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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 -【下堂妻傳說之二】燙手前夫 [打印本頁]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5 10:27 PM     標題: 寄秋 -【下堂妻傳說之二】燙手前夫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1-8-6 04:35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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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男人怎麼可以這麼恬不知恥?!
明明心裡還有前女友,卻又大言不慚的說想要她這個前妻?
當初因為一夜情被狗仔拍到,加上是孤兒的她很想擁有家人,
兩人才結了婚,只是婚後她漸漸愛上了他,
他心裡卻始終愛著別人,愛到有個房間存放他和對方的回憶,
不准她踏入那禁地,在酒醉時更喊著對方名字說喜歡,
她明白愛情不能強求,所以退出成全,
但離婚後前夫不是應該要快樂的跟別人雙宿雙飛嗎?
為什麼會跑到她的租屋處和公司堵她,還說要跟她生小孩?!
她氣到不想再見到沒有道德羞恥心的他,
可看他在颱風天淋雨淋到發燒還說只為見自己一面,
她便狠不下心不照顧他,可他說的根本是謊話,
因為臥病在床的他在夢中惦記的、道歉的仍是前女友……

【出版日期】2010/11/05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434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5 11:10 PM

楔子

  「我沒醉、我沒醉,不用扶我……」

  站都站不穩的男人一身酒氣,冷峻面容染上一層酒後發熱的紅光,醉意醺然地拒絕他人的扶持,以為自己還能走得筆直,不失威儀。

  一個踉蹌,他身體歪斜倒向一邊,一道纖柔身影適時一托,撐起他大半重量。

  「我還要喝,再給我酒……」不知喝了多少酒的男人不曉得自己已回到家,仍舊自言自語,含糊地說得不清不楚,躺到床上還在找酒喝。

  「先喝杯牛奶暖暖胃,別把胃搞壞了。」輕軟嬌甜的嗓音軟綿綿地響起。

  一杯溫牛奶送到唇畔,醉得有幾分迷糊的男人睜開微紅的眼,望著眼前模糊的臉孔。

  「妳是……嗝!我老婆……對,我娶了妳,我們結婚了……」他打著酒嗝,視線難以聚焦。

  「把牛奶喝了,待會我把洗澡水放好,你洗完澡再睡。」她聲音輕柔,給人安心的感覺。

  雖然嫌惡牛奶,但在妻子溫柔的照料下,男人還是一口一口地喝光乳白色液體,衣服未脫的醉倒在雙人大床上。

  「怎麼又喝得這麼醉了?喝酒傷身吶。」她不無憂心的低語。

  因為丈夫有胃痛的毛病,所以她總盡量自己打點他的飲食,以他身體健康為第一要務,無微不至的照顧讓他全無後顧之憂,能全心打拚事業。

  即使他們並非因愛而結合的夫妻,但是既然有婚姻關係,身為妻子,她的責任便是照顧好丈夫,維持家庭的和諧。

  滿臉無奈的女人扶起醉癱了的丈夫,正準備脫掉他的西裝外套,好讓他睡得舒坦時,驀地,一陣陌生的香水味從丈夫身上傳來。

  很濃、很嗆,是玫瑰花的香氣……

  而這時,丈夫口袋裡的手機發出震動,她因為擔心是公司有重要事情,代為取出一看,幾行令她心口抽緊的簡訊躍入眼底——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難忘的夜晚。請你快點跟那個女人說清楚,說你愛的人是我不是她,請她別佔著妻子的位置不放。

  原來……原來他今晚跟別人在一起……

  女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木然地看著囈語不斷的丈夫,持續以濕毛巾擦拭著他的臉和頸部。

  下一刻,像在作夢的男人忽地抓住她細嫩皓腕,低喃著,「……雪豔,我喜歡妳,好喜歡妳,真的喜歡妳……」

  女人表情驟變,緩緩地抽回手,兩行淚水無聲地滑落,她身形微晃地站起身,沒說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這個家,也沒聽見丈夫用著抱歉的語氣,說完後面的話——

  「雖然我很喜歡妳,可是我愛上了我的妻子,請妳原諒我不能再……再喜歡妳,我只要一個女人,那就是……我的妻子……」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5 11:25 PM

第一章

  「老公,外面的天色看起來快要下雨了,你可以幫我把陽台上曬的柑橙皮收進來嗎?」

  「妳是說那些乾枯的樹葉……」

  面容恬雅的女子笑了笑。「那不是樹葉,是好用的柑橙皮。」

  「真麻煩,老是弄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幹什麼?每月家用若不夠可以開口,用不著做這些無聊的事。」男人嘴上雖然嘮叨著,不過仍起身走向陽台。

  女人但笑不語,一如往常的取來熱水,她走進房間,將四毫升酪梨油加上十六毫升甜杏仁油,再加上五滴紅柑、三滴羅勒……精油倒入水中,她纖手輕輕攪拌。

  「又要泡腳?」把東西收進來放好的男人也走了進來,一看到那盆水,表情像是嫌煩,但還是坐到床邊將乾淨雙腳放入熱水中浸泡。

  「你的胃不好,多泡點像今天這樣的配方,或佛手柑、檸檬草、橙花之類的精油,有舒緩作用,而且腳底穴道直通全身經絡,泡完我再幫你按摩按摩,你胃部的不適會減緩很多。」說完,她恭順的彎下身替丈夫按摩腳底。

  她適中的力道令他舒服的昏昏欲睡,胃的脹氣似乎也消除了不少,他不自覺地打起盹。

  過了一會,容貌清雅的女子緩緩站起來,她看著丈夫頻頻點頭不覺莞爾,小手輕柔地托著他後頸讓他往後躺下,睡得舒服一些。

  把變涼的水倒掉後,她輕手輕腳的回到床上躺下,螓首輕靠丈夫頸窩蹭了蹭。

  他嘟噥了幾句聽不清楚的囈語,反手抱住滿身馨香的妻子,繼續睡。

  女人溫柔的笑了,輕輕將手往丈夫腰上一環。這是她結婚三個月的男人,她想,她愛上他了……

  ※ ※ ※

  叭!叭!叭—

  大卡車的喇叭聲呼嘯而過,驚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風亦菲,她神情微帶茫然,有些怔忡地看看四周陌生的環境,許久才回過神。

  這裡是哪裡?

  一抹苦笑溢於唇邊。原來她坐錯車、下錯站了,跟她的婚姻一樣,因為嫁錯人,導致一連串的錯誤。

  她錯了,錯在不該以為世上都是好人,傻傻地聽信別人的話,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有家歸不得,有苦不敢言。

  不過,那裡也不算是她的家吧。她只是暫時居住的過客,早晚該把它還給真正的主人。

  風亦菲幽幽地嘆了口氣,拖著一只行李箱沿著馬路邊緣走,心想該先找個落腳處,等過幾天心情平靜了,再找間房子搬進去。

  驀地,她看見前方有個社區佈告欄,上面貼了張「吉屋出租」的紅紙。

  「『瀧之屋』?」她低聲唸著。

  從小父母雙亡的她,是在育幼院長大的,所以她一直很羨慕別的小孩有爸爸媽媽,也特別渴望有個屬於自己的家。

  可那只是遙不可及的願望,像作夢一樣,她曾經短暫擁有過,夢一醒,什麼也沒留下。

  佈告欄上的「瀧之屋」三個字讓她心頭一震,往前走沒多遠,眼前便出現一幢古樸的日式造景房舍,走上寂靜的碎石小徑,粉紅色的櫻花雨飄灑在肩上,還有風一吹就搖晃而叮咚作響的木製風鈴聲。

  風亦菲嚮往地看著這裡,她想住進這樣的宅子裡,因為在這兒,她感覺到了寧靜與平和,以及被古老氣息包圍住的安心。這種安詳的平靜正是她此時所追求的。

  幸福的氛圍……

  「妳想要得到幸福?」

  帶著笑意的慈祥嗓音從身後響起,心事被說中,臉上一紅的風亦菲轉過身,訝然地望向能將日本和服穿得如此雍容典雅,還牽著個小男孩的老婦人。

  「很訝異我穿的是和服?」多純潔的一個女孩,有張藏不住心事的小臉。

  「咦?!」她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

  看到她一臉驚訝,老婦呵呵低笑。「我是日本人,嫁到台灣很多年了,這附近的人都喊我一聲櫻子奶奶,這是我孫子管承。」

  「櫻子奶奶?」風亦菲看看一旁的小男孩,又看了看老婦,一眼瞬間她彷彿就看到老婦站在老屋前的櫻花樹下,而漫天花瓣在她後頭飛舞。

  「乖,一個人出來旅行呀?」櫻子奶奶見她怔忡著,瞄了眼她腳邊的行李,故意找著話題。

  「我……呃,我剛離婚……」風亦菲咬著下唇,尷尬地說出目前的處境。

  不知為什麼,她一瞧見這笑容可掬的老婦人,就覺得她像自己從來沒有擁有過的奶奶,忍不住想向她說出心裡的話。

  而其實到目前為止,櫻子奶奶也的確是唯一得知她婚姻近況的人。

  當初她結婚時,所有人都不看好,果然如他們所料,她的婚姻,不到一年便宣告結束。

  她無法怪任何人,這個婚是她自己決定要結的,即使明知丈夫原本就有女友,但為了想要有個家,她還是走入了禮堂,成全自己小小的心願。

  如今婚姻破碎了,她也沒臉告訴其他人,她不想面對同事們的同情眼光,以及旁人嘲諷的奚笑。

  「不用不好意思,我明白,是那個男人不懂得珍惜妳,他以後會有苦頭吃的。」櫻子奶奶語帶玄機的說。

  「不,他很好,是我不好,我太渺小了,配不上他。」要不是陰錯陽差的意外,他也不會被迫娶她。

  「嘖,別妄自菲薄,小看自己,是他眼拙沒瞧見璞玉的光華。我瞧妳呢,樣樣都好,是心慈人美的小仙女。」這孩子的苦難命運,從今日起要徹底改變了。

  聽到這番偏心的話,風亦菲被逗笑了。「我沒妳說的那麼好,我是很平凡的人。」

  「平凡中見不凡,這才是大智慧。」鋒芒畢露易招禍,譬如這孩子的前夫。櫻子奶奶別有深意地笑著。「對了,妳要租房子嗎?我剛剛看妳在佈告欄前站了一會。」

  「我不……呃,還要再想想……」風亦菲一臉驚慌,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得到「幸福」,即使她想住進「瀧之屋」。

  「想什麼?到我家坐坐吧。吃個晚餐好好聊聊。」櫻子奶奶睿智的眼中閃過一抹光燦。

  風亦菲微笑地直搖頭,不想平白接受人家的好意。「不用了,我等車……」

  「這裡沒有站牌呀,怎會有車經過?妳站上整天也不會有一輛公車的。」命運呀……宿命女神的惡作劇,凡人哪看得透?

