還是不行,只是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認真地問︰「那還有一家呢?」

    「還有一家是在鎮上,男方叫馬俊才,今年也是十九歲年紀。他娘是李家村嫁出去的,今年秋收了後回村來走親戚的時候傳出話來想給她兒子找個鄉裡邊兒的姑娘,說鄉裡邊兒姑娘淳樸勤快。」

    李欣頓了頓:「馬俊才是獨子,他老爹是在鎮上一個富戶名下的成衣鋪子裡當掌櫃的,說起來這富戶你也應該也認識,是沈家。」

    阿秀「啊」了下,腦子裡想起那位笑著就給出半兩銀子買了她嫂子一個結子的沈家夫人,微微蹙了蹙眉。

    李欣接著道︰「從馬家嬸子回鄉裡的情況來看,馬家在鎮上的日子過得不錯,家底殷實。我娘和這位馬家嬸子之間也算得起點兒親戚關係,年輕時候兩人還有幾分交情,不過也隨著各自嫁人漸漸淡了。從馬家嬸子的言談舉止中倒是知道他們過得不錯,那位馬俊才我娘也看過,說他長相挺好,個性也文靜,一眼望去倒是覺得性子軟和。」

    李欣喝了口水,默了默才問阿秀道︰「你覺得如何?」

    阿秀低了頭沒答話,倒是阿妹在一邊說︰「我覺得都不好……」

    杏兒笑道︰「阿妹現在就給你借把關著呢!找姐夫先得過了你的眼。」

    阿妹靦腆地笑笑,小聲問李欣:「大嫂,就沒別的人家了嗎?我覺得都不合適五姐……」

    李欣笑起來,阿秀也止了思考笑問她︰「你還懂合適不合適了?」

    「我懂啊。」阿妹抿抿唇:「第一個姓貢的那家不行,那家男的的娘不是個好人,要求那麼多,別人要把女兒嫁給她兒子得陪嫁那麼多東西,獅子大張口的,誰樂意啊,而且那個男的什麼都聽他娘的,五姐要是嫁過去不得受他們母子倆的氣?」

    李欣倒是意外阿妹還有這番見解,聽得有趣,示意她道︰「你接著說。」

    阿妹鼓了鼓勇氣:「第二個姓馮的也不好,五姐要嫁個家裡條件好的去享福,嫁去馮家的話,不是得給人家當牛做馬嗎?要照顧大嫂小姑,侍奉公婆,五姐性子強硬,那馮家嬸子又性軟,要是馮家嬸子跟別人起了衝突盡想著息事寧人,五姐氣不過,可不就憋屈嗎?」。

    阿秀笑道︰「說得你五姐我多不通道理一樣。」

    「五姐性格本來就這樣……」阿妹怯怯地低哼一聲,杏兒笑道︰「阿妹說得很對啊,阿秀,你讓她繼續說說。」

    李欣也道︰「讓阿妹說完。」

    阿妹點點頭:「第三個就更不行了,那個姓馬的,家境好、長相好,為什麼不找個更好的人家呢?偏要一個鄉裡姑娘做什麼。鎮上姑娘淳樸勤快的又不是沒人,何必一定要從鄉裡娶呢?我覺得很不對。」

    這點兒李欣倒是沒想那麼多,只不過因為這馬家跟沈家掛了鉤讓她覺得有些別扭。

    聽阿妹這麼一說,李欣才注意到這一點。據她娘說,這馬俊才的確長得唇紅齒白,樣貌好得不得了,人又清秀文靜,比姑娘還要俊俏。這樣的外貌本身就有些惹人非議,她娘也說,當時看到這孩子都覺得十分對得住他那個名。馬家嬸子和她娘有舊,她娘說不定把這事兒看得太簡單了些。

    李欣點點頭,笑著說︰「這事兒我注意了。」

    「那阿秀……」杏兒拿下巴點了點阿秀:「你怎麼看?」

    阿秀微微搖了搖頭,略有些苦惱地說︰「我也不知道,覺得都差不多,又覺得都不怎麼樣……」

    李欣嘆了口氣:「我也覺得吧,要把你嫁給這三家中的任何一家,都不太讓人踏實。貢家眼界高,馮家太窮,馬家又有些神秘,都不是很好的良人人選。」

    杏兒跟著點頭道︰「不過也不能跟貢家似的,把眼楮擱在頭頂上去了,左挑右揀的,畢竟咱們的條件也擱那兒擺著。」

    「現在是不需要就在這三家當中定,畢竟這其中還牽扯個你情我願的事兒。」李欣道︰「不過我還是得要阿秀你一句心裡話。」

    阿秀立馬端坐好,神情認真嚴肅:「大嫂你說。」

    「如果就要在這三家定,你會選哪家?」李欣輕聲問,又加了句︰「我只是說,如果。」

    阿秀沒有多少猶豫,立馬脫口道︰「馮家。」

    「為什麼?」

    「就是覺得……」阿秀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樣談論能是她未來夫家的人家有些太出格了,但她也知道大嫂是為她好:「覺得這家人的情況聽起來安心些。」

    李欣點點頭,當時她也是這般想的。貢安他娘一聽她說話就知道是個強勢的,阿秀性子也直,撇開對嫁妝的要求,這兩人要是對上,估計都不會讓步,一個不小心就是非死即傷;馮德發那家窮是窮了些,但都是些老實人,阿秀吃不了什麼虧;馬家經過阿妹那麼一點醒,李欣倒是覺得有點兒貓膩在裡頭。

    再者說了,小白臉這樣的,她也信不過。

    李欣喜歡硬漢子,不喜歡小白臉,總覺得小白臉靠不住,容易變心什麼的。

    杏兒拉了拉李欣袖子低聲問︰「咱們村裡也有不少好小伙子,你怎麼沒在咱村裡打聽?」

    李欣微微搖了搖頭,跟杏兒咬耳朵︰「要是荷花村裡有小伙子看上阿秀,早就有人來打聽了,可我根本沒見著人來問。阿秀那潑婦的傳言現在還傳著,大概都怕阿秀那名聲了。」

    「阿秀當時是挺急躁了。」杏兒嘆道︰「不過也確實是孫家過分了些。」

    李欣讓阿秀別繼續為了她跟關明關止承鬧,一是不想讓關明和關止承認為她在家裡拉幫結派,攛掇小姑子挑戰關家男人權威,讓自己更加被人不待見——雖然本來就不受待見,但要是再惡劣下去她和關文也不好過;二來也是想讓阿秀的形象回升一下,好歹把婚事給定下來了,不然阿秀過了十八還要找多好的人家可就更加難了,這也是為了她好。

    不過沒想到她終於爆發了,離家出走了,給關家臉子瞧了,這怎麼說的——計劃趕不上變化。

    誰讓關止承和他爹欺人太甚了呢

    屋中四人正說著話,門外邊突然起了響動,有低沉的男聲在院子外面喊,聲音有些激動又有點兒忐忑的:「杏兒妹子、杏兒妹子在家嗎?」。

    阿秀癟了癟嘴,望著杏兒微微紅了的臉又笑道︰「噯,杏兒姐,是我二哥。」

    杏兒打了她一下,沒好氣地起身去開門。

    「關家二哥。」杏兒讓開路,關武打先點了個頭,搓了搓手讓開,卻見關文也隨後出現,對微愣的杏兒道︰「杏兒妹子,麻煩你了,欣兒和阿秀阿妹都在你這兒吧?」

    杏兒無聲地點了點頭,衝屋裡道︰「欣兒妹子,阿秀阿妹,關家大哥和關家二哥來了。」

    屋裡頓時靜了一下,阿秀正說著「這兩天二哥都來杏兒姐家叫我們回去!」,言談裡有點兒對自己能撮合關武和杏兒的小得意,驀地聽到說她大哥也來了,話頓時就哽在了喉頭,慢慢轉過頭去看李欣。

    李欣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本來打算是要在這兒歇一晚上的,如今看來也歇不成了。

    叫上阿秀、阿妹出去,三人一眼就看見屋口那三個黑影子。

    杏兒忙走過來,暗中拉了拉李欣的手,李欣輕拍了下她手背示意沒事。

    關文沒出聲,關武先道︰「大嫂,天色不早了。」

    廢話,這天都黑了,能早嗎?

    李欣「嗯」了聲,對杏兒道︰「今兒麻煩你了。」

    杏兒笑道︰「客氣啥,有空來玩。」

    李欣便又「嗯」了聲,招呼阿秀和阿妹︰「回去吧。」

    和關文擦肩而過也沒說一言半句。

    關文知道她心裡還在氣惱回來的時候被他爹說的那些話,也不好開腔,跟在後邊招呼關武。

    關武和杏兒再又說了兩句才回頭趕上去。

    回到關家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堂屋燈光正亮著,李欣望向關文,嘴角扯了扯:「別告訴我今兒晚上是要給我個好看的。」

    阿秀立馬皺眉上前來:「大哥,這啥意思?」

    「沒事兒,沒事兒……」關武搔搔頭,正色對李欣道︰「大嫂,爹是要說六弟的事兒。」

    「哦,那沒我什麼事兒,我就先回去了。」

    李欣提了步走了才一步,頓了下又回頭道︰「阿秀、阿妹也幫不上什麼忙,女孩子還是不要熬夜的好,都回屋洗洗睡了吧。」

    說完便朝臥房那邊去,關明在堂屋門口突地冒出個頭來︰「全都給我進堂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1:40 A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問你要錢

    李欣理都不想理他,抬了步子就要走,卻被關文拉住。

    她回過頭,關文一臉懇切地望著她,目光裡有些懇求的味道。

    關武在一邊急,摳了摳頭勸李欣:「大嫂,進去吧……」

    李欣只看著關文,看了好半晌,才在關明的罵罵咧咧中進了堂屋。

    到底是她的丈夫,她還是捨不得他為難,捨不得他難堪。

    也好,看她那極品公爹又有什麼新花樣要翻。不就是關止承要考童生試嗎?她倒要看看這回他們父子又要打什麼主意。

    李欣當前行著,關文隨後,阿秀阿妹緊隨其上。到了堂屋,李欣也就跟老關頭打了個招呼,喊了聲爺爺,便自顧著尋了個角落的地撿了板凳坐了。

    阿秀和阿妹自然也跟在她旁邊。

    關明不悅地瞪了姑嫂三個一眼,然後跟關文使眼色讓他坐在顯眼點的地方,清了下嗓子說︰「今兒晚晌咱們說說老六考童生試的事兒。」

    關止承臉上帶著笑,特別志得滿懷的樣子,看那表情又有些飄忽,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的樣子,清高傲嬌地讓李欣著實反感。

    李欣直接撇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

    盡管她很多次都告訴自己,關止承才只有十六歲,十六歲擱在現代也不過是剛剛跨入高中,正開始形成性格的時候,又處在青春期,叛逆是應當的。可每一次關止承沒事兒找事兒跟她起瓜葛,她對這個人的包容就冷一分。一分一分加一分的,再多的包容和理解都得被磨光了。

    如今她又想,古代孩子都早熟著呢,十三四歲當家的有,十五六歲娶妻嫁人的也有,憑什麼他關止承就要有特權,她得把關止承和現代人比較?她腦子真是有病!

    關明先是歷數起關家列祖列宗的重大事跡。

    什麼多少多少代先祖獵過一頭大貓啦,什麼誰誰祖置下過一頃的地啦,什麼哪哪輩的姑奶奶嫁去了大戶啦……雞毛蒜皮的事兒都能扯了來。

    李欣暗地裡冷笑,就算你們祖宗多麼了不得,那也就是你們祖宗,人都死了回憶過去「輝煌」拿來比對現在有啥意思?再如何也躲不過一個「農」字,再怎麼厲害,現在關家不也就是個貧農。

    關明卻一點兒不覺得自己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說辭有什麼不妥當,霹哩啪啦說了一通後狠喝了口茶,情緒不見跌反而更加高漲︰「咱們關家如今也要出一個秀才老爺了!」

    這話一出,關止承的胸脯就不知不覺地挺高了些。

    李欣當即就噴笑出來。

    秀才老爺?童生都還不是呢就秀才老爺了?該說你倆不知天高地厚呢還是說你倆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呢?

    自然,李欣這聲噴笑沒被關明聽見,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演說當中,無暇顧及其他。

    反而是跟李欣隔得比較近的關全、阿秀、阿妹三個聽到了。

    阿秀阿妹不必說,她倆一向聽李欣的話,也知道李欣在笑什麼,便都默不作聲。

    關全也只是微微動了動身形,像是絲毫沒在意李欣這聲嗤笑。

    在關家裡要說誰是最油頭的,當屬這關老四關全莫屬。

    李欣淡淡笑了笑,心裡卻忽然為那位還沒進門的胡家姑娘擔心了。

    面對這樣一個頗有心計,什麼事兒都藏在心裡的丈夫,沒有什麼好相貌的胡家姑娘能得關老四的歡心嗎?

    關明又開始歷數撫養關止承長大的辛苦血淚史,說到動情處還嚶嚶哭了出來。關止承也紅了眼眶攬住關明的背拍著,一副父慈子孝的好場面。關明說他如何如何辛苦才讓關止承讀了私塾,又如何如何省吃儉用才給他交了束脩,還有如何如何支持他鼓勵他,甚至說他兩次沒考過童生試也一如既往相信他云云,冗長得跟王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偏生在座的大家還不得不聽。

    李欣挖了挖耳朵,眼楮都開始上下眼皮打架了。她和關文走一下晌的路回來已經很累了,進堂屋起就想睡,只是現在睡意更加泛上來了,打哈欠之類的由不得她控制。

    掩嘴打個哈欠由著自己舒服了一下,耳邊聽見關明說了請張先生吃飯的事情,充分表達了張先生對關止承的信任和喜愛,這才開始扯入正題。

    「老六這次考過童生試是必然的,秀才那塊兒卻需要打點一些。家裡閒錢不多,你們做兄弟姐妹的該拿點兒出來應應急吧?等你們六弟出息了,自然不會忘記這些。」

    說著便轉向關文:「阿文吶,你是大哥,你起個頭吧。」

    李欣直了身望向關文那邊,因為關文背對著她,她只看得見他坐在長板凳上的背影。比她高得多,燈光都遮了去。

    她心裡頭忽然有些沒底。

    盡管到荷花村的時候關文曾經跟她說過這件事,她也跟關文嚴正聲明了,要是問他要錢,她一個子兒都不會出。但事到臨頭了,誰知道關文會怎麼做呢?

    她近乎是屏住呼吸地等待關文的答案。

    過了半晌才聽見他說︰「爹,我去想想辦法。」

    李欣心一鬆,又一提,立馬跟摔在地上似的,腦子都木了。

    關明還在說︰「想啥辦法?頭前你掙了錢都花光了?」

    「那錢……有用。」

    「有啥用?」關明很是不滿。

    關文並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可要是讓他說,錢都在媳婦兒手裡,媳婦兒不願意給錢,這不是在他爹面前上眼藥,讓他爹恨媳婦兒嗎?

    支支吾吾半天才扯了阿秀出來說事兒︰「得給阿秀辦嫁妝。」

    關明眼楮一瞪︰「那事兒先不管,先說這頭,你六弟的事兒最大。」

    阿秀心頭一緊,立馬被關明這副「女兒不及兒子一個手指頭重要」的態度給激怒了,涼涼地在一邊說︰「我說爹,大哥給我辦嫁妝本來該是你的事兒,現在大哥攬了幫我辦嫁妝的事兒去,你不感激就算了,怎麼著,還問著我大哥要錢想順了我的嫁妝去?」

    關明被阿秀一噎,老臉頓時紅了,一下便拍了桌子吼道︰「有你這麼說你爹的嗎?」

    「那有你這樣當爹的嗎?」。阿秀仍舊是那副譏諷的語氣︰「算計女兒的嫁妝,也就你做得出來吧?」

    「阿秀」

    關文不贊同地看了阿秀一眼,衝她搖搖頭。

    阿秀冷嗤一聲別開頭去。

    關明氣得肝兒顫,哆嗦著手指阿秀︰「這是個什麼孽障喲,老子這輩子怎麼攤上個這樣的玩意兒……」

    「爹,你也少說兩句。」阿文嘆了口氣:「阿秀那部分嫁妝銀子動不得,她馬上就得說親了,眼瞅著沒多少日子就十八了,要是動了這份銀子,而又一時湊不齊嫁妝,不就叫人笑話了。」

    關明不樂意,臉色極其不好看,關文意興闌珊地道︰「錢的事兒,我再想想辦法。」

    關明勉強應了下來,又轉向關武。關武老老實實地說︰「我身上沒啥大錢。」說著往身上摸,摸半晌摸了幾個銅板出來:「屋裡還有些,不過也最多一吊錢,其餘的都交給爹了的。」

    關明身形一頓,眼神閃了閃,卻也不多問著關武,看向關全。

    關全含糊地說︰「馬上娶媳婦兒進門,錢都拿去請人蓋新房了,留得不多,爹要是不嫌棄,我這兒還有一吊多的錢……」

    他比著他二哥說的數目給,用的又是正當的理由,直接把關明的話給堵了。李欣瞥了眼關全,心裡想,這關全身上估計藏了不少私房錢,在這跟他爹打哈哈,不也是不想白白把自己攢的錢給出去?

    關武是憨厚,不知道他爹他六弟在打歪主意。關全是個明白的,只是人家從來不多說一句話,自給自足,兩方不得罪。

    偏就是關文這個人,明明是明白的,卻還是任由著別人打歪主意。

    關明問了一圈兒,其他三個兒子都沒拿出什麼大錢來。他心裡很不高興,看見阿秀和阿妹嘀咕,便問她兩個:「頭前不是說賺了體己?你們姐妹……」

    話還沒說完就被阿秀搶白:「爹頭兩日問我們要可是說的是要給老六請先生吃飯備禮,打的是這個旗號來的。後來這些事兒都是大嫂攬了去,沒花你一分銀子。大哥給我辦嫁妝的錢都動不得,我自己給自己存的體己就更加不能動了,不然以後我去夫家沒有點兒底子傍身,我哪裡來的底氣?」

    言下之意是那錢打著別的旗號問過了,這錢你就再也不能起心思。再有,算計閨女嫁妝是要遭人恥笑的,你可不能只管兒子不管女兒。

    關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全家兒女都問遍了,實際能拿出點兒錢來的太少了。

    就算是老二和老四給的錢加起來,也不過就是兩吊錢,才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頂個屁用。

    關明臉色不好,關止承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他素來是個被家人捧著的,全家就他一個讀書人,要出息也就只能指望他。他滿以為他的事兒大家不說付出性命相幫吧,也該傾囊相助啊,可現在這境況著實讓他尷尬。

    先生那邊開口要五十兩銀子,這都算是低的了,要不是他是先生的門下弟子估計一百兩都能往上漲了去。

    這機會太難得,交了五十兩銀子可就萬無一失,他就有鐵定的秀才功名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要是湊不上這五十兩銀子,一切不都白費了?難道要他眼睜睜地看著這次機會溜走?不,絕對不可以

    關止承抿了抿嘴,高傲地揚起下巴說︰「大哥、二、哥四哥,你們這次幫我一把,等我出息了,絕對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明明是求人的話,偏叫他說出了施捨的味道。

    李欣毫不掩飾地冷哼一聲,這下不似剛才那聲噴笑,在安靜的情況下,全場的關家人都聽到了。

    關止承一時惱羞成怒,大喝道︰「你笑什麼」

    「笑你。」李欣撢撢衣裳,態度頗為悠閒:「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3:5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1:42 AM 編輯

第九十章 後患無窮

    關止承一張臉氣了個通紅,近乎是咬牙切齒地望著李欣。

    李欣沒看他,盯著面前的地,悠哉地說︰「你們兄弟談錢的事兒,我就不旁、了吧。阿秀、阿妹也不過是姑娘家,做不了啥主,我們就先回房了。」

    說完便站了起來,阿秀阿妹跟著她站起來。

    李欣要走,關止承哪裡肯讓她走?立馬大喝一聲︰「你站住!」

    李欣倒是站住了,斜了頭睨他,「你還有事兒?」

    關文「砰」一聲踢了凳子站起來,低喝一聲︰「小六,怎麼跟你大嫂說話的?」

    關止承本是怒氣滔滔的,聞言卻「哧」一下笑了,眼裡滿是鄙夷︰「大哥你聽清楚,是她先嘲笑我胡說八道的,你要維護她也得摸清情況!」

    「我胡說八道什麼了?」李欣輕笑一聲,「你倒是說說看,我什麼是胡說八道的?是說你不自量力呢,還是說我們姑嫂三個做不了主是胡說八道?如果是前者,那你意思是你掂量得清自己的重量,那麼你就不用再來跟大老爺似的求你兄弟幾個了吧?如果是後者,你意思便是我們姑嫂三個做得了主,既然做得了主,我們要走你又憑什麼攔著?」

    關止承被她噎了一下,一時間答不上話來。李欣冷聲道︰「既然你說不出來我哪兒胡說八道,那我可以走了吧?」

    說著抬了步繞過側前方的關武往堂屋門口去,關止承惱羞成怒又大喊一聲︰「可是你嘲笑我是真的!大家都聽著了!」

    李欣更加好笑了,「那你倒是說說我笑什麼了?我為什麼笑你呀?」

    「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笑我」

    「你都不知道我為什麼笑你,你也能出言質問我?這種情況下你不是該恭謹地詢問身為長嫂的我為什麼要笑你嗎?」。李欣輕嘆一聲︰隨即冷聲道︰「我是你大嫂,有你這樣目無尊長的嗎?」

    關止承徹底呆住,他根本料不到今兒李欣跟他對上了。

    往常李欣遇上他刁難要麼避開要麼轉移話題,今天卻那般強硬,直接把他堵得話都說不出來。

    沒看出來啊,她這個大嫂還是個這般厲害的角色,比以前那個孫家的段數高多了!

    果然是回了一趟娘家找著靠山了?

    堂屋裡一時間寂靜無聲。

    半晌後關明才反應了過來,猛地拍了桌子︰「老子還在這兒坐著,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李欣挑眉道︰「公爹,既然你說這兒沒我說話的份兒,我說我要走有什麼不對嗎?還是公爹你都得聽你六兒子的?」

    關明手指指著她「你你」了幾句,終於「你」出來了,「你這個……你這個嘴皮子毒的,信不信老子讓阿文休了你!」

    「你讓他休吧!。」

    李欣也不出去了,直接又坐了回去。阿秀、阿妹心都提到嗓子眼兒去了,伴著她坐下,暗地裡拉拉她的袖子,看樣子很是害怕。

    關明被李欣這副不鹹不淡的態度都激怒了,立馬調轉了頭吼關文︰「把這個女人休了!」

    關文沒做聲。

    關明愣了下,惱火道︰「你呆著做啥?老子說話你不聽是不是?」

    關文緩緩抬起頭來,「爹,當初你讓我娶妻,我娶了,現在你讓我休妻,我就得休?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關明臉上肌肉一抽一抽的,關止承見勢不好,忙上前圈住他爹,一下子紅了眼眶子跟關文說︰「大哥,她這樣氣爹,你……你還維護她,你這不是讓爹難受嗎?」

    李欣倒是笑了,冷聲在旁邊說道︰「關止承,我教訓你是道理,做大嫂的說小叔子幾句還不行了?你倒是說說,我怎麼氣你爹了?我是不尊重他?吼他、頂撞他了,還是不給他飯吃、不給他衣穿,讓他餓著冷著了?他說讓你大哥休我,我也等著聽,看你大哥休不休我呢。我哪兒氣他了?」

    關明指著李欣,怒氣衝天地卻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關止承也被問成了個啞巴,瞪大了眼看李欣。

    「怎麼,沒話說了?」

    李欣輕笑一聲,撐了撐身體,「那現在是要給我休書呢,還是同意放我回去休息了呢?」

    關文深吸一口氣,這才道︰「欣兒,你先回去歇了吧,今天你也累了。」

    李欣淡淡地「嗯」了聲,站起來走出堂屋,阿秀和阿妹緊跟著,才剛跨出堂屋門,就聽見堂屋裡「啪」一聲,似乎是摔了個茶碗。

    李欣頭也沒回,腳步都不曾頓一下,自顧自地走了。

    第二天她照例跟在娘家的時候一樣,起晚了。

    去灶間的時候阿秀和阿妹正忙活著,李欣撇了撇嘴加入其中。阿秀看了看她臉色低聲問︰「大嫂,昨兒大哥回去跟你吵了沒?」

    李欣聳聳肩,「我早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也沒見著他。」

    阿秀望望外邊,「聽說昨晚上鬧得挺大的。」

    「是嗎。」李欣明明說的疑問詞,可聽不出半點疑問的語氣,像是一點兒都不關心。

    她徑自鏟了豬草進大鍋裡,熬上水煮著,望了望碗櫥上邊拎下雞蛋籃子數了數,「還有十個雞蛋了,過兩日是不是要去別家換點兒雞蛋?」

    關家只餵了四頭豬,其餘家禽家畜都沒有。李欣老早就去買點兒種雞蛋孵成小雞崽子餵,等大了不僅可以產雞蛋,雞生蛋蛋生雞的也是一個不錯的進項。偏生關止承說雞跟豬不一樣,是放養,雞屎什麼的灑一院子看著髒。

    這一想法也被擱淺了下來。

    現在李欣也懶得管他了,他說不養她偏要養,在院子裡圈一個柵欄出來放在柵欄裡餵,閑了再放出來讓它們自個兒覓食。

    她現在想通了,與其事事順著他們不跟他們起衝突,不如讓自己手裡邊能多握著點兒錢,讓他們來巴結自己。

    錢是一定要捏好的。

    說做就做,李欣當即掏出三十個子兒出來遞給阿秀,對她說︰「阿秀啊,等會兒吃了午晌飯你去買些雞蛋回來,再問問有沒有種雞蛋的,或者剛破了殼出來的小雞也行。要是有的話,就一半一半買吧。下晌咱們在院子裡起個柵欄給做個雞窩。家裡就四頭豬,也太單調了些。」

    阿秀接過錢惴惴地應了聲,李欣又道︰「再兩日就是小寒天了,我這次回娘家去跟我娘打聽過,那邊有廟會,挺熱鬧的。那晚上咱們就去廟會做點兒小生意。你們這段時間做的針線活計都可以帶上。」

    阿妹低聲歡呼起來,眼楮亮閃閃地望著李欣,「大嫂,那這錢賺了也是我和五姐的嗎?」。

    「當然。」李欣笑笑,「誰會那麼沒臉沒皮盯著你們的體己?真是不怕丟人。」

    阿秀和阿妹互看一眼,灶間門邊剛好閃過了一個影子。阿秀小聲道︰「是六弟。」

    李欣又低了頭去拿雞蛋,聞言只應了聲。

    良久她才問︰「你大哥去哪兒了?今兒家裡挺清靜的。」

    阿秀歪了歪嘴,坐在灶膛前燒火,拿著火鉗子在地上扒拉,一邊不高興地道︰「大哥和二哥一早就上山去了,估計是去打野物。四哥他大清早的也急匆匆出門了,不知道去做什麼。爹……穿戴得挺齊整的,好像是要走親戚。」

    「走親戚?」李欣微微抬眉,「除了姑姑一家還有別的親戚?」

    「當然有,不過也就是那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說難聽點兒,也不過是一個村住著,有點子交情的那種。」阿秀嘆了口氣,「看來是問人借錢去了。」

    李欣手一頓,臉上表情很是冷厲,沉默地將雞蛋擱了回去,只拿了個菜餅子就著熱水吃了,算是對付了頓早晌飯。

    阿秀見她臉色不好,也不好多說什麼,和阿妹兩個很是勤快地做家務給李欣減輕負擔。

    想了想,李欣還是道︰「我去山上找找你大哥,有事跟他說。」

    阿秀忙道︰「大嫂,山林子裡大得很,你沒去過當心找不著……」

    「沒事兒,找不著我就回來。」

    李欣跟阿秀揮了揮手便疾步走了出去,沿著一條小溪朝著那片遠山去了。

    荷花村村邊緣挨著一座大山,地勢挺高的,山腳下便是荷花村村落。再往下是李家村、下河村。輝縣主幹河大貴河從縣鎮分支流出來,惠及荷花村和李家村這一片。荷花村湖泊多,小湖尤甚;李家村有一條比較粗的支流供以灌溉用。下河村則是被大貴河主流流經,所以名為「下河村」。

    可以說那片荷花村北面的山林子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荷花村佔據了地理優勢,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說富裕定是比李家村和下河村都都富裕一些。

    關家在這座山裡擁有一畝山地,那一塊基本上拿來取柴伐竹用,其餘的也做不了什麼。山地土壤不行,又是斜坡,本就不好種植作物。

    關家對這一片山地也並沒怎麼開發利用,一畝山地還保持得很完好。

    李欣進山前抄了把斧子以防意外情況,沿著小溪倒是看見溪水裡面有魚,只是水有點兒深,起了心思等哪天撈撈魚給自己補一補。

    山上屬於關家那地界她也去過,並沒有進深山,不過路程也有些遠。關文和關武大早上的就去山裡邊打野物肯定不是為了其他事,只能是想著打了野物換錢給關止承交那個「賄賂」。

    李欣發覺自己先前想岔了。即使錢不從她這兒出,她留著那些錢也擋不住關明關文他們去弄錢啊。關明要是在外面借了債,古代又沒有現代那樣權責分明,誰借錢誰還錢這樣的規定,最後這借款不還是得落在他幾個兒子身上?首當其衝的就是關文啊。

    如今關文還卯足了勁要打野物換錢給他六弟交那筆錢,李欣真想捏了他耳朵把他拖出這個家去

    那會兒覺得當長嫂不錯,現在真的覺得大錯特錯。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不到萬不得已,她不能跟關文兩個掰。以前她是窯姐,雖說眾鄉親都知道她是迫不得已的,但礙不住這個事實。可要是現在她都已經走上良家婦女的路嫁了人了,卻被夫家掃地出門,知道的人說是這家人不好,不知道的還不定怎麼傳她不安分呢!她三弟還沒娶親,以後有了佷女,說出去有那麼一個當過窯姐兒,嫁了人又被夫家不要了的姑姑,誰家人敢把女兒嫁給她三弟,又有誰家人願意聘她李家的姑娘啊?