  「什麼?!」風亦菲睜大了一雙澄淨眼瞳,看了看風景秀麗的四周,發現只有少數的車輛行駛在道路上,和三三兩兩的居民在散步,完全沒瞧見候車亭。

  那她當初是怎麼來的?迷迷糊糊的下車亂走到這裡嗎?

  一頭霧水的她有些恍神,望著柏油路上方暈開的燈光,沉重的腦子無法思考,對未來該何去何從也沒有方向。

  「姊姊,歡迎妳到我們家做客,奶奶做的和菓子很好吃喔。」一道童音正經八百的揚起。

  一旁的管承像個有禮貌的小紳士,牽著奶奶的手向她一頷首。

  「是呀,連我小孫子都開口邀請妳了,妳忍心讓我們祖孫倆失望嗎?」櫻子奶奶笑著拍拍孫子的頭,面露讚許。

  「這個……」風亦菲看看眼前的一老一小,表情為難。她不太想叨擾人家,卻又不知如何拒絕。

  或許是身為孤兒的關係,她學會凡事不依賴人,也盡量避免去麻煩人家,不想自己造成別人的困擾。

  「不用想太多,不過是一頓晚餐,難不成妳擔心我會賣了妳?」櫻子奶奶笑呵呵地說著調侃的話,取笑她太緊張了。

  「姊姊,我們家很有錢,不會賣人的。」早熟的管承跟著說明自己家世富裕,要她放心。

  風亦菲聽了兩人的話微微一笑。祖孫倆一搭一唱的好不熱情,教人難以拒絕。

  「呃……好,那就麻煩了,謝謝你們的好意。」吃個晚餐而已,應該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嗯,這才對嘛。人要勇敢踏出第一步,畏畏縮縮、躑躅不前只會委屈自己。啊,瞧我老糊塗了,居然忘了問妳叫什麼名字?」這孩子可是她未來的房客呢。

  「我姓風,亦然的亦,草字頭的菲,風亦菲。」

  「真好聽的名字,我叫妳小菲好嗎?」櫻子奶奶不吝嗇地給予讚美。

  「小菲?好……」不知為什麼,風亦菲有種想哭的感動,從來沒有人親暱地喊過她「小菲」,即使是她的父母應該也不曾喚過。

  記憶已經褪色,她連他們的長相都模糊了,早已想不起來,可是櫻子奶奶這一聲親切的呼喚,讓她心底湧起莫名的激動,像是得到了親人的關懷,讓她倍感溫暖。

  「小菲姊姊,妳不要發呆了,我們要回家了。」管承伸出另一手牽著她,模樣穩重。

  「回家……」她有家嗎?

  「妳很快就會有個家了。」櫻子奶奶微笑的說。

  本來是帶孫子到公園散步的櫻子奶奶,便這麼把「撿」到的風亦菲帶回目前的居所——「瀧之屋」。

  而風亦菲一踏入以花為牆的大宅院裡,頓時詫異地瞠大眼,深深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紅的、黃的、白的……色彩繽紛的花卉盛放,假山為景的小池裡,游魚點點,熱鬧中有著祥和。

  真的,她有種回家的感覺,彷彿這幢宅子正在等著她歸來。

  「夫人,您回來了,快開飯了……咦?有客人呀?我再多擺一副碗筷。」

  不用主人吩咐,福態的管家太太物部家珍堆滿了笑,自動張羅去了。

  「珍婆婆,我來幫忙。」喜歡黏著物部太太的管承自告奮勇,小短腿衝上前。

  「乖,我的小大少爺,別拿太重,小心絆了腳。」才五歲的孩子,哪拿得到櫃子上的東西?

  沒想到,聰明的管承拿椅子墊高,取下櫃子裡鳥獸戲春花紋的窯燒陶碗,中規中矩的放在餐桌上,一點也不知道這個碗是百年大師所製,價值不菲。

  不過對「瀧之屋」而言,這些都是小錢,「瀧之屋」內部的擺設哪樣不值錢?管爺爺為了愛妻,可是下了重本,屋內所有的物品都仿造日本「瀧の屋」本家,就連前屋樑柱旁的觀音竹,也是移植櫻子奶奶少女時代種在房外的綠竹。

  所以沒人會在乎這種小事,他們有錢到可以拿燕窩來漱口,區區一個「舊碗」真的不算什麼。

  「小菲呀,別站著看,快過來用餐,幾樣家常菜而已,妳可不要嫌棄。」櫻子奶奶熱情地招呼著。

  滿滿的一桌精緻懷石料理,外面餐廳都不一定吃得到,這叫「幾樣家常菜」?

  風亦菲看得咋舌,有一點被嚇到了,她戰戰兢兢地入席,表情僵硬。

  「奶奶,我好餓喔!有什麼好吃的……啊!炸蝦、天婦羅,還有我愛喝的龍蝦味噌湯……」接下來,是管承吸口水的聲音。

  「我來了……」下一秒,一個跟管承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跑了進來,一臉淘氣的高聲喊著,頭髮上還有看來在草皮上滾過而沾上的枯草。

  「沒規沒矩,沒瞧見有客人嗎?」這一身髒是上哪弄的?

  櫻子奶奶詢問的眼神看向一旁站著的中年男子,管家物部川恭敬的趨前小聲解釋。

  「喔,妳好,我叫管堂,妳可以喊我堂堂。」一說完,管堂又開始「哭夭」。「珍婆婆、珍婆婆,我要吃飯,快幫我盛香噴噴的白米飯來。」跟沉穩的雙胞胎哥哥一比,他顯得比較活潑好動,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

  「好了好了,快坐好……慢點慢點,不能用手抓,你洗手了沒……」物部太太喳喳呼呼的,忙著幫小少爺擦手。

  長長的餐桌上,管承安靜喝著湯,吃著令他皺眉的青椒,而另一邊的管堂,則像個野孩子,看到想吃的,伸手一抓就往嘴巴塞,還笑咪咪的扮著鬼臉。

  櫻子奶奶微笑看著孫子們,臉上流露寵溺的神情,宛如一尊慈航護佑的菩薩。

  風亦菲看著這情景,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羨慕,她暗暗垂下渴望的目光,卻又忍不住幻想自己是這個歡樂家庭中的一份子。她有奶奶、可愛的弟弟,一家人快樂地用著晚餐……

  如果可以,她想留下來。

  在「瀧之屋」裡,她看到幸福在微笑。

  ※ ※ ※

  「亦菲,我頭痛,拿杯解酒茶來,我待會還要到公司開會。」

  揉著陣陣抽痛的額側,宿醉醒來的金璨陽大手摸索著床頭櫃卻撲了個空,他挑起眉,有些意外細心溫婉的妻子竟未如常的擺上一杯花茶。

  不過他並未多想,高喊著妻子的名字,說出需求後,便走進浴室梳洗,他知道他一出來後,妻子便會一如往常地送上熱茶,同時溫柔地朝他一笑。

  這個一成不變、溫吞平淡的婚姻不是他想要的,可是怎知真的結了婚,他竟沒有半點的不適應,反而很快地融入婚姻生活,當起有老婆照顧自己的已婚男人。

  他從浴室走出來,臥室裡還是空盪盪的,少了熟悉的花香味,和一絲……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的氣息。

  他環顧房間一圈,沒發現有任何物品短缺,暗笑自己多心,讓酒精麻痺了他的知覺,連神智也跟著不清楚,疑神疑鬼。

  「不在家嗎?」他喃喃自語,看了眼鬧鐘上的時間,才七點五分。

  結婚後仍繼續上班的妻子,是友好公司的助理祕書,她通常在打理好他的日常瑣事之後,八點十分才會出門上班。

  今天有點不尋常,難道她生病了?

  金璨陽眉頭一皺,微露憂心,但他頭疼的症狀一直未減輕,便不再多想。妻子已經是大人了,應該會照顧自己,不需要他操心。

  可下一分鐘,他卻發現她不在身邊,他連家裡的止痛藥放在哪裡都不知道?!

  她無可否認的是個好妻子,將脾氣大又愛挑剔的他照料得無微不至,連平日胃痛的毛病也大為改善,令人無從嫌棄。可是現在——

  「該死的,她到底把家庭醫藥箱擱在哪?回頭我非說說她不可……」

  金璨陽臉色不佳地拉開衣櫃,拿出一套整齊的西裝又關上,準備換衣服,到公司再叫祕書給他解酒液。

  驀地,他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又「刷」地打開男女主人合用的大衣櫃。

  他眼神銳利的掃視著,有些疑惑,櫃子裡的空間一向這麼大嗎?

  妻子的衣服還在,但全是婚後添購的新衣,她婚前的衣物……一件也沒有?

  「搞什麼鬼?不過比平常晚兩、三個小時回來而已,居然給我玩起離家出走的把戲?」他心裡因這猜測而不悅,又對妻子的行動不以為然。

  她以為她能走多遠?沒有娘家的孤兒到最後還不是得回來?她要是認為他會發了瘋的找她,那就太天真了。

  金璨陽心裡這麼想,沒把妻子不見了的這件事放在心上,只當她在耍小性子,想引起他注意,天一黑,她自然會回家。

  但是接下來,在看見那張留在桌上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後,他許久沒有爆發的暴躁脾氣瞬間被引燃,低咒著用力將手上的室內電話砸向牆壁。

  「周禮日,你二十分鐘內到我家一趟,一秒都不許延遲。」他改用手機打了通電話。

  離就離,他金璨陽可不是提得起、放不下的男人,她太小看他了。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沒有她,他照樣過得逍遙。

  哼!別想他會去求她回來,腳長在她身上,她想走,誰攔得住?