    找關文,一定要找到關文跟他說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不能再讓關止承一錯再錯下去了這樣下去,後患無窮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4:1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1:48 A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撿一隻狗

    時已入秋,眼瞅著冬日也要到了,山林子裡顯得蕭瑟得很,一地都是枯枝敗葉。

    這時節要想打到啥獵物都不好打了,凶猛的大型獸類或許會在這時候出來覓食,要是撞上了也危險。可關文關武還是大清早的就上山去了,為的全是關止承。

    李欣握著斧子左右砍砍一些伸出來擋了她路的小樹枝,走到了屬於關家那一片山地。

    地上擱著兩大捆柴,已經捆好了,看來是還沒來得及搬,旁邊有一個背兜。這片有些空了,地上杵著幾個木頭樁子,周圍卻是一大片竹林子,竹子有她大腿粗,竹節挨得略微密些,看上去倒是些老竹子了。

    李欣坐下歇了會兒,清了清嗓子衝更往裡面的地方喊︰「阿文,二弟,你們在裡面嗎?」。

    喊了幾聲沒有人應,李欣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裡邊兒走。想了想,又撿起背兜背在背上,抽了根稍微粗一些的樹枝棍當做拐杖。

    越往山林裡邊人走的痕跡越少,李欣邊走邊喊,沒一會兒就累了。

    她坐下來想想,就算現在去把關文叫回家去,他爹也早就出了門去了,不管借不借得回錢來,總歸要等他爹回來再說這個事。她現在這樣貿貿然進山去找關文太衝動了。

    捋了捋心思,李欣乾脆就地休息起來,擦了擦額角的汗。末了還是打算先回去,反正她現在也找不著人,還是乾脆回去,等關文關武回來了再跟關文說這個事。

    於是她開始往回走,路上看到樹底邊兒上有些小蘑菇啥的她也摘了來放在背兜裡。好歹出來一趟,沒費多少工夫能找到些東西吃也不錯。

    就這樣一路撿一路走的,又挨到了那條小溪。

    看裡邊兒蹦地歡快的魚,李欣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酸菜魚、水煮魚、清蒸紅燒、爆炒乾煸……她都好些日子沒吃過魚了。

    如今天涼了,下水捉魚是肯定不行的了,就算能下,她也沒那本事能捉到魚。可是肉質鮮嫩的魚就擺在眼前,她真的沒多少抵抗力啊……

    李欣放下背兜坐在溪邊正想著,卻聽到身後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頓時嚇了一條,脊背後面都僵了下,才慢悠悠地轉過頭去。

    咦?

    出乎意料的,身後面不是什麼大的猛獸,卻是一只竄出來的小狗。全身漆黑的,小腿還一擺一擺的,估計才會走路沒多久,身上還黏著些草屑子,站在那兒和李欣大眼瞪小眼。

    李欣「撲哧」一樂,那小狗頓時唬了一大跳,急忙向後跑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見李欣並沒有其他動作,微微歪了頭看李欣,樣子看上去真是可愛得緊。

    李欣不懂貓啊狗的這類動物,也不知道這狗是個什麼品種,但看這狗全身漆黑,也覺得不像是農家人家裡養來看家護院的狼狗。又一想這狗是在山林子裡邊兒,瞅著像幼年期的小狗,不知道是被狗媽媽遺棄了還是怎麼的,估計也是在山林子裡才被分娩出來的,莫不是什麼猛獸幼年期?

    李欣一時之間有些踟躕。頭兩日在娘家她還聽說家裡邊要去抱只小狗崽子來從小養起來,以後也可以成個安全保障,當時她還動了心思也想抱一只。現在是瞌睡來了就有個枕頭挨過來,只是這狗能不能抱啊?看著是可愛得很,不會咬人吧?

    小狗見李欣望著它沒對它做傷害的事,便一瘸一瘸地拐了過來,隔著李欣一步的距離在地上蹲坐下來,前腳掌騰空耷拉著,衝著李欣特稚嫩地叫了聲「汪」。

    哎喲,李欣一下子被它給萌住了,啥都不想了伸手去抱,又被小狗躲開後退了兩步。

    來回幾次後,李欣終於抱到了這只小狗崽子。

    這狗身上還有些腥臭,到了李欣手裡邊後伸出舌頭舔李欣的手,一邊發出細聲細氣的「汪汪」聲,嘴裡流哈喇子,間隔地能聽到它肚子的叫聲。

    這狗崽子餓了。

    李欣摸摸它的肚子,確實是乾癟癟的。

    幼年期的狗大概也只能吃奶吧。不過她現在身邊沒有,就算是回到關家去,關家也沒有給狗崽子吃的口糧。

    嘆了口氣,李欣將小狗放在了背兜裡,看這小狗崽子長得敦實敦實的,卻也剛好能在背兜裡擱下,只是轉不開身而已。提到溪水邊又把它抱了出來放在自己旁邊,捧了捧溪水湊到它嘴邊。

    小狗崽子倒還聽話,伸出舌頭一舔一舔的把水都舔乾了,又望著李欣「汪汪」地叫了兩聲。這下聲音有氣力多了,聽起來還挺威風。

    想起背兜裡還有蘑菇,李欣嘗試著拿了一小朵出來,先掰開小狗的嘴看,發現人家也長了點兒牙的,略略放了點兒心,弄碎了蘑菇餵它。

    這狗倒也不挑食,就著李欣的手吃了個乾淨。

    李欣又摸摸它的肚子,覺得不是那麼癟了,才算放了心。

    「小狗崽子,你說我是帶你回家呢,還是把你放這兒我走了?」

    李欣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道這狗崽子的狗媽媽會不會來找它。

    小狗乖乖地臥在了地上,像是累了,甩了甩腦袋趴著,竟然把眼楮都給閉上了。

    李欣哭笑不得,想想還是不帶它回去了,畢竟這山林子裡邊出來的說不清楚是什麼狗,帶回去還得拿食物餵它,關家人可能還會說她多管閒事什麼的。山林子的狗還是在山林子裡邊生活比較好。

    嘆了口氣,李欣小心地站了起來,背了背兜轉身便要走。

    才走了兩步,就覺得腿上突然多了重量,低頭一看,那小狗正奮力咬著她的褲腳邊,使勁往後扯。

    李欣無奈地嘆了口氣,頓住步子蹲下來,小狗還在咬著她褲腳往後退,像是不讓她離開一樣,哈喇子都流到她腿腳了。

    一時惻隱之心起了,李欣抱起小狗點了點它微涼的鼻子:「小傢伙,跟著我可沒肉吃。」

    小狗也不叫,兩個前爪直接搭到了李欣肩膀上,伸出舌頭舔她的臉。

    李欣連忙往後撤,一邊又笑了:「好了好了,你把我當成你媽媽了是吧……」

    李欣架起小狗腋窩把它擱在一邊,摸了摸它的頭。

    這狗頭型倒是挺寬的,雖然還是幼年期,牙齒都還沒長好,但可以看得出來它挺敦實的,抱著也重。要是長大了會不會是個大型犬?

    要的確是只野獸,把它養大的話應該也有感情。

    李欣一下子又拿不定主意了。

    眼瞅著天也近正午了,咬了咬牙,李欣到底還是抱了小狗崽子在懷裡,又留戀不捨地看了下溪水裡的魚,這才背著背兜趕緊家去。

    阿妹正在家門口左走右走的,見到李欣頓時迎上來,看到她懷裡的小狗嚇了一大跳,忙退後幾步:「大,大嫂,這是……這是什麼?」

    「山林子裡撿的。」李欣笑了笑,卸下背兜遞給阿妹:「你爹和大哥他們回來了沒?」

    「沒呢。」阿秀還是怯怯地望了望李欣懷裡的狗,偏生這狗見著人也不叫喚一句,挺滲人的。「爹大概不回來了,大哥和二哥也沒回來。四哥走的時候說了今兒不回來的。」

    院子裡幫關家起新屋子的幾個鄉親見到李欣回來打了聲招呼,阿秀聽到聲響從灶間出來朝李欣喊道︰「大嫂,幫我再炒兩個菜,咱們差不多擺桌子吃飯了。」

    請人家做活要管一頓飯,這是規矩。李欣聞言點了點頭,想想還是抱著小狗進了灶間,把它放到一邊,拿了個破碗兌上水泡了個麵餅子端到小狗面前。

    瞧它全身都是黑呼呼的,到了陌生地方也並不怎麼東張西望四處撒歡,只巴在李欣身上不怎麼動彈。李欣放下它它也不叫不膩歪,乖乖等在一邊,李欣把碗端到它面前它就低頭吃了起來,倒像是一早就把這兒當做自己家了似的。

    阿秀驚奇道︰「大嫂,這只……狗,這狗你從哪兒抱來的?」

    「山林子裡邊兒偶然遇見的。」李欣順口答了一句,揚了揚眉:「阿秀,你知道這狗啥品種不?」

    「品種……」阿秀摸了摸頭:「土狗?不像,那狼狗……也不像……」正要伸手去摸摸看,卻聽到那狗從腹中發出的低沉的聲音,悶著沒出聲卻全是警告的意味。

    阿秀嚇了一跳,趕緊縮回手:「這啥狗啊?」

    「我也不知道。」李欣搖了搖頭,挽了袖子洗了手就開始拾掇起午晌飯來,叫阿秀去把火燒著,手下動作未停,麻利地炒了兩大鍋的菜,裝了盆讓阿秀端出去。

    那小狗也把碗舔地乾乾淨淨的,吃飽了也不叫喚,蹲坐在地上望著李欣。

    李欣現在可沒那麼多功夫管它,收拾好灶間擺了小桌讓阿秀和阿妹吃飯。

    關止承嫌人家做工的一身上下都是汗臭味,偏要阿秀給他裝了盤端到他自己屋裡去吃。

    阿秀懶得跟他計較,照著他的要求做了,回到灶間氣鼓鼓地吃飯。

    李欣坐在矮凳上曲著腿,往屋外望望,擔憂地道︰「你大哥、二哥怎麼還不回來?中午吃飯可怎麼辦……」

    「沒事兒的,一會兒便會回來了吧。」阿秀嘆了口氣:「一般大哥他們都這樣的,挨到午晌過了才會回家來。這時候估計也在路上了吧。」

    李欣聽了沒言語,卻總覺得自己心神不寧的,總擔心有啥事兒要發生。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4:2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1:58 A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出大事了

    阿秀見她默著不說話,也知道她擔心。其實她又何嘗不擔心啊?

    嘆了口氣,轉移視線時好巧不巧地落到乖乖挨在李欣一邊蹲坐的小狗身上,阿秀笑道︰「大嫂,你這只撿回來的狗還真是有點兒靈性噯,你瞧,它好懂事的,也不胡叫亂叫,就跟你親近,方才我說摸摸它它還發聲嚇我呢。」說著便伸手去搆這只狗,果然被狗又從腹裡發出一記警告的聲音。

    「喏。」阿秀急忙收回手,對著李欣擠眉弄眼。

    李欣倒是沒想到這狗那麼有靈性,想想說︰「估計是把我當做它娘了吧,畢竟是我撿的它。」

    阿秀點點頭,頗為好奇地看小狗。阿妹在一邊細聲問︰「大嫂,我們要養這只小狗嗎?它好可愛。」

    小女孩都喜歡這類小東西吧,又因為關家一直沒有餵狗什麼的,便更加喜歡。李欣微微頷首,「阿妹喜歡它嗎?」。

    「嗯。」阿妹也不拿手去摸它,只是乖巧地在一邊看著,抿了抿唇,「它好乖。」

    「那就養唄,反正咱家也缺狗。」阿秀拿筷子戳了戳碗底,又問︰「大嫂,這狗取啥名兒啊?」

    李欣看這狗這模樣,腦子都沒過就說︰「叫二黑吧。」

    說完才覺得這名兒怎麼那麼熟……

    阿秀和阿妹倒是沒任何反應,阿秀說︰「黑也合它這皮色,大黑這名兒太多了,二黑正好。」

    阿妹也點頭。

    李欣頓時笑出了聲,還沒等說什麼,門外就傳來一陣響動,做活的那些鄉親處發出一陣嘈雜的聲音,關武的聲音從中破門而來,「大嫂出大事了!大哥受傷了!大嫂!」

    李欣心頓時慢了半拍,忙蹬開凳子踉蹌地跑了出去。阿秀和阿妹也是大驚失色,匆忙地往外跑。

    關武背著關文,旁邊幾個做工的漢子正幫著關武把關文放下來。

    關武一手的血。

    李欣只覺得腦子一懵,身子癱軟了一下,幸好阿秀和阿妹在後面扶住她才沒讓她跌下去。

    「大嫂,快去看看大哥咋了……」阿秀焦急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李欣忙打起精神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去,蹲在關文面前。

    關文已經昏迷了,腹部處還在流血。關武抹了一頭的汗對其中一個漢子說︰「悅哥,借用下你們家的牛車,我得去找郎中來給我哥瞅瞅……」

    被叫的人忙點頭飛奔樣地回去了,關武這才轉過頭來跟李欣說︰「大嫂……」

    「他這是怎麼弄的?」

    見李欣還算鎮定,關武本來急慌了的心也稍微平復了些,勉強答道︰「被野豬拱了……」

    野豬跟家豬不一樣,野豬有獠牙,嘴巴左右兩邊頂出來,比家豬的溫良要凶猛多了,體型又大,不好捕。

    「……能撞上野豬也不容易,本來還想著這野豬捕了賣不少錢了,能有三四兩銀子,沒想到都把野豬網住了,正下絆子打算捆它蹄子,一時沒注意卻被那野豬衝了過來,大哥是……是為了護我……」

    關武說著便哽咽了出聲,李欣一手按住關文腹部一直淌著血的地方,一邊告訴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可是她手都在抖,抖個不停,腦子裡這下子一片空白。

    阿秀阿妹眼淚都出來了,還是阿秀保持了點兒清醒,忙扯了一個漢子道︰「奎子哥,麻煩你去上房陪下我爺爺,別告訴他這事兒。」

    奎子是個二十出頭的漢子,身板精瘦,聞言點頭便朝上房去。

    阿秀又抹了淚,朝關止承的屋子裡去。

    外邊那麼大動靜,關止承肯定也聽到了,沒等阿秀敲門,關止承便自己開了門走了出來,蹙著眉說︰「發生什麼事兒了?」

    「發生什麼事?你自己沒長眼楮不會去看啊!」

    阿秀一把將關止承拉了過去,推著他朝前走,關止承不耐煩地走到灶間門口的空地上,看到在地上躺著的關文,一下子愣住了。

    「四哥不在家,你趕緊的,去把爹和四哥找回來,你不會不知道爹在哪兒,快去!」

    關武紅著眼楮說︰「六弟,趕緊去把爹他們叫回來。」

    關止承忙呆愣愣地應了一聲,披了件褂子匆匆出去,末了又頓住,「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四哥在哪兒……」

    「那你先去找爹回來啊」

    「爹……」關止承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說︰「爹忙著,還是算了……」

    阿秀氣不到一處來︰「什麼叫忙著?有比大哥現在這事兒更重要的嗎?」

    李欣腦子像要炸了一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開口出聲,輕輕地說道︰「別吵。」

    阿秀還在罵︰「趕緊把爹找回來」

    家裡能做主的就只有老關頭、關明和關文。現在關文出了事,老關頭歲數大了最好不要受刺激,關武又是個拿不起主意的,平日裡機靈的關全也不知道在哪兒,就只能去找關明回來了。

    李欣懂這個道理,可是關文的狀況不能拖啊!