  她最好不要後悔,走得越遠越好,少了她,他還樂得輕鬆,不用再時時刻刻惦著家裡有人等他回家,一有應酬便早早結束;也可以跟朋友喝酒喝到半夜,摟個辣妹恣意狂歡……

  可惡,他怎麼越想越生氣?

  於是當律師周禮日匆忙趕至金家時,就看到臉色難看的金璨陽正坐在一堆「廢墟」中,他早氣到把手邊能砸的東西全砸了,唯一完好的,是手上妻子送他當生日禮物的手機。

  「咳咳!請問發生什麼事?我很久沒看到你發瘋了。」自從結婚後。

  金璨陽慍怒的抬起頭,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離婚協議書。「把那張紙處理一下,越快越好。」

  「什麼紙這麼重要?讓你一大早急電召見……」周禮日拿起他所指的東西,挪了挪金框眼鏡,有些不確定地看了好幾遍。

  「該給的錢我一毛也不會少給,記得填上數字,我不是小氣的人。」至少他會確保她衣食無缺。

  「等一下,金大少,你知道你要我處理的這張紙是什麼嗎?」他是不是撞到頭了?還是發高燒燒壞了腦子,故意找件離譜的事尋開心?

  「是離婚協議書。」金璨陽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像沒事人般的穿上西裝、打上領帶,打算去上班。

  但是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習慣讓妻子代勞打點他的門面,事隔九個月後,他想再自己打條領帶竟變得笨手笨腳,還差點勒死自己?!

  他一氣之下將領帶扯掉,往窗外一扔。

  他不可諱言,在很多方面,自己完全依賴著心細手巧的妻子,她讓他成了十成十的居家男人,許多以前拿手的事,如今都生疏了,他甚至還有了戀家的傾向。

  「你做了什麼,逼得你老婆不得不離婚?」這是周禮日第一個浮出腦海的念頭。

  其實不論是他或金家上下,都看得出璨陽娶了一個好女人,溫柔可人又善解人意,以夫為尊不強出頭,總默默地做著份內的事。

  反倒是為人丈夫的他處處挑剔,動不動就給人家臉色看,還不許人家做這、做那的,霸道的程度讓外人都看不下去,很想罵他人在福中不知福。

  周禮日沉思著,他與金璨陽是高中同學,畢業後也上同一所大學,但不同科系,不過金璨陽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從小就被教育成家族企業的接班人,一從國外留學歸國便接掌公司大權,年僅二十八歲,已是金氏企業總經理。

  雖然是總經理,但實際上他的權限是最大的,因為他唯一的「上司」,也就是那位不管事的董事長,是他奶奶,金璨陽因此霸道起來無人能擋,所以在周禮日看來,他妻子肯定是受不了他才選擇結束婚姻。

  「為什麼是我做了什麼而不是她?婚是她要離的,與我無關。」金璨陽明明也很想知道理由,卻礙於面子問題,故意裝得毫不在意。

  「因為她是比你好上十倍、百倍的好女人,我只看到她為你做了什麼,卻沒瞧見你回饋過她什麼。」他說的是實話,旁觀者清。

  「所以她要離婚是我的錯嘍?!」金璨陽火大的一吼,不承認自己有錯。

  「沒錯。」一定是他,沒有別人了。

  周禮日敢這麼肯定,原因無他,身為高中好友,他清清楚楚地看出好友對待前女友與妻子的態度明顯不同,前者是噓寒問暖,百依百順;後者卻是頤指氣使,漠不關心,一看就是不願意娶人家的模樣。

  「去你的沒錯!分明是她不想繼續這個婚姻,我有什麼錯?」媽的,頭快痛死了,止痛藥究竟放在什麼地方?

  頭疼欲裂的金璨陽又想開口喚妻子的名字,叫她拿藥和開水來,可是嘴巴一開卻僵住了,因為他驀地想起妻子已經不在了。

  「如果你對她有對雪豔的十分之一好,她絕對不會想離開你。」周禮日補上這一句。始作俑者還是好友自己。

  一聽到前女友的名字,金璨陽眼神倏地一沉,「不要把雪豔扯進來,她跟這件事完全沒關聯。」

  從他決定結婚那天開始,雪豔便主動跟他斷了聯繫,揚言他不取消婚禮,就一輩子別想再見到她,她要和他一刀兩斷。

  直到半年多後,她因家裡財務吃緊找上他,要求他為他的「負心」資助萬家度過危機,兩人才慢慢恢復往來。

  不過這次他跟雪豔的交往,僅止於朋友的情誼,他很清楚自己已經結婚了,他不能、也不會做出傷害妻子的不忠行為,即使他們的婚姻一開始並無感情基礎。

  他知道自己的外表和行為看起來像愛情玩咖、花花公子,但他對感情其實十分專一,跟雪豔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交往了七、八年,期間他也不曾和其他女人有過曖昧。

  要不是奶奶反對,他早就娶了雪豔為妻,而不是今日蹦出的意外——風亦菲。

  而昨天晚上,他就是跟雪豔在酒吧喝酒,聽她哭訴情路不順,男友不夠愛她,她想跟他復合、回到他身邊……

  「最好是沒有,不過當你老婆也真可憐,得不到你全部的愛。」心裡有別人的丈夫,對妻子而言是多大的折磨?

  「周禮日——」金璨陽沉聲警告。

  周禮日舉高雙手,表示投降。「好,我不說了。言歸正傳,這個婚你確定要離嗎?」

  「……是。」他遲疑了下,咬牙點頭。

  「不再考慮考慮?」勸合不勸離,他不希望好友因此留下遺憾。

  「她都不考慮了,我還堅持什麼?」走不下去就放棄,他可以放她自由。

  「要不要跟她再談談……」事情總有轉圜的餘地,不一定要一拍兩散。

  金璨陽深吸一口氣,眼神狠厲道:「既然在一起不快樂,何不灑脫地放她走?反正我也不是非要她不可,多得是任我選擇的女人。」他故意用兇狠面具掩飾複雜的心情,其實他並不希望妻子離開,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他早已漸漸喜歡上她,並非如自己表現出來的對她毫無愛意。

  人心是肉做的,不可能沒有感情,她對他的好,他全看在眼裡,只是他不能「移情別戀」,真的負了另一個女人。

  「好吧,既然你決定離婚,我會盡快辦好此事。」身為律師,周禮日只能依當事人意願去執行。

  盡快?

  金璨陽身子一僵,眼中微露一絲痛楚,但隨即隱沒。

  三天後,他成了周大律師遇過最慷慨的前夫——他給了前妻將近三億的贍養費,和一幢陽明山的別墅。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6 12:28 AM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1-8-6 01:07 AM 編輯

第二章

  「空腹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我煮杯香蜂草茶給你,它可以健胃、抗胃痙攣,有助於治療消化系統方面的疾病……」
  
  「味道會不會很奇怪?還有我不是牛,不要老是弄些草汁給我喝。」
  
  她笑了笑,把丈夫當任性的孩子安撫。「我會加點蜂蜜和杏仁在裡面,會有點淡淡的薄荷味。」
  
  「……嗯,好吧。我喝喝看,不過喝起來要是有怪味,我就往妳身上吐。」他不情不願地接過杯子,語帶威脅。
  
  男人說話的語氣像個孩子,少了平日威風八面的模樣,他擰起眉頭,拖了好一會,又嗅著略呈蜂蜜色的溫茶,考慮了半天才壯士斷腕般的一口飲盡。
  
  女人掩唇悶笑,偷偷取笑著丈夫的可愛,揚起的嘴角似三月春花,悄悄綻放。
  
  「不難喝吧?以後我天天煮給你喝好不好?」照顧丈夫是妻子的責任。
  
  「天天……」男人又擰眉,不過接下來的動作卻是一把摟住妻子,賊笑地咬了她唇瓣一口。「這樣的話,最好要有點附加福利,別以為我可以隨便唬弄。」
  
  女人羞紅臉,嬌笑地在丈夫懷裡掙扎。「我是為了你好,又不是害你。」
  
  「所以妳更要顧慮到我身心上的需求,男人在外打拚是很辛苦的。」他作勢要將她往床上拋,索取報酬。
  
  「我也有工作……」雖然賺的錢和他的不成比例,但她用得心安理得。
  
  男人一啐,面帶不悅。「說到這個,我又不是養不起妳,幹麼非要去看人臉色端茶送文件,當人人使喚的下女?」

  「是助理秘書……」而且她很喜歡目前的工作環境。
  
  男人不屑地一哼,狠狠的低頭吻住她,兩人身上的衣物也隨之飄落……
  
  在婚後第五個月,她發現她愛上了自己的丈夫,但是,她卻無比的害怕著。
  
  早上的陽光透過飄動的輕軟窗簾射入室內,喚醒床上慵懶的睡美人,風亦菲伸了伸懶腰,露出離婚以來第一個甜美的笑容,眼兒也彎彎,像是夏日溫暖的和風。
  
  她剛從一個長長的夢境中醒來,夢裡,她回到自己犯下錯誤第一步的場景……
  
  那一夜,公司談成一筆大合約,她的上司招待秘書課的所有同仁到飯店聚餐慶祝,大夥吃吃喝喝的,還點了幾瓶香檳,笑鬧到半夜。
  
  她因不勝酒力,想先回家,便到了飯店門口等車,沒想到那竟是惡夢的開始——
  
  一名穿著飯店制服的女性員工匆匆跑來,說她的上司喝醉了,吐了一地,要她到樓上房間照顧他,免得他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
  