    她又蹙了眉,這下聲音放大了,「別吵」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李欣抱著關文的腦袋放他平躺著,鎮定了下心神才對阿秀道︰「村裡有沒有赤腳大夫?先找個來把血給止了。找公爹的事兒先不急。」

    阿秀淚眼迷蒙地「噯」了聲就要走,旁邊其中一個漢子道︰「阿秀,叔去,你在這兒幫襯著啊。」

    說完也不等阿秀答便跑了去。

    李欣又道︰「阿妹,去拿一碗溫水,兌上鹽巴和糖調一下,拿過來給你大哥喝。」

    阿妹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做,但她一向聽李欣的話,也不多問,便點頭去灶間了。

    關止承在一邊呆站著,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關武握著關文的手,吸了口氣問︰「大嫂,現在怎麼辦?」

    「家裡有沒有洗乾淨了的白布?」

    「有。」

    「去拿來,再倒點兒烈酒,拿把剪刀,還有乾淨的棉花。」

    「噯。」

    關武不疑有他,轉身去就弄李欣要的東西了。

    旁邊的漢子有人勸︰「關大家的,不要急,阿文體格好著呢,沒事兒的。」

    「就是,沒事兒的,一會兒大夫來了就好了。」

    李欣自然是沒把這些安慰之言聽進去。就算是體格再好,平時身子再強,也禁不住流血過多。失血過多後血壓低了供不上腦,輕者偏癱,重者死亡。如今關文都昏迷了,再也耽誤不起功夫。

    好在那個叫被關武喚作「悅哥」的急匆匆套了牛車來,李欣對拿了東西回來的關武道︰「你先別去。」

    又望了望周圍的漢子,「哪位大哥大叔能幫我們去請一下李家村村西頭的孟郎中?」

    「我認識路,我去吧。」

    一個大叔站了出來,和套車的悅哥一起走去了。

    李欣示意關武過來接過她的位置,先是將烈酒倒了出來放在碗裡,又撕開了白布,拿剪刀剪開那處被野豬頂的地方,一邊問關武︰「頂了有多深?」

    關武搖頭,「沒有多深,我看到野豬那牙才沒進去了一小截就跑過去了,大哥也按住野豬頭了,沒讓它再頂進去。」

    李欣估摸著這可能是把肉刺透了,就是不知道傷沒傷著內髒。

    剪開傷口處的地方才發現這傷口說深真的不算多深,但架不住傷口大。也不知道那野豬是怎麼頂的,或許是刺進去了以後見不能再深入,便往左右開劃,所以才造成這麼大的創傷面積,就算是縫了針,也有他腰線一半那麼長。

    先前還說安慰話的漢子們這下子都不出聲了,他們自然也看得出來,關文這次,凶多吉少。

    傷口大了,要是感染可怎麼辦?

    李欣有些六神無主了,她還在思索著怎麼止血,怎麼預防感染。她沒有學過醫,也只是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知道一些急救手段。可如今這樣的情況,就算她是學醫的也沒辦法啊……

    關武這麼大一個漢子也湧出淚來,怨怪自己,「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現在沒空管是誰的錯,李欣想著至少要在郎中來之前把事情給處理一下,正好阿妹端了水回來,李欣示意阿秀和阿妹道︰「你們倆一個抱你們大哥頭,一個餵水,一定要讓他喝下去。」

    姐妹倆趕緊點頭。

    李欣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神情變得堅定。她先是把布用烈酒浸過,擱在一邊備用,順便自己拿烈酒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後讓關文也拿烈酒擦手,問關武要棉花。

    關武遞棉花,李欣就接過,從傷口周邊開始擦拭,擦到傷口處的時候力道放輕了些,按住止血。

    這是她唯一會的止血方式。

    關武只是拿袖子抹臉,阿秀阿妹聽著李欣的話盡職盡責地餵關文喝水。周圍的漢子看到這一幕都無比唏噓。

    反觀關止承,他仍舊是格格不入地站在一邊,看那樣子是想去幫忙的,可是沒哪兒他插得上手。

    他一向是個等別人把事情幫他做完了,而他坐享其成的主,今天的狀況雖然不在他預料之內,他也擔心他大哥有個三長兩短,但見有人在那邊忙活,他倒也就心安理得在一邊等著。

    或許是關文體格真的不錯,也或許是李欣這法子不錯,總之一會兒後血倒是冒地少了。

    但看那地上一大堆由白轉紅的棉花,仍舊叫人心悸。

    關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從關武背著關文回來起就傳遍了,此時關家周圍也圍了好多人。

    一個中年漢子拉著個邋遢的人進來,說是大夫,關武趕緊讓開。

    李欣問那大夫說︰「您平常治什麼病的?」

    那大夫苦笑一聲,「我是看豬牛羊這類畜生的。」說著看了看關文的傷口,又翻了下他的眼皮,搖了搖頭︰「還是去鎮上吧,鎮上有個安和堂,專門給人看病的,我看他現在氣息還算平穩,臉色也並沒有灰敗,去鎮上還有一線生機。要是耽誤久了,可就麻煩了。」

    李欣咬了咬牙,悅哥和一個大叔正去請孟郎中了,那是李欣唯一一個熟悉的大夫,這到底是等人家還是直接去鎮上。

    穩了穩心神,李欣道︰「阿秀,來給你大哥按著出血這地方。」

    「噯。」

    「二弟,還有誰家有車的?馬車最好,速度快些,我們去鎮上。」

    關武默了默,「只能去村長家借了。」

    李欣點點頭,等阿秀接過她手上的事,她便鑽進了和關文的臥房。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4:3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1:58 A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危在旦夕

  去鎮上看病勢必是要花錢的,在人的性命面前,錢根本就不值一提。錢沒了還可以掙,可要是命沒了,掙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

  她不想關文這樣死,她不想才出嫁幾個月就成寡婦!若是再一個剋夫的帽子扣下來她可怎麼活?她只能絞了頭髮去庵裡當姑子去!

  在佛門清淨之地過一輩子也不是不好,可如今這世道,尼姑庵就是個野合的地兒,年輕貌美的尼姑大多都是暗地裡的娼門子。她不敢想要是自己真的去了尼姑庵,後半輩子會遇到什麼事。

  自殺嗎?她不想,前輩子沒過過癮,這輩子她無論如何都想要長命百歲。

  可要是回娘家,每天面對爹娘的唉聲歎氣,自責憐憫,她又實在是不忍心。

  而且……

  而且她對關文不是沒有一絲感情的。

  她要他活著!

  李欣先是打開關文交給她的那個錢箱子,裡面還剩下五兩銀子。她把錢全部拿了出來揣在身上,又打開自己的嫁妝箱子。

  她雖然把原主攢的錢大多都散給了娘家人,但自己還是留了一些,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幾兩銀子。她現在也沒時候數,全部攏在了一個小布包裡,又摸到回門後離開時,劉氏硬塞給她的一兩銀子,全部揣進去。

  加起來也有十兩了。

  不知道會不會需要人參吊命,要是需要的話。這些錢可能也只是個打底。

  她要做最壞的準備。

  李欣深吸一口氣,包好布包出來,阿妹在門口憂心忡忡地等著她,見她出來了忙抹了把眼淚喊:「大嫂,二哥去村長家借馬車了。」

  李欣點點頭,幾步跑到關文身邊去,拍了拍他的臉,見沒反應,又掐了下他的人中。

  關文「唔」地發出一聲來,按著她出血地方的阿秀忙驚呼道:「大哥!你醒了!」

  關文意識很模糊。哼哼唧唧的也說不清楚一句整話。李欣的目的也不是要讓他說話,見他有意識了,忙道:「阿妹,快,再去弄一碗那鹽巴加糖的水來!」

  「噯!」

  阿妹以為是那水有作用了,忙去灶間忙活著弄了一碗來,李欣捏著關文的下頜讓他喝。

  昏迷的時候關文沒意識。餵他水他倒是就聽話地喝下去了。現在他有點兒意識了,餵他他大概嘗出了味道,愣是不喝。

  李欣急了,這時候又不能灌,要是咳嗽起來增大出血量可怎麼辦?

  想了想李欣自己喝了一口,捏著關文的嘴就給他以口哺了進去。一口一口再一口的,慢慢的這一碗水倒是讓關文喝光了。

  院子外面圍著的婆娘都羞臊地撇開了眼。間或小聲嘀咕。漢子們也歎息著避開,想著,或許人家小兩口就最後這點兒時間可以親近了。

  關武的效率很快,不一會兒就坐在一輛馬車上來了,駕車的人李欣沒見過,但聽關武介紹倒是個熟人——村長的獨子,銀環的丈夫,春生。

  「關大哥現在情況怎麼樣?」春生表情很是凝重。大概聽了關武的講訴,也知道關文凶多吉少。

  李欣語速很快,「現在還好,趕緊送去鎮上醫館。銀環姐夫,麻煩你了。」

  「不麻煩,快把人弄上車吧。」

  春生避開,關武小心地抱起關文,見關文會哼唧了立馬喜道:「大哥,你醒了!」

  李欣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二弟,在車上你抱著他一些,免得被車顛了血流得更快。」

  關武會意,又安慰李欣說:「春生哥駕車很平穩的,大嫂你放心。」

  「麻煩了。」

  馬車並不寬敞,最多只能供兩個人窩著坐進去。關武進去後抱著關文上半身,關文腿部都支在了外面。沒辦法,馬車本來就是給女人家用的,能容納一個大老爺們就已經夠窄巴了。

  李欣坐不上去,又怕人多了拖速度,也不含糊,直接將裝錢的小布包遞給關武,「你拿著錢去,路上注意看他有沒有流血,有的話就拿棉花擦擦,用點兒力氣按住他出血的地方。去了醫館不管如何先救人再說,錢要是不夠我再去湊,我馬上跟過來。」

  關武哽咽著應了一聲,堅定地點了點頭。

  春生坐在了一邊說:「關二弟,坐穩了。」

  說著「駕」一聲,馬車開始朝大道方向飛奔而去。

  李欣怔怔地釘在原地,捏住了拳,一下子覺得身上手臂開始發抖。

  阿秀阿妹分別在一邊扶住她,阿秀流著淚說:「大嫂,大哥還要靠你照顧,你可不能垮啊……」

  李欣點點頭,看一眼自己身上都沾了血,也顧不得換,迭聲吩咐道:「阿秀,你幫我收拾幾件衣裳;阿妹,你留在家裡陪著爺爺,不要跟爺爺說這事兒。」

  見姐妹倆應了,李欣才又對周圍眾人說:「麻煩各位,要是有見著我公爹和四弟的,跟他們說一下家裡出了事兒,讓他們趕緊著回來。」

  正說著,杏兒和銀環喘著氣兒趕來,見關家這樣的場景都是鼻頭一酸。

  杏兒尤甚,她自己便是個寡婦,自然明白寡婦的難處。要是關文真的有個好歹……拉住李欣的手,杏兒說:「別慌,我們都在。」

  「欣兒妹子,有事你開口吩咐。」

  銀環也出聲道。她和杏兒本來是約好一起吃午晌飯的,誰知正往她家走的時候遇見她男人駕了車飛奔,問了兩句後便急匆匆跟了過來。

  李欣謝過她們的好意,正呆愣著等阿秀出來,悅哥和那位識路的大叔也把孟郎中請過來了。

  見到關家這樣的場景,孟郎中也是一片唏噓。他和李家有舊,李欣也跟他女兒一般大,見到她蒼白著臉,衣服上很多血污也是歎了口氣,忙趕過來問李欣:「你當家的呢?」

  「去鎮上醫館了。」阿秀簡單地收拾了兩套衣裳出來在一邊回道:「盧伯伯說不能拖,便讓人先往鎮上送了。」

  邋遢的赤腳大夫是個獸醫,姓盧,平日裡人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會找他看看病。聽阿秀這麼說,盧獸醫點頭道:「失血有點兒多,村裡條件不行。鎮上醫館到底是要大著些,藥也應有盡有。」

  孟郎中點點頭,也並不責怪李欣什麼,輕歎一聲道:「李家丫頭,那你趕緊收拾一下去鎮上醫館吧。」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

  這話孟郎中自不會說,雖然在場大多數人都這麼認為。

  李欣點點頭,「孟叔。對不住,煩您白跑一趟。」

  「丫頭,你甭跟我客氣。」孟郎中歎道:「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和你大哥他們都得管我叫一聲叔,說那些就生分了。」

  李欣抽噎了一下,道:「那孟叔,我這就去醫館了。」

  「噯。去吧。」孟郎中憐愛地看了看她。遲疑地問:「你說,這事兒要不要跟你爹娘他們透個信?」

  「謝孟叔,不用的。」李欣搖頭,「他們年紀都大了,不好讓他們操心。」

  孟郎中輕歎,「我知道了。」

  悅哥和那位大叔還等在牛車旁,見李欣出來,悅哥道:「嫂子。我牛車還在這兒,我送你去鎮上。」

  「那就麻煩你了。」

  李欣也不客氣,手腳癱軟地勉強爬上牛車,阿秀也跟了上去,見關止承在一邊踟躕,阿秀氣不到一處來:「你愣在那作死啊!」

  關止承扭捏著道:「我得等爹回來……」

  李欣話都不想跟他說,直接對悅哥道:「走吧。」

  那條才被李欣取了名「二黑」的狗也跟著李欣跳上牛車,蹲坐在李欣面前,挨著她很是親密。阿秀想趕它下去,被二黑齜牙咧嘴地悶發出聲威脅。李欣擺擺手,「讓它跟著吧。」

  小狗尚且對不過給它一口吃的她有情誼,讀了四書五經的讀書人卻連基本的親情都沒有。

  關文是為了誰才有此大難的啊?

  李欣歎息一聲,閉了閉眼。

  如果關文的傷能救,她就算是厚著臉皮問娘家要錢也一定要把關文救回來。不過在此之前,她必須要關家其他人出個態度!

  心急如焚地趕到安和堂,春生正在安和堂外搓著手站著,見到李欣下牛車忙走過來道:「關大嫂。」

  「銀環姐夫,阿文他怎麼樣了?」

  「大夫正看著,別急。」

  春生指了指醫館裡頭,李欣忙邁步進去,關武滿頭大汗地出了來,見到李欣立馬道:「大嫂!」

  「你大哥呢?」

  「大夫說前頭處理地不錯,就是失血多了些,要人參吊命,才好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關武微微紅了眼,李欣咬咬牙:「那便買人參就是!」

  「可是……」

  關武苦笑了笑,「大嫂給我的錢不夠……」

  「醫館能賒賬嗎?」

  李欣自言自語地走到櫃檯處,揪住一個中年文士一樣的溫和大叔,「我丈夫命在旦夕,需要人參吊命,能不能先救我丈夫?錢的事情我們一定想辦法還!」

  那大叔微微一愣,然後道:「這……人參價格不低,不是我能做主的。」

  「那誰能做主?我去求他!」

  大叔搖搖頭,「自然只有東家點頭答應了才行。」

  這話等於是堵了李欣的路。

  她也並不哭鬧,馬上道:「那一株人參需要多少銀子?能不能先拿十兩銀子的人參吊命?餘下的我去借,借到錢立馬就奉上!」

  人參這東西值錢,當初給李欣治病,李厚仲花了一兩多銀子才買了一根稍微粗一些的人參鬚。現在是要吊命的,要一根整人參,十兩銀子自然不夠。

  大叔還待搖頭,李欣搶在前面道:「他等不及,要是沒人參,人就沒了!我不會賴賬,立馬就去籌錢,只要人活著,錢多少不是問題!」

  醫館開門做生意經常會遇到看了病卻不給錢的,那大叔也是怕又來個誆子。

  帷幕裡面走出來個五十多歲,目光如炬的男人,低頭對大叔說了兩句,大叔點點頭對李欣道:「那你快去籌錢吧,人參我就先給他用了。不過你要是食言賴賬,安和堂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李欣鬆了口氣,又問:「你們保證我丈夫沒危險?」

  方才出來的男人不悅道:「他要是死了,我安和堂的招牌就砸了。我說不會有事就不會有事,無須懷疑!」

  李欣徹底鬆泛了下精神,竟又差點癱軟,幸好阿秀及時扶住她,喜極而泣道:「大嫂,大哥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李欣點點頭,擦了把眼淚鼻涕,「阿秀,你和你二哥留下來照顧你大哥,我去籌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4:5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1:59 AM 編輯

第九十四章 徹底攤牌(上)

  錢這個東西誰家都缺。

  一株上好人參,安和堂要價五十兩。還缺四十兩銀子。

  李欣先是跟醫館借了地方換了一身衣裳,然後馬不停蹄地朝關文姑姑家去。

  關氏和趙昌生都在家,李欣三言兩語把現如今的情況說了一遍,關氏眼前一花,差點暈倒。

  李欣急道:「姑姑,我現在沒有太多時間,您這兒近些,家裡可有富餘銀子?要是有可否先借給我救個急,阿文需要人參吊命,家裡缺銀子……」

  趙昌生扶住關氏,關氏定了定心神道:「有,你等著,我去拿。」

  說著轉身去了臥房,過了一會兒出來把錢遞給李欣。

  「這是準備給昌會娶媳婦兒的,你先拿去用。」

  李欣捧著那重達十兩的銀子,只覺得有如千斤。

  鎮上娶媳婦兒要比農村裡講究排場,自然錢更花得多些。這十兩銀子該是趙家花了多少時間存起來的啊!

  哽咽地道了謝,李欣直接將錢給趙昌生,「二表弟現在在家,該是閒著的吧,就麻煩你去醫館跑一趟了。」

  趙昌生也不拒絕,凝重地接過錢點了點頭。

  李欣又跑到她在鎮上開鐵匠鋪子的三叔家。

  李厚叔是李厚仲的三弟,娶了鎮上一個姓金的鐵匠的女兒,育有一女二子。

  李欣並不對這個叔叔抱有多少希望。只想著,他就算是拿出一兩二兩來也好。

  李厚叔對李欣的到來很意外,聽了李欣的話神色也很凝重,剛說讓李欣等著給她拿錢,他媳婦兒就在一邊陰陽怪氣地說:「欣兒侄女啊,按說做叔叔嬸娘的也該幫你一把,可你也知道,你春兒妹子這才成親沒多久,咱家辦喜事兒一下子就空了不少,拿出來的也是些零碎銀子。你可別見怪啊。」

  她三叔便在一邊尷尬地笑。

  李欣深吸一口氣。

  李春成親的事兒她也知道,只是關家事情多,她走不開,再加上對那個一貫說話做事態度跟她娘一樣的堂妹沒什麼好感,便只是讓她娘代她送了份禮,也沒去觀禮。看來這事兒是讓她這個嬸娘記恨上了。

  左不過起身走了,不問他們借這個錢便罷。李欣也料想到這一點,偏生金氏卻又在一邊說道:「嬸娘也知道你做了寡婦處處都難……」

  一句話立馬讓李欣變了臉色。

  她「啪」一聲掀了桌子,上頭擱著的一套瓷碗辟哩啪啦就這般灑了下來,清脆的「砰哢」聲乍響。

  金氏一下子愣住,李欣冷冷地道:「我還沒做寡婦呢,不想借就算了,何必還詛咒我當家的。」

  金氏惱道:「你問我們借錢還有理了!」

  李厚叔面子上不好看。覺得自己媳婦兒給自己丟人了。這話是能這麼說的嗎?即使是不想借大錢,好歹是他侄女,借個小錢這事兒也就過去了,這時候跟侄女鬧,不是讓他回去沒臉見他二哥……

  正想說兩句,李欣卻道:「誰家沒個難處,不想借你也可以直說,我不可能跟流氓一樣搶你家的東西。只是你今兒說我要當寡婦了。做嬸娘的不憐惜我一點兒就罷了,我男人還沒死呢你就這副態度。我今兒算是記住了,以後但凡我有天大的難處也不會來你們家找幫忙。你也記住了,以後但凡我發達富裕一點兒,你家甭想沾我一絲一毫;同理的,但凡你家有任何困難,我也不會幫你哪怕是一星半點!」

  金氏大怒,「好你個李欣!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

  「跟你這麼說還算是客氣的,就你,長輩?你也配!」李欣冷瞥了金氏一眼,掉過頭去對李厚叔說:「三叔,我先走了。」

  李厚叔忙「噯」了聲,被自己婆娘瞪,也不敢再提給錢的事。

  李欣走出門卻頓住,回頭對李厚叔說:「三叔,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家是李春她娘做主。搞了半天,你竟然是個入贅的。只是奇怪怎麼李春、李富、李貴他們竟然沒有改姓金?」

  說完便大踏步走了,連頭也不回,耳邊卻聽得「砰」一聲巨響,接著便是金氏的尖叫聲。

  李欣也管不著這些事,春生的馬車停在街道上,見李欣出來忙問:「關大嫂,怎麼樣?」

  李欣疲憊地搖了搖頭,坐上馬車,想了想道:「銀環姐夫,麻煩你,回村去。」

  春生也不多問,駕著馬車趕往荷花村。

  院子裡那一大灘血跡什麼的都被清理了,堂屋門打開,裡面人聲嘈雜,看著人便很多。

  李欣估摸著應該是關文他爹他們回來了,忙趕進去,春生跟在後邊。

  果然,關明坐在當中臉色不好看,關全和關止承分坐在兩邊。其餘一些人李欣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一時間也分不清楚。

  關明見李欣回來忙問:「阿文怎麼樣了?」

  「還行,暫時沒什麼大礙,只是需要人參吊命。」李欣抿唇答了一句,也顧不上有旁人在,直截了當地問:「公爹,家裡還有多少銀子?買人參還差銀子。」

  關明聽說沒什麼大礙便呼了口氣,又聽李欣要錢,眼神立即閃了閃,然後看似頹敗地低下頭,「我哪有什麼銀子……你去找人借吧,聽說你娘家現在都養了牛了,家境應該不錯的,先救個急,以後慢慢還……」

  李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關全見氣氛不對,忙作揖請其餘不是關家的人出去,說家裡有事兒相商。

  別人也不是傻的,聽到說錢的事,自然都識時務地退避。

  關全關了門,李欣這時候也顧不得想是讚他機靈還是諷他世故了。冷笑著問:「公爹,你真的沒銀子?」

  「我哪有啥銀子……」

  「那你是想等著看你兒子死是吧!」

  關明頓時抬頭怒喝道:「你胡說啥!」

  「說你想看著你兒子死呢!」李欣譏諷道:「你兒子都成這樣了你也不肯把你藏著的錢拿出來?你捂著你那錢做什麼?生銹啊!」

  關止承撇撇嘴,「大嫂,你這話說得……爹怎麼會想讓大哥死呢?大哥既然沒什麼大礙了,不過就是缺銀子買人參是吧?家裡沒錢那便去借好了……」

  春生一直沒走,他媳婦銀環跟他說關大嫂是個挺不錯的女人,跟她談得來,春生心裡便也對李欣有幾分認可。今日見她處事也覺得她這人不錯,想著這關家突發事情,他少不得要幫一把。關大哥還是他爹屬意的下屆村長的人選,不管從私心還是公心上來說,他都想在這時當幫人一把,自然也是作為相關人員留在了關家堂屋。

  聽關止承這樣說,春生便說道:「關六弟,關大嫂已經給了十兩銀子出來買了一截人參給關大哥續著命了,又跟人借了十兩。現在就差三十兩。」

  言下之意是,關家大嫂已經掏了那麼多錢出來,又跟人借了那麼多錢,要是再讓她去跟人借,說不過去的。

  關止承卻聽出另一番味道來。

  「什麼?你拿出了十兩銀子!」

  因為震驚,關止承這句話說得都有點兒打顫。

  關明也一下子愣愣的,好半天才回了神。誰知卻「啪」一聲拍了桌子怒道:「好你個毒婦!」

  李欣冷站著原地沒動。關明怒斥她說:「你有這錢,昨晚為什麼不拿出來!你要是拿出來了,阿文會去山林子裡打獵?今兒這些事兒就不會發生了!」

  李欣心裡真的是不止冷笑了,她忍到今兒這份上,也算是到了頭了。

  關止承心裡也很是憤恨。他考秀才也需要五十兩銀子,這個大嫂一分錢都不出。要是她出了,可不就沒這麼些事兒了嗎?大哥那兒看病什麼的也能省一筆開銷。不然老話為什麼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女人都是些頭髮長見識短的。

  關明還在罵:「從你來了我們關家。就沒順心過……上輩子是倒了什麼血霉娶了你這麼個掃把星……」

  春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讓關明父子都這樣黑了臉,有些目瞪口呆。

  李欣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手指摸著碗邊緣轉轉,低聲對春生說:「銀環姐夫,麻煩你了,待會兒我還要回娘家去一趟,還是需要借下你的馬車。」

  春生自然說不用客氣,李欣便道:「家醜不外揚。」

  春生聽明白了李欣的意思,點點頭出了關家堂屋。

  只剩關明、關全、關止承三人和她。

  李欣「啪」一聲摔了粗瓷碗,關明的謾罵聲當即停止。

  「你是不是要算總賬?」李欣揚聲道:「你要算總賬,我就跟你算個明白!」

  「他出這事兒你說是我不拿錢出來,好,那之前呢?是你們兩父子起心思要花錢去買個秀才功名!再之前,是送關老六去讀書!還往前,是關文一手一腳賺了可以去私塾讀書的錢!再往前,就是你這個當爹的沒點兒本事兒,家裡本來就窮還要生那麼多!生了兒子不負責交給大兒子負責,自己靠兒子養還挑三揀四沒個當爹的樣子!」李欣冷冷地道:「你還要跟我算賬嗎?」

  關明氣得手哆嗦,李欣繼續道:「你要是不生那麼多,沒有關止承這麼個兒子,日子說不定還能過得好些。你生了那麼多娃卻養不起,要大兒子早早背負家庭之累,是你沒本事。大兒子賺了錢送小兒子讀書是希望他學好能有出息,你卻一味地溺愛袒護,小兒子讀書不行想歪門邪道要拿錢買功名,你也不反對,讓你大兒子不顧深秋山林危險硬要進山捕獵好賣了野物換錢……我倒是不明白了,關文今日成這樣是我害的?我告訴你們,他要是死了,就是你們逼死的!」

  「你,你你……你這個賤人!」

  關止承調子都歪了,讀書人也學著糙漢子罵女人。

  李欣卻冷笑一聲:「我有你賤嗎?學識不好就多用些功,哪怕做一輩子童生,不,哪怕一輩子考不上童生也比花錢買秀才來得乾淨!」

  「你乾淨!」關止承抓住李欣最後一個詞,「你一個窯姐兒能有多乾淨!」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5:0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2:00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徹底攤牌(下)

  這是李欣的軟肋,是她的硬傷,就跟傷疤一樣,永遠印在身體上,終生都洗不掉。

  李欣卻忽然笑了,望著關止承笑,眼裡卻沒有一點兒笑意。

  「我是窯姐兒,那又如何?」

  李欣一步步逼上去,死盯著關止承問:「那又如何?」

  看她雙眼射出寒光,就連關止承也受不住似的連退了兩步。畢竟只有十六歲,說到底還是怕的。

  關止承藏到關明身後去,關明猛地掀了桌子,對李欣怒吼道:「你給老子滾!關家沒有你這麼個媳婦兒!」

  「笑話,當初你們關家聘我,半句不提窯姐兒的事,現在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跟人通姦,四沒往外說你們關家半句不是,七出三不去都在那兒擺著,你們想叫我滾我就得滾?孫喜鵲那樣的都是關文做大哥的出了聲說要休才休掉的,你們要休我?你們也得有那本事!要拿出點兒正當的理由來!」

  李欣動都沒動一下,關明掀桌子打到她手臂她也只是晃了一下,始終很固執地站著,高昂著頭。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上輩子。

  似乎很遙遠了。

  上輩子,她和所有的普通女孩兒一樣,小學,初中,高中,一路義務教育下來,她成績還算不錯,只是高考失利,她又不想再復讀讓自己承受壓力,便填了一所二等師範就讀。她爸是個普通的技術員。她媽也只是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外婆是個傳統的女人,她媽也跟外婆學得一樣,教導她要溫婉賢淑,要做個賢妻良母。

  她有時候性子活潑了些,跟同學在外面玩玩到了十點都會被她媽嘮叨。家裡有門禁,也從來不許她出去過夜,就是在最親密的好朋友家也不行。

  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成了那樣,別人說起她李欣,只有四個字評價——賢妻良母。

  她以為以後就這樣了。找一個溫和的男人嫁了,然後相夫教子,在現代快節奏的生活裡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沒想到一場意外的車禍,結束了她作為一個普通現代女孩的一生,卻又讓她開啟了一個不普通的古代女孩的剩餘半生。

  現代的家庭教育,古代的封建禮教都在告訴她,不能違逆婆家。不能出格,不能這樣不能那樣……

  她並沒有做錯什麼,沒有理由再受這樣的委屈!

  李欣的不服氣讓關明更加憤怒,他一腳把桌子往李欣那邊蹬,口中罵道:「你有疾,無所出,不侍家翁!還要什麼理由!」

  李欣頓時笑了。「我有疾?你是讓大夫給我看過?我無所出。我嫁過來才幾個月你怎麼就斷定說我無所出?至於不侍家翁,我倒是想問問,我哪兒不侍家翁了?我短你吃短你喝還是怎麼?」

  關明被她駁地啞口無言,關止承憤恨道:「爹,別跟她廢話!」

  關明便點頭說:「對,不跟她廢話!」

  「不廢話那就切入正題好了。」李欣歪了歪頭「關文需要人參吊命的事,你們當真不出錢?」

  「……說了沒錢!」關明底氣不足地吼了回來。

  「那好。」李欣冷冷一笑。打開堂屋門喚道:「銀環姐夫,麻煩你來一下。」

  春生忙走了進來。剛才他在外面沒聽清楚,但也知道這屋裡動靜挺大。他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關家大哥在醫館裡面命懸一刻的,關家人怎麼還有心思窩裡鬥啊?