  那時她也醉了,不太清醒,一上樓就不小心被一個身穿大衣、戴墨鏡的女人推了一下,靠到一扇房門上,她還沒站直身子,身後的門就忽然開了,令她重心不穩地往裡跌。
  
  她昏昏沉沉的爬上床想先睡一下,結果睡得太沉,連身上何時壓了一個同樣滿身酒味的男人都不知道。
  
  一夜情。
  
  就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她和他發生了關係,原本這是意外的交集,酒醒後便該各分東西,誰知這事剛好被某八卦週刊拍到,繪聲繪影地大肆報導,迫於無奈,兩個沒有感情的人只好結婚了……
  
  「嘿,我叫鐵木蘭,妳是剛搬進來的房客吧?」
  
  突然,一張表情神采飛揚的臉蛋從窗口探入,藕白小手輕揮,陷在自己思緒中的風亦菲先是一怔,一臉茫然的眨了眨眼,才回過神。
  
  她想起來自己住進「瀧之屋」了。原本,她是想推辭櫻子奶奶的好意的,怕自己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恩情,可是櫻子奶奶一直笑著說——
  
  沒關係,孩子,把「瀧之屋」當成自己的家吧。我們都是妳的家人,妳安心的住下,不用再為心而苦了,這裡是心的避風港。
  
  聞言,她哭了,止不住的淚水如山洪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這是她離婚後第一次發洩心情,她不曉得自己心中原來有這麼多委屈苦悶,一遇到張開雙臂關懷她的櫻子奶奶,就忍不住淚如雨下。
  
  所以最後她留下了,成為「瀧之屋」的房客,住進梅香撲鼻的「梅屋」。

  「嗯,我是風亦菲,很高興認識你。」看到對方爽朗的笑容,風亦菲很難拒絕她的熱情問候,也跟著回以一笑。

  「你也是『一元』房租的受益人嗎?櫻子奶奶人好得像個菩薩。」要是世上多幾個這樣的人,就太好了。

  「咦?」受益人?

  瞧她一臉迷惑,鐵木蘭咧開嘴解釋,「我也是房客啦,住在你隔壁的『蘭屋』,當初我身上沒什麼錢,櫻子奶奶見我阮囊羞澀不好揭穿,便隨口說了一塊錢當房租,讓我住進美得像仙境的『瀧之屋』。」

  「喔。」是這樣啊,所以自己並不是唯的……呃,受益人。

  面對說話像連珠炮、開朗愛笑的鄰居,風亦菲有些怔然,無法一下就適應;她的個性內斂,不愛與人爭,恬淡得宛若深山內漾著綠波的湖水,靜謐清雅,也不善太快跟人打成一片。

  不過鐵木蘭的熱情教人很難拒絕,圓滾滾的大眼睛閃著太陽般的光芒,像個可愛的妹妹,風亦菲對她的好感直線上升。

  或許這就是大家口中的「緣分」吧,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往往只在一瞬間就決定。

  「我聽櫻子奶奶說你也離婚了,你丈夫對你不好嗎?還是出現第三者?我們女人呀,要自立自強,不能全依賴男人。」鐵木蘭大剌剌地發表「女人獨立宣言」,好似她也吃了很多苦一樣。

  「也?」風亦菲面露不解。

  鐵木蘭先是大笑。繼而不好意思地搔搔耳。「我也離過婚,不過,我又跟前夫復合了,現在我和老公住在一起,我們又結婚了。」說著說著,她自己也難為情起來。那件事好像一場鬧劇,當初傷心得要死,哭得死去活來,結果還不是放不下最愛的男人又回到他身邊。

  「那你又為什麼回到『瀧之屋』?」風亦菲深感好奇,但也為她重獲幸福而高興。

  鐵木蘭眨了眨限,活似愛惡作劇的小女孩。「因為房租才一元嘛,超便宜的,不住白不住。」

  「嗄?」

  風亦菲信以為真,訝異不已的表情讓鐵木蘭忍不住笑出聲。

  「騙你的啦!聽不出是開玩笑嗎?因為我好喜歡『瀧之屋』給人的幸福感,還有真心把我當自家人疼的櫻子奶奶、我的小麻吉承承、堂堂……我捨不得他們,所以不肯『退租』,才能常常回來看他們。」她一吐舌,模樣俏皮。

  還好有櫻子奶奶,不然她一定會想不開,不敢再回頭接受丈夫的愛,一輩子活在煩惱和自厭中,當個沒人愛的孤獨老人。

  「我很羨慕你。」一句話,道盡了風亦菲無盡心酸。

  她太沉靜了,沒辦法輕易跟人打成一片,因此她總是默默地做事、默默地付出,不求回報。即使人家瞧不見她也沒關係,她可以安安靜靜地分享別人的快樂。

  鐵木蘭自在、不受拘束的灑脫個性,她不是不羨慕,但這點她大概水遠也做不到。

  「哎呀!有什麼好羨慕的?我婆婆說我像隻野猴子,怎麼也捉不住,要是我有你一半的文靜,她可能要殺豬拜神了。」鐵木蘭故意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好增加新朋友的自信心。

  其實是她和婆婆把心事講開了後,兩人相處的情形變得像母女,她常無厘頭的撒嬌,逗得婆婆好笑又好氣,婆婆便常開玩笑說要把她送到動物園,讓她見見「同類」。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離婚?如果有委屈,我找我老公替你出氣。」女人要站女人那一邊,同仇敵愾。

  「為什麼離婚……」風亦菲苦澀笑,心頭承載著飛不起來的沉重。「因為他不愛我。」

  丈夫不愛她,他愛的是另一個「她」,所以愛他的她選擇退讓,與其三個人都痛苦,不如由她一個人承擔。至少,還有兩個人擁有快樂。她痛一點無所謂,他們的婚姻本就是錯誤的,她退出,才能修正偏移的軌道。

  她心知肚明這是一段偷來的幸福,也知道總有一天得將丈夫歸還另一個女人,結束這段沒有愛的婚姻關係,只是她的心……還是很痛。

  「他不愛你……」她雖說得雲清風輕,鐵木蘭卻感到一陣心酸,因為她也是過來人,知道愛情有多傷人。

  風亦菲說她的前夫不愛她,但這可不表示她也不愛她的前夫。也許,就是愛了才痛苦,使得她甘願為愛犧牲。

  「他有個不讓別人進去的小房間,擺滿他和另一個女人的東西,我是他的妻子,可我卻進不去……」風亦菲略帶感慨的說。

  那是他的世界,她不能窺探丈夫的秘密,也進不去他的心,她始終是個過客,被拒於門外,難堪地當個沒有聲音的妻子。

  她忘不掉那一天她只是想進去打掃,手才剛碰到門把,前夫就失控地朝她咆哮,一把推開她,還當場說了些令人心痛的話。

  從那時起,她便知道自己不管再怎麼做,他還是不會屬於她的,在他心裡有人的情況下,她這個妻子的存在,是他的傷痛。

  「這些不開心的事就不要想了,他不愛你有什麼關係?反正你自由了,我可以介紹我現在的老闆給你認識,他多金又風趣,很會討女孩子歡心。」就是風流了些,太多情。

  風亦菲淺淺地微揚唇畔。「等我調適好再說吧,我現在還沒有心思重新投入另一段感情。」她委婉的拒絕了,因為心中並未對前夫斷情。

  婚前未曾交往、不到一年的婚姻能有多深的愛呢?說出去怕是惹人發笑吧。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像是已經愛了他一輩子,深入骨髓,難以剖捨……
  鐵木蘭聳聳肩,「好吧,我不勉強,總要先把心裡的傷養好,才能容納其他人。我也痛過,明白那種痛有多折磨人。」好在她熬過了,否極泰來。

  身體的傷好治,但心傷難醫,沒有特效藥、沒有良醫,只能靠自己療傷,讓時間慢慢撫平無形的傷口。

  「對了,你現在有在工作嗎?」鐵木蘭究然一問,心靈有個寄托才不會胡思亂想。

  風亦菲這才想到自己好幾天沒到公司了。「我想先辭掉目前的工作,再另外找份新的。」

  他和她任職的公司有業務往來,彼此友好,她婚前就在公司裡見過他好幾回,只是他從沒注意到角落裡的她,總專心的與她上司治談公事。

  為免彼此再碰面會尷尬,她還是避開吧,她不敢保證他若帶著女友出現在她面前,她還能保有風度不崩潰,且給予誠摯的祝福。

  「那你要不要到我老公的公司?他的助理老嚷著公務太多處理不完,不時暗示要找個幫手分擔重任耶。」其實老公的助理吳大為要求的是加薪,他認為他現在的薪水與他的「勤奮」不成比例,但既然如此,不如替他找個人分擔工作,也可以幫到這個新朋友。

  風亦菲看得出鐵木蘭有心幫她走出失婚的痛苦,她笑笑的微微一額首。「那就麻煩你了。」

  「朋友問說什麼麻煩?太見外了……」鐵木蘭忽地一頓,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臉皮太厚了喔,我們……是朋友吧?」

  風亦菲肯定地一點頭。「是朋友。」

  聞言,鐵木蘭笑開了。「好,我們當一對好朋友,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挺你到底。」

  風亦菲但笑不語,心底則感激著上天。她很幸運,先是遇到慈藹的櫻子奶奶收留她,之後又結交到心性爽朗的新朋友,她的人生,從此有了不一樣的開始。

  她要重新為自己而活。

  ※ ※ ※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搞得這麼複雜?」

  「總……總經理,我們正派人緊急交涉中,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回話的男子身軀抖得如風中落葉,差點沒雙膝落地,跪地求饒。

  「很快是多久?已經延宕了快三天,再投個結果,你們知道公司要損失多少錢嗎?」一群不知變通、腦筋石化的傢伙!

  「我們有在催呀!可是……對方硬是不出貨,我們也拿他們沒轍。」人家要坐地抬價,趁原物料欠缺時大喊漲,是誰也預料不到的變數。

  黑眸銳利如刀鋒,射向「皮皮挫」的下屬。「要我教你們照合約走嗎?再不配合就提告,態度儘管強硬,沒有妥協的道理。」

  「問題是當初張副總約簽一半就出車禍,如今人還躺在醫院治療,後續的工作無人接手。」也就是說合約尚未簽立,無法律效用。

  「這麼大的事居然沒人來向我報告?」這些人是想合力把公司搞垮,一起領失業救濟金是不是?

  「那是因為……呃,總經理正在辦離婚,情緒上有點不穩……」所以大家怕得不敢靠近您呀……

  聞言,金璨陽倏地瞇起怏怏深瞳,怒視膽敢以下犯上、說出實情的業務經理。

  自從他離婚手續辦完的那一天,他婚後已較為收斂的暴躁脾氣又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動不動就對底下員工大吼大叫,挑剔他們呈交上來的文件、企劃案,一天到晚像吃了幾百顆炸藥似的,看誰都不順眼。

  這些還不算什麼,反正他結婚前就是這德行,現在只是回復原狀、故態復萌罷了。

  真正讓他焦躁異常的是,前妻一離開後,他就諸事不順,運氣背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踩破人家的骨灰罈,招到陰鬼。

  先是出門時沒發現車子沒油,開到一半才被迫停在路旁,然後人還沒走遠,一輛爆胎的沙石車就朝他車屁股撞下去,百萬名車當場成了一堆廢鐵……

  而這只是開端。

  接著,是會計師忘了把錢匯進帳戶,差點導致公司開出來的支票跳票,他信用毀於一旦……

  後來,貨到了海關卻遭到扣留,出為警方接獲線報,說貨中有走私的違禁品,必須一一嚴查才能放行……

  禍不單行,衰事接踵而來,一筆談成的生意,只差簽約蓋章了,怎知竟莫名冒出競爭者,以低價從中攔截,水到渠成的獲利硬是得拱手讓人……

  而此刻金璨陽更是瀕臨抓狂,他難以置信,辦事不力的高級主管竟將自己的無能歸咎於他這上司的情緒失控,以此為理由替自己開脫?

  「總經理,您的咖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秘書適時送上咖啡,還有意無意的彎下身,露出性感深溝。

  即使金璨陽是隻眾所皆知的噴火龍,性格乖張到令人無法忍受的程度,但在大部分女人眼中,他仍是不可多得的金龜婿。

  尤其是在得知他離婚的消息後,公司內稍有姿色的女性員工就都卯起勁來妝點門面,各懷心機地想獲得他青睞,成為第二任金太太。

  「放下就好。」太過煩躁的金璨陽始終沒法定下心,此時鑽入鼻腔的濃郁咖啡香氣讓他稍微提點了神,他伸手一拿,大口一喝--

  噗——

  他猛地一口氣把剛入口的咖啡全噴出來。

  「你泡的這是什麼咖啡?比毒藥還難喝。你是敵對公司派來的商業間諜,想毒死我是不是?」苦到他都反胃了。

  「這是總經理您愛喝的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女秘書萬分哀怨。她明明是照他以前的習慣來泡的。

  金璨陽斜目一瞪。「誰要你自作主張?你不知道我胃不好,不能再喝黑咖啡嗎?」

  「但是總經理您之前都是先用過早餐才來公司,所以……」她以為他飲食照舊。

  他一聽,臉色更難看。「所以現在活該被你毒死,誰教我沒有一個鐵胃?」

  「總經理……」女秘書撒嬌試圖接近,用美色引誘上司。

  「滾出去!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還有,再讓我聞到你身上嗆得要命的香水味,我就立刻開除你。」可惡,沒一件事順他的心。

  「我……」女秘書還想色誘上司,但一只咖啡杯已直朝她面部砸來,她立刻花容失色、驚慌不已的往外逃,根本不敢再逗留。

  要勾引總經理有得是機會,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多下點工夫一定不難得手,犯不著在此時觸怒他,萬一賠了工作,又毀容,那未免虧大了。

  想攀龍附鳳的女秘書心裡盤算著,殊不知她的頂頭上司正因為她的靠近,皮膚忽然無緣無故的發癢,全身上下像爬滿螞蟻一樣難受。

  而這種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看了好幾個醫生仍不見好轉,照樣不定時發作。

  「又在罵人了,我在八百里外就聽到你的吼聲,想報名大聲公比賽呀?」

  戲謔的取笑聲傳來,一名六十開外的老人穿著長抱馬褂,腳步從容的走了進來。

  「管老,你別消遣我了,我現在正在氣頭上,恐怕沒有好臉色接待你。」

  一見來者,金璨陽的怒火消了一半,他手按著空無一物的胃袋,止住它微微的抽痛。

  女秘書的話剛好踩到他的地雷,若有早餐吃,他為什麼不吃,還要空著胃來上班?

  事實上,不光是早餐,他規律了大半年的生活才短短幾天已經完全亂了套。

  這幾天,他差點因睡過頭而遲到、找不到乾淨的襯杉和襪子、皮鞋東一隻西一隻地鬧分家。

  還沒離婚前,妻子總是早他半小時起床,先準備好豐富的早餐再叫醒他。她會趁他盥洗時將當天要穿的衣物取出,放平在床上,他只要一出浴室便能穿戴整齊。

  有時他在飯菜香中醒來,一室誘人的香味讓他饑腸轆轆,妻子也會擺好碗筷等他進食,一杯現打蔬果汁是飯前飲料,不管是什麼,她總將他打理好才處理自己的事。

  而今什麼也沒有,他聞不到飯菜香,也少了個噓寒問暖的人,耳邊再也聽不見嬌柔嗓音喊他一聲「老公,該睡了」。空盪蕩的床只躺他一人顯得太大,連呼吸聲都有了冷清的回音。

  「年輕人火氣別太大,瞧瞧你的眼窩……嘖,最近睡眠品質欠佳,沒睡好吧?」人若沒睡好覺,肝火就會上升。

  金璨陽疲憊地揉揉太陽穴。「昨晚胃痛了一夜,一大早到公司又是一堆煩人的事。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順的事一件接一件?」

  不管是工作或是生活,幾乎沒一樣順遂,讓他忙得暈頭轉向,沒時間仔細思考,事情一團亂的惹人心煩。

  「這些事是從何時開始的?」管老搓著下巴,有心為他排解難題。

  管老,全名管仲賢,也就是櫻子奶奶的丈夫,他和金璨陽是忘年之交,兩人因業務上的合作關係而常有往來,之後越聊越投機而結成莫逆。

  雖然一老一少有著年紀上的差距,可是時而正經、時而詼諧的管老十分欣賞金璨陽有話直說的脾性,也認同他的經營理念和無偽的真性情,認為他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而生性火爆的金璨陽則折服於管老的睿智與圓滑手腕,跟他交談不但沒有隔閡,反而還能從他身上學到不少做人處事的大道理,亦師亦友,開闊他的眼界。

  總之,兩人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少有秘密,連家務事都能搬上檯面說。

  「何時開始……」金璨陽想了下,略帶侷促的說:「簽婚協議書那一刻。」

  他剛寫下自己的名字,家裡的浴缸就「砰」的破裂,水龍頭也出了問題,水柱直噴天花板,沖進燈泡內,一瞬間,整間房子一暗,電線走火造成電路短路。

  管老思忖了好一會,才緩緩言道:「你妻子有旺夫運,有她在,你才能毫無顧慮地衝刺事業。」

  「旺夫運?」金璨陽原本嗤之以鼻,但管老接下來的話,卻引起他的深思。

  「想想看,你娶了她之後足不是一切順利得很?胃不痛了。脾氣也溫和許多,再難纏的合約也能順利談成,愛開快車的你,連一張罰單也沒收到。」以前是三天兩頭一張,一個月疊起來厚厚一大疊。「人呀,千萬不要太固執,像我家那老太婆跟我鬧彆扭不回家,我這個孤單老頭可就寂寞了,老想著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讓她消氣。」

  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搞離家出走,真讓小輩看笑話了,可是他又不想勉強她,只得由著她鬧上一陣。愛一個人的時候,總希望她能開心。

  「我的情形跟你不一樣,她突然說離就離,之前一點徵兆也沒有,當我的妻子時,我何曾虧待過她了?」金璨陽有些惱怒,氣憤前妻的不知好歹。

  「但你不愛她。」管老一針見血地指出重點。

  「我、我不是……」金璨陽語塞,表情尷尬地轉向一邊。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愛著前妻,但她的離開確實讓他帳然若失。他不時回想兩人相處的時光,而她的影像,也在他心底越見鮮明,他從沒這麼想念過一個女人,即使是雪艷,失去她,他也只有不甘和憤怒,但是沒想到前妻的離去卻令他感到空虛,好像心被切去一塊。

  「其實你是喜歡她的,只是你看不見自己的心。」這孩子太盲目了,以為愛情只有一種面貌。

  「我喜歡她?」金璨陽驚訝不己。

  「你自已婚後的改變你沒發覺嗎?你敢說,你一點都不想要這個老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一雙老眼看得可透徹了。

  「這……」金璨陽遲疑了,他想起前妻恬靜淡雅的笑容……

  「把她追回來吧。啊,你別抓東抓西的,等她一回來,你這渾身癢不停的怪病大概就會不藥而癒了。」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6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1-8-6 01:08 AM 編輯

第三章

  「怎麼了?肩膀酸痛嗎?你躺下來,我幫你按摩。」

  一雙巧手溫柔的揉開丈夫僵硬的肌肉,力道適當地順著頸肩的穴位往下揉按,一下又一下,舒緩他的疲憊和緊繃,讓他在精油的芬芳中徹底放鬆。

  其實女人上了一天班也很累了,她的雙肩比丈夫還沉硬,可是為了他,她忍住了身體上的疲累,依然不停歇地攤揉著。

  汗水滴落,滑過他光滑的背。

  「過幾天找個時間,我們出去度個假。」男人趴在床上,聲音含糊。

  「咦?你說什麼?」以為聽錯了,她心頭七上八下,不敢抱太多奢望的又問了一遍。

  他咕噥了聲,像在埋怨她找麻煩。「蜜月沒去,算是補給你的。」

  「為什麼?」她自言自語,問得很輕,以為他沒聽見。

  男子翻過身,冷眸閃著一抹光芒。「夫妻是要相處一輩子的,我不想虧欠你。」

  「我不覺得這是虧欠,而且我公司也不好請假太多天。」其實她想問的是,他們真有一輩子嗎?