  李欣深呼吸了一下,才說:「銀環姐夫,你來做個見證。我今兒回來問關文他爹拿錢救命,他說讓我自己去借,從他這兒我沒拿一個銅板。這事兒你也看到了的,對吧?」

  春生便點頭。

  這是事實,沒啥可猶豫的。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簽個協定。我沒多餘功夫跟你們耗,不出錢便算了,待會兒我回娘家去借。關止承,你讀了書總該識幾個字,寫個說明,證明我今天問你們要錢了,但你們說沒錢,就是借也讓我去借。」

  關止承被梗住,硬著頭皮說:「寫這個做什麼!」

  「笑話,你當家的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思跟我們打小九九?」關明也怒道。

  李欣便笑,語帶威脅「不寫也可以,反正差三十兩在那裡吊著,我也懶得去借錢了。他親爹親弟弟都不管他死活了,我還拚死拚活給他掙命做什麼?你們想好了,不寫,大不了就是他死了,我寡婦再嫁也好,絞了頭髮做姑子去也好,回我娘家讓我爹娘哥嫂養著也好,反正跟你們關家再沒任何關係。我本來就是窯姐兒出身,也不需要什麼貞節牌坊。只是你們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關明一噎,李欣繼續笑:「關文死了,關家能掙錢的有幾個?關全這婚事也不用辦了,關止承那秀才也不用考了,你倒是可以把阿秀、阿妹賣了,反正是你親女兒,我也管不著,你愛怎樣怎樣。關武老實倒是可以代替關文給你當任勞任怨的牛犢子伺候你一輩子,不過瞧你這樣壓搾親兒子的勢頭,指不定你還沒死你二兒子就讓你給累死了。然後呢?輪到三兒子?四兒子?我到時候樂得在一邊看你是什麼下場!」

  這番話真是毒,連保持緘默的關全都坐不住了,也在一邊勸道:「爹,大哥還等著銀子救命,你要是有……」

  「我沒有!」

  關明惱羞成怒:「屁話一籮筐!不就是寫個說明嗎?給她寫!」

  關止承有些猶豫,關明見沒桌子拍了改拍了凳子:「寫!」

  關止承只好去自己房裡拿了筆墨和紙,春生幫著把桌子放好。眉頭微微蹙著。

  看關止承寫了幾個字,李欣就笑了「你這叫寫的什麼?『長兄重病,而家中無錢財,遂乞家嫂外借之,特此說明。』你是忘了我不識字兒呢,還是估摸著我不知道『乞』字的含義?」

  關止承捏了捏筆桿「那你要我怎麼寫?」

  「好啊,我說,你寫。」

  關止承只能李欣說一句他寫一句。李欣說道:「今日關文因關止承考秀才一事入山狩獵,意外被野豬頂腹,性命垂危,需五十兩銀子一株人參續命,李氏出十兩,外借十兩,差三十兩。回關家問關家人拿,關文之父稱家中無錢,讓李氏從外再借。關文之父、關全、關止承均在場,由何春生作為見證人。特此說明。」

  關止承鬆了口氣,寫完後李欣還拿起來看了看,確認無誤後才道:「簽字,蓋手印。」

  關止承惱道:「不就是個說明。還需要蓋什麼手印!」

  「不蓋?不蓋那就算了。」

  說完便真的作勢要走。

  關明趕緊喊道:「回來!」又瞪了關止承一眼。關止承心不甘情不願地「畫押」。

  「公爹,還有你呢?」李欣指指那張紙,關明也簽了字蓋了手印。關全也照做。

  春生暗暗歎了口氣,心裡有些驚訝李欣竟然識字。寫了自己的名字,春生正要蓋手印卻被李欣止住,道:「銀環姐夫就不用手印了,簽字足以證明。」

  收好那張說明,李欣對春生道:「銀環姐夫。麻煩你載我去李家村。」

  走到關家門口的時候身後響起阿妹的聲音,李欣回頭一看,阿妹已跑了過來,抿緊了唇望著自己,抽噎著道:「大嫂,爺爺已經知道了……」

  「爺爺怎麼樣?」李欣頓時問道。

  老關頭在關家話不多,但對李欣也一向算是照顧的。作為爺爺輩分的老人,李欣對他也很尊重。

  阿妹搖了搖頭,悄悄地把一個布包塞給李欣「爺爺給的,說是棺材本。」阿妹抽了抽「爺爺說不能給爹,只讓交給大嫂。我和五姐上次賺的體己銀子也擱在裡頭了。」

  李欣微微紅了眼,半晌才「嗯」了聲「回去好好照顧爺爺,你大哥現在沒事兒的。」

  阿妹趕緊點頭,李欣收好錢坐上馬車,春生正要駕車卻見關全又跑了來。

  關全氣喘吁吁地停在馬車外面,春生道:「關大嫂子,關四弟來了。」

  李欣探出頭來,關全速度極快地把一個東西塞進去,囫圇地說:「大嫂,你也別怪我有時候做人太含糊……」

  說也沒說清楚便跑回去了。

  半晌李欣的聲音才從馬車裡傳出來「麻煩你了銀環姐夫,出發吧。」

  老關頭的棺材本和阿秀阿妹上次賺的體己銀子加起來也不過二兩多一點兒。錢還有股子味道,也不知道老關頭藏著這錢藏了多少時日了。

  關全給的倒還有點兒多,足有七兩。關明問家裡人要錢的時候李欣就知道關全身上肯定是藏了錢的,他能攢下七兩銀子也著實不容易,為了親兄,一向自私的關全也可以說是掏了老本的。

  而關明和關止承……

  李欣閉了眼。

  如果這次關文能逃過一劫活回來,她就算現在不跟關文提讓他分家的事情,也要讓關文徹底看個明白清楚,他爹和他六弟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他還是執迷不悟,李欣想,那便只有和離一條路可以走了。

  他不分家就算了,他若他還是要毫無怨言地養他那個爹和那個弟弟,那麼她跟他之間的日子定是過不下去的。

  她已經跟關家那兩個人鬧翻了。

  和離了也好,不用再受氣,也不用再處處替那個男人打算。

  李欣靠在車壁上靜靜地想著,一會兒又覺得捨不得關文,一會兒又想起他渾身是血的樣子,一會兒又腦子亂得聽見關文說:「欣兒,我聽你的。」整個人木在那兒,等到了地方的時候,春生叫她下車,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5:1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2:00 P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怒極攻心

  劉氏聽到動靜出來開門,見李欣滿眼是淚頓時愣住,大聲喊著李厚仲來,一把抱了李欣道:「欣兒,怎麼了?這怎麼了?」

  這才回去一個黑夜白天的輪迴都沒有,自己姑娘怎麼又哭著回娘家了?

  劉氏氣不打一處來,趕緊問:「是不是關家人又欺負你了?」也不待李欣說明情況,怒道:「他們真當我李家好欺負是不是!」

  「大娘,不是......」春生忙出來解釋道:「是關家大哥出事兒了。」

  李厚仲迎了春生進屋,劉氏抱著李欣給她擦淚。李欣哭了會兒覺得不好意思也止住哭聲了,待春生說完了事情,李欣才道:「爹,娘,我……我回來是想……」

  「啥也別說了。」劉氏手掌一揮,踹了李厚仲一腳,「趕緊給欣兒拿錢去!」

  李厚仲忙答應著去正屋了,劉氏問李欣:「還差大概二十兩是不「嗯。」李欣道:「我和關文的錢加起來十兩,問關文他姑姑借了十兩,關文他爺爺和四弟給的加起來差不多十兩,就還差二十兩。」

  劉氏「哦」了聲,想了想又拍了桌子,「他爹呢?親兒子傷成那樣不去看一眼就算了,怎麼一分錢都沒拿出來!」

  春生忙道:「關大叔說家裡沒錢。」

  「沒錢?唬誰呢!就我們家這樣沒分家單過,爹娘兒子媳婦孫子的混住在一起,感情那麼好的還各家都自己存著錢呢!我跟我當家的都有私房銀子,說沒錢,誰信!」

  春生又答不出來這問題,只是苦笑著低頭。

  李欣吸了吸鼻子道:「娘,算了,我讓他寫了說明了,以後問起來,也是他們自己說沒錢不給的,不關我的事。對關文,我做到仁至義盡就好了。」

  劉氏深深地歎了口氣.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止住了。

  李厚仲拿著紅色綢帕包著的銀兩出來,裡面是五兩的一個銀錠子和其餘些散碎銀兩。

  李厚伸道:「爹數了數,這裡面大概有十來兩銀子。」

  李欣當初剛回家來的時候散分了自己攢的私房,東西各給了誰倒是記不大清楚了,但是錢還是記得的。整整五個五兩的銀錠子,大哥二弟三弟家各一個,爹娘兩個。

  李家買了鐵犁、牛什麼的,李厚仲動了其中一個銀錠子,後來慢慢地又給補回來了,再加上兒子那邊的孝敬.現在不僅十兩回來了,還有剩餘。李欣娘家的情況如今真的不錯。

  見李厚仲這麼說,張氏忙出聲道:「公爹,剩下的錢從我們這邊拿。」

  江氏也道:「姐姐的事我和二郎也得出一份力的。」

  妯娌倆說完就要起身去屋裡拿錢,劉氏吼道:「都急慌慌做啥!給我回來!」

  兩個兒媳婦只能回過頭來,劉氏細細數了數紅綢帕裡的銀子,說:「這裡面是十三兩,還差七兩銀子,正好,老大家的是長兄.該更加出點兒力,當初要不是欣兒...…」說到這兒劉氏頓了下。那會兒李斐和張氏成親是用賣李欣的錢剩餘的部分辦的。

  「老大家的就拿三兩銀子出來,老二家的拿二兩銀子出來。銘子雖然還沒成家.但他也是欣兒的弟弟,出錢給他姐夫救命也是應當的。這二兩銀子我做個主給他出了。」

  不一會兒,二十兩銀子就齊活了。

  劉氏細心地給包好,推到李欣面前:「趕緊拿去醫館,記得給我們報個平安。」

  李欣哽咽著點點頭,也不跟爹娘嫂子他們客套,和春生匆匆離開了。

  春生還有點兒愣。

  二十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可看剛才李家.三言兩語間就把錢給拿出來了.眼都不見眨一下,也不覺得有多捨不得。要麼是這家人有錢,要麼就是的確覺得錢跟命比起來,屁都不算一個。

  李家若真的有錢也不是這麼個狀況.那必是後者。

  春生只猜到了一半。

  要是李欣跟關文沒關係,這錢李家自然不會出。可關文是李欣的丈夫,劉氏幾個婦人自然知道失了丈夫,李欣會面臨怎樣的困境。他們傾力相幫並不是跟關文交情有多深,而是不想看到李欣下半輩子受苦受累。

  湊夠了錢,春生自然是駕著馬趕往鎮上安和堂。折騰了一下午,此時天色已經黑了。

  李欣捧了錢一股腦地遞給醫館那名中年文士,急切地問:「他怎麼樣了?」

  中年文士數了銀子點頭道:「我讓文大夫馬上給他用人參。」

  正說著,關氏從帷幕裡走出來,見到李欣忙問道:「借到錢了?」

  李欣點頭,「姑姑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擔心,昌生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跟了過來。」

  關氏搭了她的手,神情憔悴,皺著眉頭看李欣,歎了口氣,「辛苦你了。」

  關氏是理解李欣的,當年趙光明被打得半死不活,她也是這麼挨過來的。她那時還好,丈夫雖然殘了,可到底還有兩個兒子在膝下,也算是有個盼頭。可李欣這樣的,要是嫁過來才幾個月就守寡,又沒有兒女留下來,那才是真的慘。

  對於關氏的示好,李欣暫時也沒力氣應付了,含糊地說了聲「不辛苦」,便踉蹌著步子往帷幕裡面去。

  人參已經給文吊著命了,文大夫看上去便是個嚴謹認真的人,關文傷口已經縫好包紮好了,倒也沒見他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阿秀輕聲道:「大夫說大哥呼吸平穩,許是往日身體便很好,所以沒什麼大礙。

  只是失血過多,以後少不得要補回來。」

  李欣點了點頭,也不湊近關文只在一邊角落裡坐了,閉了眼暫時歇息一下。

  阿秀問李欣是怎麼籌到錢的,李欣擺擺手疲憊地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就別問這些了。」

  打了會兒盹兒,李欣睜了眼,掏出一兩銀子出來,叫來關武道:「二弟,這一兩銀子你拿去,今日幫助過咱們的人咱們都得表示表示,現在騰不出多餘的錢來,這這一兩先緊著春生兄弟和陪爺爺的奎子哥、套牛車幫我們請郎中的悅哥分了。其他的,我們以後再說。今兒你回家去休息,打理下自己,明兒去把事兒辦了再來繼續看護你大哥。要是我們都累得很了,也沒人有精神來看他了。」

  關武便應了一聲,接過銀子順道坐了春生的車回去。

  安和堂很大,醫館也設了有類似病房的屋子。李欣借了地方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了套衣裳,就坐在關文身邊一刻不停地盯著他。讓阿秀睡前半夜後半夜再來替她。

  這一看就看了整晚,阿秀醒來見天都亮了,少不得埋怨李欣:「大嫂,你怎麼不叫我?」

  李欣懵了懵,「我忘了……」

  阿秀歎了口氣,李欣伸手摸了摸關文的手,還好,體溫正常,沒有感染,沒有引起高熱。

  萬幸。

  文大夫大清早的就來了翻了關文的眼皮把了脈,點點頭說:「不錯,估計他一會兒就醒了再調養十天半個月的,等傷口結痂了來拆了羊腸線。這段時間不能做太大動作,幹活更不行。」

  李欣點頭,文大夫又道:「還有,他這次傷到腰腹,不知道恢復情況如何,有可能以後腰使不上力氣,你要做最壞的打算。」

  李欣還是點頭。

  文大夫歎了口氣又開了藥方子讓小學徒去抓藥、熬藥了,李欣眼睛直直地盯著地,阿秀叫她去睡她便乖巧地趴了會兒,只是始終睡不安穩。

  中午的時候外面太陽光很亮,照得人暖洋洋的。

  關文醒了。

  他醒的時候李欣就趴在他手臂邊,頭髮有些亂,呼吸有點兒粗重。關文動了動手,想起身,卻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受了傷,趕緊乖乖躺好,歎了口氣,手摸向李欣的頭,「欣兒。」

  連喊了兩聲李欣都沒應,關文便轉開了視線。

  正好看到捧了飯過來的阿秀。

  見到關文睜著眼,阿秀驀地瞪大了眼睛,剛想驚呼又注意到一旁趴著睡著了的李欣,忙摀住嘴,眼睛卻漸漸流淚出來,動了動嘴皮子,無聲地說:「大哥,你終於醒了,你終於沒事了......」

  關文不懂她說什麼,但看得懂她的表情。朝阿秀笑了笑,嘴巴撅了撅。

  阿秀猜關文大概是餓了,忙端著飯過來。

  這本來是她端給李欣的,但現在大哥醒了,大嫂睡著,便先給大哥吃吧。

  阿秀拿了勺一點兒點兒地餵他,關文也只能小口小口嚼著,一邊輕聲問:「我昏迷了多久了?」

  「整整一天了。」阿秀紅了眼,「昨晚姑姑來過又回去了,二哥聽大嫂的話回去休息,今兒來替我們。大嫂昨晚上來了以後就一直守著你也沒睡,說好了下半夜我來守的,竟讓我睡到了大早上。問大嫂怎麼不叫我,她說她忘了。」

  阿秀手上動作放得更慢,「大哥,你能娶到大嫂不知道是哪輩子修的福氣。文大夫說,要是當時沒給你止血和喝鹽糖水,就算你身體再好,這條命都保不住。」

  關文默默地聽了,他並不知道自己昏迷後發生了些什麼事情,所以也只能讓別人告訴他聽。

  阿秀一邊說著一邊歎氣道:「大哥你要好好休養,等你好了,還有一屁股的債要還。大嫂把底本都掏出來了,又問了她娘家和姑姑家借了錢才湊齊了給你買了人參吊命,如果命是回來了,債卻也多著。我知道大哥一向都是有擔當的,這回要不是大嫂,大哥你就算到了醫館,也沒辦法活的……」