  「囉唆,我說了算。大不了我向你上司說一聲,讓你放假。」有少奶奶的福不享,偏要自找苦吃,整天辛勞卻只有微薄收入,這麼傻的人只有她。

  他嘴上不說,心底卻是心疼她的,不想她太辛苦。

  「這樣不好吧,我只是助理秘書,要是請太多假,人家會說閒話的。」職場倫理要遵守,這才是負責任的態度。

  他哼了一聲,眼睛看向她平坦小腹。「要是你懷孕了,還能上班工作嗎?」

  聞言,她驚喜地睜大眼,「你是說,你想跟我生個孩子?」

  他又冷哼一聲,像在不滿她說了一句傻話。「你是我老婆,你不幫我生孩子,難道要我找別的女人生?」

  那一夜,男人似要懲罰她的失言,一整夜沒讓她休息,不停地需索,同時,他也將種子注入她子宮內,頗有證明給女人看的意味。

  結婚七個月後,女人心裡有了小小的奢望,她想,她應該也能擁有幸福吧……

  ※ ※ ※

  「『瀧之屋』……嗯,是這裡吧?木質的門板感覺一點也不牢靠……」

  拿著徵信社給的調查資料,金璨陽像個偷窺狂,在半掩的門扉外鬼崇地定動,來來回回徘徊著,還不時向內探看。

  據悉,他前妻就住在「瀧之屋」,她辭掉原先的工作另覓一份差事,目前租屋而居,過若獨來獨往的單身生活。

  本來他以為她不喜變動,會一直待在之前的公司工作,沒想到他去找她卻撲了個空,才赫然發現她早已離職。

  即使她在金錢上不虞匱乏,但一個沒有任何依靠的孤兒能到哪去呢?

  為了更快打聽出她的去處,他直接找上辦事效率佳的徵信社,讓他們代為搜尋,省得他徒勞無功,無頭蒼蠅般的亂找一通。

  「請問你有什麼事?要租房子嗎?」

  冷不防一道婦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沒料到會有人打招呼的金璨陽被嚇了一跳,略顯心虛地裝出一副剛好路過的模樣。

  「這幢宅子看起來頗有歷史了,不知道裡面住了什麼人?」他迂迴的探聽,表情倨傲得像名貴族。

  看了他一跟,了然於心的櫻子奶奶學他打起馬虎服,呵呵笑道:「不就住著我這老太婆嗎?兒女全不在身邊了,怪寂寞的。」

  「沒有年輕女孩子?大約二十三、四歲的?」他不死心的又追問。

  「年輕女娃兒……」櫻子奶奶裝作上了年紀腦筋不太靈光,要想一下的樣子。

  「嗯,啊,好像有幾個……」

  「幾個?」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身體又開始發癢的金璨陽顯得不耐煩了。

  「對呀,管家的三個女兒都二十來歲了,長得漂漂亮亮的,都還沒嫁人,你結婚了嗎?要不要挑一個回去當老婆?」櫻子奶奶故意逗他,一臉想替他作媒的樣子。

  「我不是來找她們的,我是……呃,我、我的前妻應該住在這裡。」他硬著頭皮說明來意。

  「前妻?」櫻子奶奶故意一臉神情茫然。

  金璨陽忍住衝到喉間的「問候語」,噪音低沉地道:「她叫風亦菲,應該是這裡的房客。」徵信社給他的消息顯示:前妻在此租屋。捨棄他所給的豪華別墅,還一切從頭來的做起小職員。

  櫻子奶奶「恍然大悟」的點頭,「喔……你是說小菲呀?她的確住在『瀧之屋』,是個乖巧又懂事的好女孩呢。」

  櫻子奶奶擁有神秘靈感力,也就是大家口中的第六感,她第—眼瞧見金璨陽時,便看出他和「瀧之屋」房客間的牽扯。

  東方人講求緣分,有緣才能千里來相會,情緣未了就會牽牽絆絆、要斷不斷地折磨多情人心志。

  太容易獲得的幸福不懂珍惜,人往往直到失去後才知其珍貴,可惜機會只有一次,不懂得把握的人只會一再錯過,在茫茫人海中繼續尋找那個對的人。

  「可以請她出來嗎?我有話要跟她說。」他耐下性子,盡量語氣委婉。

  「都說是前妻了,還來找她幹什麼?那孩子被你傷得很深呢。」小菲需要時間療傷,調整凡事退讓、不強求的心態,她太為別人設想了,總忽略自己的感受。每個人都只有一顆心,要好好保護,不能輕易讓它受傷。

  金璨陽語氣生硬地變了臉色,「那是我們之間的事,用不著你來多管。」

  少了前妻這個潤滑劑,他的脾氣又恢復以往的暴躁,倔傲得聽不進任何規勸。

  「嘖、嘖、嘖,個性真衝,難怪小菲要跟你離婚了,你一定讓她受了不少委屈。」這小子該被磨一磨了,沒吃點苦頭,不會知道這世上最難得的是真心。

  他額上青筋跳了一下,火氣直線上揚,「我只是要找她而已,不是來聽你說教的。」

  「哎呀,念你兩句就這麼不高興,我這把年紀了還能活幾年?多點尊敬要不了你三兩肉的。」明明本性不壞,偏就這毛躁性子害了他。

  櫻子奶奶假裝生氣了,但瞇起的眼裡堆滿洞悉一切的笑意,

  「你……」很想大吼的金璨陽看到她頭髮都白了,只好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即將衝口而出的咆哮。「你叫她出來,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

  「年輕人,請人幫忙要有禮貌,你那口氣像是上門要債的,我哪敢替你喊人?要是你一不順心動起手來,我們哪擋得住呀!」櫻子奶奶拖延著時問,不想讓他和風亦菲碰面。

  金璨陽惱怒地咬著牙,「我不打女人。」

  這死老太婆快要把他逼瘋了,他看起來像會毆妻的暴力份子嗎?身上越來越癢,他猛抓手臂,發紅的手背已被他抓到出現一條條鮮明指痕。

  「天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能把自己的房客往虎口送。既然離了婚,也就斷了夫妻情,以後別來找她了,省得見了傷心。」脾氣這麼硬,她也幫不上忙。

  櫻子奶奶話一說完就往門裡走,繡著鳶尾花圖樣的和服跟四周景致融為一體,似乎要隱沒在宅子裡。

  金璨陽見狀一急,連忙衝到她面前。

  「我只要跟她見上一面就好,她不會不見我的。」依照前妻的個性,一聽到他來了,肯定會立刻出現。

  金璨陽太高傲了,自以為是,直覺認為風亦菲還會像離婚前一樣百依百順、事事以他為先,因此說話的口氣有點施恩的味道不相信前妻會拒絕見他。

  但事實上,風亦菲確實不太想見他,因為她的心情尚未完全平復,見了前夫也不知該說什麼,徒增感傷。

  「你真要見她?」櫻子奶奶帶笑的眸中含著難解的光芒。

  「是。」他點頭如搗蒜,一臉迫不及待。

  「好,你等等,我去問她。」耐心呀小夥子,等待才會有甜美的果實。

  櫻子奶奶繞過花牆,走向奼紫嫣紅的繁花小徑,鑲嵌在她面的石板路縫隙布滿青綠小草,遮蔭的大樹隨風輕搖綠葉,帶來絲絲涼意。

  她不疾不徐的移動腳步,華美的和服在廊間穿梭,知了的叫聲是夏季的伴奏,鳴唱著盛夏樂章。

  「櫻子奶奶,我好像聽見了我前夫的聲音。」正要出門的風亦菲碰上來找她的櫻子奶奶,疑惑的問。男人的聲音不是很清楚,有些斷斷續續。

  是錯覺吧?他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裡。

  「他在『瀧之屋』外頭。」櫻子奶奶也不瞞她,讓她心裡有個底,才不致驚惶失措。

  「咦?」還算鎮定的風亦菲露出微訝神色。

  「你要見他嗎?」

  「我……」風亦菲苦笑,猶豫著該不該見前夫。

  除了不愛她以外,前夫待她其實還算不錯,一個丈夫該盡的義務他一樣也沒少,甚至離婚後還慷慨地在她戶頭裡存入大筆金錢,保障她富裕的生活。

  論起物質上的享受,他給得太多了,可那就像是一種補償,讓她受之有愧,而她想要的,他卻給不了。

  不平等付出的婚姻註定會失敗,誰也得不到真正的幸福,所以痛定思痛的她決定放手,給彼此另一個選擇的機會。

  做不成夫妻不一定要反目成仇,等她真正釋懷了,就會主動送上祝福。

  只是現在還不行,她還無法看著他英俊的面容說她不愛他了。

  「沒什麼好掙扎的,緣分盡了自然會好聚好散,別因為過去的種種絆住自己。」還有自己的心。

  風亦菲滿臉苦澀,視線落在梅屋前的鳳陽花上。「他來找我一定有什麼事,我應該要去見他。」不想見卻又辦不到,找著理由想見他。

  「『應該』不代表『絕對』,他要真有事,我再幫你轉達,何苦難為自己?」

  男人若不給他碰幾次釘子,他只會得寸進尺,予取予求。

  說著,櫻子奶奶想起自己的丈夫,火氣也不小。

  風亦菲嘆了口氣,表情迷惘。「這樣好嗎?他脾氣不太好……」不喜歡等人又缺乏耐性,凡事以己為主,不容許別人輕慢他。

  「你別擔這個心,他還沒膽一口吃了我。」煩惱皆因想太多,放得下才能求得平靜。

  「可是……」風亦菲的心很誠實,它正吶喊著還想見所愛的男人。

  櫻子奶奶撇撇嘴,指指外面的天色,提醒她時間不早了。「你上班快遲到了。」

  「那他……」她無法放心置之不理,畢竟他們曾是夫妻,而她對他也還有情意。

  「物部,你不是要到市區辦事?順道載小菲一程吧,」植物,不狠心去蕪存菁,便開不出美麗花朵,感情事亦然。

  正在修剪花木的管家物部川聽到女主人的召喚,從容不迫地放下大花剪,腳步沉穩的走上前。

  「是的,我正要出去,風小姐就搭我的順風車吧。」他面不改色的配合主人說謊。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對主僕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只為阻止離婚夫妻再度碰面,讓某人空手而歸。

  可惜風亦菲的心太亂了,一心想著前夫為何上「瀧之屋」找她,滿腦子是解不開的結,無心注意兩人交會的眼神。

  在櫻子奶奶的催促下,她最後放棄繼續折磨自己的大腦,坐上了物部管家的車由後門出去,直往人聲喧擾的市中心。

  而在門外等待的金璨陽越來越煩躁,腳下的泥土己被他來回走動踩出不小的凹陷,他滿臉怒容,很想攤開半掩的門扉直接衝進屋找人。

  就在他沒耐心再等,準備登門入室要人時,提著菜籃要去買菜的物部太太剛好從屋裡走出來,跟他打了個照面。「咦?你要找小菲?她剛剛搭我丈夫的車上班了,你沒看見呀?」

  「什麼?她走了?」金璨陽臉色鐵青,忿忿地握起拳頭。

  ※ ※ ※

  租屋處攔不到人,那就用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他就不信這樣還逮不到前妻。決心追回老婆的金璨陽倚在車子旁,等候前妻上班的午休時間,他被磨得非常有耐性了,不等到她出現決不罷休,寧願承受太陽強光的照射。

  一開始,他是為了事業不順,才會聽從管老的建議,想與有旺夫運的前妻複合,況且他不想再癢了,也不願回到沒人照顧的生活,

  他要飄著飯菜香的家。可是在一個個無人作伴的寂靜夜晚,他想起前妻的萬般好。心裡就慢慢浮現對她的想念,一直不肯面對的事實也從心底湧出——

  他愛她。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愛著一個女人,而非丈夫對妻子不得不盡得義務。

  跟前妻在一起後,他才發現所謂的夫妻或戀人,其實不該像他和前女友那樣的相處模式,雪艷從不付出,只會予取予求的要這要那,把男人當成她的私人賬戶需索無度。

  而他也總以為,滿足對方物質上的需求,就是感情的形式。

  偏偏妻子是個十分容易知足的女人,她不追求物質上的享受,一心只為他們家,為他而努力付出,關懷之心更勝過他金錢上的給予。

  可惜一直到失去她後,他才明白兩個女人的不同,也才分辨出誰是他所愛之人。

  會跟艷交往,是因為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外人直說他們很配,是天生一對,他也就順其自然跟她越走越近,以為自己對她的喜歡就是愛,無條件的包容她一切驕縱行為。

  甚至為了她,他也少與其他女人往來,因為他認為心裡一有人就不該有二心。

  但是,他錯了。

  「咦?那個人是誰?長得好帥喔!」極品帥哥耶,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好像在等人,是我們公司的嗎?」真希望他等的人是自己。

  「你要不要上去自我介紹,說不定他會看上你哦?」那輛車子看來好名貴,車主一定很有錢。

  「哎呀,這樣多不好意思,人家會難為情啦……」臉紅心跳的女職員口是心非,躍躍欲試地想著該用何種方式上場,給人留下好印象。

  中午休息時間,一群到外覓食的員工紛紛三、五成群地走出公司,嘻嘻哈哈交談著。

  一群眼尖的女員工一下樓,一眼就瞧見可口的獵物,表情立即一變,裝出端莊溫婉的樣子,有意無意地搔首弄姿、拋媚眼,企盼能引起金璨陽的注意。

  當他離開車子,大步地走上前時,所有女人都屏住呼吸,希望他走到自己面前。

  可惜一個個希望都落空,他看也不看地繞過她們,然後像座山似地站在新來的小助理前面。

  「原來是她……」不少帶著遺憾的失望嘆息聲響起,也有人不無吃味的多瞟一眼,最後還是因為民生問題才陸續走開。

  風亦菲也很驚嚇,她沒想到自己低著頭走路會撞到一堵牆而一抬頭,映入眼中的竟是前夫高大的身影。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來談公事的嗎?」乍見他,她心慌不已。

  「我來找你。」看到前妻略微消瘦的臉龐,他眼眸一黯,

  「找我?」她大感訝異。不解兩人都離婚了,他為何非要見她不可。

  看到門口人來人往,員工進進出出,不想讓人圍觀,金璨陽二話不說地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先去吃飯,待會再說。」

  「喔,吃飯……啊!等一下,我和人有約了,不能跟你走。」她看了眼腕上手錶,時間快到了。

  「和誰有約?」他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像捉到妻子偷腥的老公。

  「一個朋友。」都是因為這位朋友的推薦,她才能找到這份待遇不錯又能發揮所長的工作。

  「男的?」他聲音低沉,隱隱的怒火彷彿風雨欲來。

  她一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女的,她是我剛認識的新朋友。」

  風亦菲沒說對方亦足「瀧之屋」的房客,住在與「梅屋」比鄰的「蘭屋」。

  「取消它。」他蠻橫地下命令,不許她違逆他的話。

  「我們已經約好了。不能出爾反爾。」她皺起秀眉,難得立場堅定,不因他的出現而受到影響。

  「一個新朋友,有我重要嗎?」習慣她凡事以他為先的金璨陽忍不住動怒了。

  清妍面容浮起無奈的笑容。「這是兩回事,答應別人的事本來就要信守承諾,而且我不知道你會來找我,對人失約是種相當失禮的行為。」

  「怎麼會不知道?我明明去找過你…」他小聲嘀咕著,拉不下臉表明心跡。

  她疑惑地偏頭瞧著他。

  看她沒有打算為了他取消約會,金璨陽決定改變策略,他故作大方地摟著她肩膀。

  「你們約在什麼地方?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就在對面,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風亦菲不自在地挪挪身子,想把他的手甩開。都己經不是夫妻了,他不該再對她有如此親密的舉動。

  她猜不透前夫的意圖,只覺得無措,但現下也只能極力保持面無表情,把前夫當成是認識已久的朋友,不許自己再對他動心,

  雖然很難,卻是她必須克服的課題,否則她無法走出前夫的魔咒,再去愛另一個人。

  「我送你。」他十分堅持。

  「你……」清楚他的頑固,她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我想你不會喜歡待會要去的地方。」拿他沒轍,她只好順著他。吵架向來不是她的長項,她也不愛與人起爭執。

  「你能去我就待得住。」別小看我的決心。金璨陽瞇起的眼神如此說道。

  「隨你吧。」反正你一定待不久的。

  風亦菲以過去的經驗衡量前夫,高高在上的他不可能紆尊降貴,屈就一間連店面都沒有的路邊攤,那不符合他的個性。

  但令她意外的是兩人到了那邊,他除了眉頭小皺、微露一絲嫌棄外,那張挑剔的嘴竟沒有發出任何一句惡言,僅是挑了張乾淨的圓椅便坐下。

  「這裡跟你吃慣的大餐廳不一樣,你想走隨時都可以。」她有點想笑,他的亞曼尼西裝和義大利進口小牛皮鞋,與喧鬧的小攤販格格不入。

  「你點什麼我吃什麼。」他沒在怕的,反正吃不死人。

  金璨陽知道前妻不可能不顧慮他,她一向是心細體貼的人,把飲食問題交到她手中,她絕對會細心周到的處理,不捨讓他鬧胃疾。

  果不其然,麵攤老闆詢問之後,由於那位朋友遲到了,他們便先點菜,她點的是不加辣的陽春麵——以前他最不屑的粗食,和幾樣燙青菜,滷蛋切半挑掉蛋黃,只給他好消化的蛋白。

  還是一樣的貼心,怕他的胃不舒服。

  看著前妻一如從前的溫柔,金璨陽盯著她的眼神益發深濃,即使是自己曾批評得一無是處的小吃,他也吃得津津有昧,彷彿那是一道上等佳餚。

  而且他還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和她在一起,他非常開心,身體上的癢也真的不見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還有離婚上的程序沒辦妥嗎?」她想,除了讓彼此自由的那件事外,他沒有理由再找她了。

  他等這一天應該等很久了,容不得差錯吧?

  「不是。」聽她這麼一問,他悶悶地說。

  「不是?」難道還有其他原因?

  金璨陽突地問道:「你為什麼決定離婚?我對你不夠好嗎?」他自信能給的都給了,並來虧待她。

  突聞他提起這個話題,風亦菲愣了一下,勉強語氣平靜的說:「都過去了,何必再提?」

  「對我來說沒有過去,我要知道我的妻子為何離開我。」在這之前,他們明明相處融治,甚至考慮生個孩子。

  她眼中閃過一絲哀怨的痛楚,「是前妻,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

  他曉得她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走得開嗎?因為心痛到再也無法承受了。

  「在我心中,你還是我的妻子,你不該什麼都不說就把離婚協議書丟給我。」

  金璨陽變相的承認了她在他心底的重要性,同時也責怪她太任性,才害他一時衝動也簽婚協議書。

  聽見他的指責,她忽然嘲諷一笑。「我們如果不離婚,你怎麼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萬小姐願意當別人婚姻的第三者嗎?」

  一張雙人床躺三個人太擠了,她退出,讓真正相愛的人白首到老。

  他一聽,氣急敗壞的說:「你還笑得出來?我們夫妻的事與雪艷無關,你幹麼把她扯進來?我和她現在只是朋友。」

  他的說詞在風亦菲耳坐聽來只是欲蓋彌彰,她的心抽痛著。到頭來,他心疼的還是藕斷絲連的前女友,並非默默付出的她。

  「我們現在只是朋友。」這是她給自己訂下的界線,她不想再為一段無望的感情落淚了。

  「你——」

  金璨陽生氣的想解釋但沒有機會,一名氣喘吁吁的女於匆忙奔至,喳喳呼呼的抱歉聲打斷他未盡之語。

  「啊!小菲,對不起,我趕著一批鞋子草圖忘了時間,你等很久了吧?我……咦?他是誰?」怎麼多了個男人,還用殺人的眼光死命瞪她?