  關文一愣,「人參?」

  「嗯,五十兩銀子。」阿秀伸手比了五個手指,「聽銀環姐夫說,姑姑家借了十兩,大嫂娘家拿了二十兩出來。」

  良久關文才歎了口氣,阿秀繼續餵他吃完了飯,李欣還是沒有醒。

  阿秀擱下碗說:「我去給大嫂再端飯過來,從大哥你出事起大嫂就沒吃過東西。再叫文大夫來看看。」

  等阿秀端了新鮮飯菜回來,正打算叫醒李欣吃飯,推了推她,沒想到一下子李欣就跌倒在了地上。阿秀連忙上去扶她,卻吃驚地發現,李欣渾身燙得嚇人。

  文大夫趕了來,把了脈看了眼珠子,歎道:「怒極攻心,又是大悲大喜,情緒反覆,鐵打的人都受不了。這是發燒了。我開副藥給她吃,發兩天也就好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2:01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做女大夫

  李欣也病倒了。

  病來如山倒,她的病情雖然沒有關文的傷情那麼重,卻也在床上躺了兩天。期間是劉氏過來照顧她,關明和關止承來看過關文一次便不再來了,說是考秀才那事兒有眉目了,最近比較忙。

  關武和關全輪流照看著關文,阿秀在關文和李欣兩頭跑,整日就待在了醫館裡,倒是和文大夫之間的互動越來越多,文大夫還開玩笑說要收個女弟子。

  兩天後李欣的熱也退了,整個人瘦了一圈。劉氏看著心疼,要把李欣接回家去,李欣自然是搖頭。

  劉氏歎道:「你自己注意自己的身體,關文那邊有他弟弟妹妹照看,你也不用多擔心啥。」

  李欣咳了咳說:「我知道。」

  「那你還跟娘較啥勁啊,跟娘回去,娘還可以給你煮點兒補身子的吃。」劉氏抱住李欣說:「瞧你都瘦了那麼一圈了。」

  李欣說:「娘在這邊看我都看了兩天了,嫂子在家還忙著呢,兩個娃子都看不過來。我這病還沒好利索,小孩子身子骨差,要是被我傳染了怎麼辦?娘你先回去,我再在這邊待兩天。」

  劉氏說不過她,便叮囑她有事一定讓人回來說一聲。

  她出事的事情她三個兄弟都沒告訴,不想讓他們擔心。在這醫館裡住著,吃的花的都是娘家掏的錢,光是每日的開銷就不得了。她正想著要不要明後日就讓關文回家去養病,也好過在這醫館裡面每日花錢如流水。

  至於醫館大夫會做外科手術拿羊腸線縫傷口,會知道鹽糖水代表無機鹽和葡萄糖成為補充能量的飲品,知道按壓止血法等,都不是她能考慮的問題了。

  她能穿越,指不定別人也能,或許還比她早了好些年頭呢。

  拾掇了一番自己,李欣朝關文那邊屋子走去。

  照顧關文的關武正趴在床邊睡著,關文像是想起身,卻又不想把關武叫醒的樣子,有點兒踟躕。

  李欣走了過去問:「要做什麼?」

  關文一呆。

  從兩天前李欣暈倒到她醒,關文都沒見過她的面。

  這兩日從二弟、四弟和阿秀嘴裡陸陸續續知道一些當日的情況,來看望他的村長家春生兄弟也把當日情況跟他說了一遍,尤其是為了給他人參四處借錢,還被她三叔家的人攆了出來…,,,這些他都知道了。

  包括她和他爹、六弟他們鬧翻的事情。

  關文說不出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這幾日家裡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得讓他都覺得眼花繚亂,他腦子還不是太清醒。

  可今天看見李欣真真實實地站到了他面前,還柔聲細語地問他要做什麼時,他才一下子醒悟過來。

  她心裡面滿心滿意都是為他打算,可他辜負了她。

  他就那麼愣在那兒,李欣蹙眉又問了一遍:「你想做什麼?」

  關文這才反應過來,微微紅了紅臉說:「我想解手……」

  李欣「哦」了聲,把恭桶提了過來擱在床邊,扶著關文直挺著腰站起來。

  關文有些不好意思,李欣見他久久不動作便問:「解不到褲帶,不、不是……」關文小聲說:「欣兒,你,你背過身去,……」

  李欣愣了下,反應過來後一下子臉紅了,瞪他罵道:「下流胚子,誰愛看你!」

  說著就轉了過去,雖然不看他,卻還是拿身子架扶著他的。聽到水聲李欣更是面紅耳赤,在心裡把關文罵了好幾遍。等關文說可以了′她才趕緊去提了恭桶出去,一點兒都沒遲疑停頓。

  關文無聲地笑了開來,手倚著牆角站著,等李欣回來扶他才聽話順從地躺回到床上去。

  兩口子竟然有些相顧無言。

  半晌,還是李欣說道:「在醫館裡花銷太大,你要是覺得身子不錯了,回家去也可以休養,不如我們回去吧。」

  關文只是點了點頭,說:「都聽你的。」末了又加了個稱呼,「欣兒。」

  李欣捏了捏手,撇開臉不看他,喃喃地說:「我跟你爹他們鬧翻了……」

  「嗯,我知道。」關文柔聲說道:「四弟都跟我說了。」

  「那你要怎麼辦?」

  李欣慢慢坐下去,「你爹說我有疾,無所出,不侍家翁,要把我掃地出門。」

  關文道:「嗯,休妻他說的不算,我給休書才算。」

  「那你給還是不給?」

  「有個能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媳婦兒,我要是敢給休書,立馬牛頭馬面就能把我拉走了。」

  李欣「噗」一聲笑出來,關文握了她的手說:「欣兒,我這輩子也不肯跟你分開的。李大娘做的這個媒好啊,娶你當媳婦兒,是我三生有幸。」

  「好話誰都會說的。」李欣歎了口氣,到底也沒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來,「你是三生有幸,我是上輩子造了孽。」

  「不怕,這輩子造福,下輩子我們還在一塊兒。」

  他們兩個在這邊說話,那頭關武卻醒了,憋著裝睡不好打擾這氣氛。

  還是李欣先看出了名堂抽回手道:「二弟,別裝了,我還有事兒要問你。」

  關武羞臊地抬了頭,也不敢看關文和李欣,問:「大嫂,啥事兒?」

  「前兩天讓你辦的事兒都辦好了沒?」

  「辦好了。」關武趕忙道:「給那天幫過我們的人家都送了禮,勞煩了春生兄弟和悅哥的馬車、牛車的,是給了銀子的。」

  「一兩銀子都夠了?」

  「夠了夠了。」關武忙點頭,「拿錢給春生他們,他們都不肯收,後來是換成了禮他們才拿的。四弟說算是租了人家的馬車牛車,就算是馬啊牛啊的口糧也應該給些銀子,春生兄弟和悅哥才收了些錢。」

  李欣歎道:「這人情債可大了去了。」

  關文摸摸她的手,「不怕,我們慢慢還。」

  最終商議一番,還是決定讓關文回荷花村去休養。這地方費用實在太高,拖家帶口更是一筆花銷。關文倒覺得無所謂,阿秀卻很捨不得。

  文大夫來找關文,先是說了下他的病情,又叮囑了好大一籮筐的話,弄得李欣都要覺得這古代的醫生業務水平和職業道德比現代都要高到哪兒去了,文大夫才期期艾艾地問:「你們家阿秀丫頭今年多大歲數啊?定親了沒?」

  李欣一驚,不是吧,文大夫都五十好幾了,還喜歡年輕小姑娘?想想又覺得不對,要真是他看上阿秀了,也不會親自來問這事兒了。

  這種事兒關文不好答,李欣便道:「她今年快十八了,正在相看人家。文大夫問這個的意思是……」

  文大夫呵呵笑了兩聲,低聲說:「是這樣……安和堂盡都是些男大夫,很多時候遇到女病患,我們不好仔細看,尤其有些傷在一些隱秘部位的……這兩日阿秀在醫館裡幫忙幹活,人機靈勤快,對醫道這一塊兒也有些自己的認識和見解,看什麼學一遍就會,藥理什麼的稍稍跟她解釋一下她就背得下來。我就想著……她那麼好的苗子,要是能做個女大夫,可就更好了……」

  李欣有些意外,她望了望關文。

  這事兒她拿不定主意。

  關文也是一驚,女大夫……這要是學成了,可不僅能自己養活自己,將來嫁了人,也不用擔心受夫家的欺負—對大夫,尤其是經過官方認定的「大夫」而不是郎中、鈴醫,世人都是敬重有加的。富貴人家每年都花錢供奉醫館藥鋪,要是家裡有個做大夫的,說出去都會被人高看一眼。

  這哪有什麼好疑慮的!

  關文立馬點頭,李欣卻蹙了蹙眉頭,「阿文,你也問問阿秀的意見。」

  關文立刻道:「好,問問阿秀的意見。」

  阿秀趕著二黑過來,這兩天二黑跟著李欣寸步不離,只是可惜李欣心思都沒放在它身上。二黑也不介意似的,頭兩天李欣四處跑,它就見縫插針跟上,李欣病了躺床上,它也就蹲在地上,困了便自己趴了睡,也不叫喚,讓人看了就覺得乖巧。因為阿秀給它一日三餐吃的緣故,二黑對阿秀的態度也好了一些。

  二黑奔著李欣跑了過去,窩在她腳下拱了拱她的腳踝。李欣喊了句「二黑」,這二黑估計還不清楚二黑這名字是叫它,不過聽到主人的聲音還是抬了頭往上望。

  李欣樂得不行,嘻嘻笑道:「以後你叫二黑了,不能改了,聽到了沒?」

  阿秀笑道:「它剛吃了頓飽的,心情好著呢,二黑這名字那麼好,它肯定也喜歡。」

  逗了二黑一會兒,李欣轉入正題,「阿秀,文大夫說想讓你多學點兒醫道上的知識,以後好當個女大夫,不知道你的意思…….」

  阿秀愣了愣,轉頭問文大夫,「文大夫,你不是說……說是開玩笑的?」

  「前頭是想開個玩笑來著,不過後來想想還是覺得這提議也不錯。我跟東家夫人說了這事兒,東家夫人也覺得挺好的,要是學出師了,真的能過了官府那邊的考核成為女大夫,可是咱們輝縣頭一份。」

  阿秀還是有點兒呆,「可我,我都十八了……能學些什麼……」

  「丫頭,你看我,我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還是得學。醫道博大精深,哪是能學得完的?」

  這話李欣倒是贊同:「文大夫說得也沒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知識啊,可是一輩子都學不完的。」

  文大夫有些意外地看了李欣一眼,「丫頭,你嫂子這話說得可真是好啊!」

  李欣鼓勵地看了看阿秀:「阿秀,這事兒你大哥和我都不反對,就看你的意思。你要是願意留下來跟文大夫學習醫術,你就留下來,只是以後再苦再累可不能回家哭鼻子。你要是不願意,那便算了,我們待會兒便家去。」

  阿秀低頭想了片刻,抬起頭時一派堅定,「我跟著文大夫學醫,就是做不成女大夫,也有一門手藝傍身,將來也多條出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5:4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2:02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 姐妹交心

  李欣給關文收拾了衣裳,看他腰腹那一塊還綁著繃帶,輕易不能動彈,卻還是在自己收拾著醫館的床鋪啥的,便走過去說:「別弄了,我來弄就好。」

  關文歎了口氣「欣兒,你說讓阿秀留在醫館裡好嗎?她一個姑娘家,又沒出嫁……」

  醫館有房間住,文大夫出嫁了的女兒也在這邊上工,不過並不是學醫術,而是做一些衛生方面的工作。文大夫也說了,阿秀若是有親戚,可以住在親戚家,若是沒有,也可以就住在醫館裡。

  因為是學徒,雖然醫館裡的待遇很好,但給這種學徒工的錢也不會多,每個月包吃包住,月銀三百個錢。要是只包吃不包住,月銀四百個錢。當然,要是吃住都不在這邊,月銀五百個錢。

  已經算是很高了。

  阿秀聽說每個月還能有月銀拿別提多高興了,更加願意留下來學一門手藝。

  聽關文這般歎息,李欣想了想道:「據說安和堂是鎮上最大的醫館,文大夫也是比較有名的大夫,至少不會是坑我們的。雖然說女孩子拋頭露面有些不好,但你想想,要是阿秀真的學得有一技之長,以後日子可就好過多了。別的不說,單就是她在這兒,要是親戚朋友有生了病的,也便利得多不是?」

  「只是她現在連親都沒有說定,我雖然也想著她能在安和堂做學徒是個挺不容易的機會。可還是有些擔心。」

  「她都十八了,自己拿了主意,你要是一下子給她否決了可不好。」,李欣包了包袱勸他道:「看她在這邊學一段時間能有什麼成果吧。」

  關文也只好點頭。

  因為是文大夫要帶的女弟子,安和堂那位中年文士掌櫃還給阿秀出具了文書,去府衙上蓋了章的,特別正式。

  阿秀收了文書交給李欣,讓李欣幫她保管。

  醫館裡面沒有阿秀其他的東西,少不得要回荷花村一趟收拾點兒東西帶過來。阿秀跟著關文李欣回荷花村,依舊坐的是春生的馬車。

  關文半躺在馬車裡,李欣坐在裡邊。阿秀坐車轅,春生駕車和阿秀閒聊:「倒是沒看出來阿秀妹子有這樣的際遇,老話怎麼說來著,禍福相依?」

  阿秀靦腆地笑了笑,說:「銀環姐夫別拿我打趣,這次我大哥出事可把我嚇慘了。」

  「誰說不是啊。當時看那場面還以為你大哥肯定沒活頭了。沒想到你大嫂愣是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了。」春生也歎道:「也是你大哥命好,要是遇上個啥都不懂只知道哭的媳婦兒,你大哥哪還能好好地坐在我這馬車上。」

  阿秀默了默,低聲問春生:「銀環姐夫,聽說我大哥出事,大嫂四處借錢那天,是你一直駕馬車帶她去的。我家……你也去過了?」

  春生有些尷尬。點了點頭「啊,你家好像動靜挺大的……」

  「我爹是不是不肯拿錢出來?」

  這話問得直白,春生搔了搔頭,也不知道該咋說,倒是阿秀催促道:「你不用回答,就點頭或是搖頭就行了。」

  春生便點了點頭。

  阿秀微微仰了仰脖子,好半天才歎了一聲。

  別人的家務事兒春生不好多問。況且那天在關家見到的事兒說出去也著實不好聽。他也不過是個外人,卻也能感覺得到好像關家大哥出了事兒,關叔啥也不管,都推給關家嫂子一樣。他倒是也不想多探聽什麼,不過他爹吩咐了,要讓他好好去瞭解下,回來跟他說,估計是想著看關家大哥能不能當下一任的村長;他媳婦兒也是個好聽事兒的性子,他在家就跟他打聽關家的事兒,總是一臉的興趣,他有時候又忍不住憋著不告訴她。

  到了關家,春生和阿秀跳下車,關武聽到聲音從家裡出來抱著關文下了馬車。

  李欣掏出兩百個錢給春生,春生推辭不受,李欣執意塞給他「銀環姐夫,你要是不收,我們以後可怎麼還好麻煩你?總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春生歎道:「關家嫂子總是那般客氣……」

  「不是客氣,這是正理。」李欣謝過春生,見關全也跑了出來,便又讓關全招待春生喝一杯茶,自己和關武將關文弄回了房間。

  阿秀挎著包袱抱了迎上來的阿妹,見小妹眼眶紅紅的,卻又比以前的怯弱多了股子堅強,心裡欣慰「阿妹這兩天在家過得怎麼樣?」

  「沒。」阿妹擦了擦眼淚「爹和六哥老往外跑,我和四哥就每天隨便煮點兒什麼,和爺爺一起吃。」

  阿秀點點頭,阿妹接過她的包袱,拉著她往關文和李欣的房去,一邊問:「五姐,大哥沒事兒了吧?」

  「沒事兒了。」阿秀笑了笑,摸摸她的頭「阿妹,五姐明日就要走了。」

  「走?」

  阿妹一下子驚住,半晌才問道:「五姐要去哪裡?」

  「去醫館當學徒。」阿秀捏捏她的臉蛋「五姐去學門手藝,也可以減輕點兒家用。」

  「可是,可是……」阿妹磨嘰了一下才說:「可是大嫂都在幫你相看人家了啊,五姐年紀也該嫁人了,怎麼這時候……」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急忙問:「五姐,是不是你被賣了?大嫂當年也是因為家裡窮急需用錢才被賣的,難道為了救大哥……」

  「阿妹!」

  阿秀嚴厲地喝了一聲,阿妹頓時呆住,抖了抖唇說:「五姐,你不要走……」

  阿秀歎了一聲,牽住她的手說:「你真是個傻子,大嫂對我們怎麼樣,你感覺不到嗎?她自己受過被賣的苦,怎麼會讓我也去受那樣的苦?這一次要不是大嫂到處去借著了錢,把大哥從鬼門關拉回來,現在我們家一定是一片縞素的。大哥要是沒了,誰還能給我們撐腰做主?靠爹是不行的,二哥太憨厚,也不會多為我們想什麼,到時候我們要麼是隨便被嫁出去了,要麼也可能走大嫂的老路——你六哥直嚷著要家裡出錢,沒錢,說不定爹也會把我們賣了的。」

  阿妹呆呆地站著,半晌說不出話。阿秀又道:「這次是我走了福運,安和堂的文大夫說我資質不錯,想帶我當女大夫。不管以後當不當得成女大夫,這總歸是一條很不錯的路。吃住在那邊,每月還有錢可以拿。」

  「可是五姐,你的婚事……」

  「我想明白了,暫時還是不要談婚事了。」阿秀歎了口氣「阿妹啊,那天大嫂說的那三戶人家你也在一邊聽了,你也說那三戶人家不好不是嗎?就中間第二戶還比較好些,可是,『窮』這一個字有多讓人憋屈你明白嗎?我看大嫂就看明白了,她這是惦記著我哥,所以才勉強留在我們家,就爹和六弟對大嫂的態度,要是我我也早就吵著要分家單過了。可大嫂從來沒有,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知道大哥身上擔子重,怕提出這個,讓大哥為難。」

  阿妹默默聽了會兒,良久才澀澀地道:「可大嫂也說,女孩子終究是要嫁人的……」

  「我沒說我不嫁啊。」阿秀笑道:「等我有些本事了,不用看別人臉色,不用顧忌其他太多的東西的時候,我也會嫁人的。」

  阿妹揉揉眼睛,半晌才點點頭。

  「阿妹乖,五姐跟你說這個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五姐走了以後,家裡的女孩子就剩下你一個了。大嫂這次為了大哥的事情跟爹和六弟他們鬧翻了,我往日站在大嫂這邊,如今不在,想站也站不了了,你在家裡跟著大嫂好好學東西,大嫂是好人,不會害你,投桃報李的,你也要處處維護她些。」

  阿妹點頭,輕聲說:「我知道了,五姐。」頓了下,又小小聲地表白:「其實我也挺喜歡大嫂的,她不打人罵人。」

  阿秀便笑,又摸了摸阿妹的頭「走,咱們去灶間做點兒吃的東西去。」

  關文躺到了床上,關武摸了摸頭說:「大嫂……」

  像是有些難以啟齒,關武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這次大哥受傷也都是因為要救我,醫藥費那塊兒,我以後會慢慢還的……只是現在手上沒一點兒餘錢了,以後,恐怕……要很久才能還上……」

  李欣有些意外,愣了愣神沒答話,關武倒是急了「大嫂,我是說真的,我不會賴賬的!」

  關文看他那傻呆呆的樣,禁不住拍了下他的頭「二弟你這說的什麼話,這事兒本來就不需要你負全部責任,就算是要你負責任,錢的事兒你大嫂還信不過你?你哪賴得掉。」

  關武便「呵呵」笑了兩聲,搓了搓手掌。

  關文默了片刻,又問:「爹和六弟在忙什麼?」

  李欣收拾東西的手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動作,耳朵卻微微警醒了些。

  關武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問他們,他們就是說有事兒忙,也不跟我透個底。總覺得挺神秘的,有時候他倆湊在一起還笑得挺高興。」

  作為兒子和大哥的關文躺在醫館裡,父親和幼弟看過一眼就放心了,還能湊在一起笑挺高興?

  李欣眼裡閃過一絲輕蔑的笑意,幾下收拾了東西說:「我去看看灶間,也不知道待會兒吃什麼。你們兄弟倆聊著啊。」

  說完便開了門閃了身出去。

  關文看著門合攏了,才慢慢地問關武道:「二弟,你是真不知道爹他們在忙什麼,還是裝糊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20 05:5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26 12:18 PM 編輯

第九十九章 打定主意

  關武不防關文會這樣問,愣了一下,忙說:「大哥,我真的不知道。」半晌又囁嚅了下,說:「左不過……是去弄錢去了......」

  關文閉了閉眼:「爹籌錢還是要給六弟弄秀才那事兒?」

  關武自然是點了頭。

  關文抹了一把臉,歎了口氣問:「二弟,你跟大哥說句實在話,你是不是也覺得爹和六弟這樣不好?」

  「啊?」關武搓了搓手,到底還是說:「當然不好的,讀那麼多年書這不是白讀了嗎......交了那麼多束脩銀子,結果就只是花了錢去買個功名…...還不如當初不花錢交束脩,現在不照樣是能當上秀才……」

  關文不語,關武摳了摳腦袋:「我也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就覺得爹和六弟都鑽到功名眼兒裡去了,大哥這次出了事他們借到了錢都不拿來應急,害得大嫂厚著臉皮去親家那兒借……我們怎麼好意思...…」

  關武說了會兒看關文臉色有些不對,忙止住話頭,說:「大哥你渴了不?我去給你倒碗水來潤潤嘴。」

  關文便點頭,關武起身出去了。

  留下關文一個人在床上閉眼沉思。

  他出事了,命懸一線,要不是欣兒處理得當,管她娘家要了錢湊一起買了人參給他續了命,恐怕他這會兒已經去見閻羅王了。

  春生兄弟說,她回家來問爹要過錢,爹說沒有錢。

  春生兄弟說爹聽到欣兒手裡有十兩銀子,當即惱火,將他出事的責任推到欣兒身上,怪她那晚上商量六弟考秀才的事兒的時候沒有拿出來給他。

  春生兄弟還說,她手裡邊捏著一張爹和六弟他們簽的聲明文書,證明爹當時沒有出一分錢,可是欣兒沒有把那張紙給他看。

  當媳婦在為了他能活下來而奔走忙碌的時候,爹和六弟卻還在算計著那些銀子,甚至不想出一分錢來救他。

  寒心已經無法形容他當時的感覺。

  他孝敬的親爹他撫育教養大的親弟,都已經跟他親情淡薄,背道而馳了。

  關文伸手摀住眼睛,良久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好像下了什麼決心,眼裡有著沉重的情緒,卻又隱隱藏了一絲解脫般的鬆快。

  門邊響起一陣的聲音,關文喊了聲:「誰啊?門沒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打開出乎意料的是,進來的卻是老關頭。

  關文趕緊喊了聲爺爺,掙扎著要起來,被老關頭喝住:「好生躺著,不要亂動,身子還沒好利索!」

  關文立馬答了句「噯」,讓老關頭在一邊床沿坐。

  老關頭摸著牆根坐到了床沿邊,先是問關文傷的情況,得知一切都還好,便點點頭說:「你有大造化……」

  說著掌根子按按床板砸吧了下嘴說:「你爹做得不地道...…」

  「爺爺……」

  雖然話沒說個完整,但關文自然之道老關頭所言是什麼。只是他沒有想到就連他爺爺也知道了這些事兒了。

  老關頭嗚咽了兩聲:「家門不幸……」

  關文歎了口氣勸他說:「爺爺,沒事兒,我現在不沒問題了?你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想想又說:「欣兒跟我說了,爺爺你把棺材本都掏出來了,我記著呢。」

  「不說那個。」老關頭擺擺手,喃喃地嘟囔了一番,然後說:「你爹跟六弟,要拖累你。這不行。」

  關文微微愣住。

  老關頭又說:「你都成親了該分家的。」

  關文更是怔愣好半天才道:「爺爺,你、你說的啥......」

  「分家!」

  老關頭枯糙的巴掌拍在床沿邊上,罵罵咧咧了兩句也聽不清他嘴裡說的是什麼,然後才清晰地說道:「我做個主,分家!」

  關武正好端了水挨在門口,聽到老關頭最後兩個字,頓時嚇得水都晃蕩出來了,忙進了屋去,哆嗦著嘴問:「爺,爺爺......你說的啥!」

  老關頭不悅地瞪了關武一眼:「我說話有那麼不清楚嗎?」

  「可是……」關武還是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爺爺你說的是……分家?」

  「分!必須地分!」

  關武唬了一大跳,忙看向關文。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大哥並沒有一點兒不贊同的情緒,反而看上去有些……輕鬆?

  關武揉了揉眼,又仔細看了看關文,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看錯,他大哥的確是一派輕鬆。

  老關頭還是說:「你做大兒子,不好提,我提。你爹跟你六弟都是不成用的,還比不過你媳婦兒,我們不要他們。」

  話是這麼說,但老人卻仍舊是覺得自己關家出了那樣的子孫,又是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無比寒心,淚水便也湧了出來。

  關文仲手拍了拍老關頭的手,良久也不發一言。

  分家這事提出來簡單,要分成恐怕很難。

  是的,關文也打定主意,要分家了。

  他不可能一輩著他爹和六弟連命都不要,以前他孤身一個人倒也沒什現在他娶了媳婦兒,就要有擔當。從鬼門關走過一回的人,看事情倒也大徹大悟了,為了他,媳婦兒和爹、六弟鬧翻了,雖然媳婦兒沒有說分家的事,但他是知道的,她心裡肯定也想,不然以後在家裡怎麼待得下去?

  分了也好,欣兒說得對,他是大哥沒錯,但不能一直擋在弟弟們的面前,這樣不是幫他們,是害他們。

  唯一需要考慮的,還是爹。

  他正想著要分家,還在打算怎麼說分家的事情爺爺便先行提出來了。這樣也好,由爺爺提,他不會那麼難做。

  關武卻一臉震驚,不能理解,哆嗦著嘴說:「可是,可是爺爺……你,你和爹都還在……」

  家中輩分最大的老人還在世,下一輩就不能分家,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要是分了家別人會說關家的閒話,首當其衝的就是關文。他爹和爺爺都還在世便要鬧那麼一齣,這不是欺負自己幾個弟弟嗎?

  關文卻緩緩地道:「二弟,是分我這一支出去,你們盡可以繼續在一家生活。」

  關武更是不能理解,急慌慌地說道:「大哥!你是長子,你怎麼能……」

  「我做主,我說能就能!」老關頭摸了摸灰白的頭髮,鼓了鼓眼:「阿文為這個家做了太多的事情了差點命都沒了,分出去才好,能過兩天清靜日子。」

  關武仍舊是搖頭:「大哥,不能這…...」

  這樣村裡人會說閒話,會看不起你的!

  關文擺擺手:「二弟,你好歹也替我想想。」

  「就是為大哥你想我才覺得不妥當啊!」關武急道:「這要是傳出去,大兒子分家單過,別人會說閒話的說大哥你不孝順,丟下老父幼弟之類的。而且,你現在身體那麼差怎麼能隨便動土興家...…再說了,這分家要分東西分田地,這個時候跟爹說這些,爹一定不同意的!」

  老關頭拍了下床沿怒道:「老子的話他敢不聽!」

  關明在家一向是溺愛關止承,卻也有些懼怕關文的,但只要老關頭說話,他便不敢言語,估計小的時候也沒少挨過老關頭的訓。

  關文幽幽吐了口氣正待說什麼卻見李欣進了屋來,見到老關頭微微愣了一下然後道:「爺爺,你怎麼出來了?」

  「整天待屋子裡不舒服。」

  老關頭樂呵呵地笑了聲,又說:「阿文媳婦兒,好!」

  老關頭對李欣的態度從來都是不錯的,雖然在關家兩人沒什麼交集,但老關頭對李欣的維護卻顯而易見。在關家,老關頭沒什麼太大的存在感,可到關鍵時候他總是能站出來說句話。

  只是李欣敏感地覺得,這陣子老關頭的精氣神一天不如一天了,有點兒輕微老年癡呆的症狀。具體表現在說話有些含糊,有時候會自言自語,眼睛也比之前渾濁。

  聽老關頭誇獎,李欣抿了抿嘴笑了聲,說:「我來拿這幾天換下來的衣裳去洗了,今兒天氣還算不錯。」

  關文便點點頭,李欣拆開包袱拿出髒衣服正要出去,卻被關武叫住,轉頭一看,這二弟面色就不大對。

  「大嫂,你,你勸勸大哥……大哥和爺爺說......」

  關武嘰裡咕嚕了兩聲才清楚地表達道:「爺爺讓大哥分家單過去李欣一愣,轉頭看向關文,卻見他倚在床頭對著她輕輕笑了笑。又轉過頭去看老關頭,老關頭幾下點了點頭。

  「分家,單過去。」

  老關頭搓搓巴掌,對李欣說:「阿文媳婦兒,聽爺爺的。」

  敢情老關頭以為李欣會聽關武的,勸上一勸呢!

  天知道她可是最想分家單過的!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遞枕頭,李欣不單單是高興,簡直是欣喜若狂!

  只是這時候她卻不能那麼說,當著老關頭和關武的面,場面話還是要提了提,若是不提倒顯得她不孝順早起了這心思。

  李欣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對老關頭道:「這事兒......」

  還沒等李欣說出個所以然來,老關頭就先擺手又搖頭的:「阿文媳婦兒不要勸了,爺爺心裡定了主意,就不能改!」

  李欣心裡樂意得很,巴不得這主意定下誰都改不了呢,只是還是轉頭去看了關文,略帶了點兒小心問:「你的意思呢?」

  關文抿了抿唇,淡淡笑道:「爺爺說的話,我一向都得聽。爺爺說讓我分出去,便只好分出去了。」

  這便是……塵埃落定了?

  李欣心裡還有些恍惚,有點兒不敢相信,正想再問問什麼,臥房門卻「啪」一聲被踹開了,臉色鐵青的關明和關止承立在門口,旁邊還站著微微勾起唇帶著笑意的阿秀。

  「爹,你胡說啥?這家不能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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