  臉紅氣喘的鐵木蘭盯著有些眼熟的面孔,一時之間想不出他是何許人。

  「一個朋友。」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風亦菲於是這麼說。

  但沒想到她的這句「朋友」,卻大大觸怒了有心復合的金璨陽。

  他火大的一拍桌子,氣勢磅礡的大吼道:「什麼朋友?我是她丈夫!」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6 01:38 AM

第四章

  午夜的雷陣雨下得轟隆作響,豆大的雨滴打在地面上,激起偌大的水花,風狂雨驟的天氣,大雨在路面積起深及足踝的水窪。

  風雨飄搖中,一位女子撐著傘,站在家門口眺望,等著遲歸的丈夫。

  她的衣服被雨打濕了,服順的長髮滴著水,即使心裡也害怕無情的雷電,她仍輕顫著身子守候在門口,唯恐錯過那抹碩長的身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也越來越冷,直到看見駛進車道的車子,她才放下一顆擔憂的心,撐傘快步走上前,替從車裡走出的男人遮著雨。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有應酬嗎?」她擔心他的胃受不了一直喝酒。

  男人沒有一句謝謝便走進屋,立刻換下身上的衣服。「在公司開會。」

  「開會?」她的嘴唇非常細微地顫了一下,但不是因為身體發冷,而是……心冷。

  其實在這之前,她已打過電話到他公司詢問他何時下班,接電話的秘書聽不出她的聲音,以為是廠商邀約,便直接告訴她,他和一位萬小姐有約已經離開了。

  一開始,她沒想到萬小姐是誰,只單純的認為是他有公事往來的合作對象。

  但是他的謊言只說明了一件事——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那個萬小姐,正是他念念不忘的前女友萬雪艷。

  「還不快去幫我放洗澡水?我快冷死了。」男人把妻子的等門視為理所當然,完全沒注意她眼底的落寞。

  「嗯,你等一等,馬上就好,保溫瓶裡的紅糖薑汁先喝了,免得著涼。」即使心裡難過,她仍為丈夫張羅著一切。

  隔日,她因受寒而高燒不退,但是丈夫卻由那日起足足三日未歸,他打了通電話知會一聲,只說是出差。

  出差嗎?可是躺在床上、發著燒的她,卻聽見電話那頭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親暱地問他要吃她還是吃晚餐……

  電話中男女的輕笑聲,讓她徹底心寒了。

  原來她要的幸福是假象,在結婚的第八個月,她感覺自己像個棄婦。

  ※ ※ ※

  什麼?你就是那個不愛小菲,心裡有別人的前夫哦?

  昨天在麵攤聽到的話,又浮上金璨陽腦海。

  真是越想越生氣,她怎麼可以把夫妻間的家務事告訴一個大嘴巴的外人?更何況,他有說過他不愛她嗎?

  雖然他們的婚姻一開始是礙於情勢、兩廂不情願的結合,可後來不也如倒吃甘蔗一樣越吃越甜,漸入佳境?

  從結婚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自己只能和雪艷退回朋友的位置,在他承諾了一個女人的未來時,他不能再承載另一個女人的感情。

  可誰沒有適應期?誰能一下就融入婚姻中?尤其他們的婚事是不在期待中的意外,兩個不太熟的人本就會有摩擦。

  剛開始他難免會對被他辜負的前女友多有依戀,心存愧疚的想做些彌補,而對成為妻子的她懷有一絲怨懟,但後來……

  「還在苦惱什麼?老婆還沒追回來嗎?」

  看到為情所困的男人,管老呵呵笑著,發現有人跟自己有一樣遭遇,他樂得開懷。

  金璨陽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我看到你的嘴角往上揚,少在那幸災樂禍。」

  「哎呀,被你發現了。我本來想偷偷笑的,可看你為愛傷透腦筋的模樣。就不小心笑出聲了。」男人呀,要受點挫折才會成長。

  金璨陽一路走來太平順了,沒經歷過什麼失敗,雖然父母早逝,由祖母撫養長大,但他一直是備受寵愛的天之驕子。沒吃過苦的人,不會了解真心的可貴。

  「管老還真悠哉,你老婆答應你回家了嗎?」五十步笑百步,他也沒好到哪去吧?  

  一箭正中紅心,老頑童的笑臉頓時僵住。「你呀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是疼老婆,愛妻至上,她想做什麼就由著她,才不像某人,笨得跟老婆離婚。」  

  「……」這次換俊顏冷凝,管老這一刀捅得深了。

  金璨陽煩躁不已,他從沒想過要追回老婆會這麼辛苦,每天風雨無阻地來報到,卻沒辦法進「瀧之屋」一步,只能望門興嘆。

  而他三訪「瀧之屋」被拒後,才知曉櫻子奶奶竟是忘年好友管老的離家妻子,所以他直接不請自來的住進管老在附近的華廈住宅,一起為難搞的妻子傷神。  
  連續一個禮拜了,前妻的態度明擺著只願意跟他做普通朋友,全無復合意願,還不時躲著他,似乎有意拉出距離,不願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偏偏他只想跟她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樂意,現在連公事也一併帶到這裡,由他批示完再讓下屬帶回公司執行。他一刻也不敢大意,就怕她趁他不在時又溜了。

  他這麼辛苦、這麼用心,她到底看到了沒?真要那麼狠心視若無睹,一次又一次的從他身邊逃掉?  

  「看你可憐兮兮的分上,我教你一招,保證你手到擒來。」

  「那你怎麼自己不用?」自己老婆都搞不定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呵,老夫老妻幾十年了,她還看不出我在玩什麼把戲嗎?這一招用在你們年輕人身上才管用。」他那女人精得很,毫無縫隙可鑽。

  金璨陽瞇了瞇眼覺得有理,這才願聞其詳。「什麼辦法?」只要能打動前妻的心,他上刀山、下油鍋都在所不惜,因為他已經無計可施,坐困愁城了。  

  「苦、肉、計。」

  「苦肉計?」他斂眉思索,不確定這方法是否可行。

  「女人的心比豆腐還柔軟,她和你做了快一年夫妻,多少對你有點感情,你要善用這一點,博取她的同情。」女人一心軟,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博取同情……」嗯,但他該怎麼做呢?說來簡單,做起來困難,他連第一關大門都進不了,哪能直搗黃龍?

  於是,第一個閃入金璨陽腦中的念頭,就是先討好管家雙胞胎,小孩子最天真無邪,也最好收買,也許他可以借由他們的協助進入「瀧之屋」。

  不過……事情真能如他所想的順利嗎?

  ※ ※ ※

  「握手。」

  好,握手。

  「吐舌頭。」

  ……吐舌頭?好,吐就吐,沒在怕的。

  「拍手。」

  兩手一拍,掌聲響亮。

  「臥倒。」

  臥倒?他們當現在是戰技演練不成?

  好,為了證明他的體力過人,臥就臥……

  此刻,水泥地的溫度高達四十度,正午的熱度十分驚人,某個不知被整的笨男人真的趴臥在地,盡力地扮演他的「角色」。

  額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滴落,但是因為高溫的緣故,地面乾燥炙熱,汗一滴下不久便立即被蒸發。

  「裝死。」

  「裝死……等一下,為什麼要裝死?」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這兩個小鬼為什麼捂著嘴偷笑?

  小大人模樣的管承摸摸他頭髮。「小白乖,等一下我叫珍婆婆給你幾根肉骨頭。」

  「不對啦!狗不可以吃人的食物,會得腎臟病。」難得正經的管堂搖頭晃腦的說,但才一下就又頑皮的跑來跑去。

  「嗯,你說得對,可是我們家沒有狗罐頭。」狗狗會挨餓的。

  還「說得對咧」?他們真把他當狗看待了?

  金璨陽橫眉豎目的狠瞪看起來天真的兩個小男孩,手心發癢,很想扁人。

  這兩隻小惡魔根本是撒旦的信徒,專門用童稚面孔騙取大人的信任,而他就成了他們捉弄的對象,誤以為自己真的爭取到兩位小同盟,獲得小兄弟的友情。

  「叔叔,你不是說要跟我們玩,你還沒裝死耶?」管堂等不及要玩下一個遊戲——騎馬打仗了。

  臉部抽搐的金璨陽忍住不飆髒話。「你們不覺得熱嗎?我們先進屋休息一下,喝點涼水吧。」他收起壞脾氣輕哄,心想只要進到「瀧之屋」,他就成功一半了。

  「叔叔,你會口渴哦?」小男孩的眼神好純淨,像兩顆發光的鑽石。

  「是,我嘴巴很乾。」他笑意不達眼底,伸手一把捧去額上汗滴。

  「好,你等一等。」管承快步地往回跑,一下就不見人影。

  看著雙胞胎之一消失在花海中,另一個小孩卻眼巴巴地盯著自己,金璨陽的火氣如燒紅的熱爐,滋滋作響。

  不一會,跑開的男孩又再度出現,手中捧著一杯色澤清澈的茶水。

  「叔叔,你很渴吧?快喝!這是珍婆婆剛泡的春茶,聽說一斤要十五萬耶!」

  超貴的冠軍茶。

  日陽曝曬,金璨陽是真的渴了,他沒瞧見管承嘴邊的賊笑,更忽略了他說過的那一句「剛泡的」。

  他不疑有他的一口飲盡——

  「啊——燙!燙!燙……你……你的茶……好燙……」該死!

  「當然燙呀!有不燙的茶嗎?叔叔,你好笨喔,奶奶說品茶要小口小口的喝才不會燙舌,你太貪心了啦。」一定是貪小便宜才會燙到。

  「你……」他想發火,舌頭卻痛到說不出話來。

  驀地,一塊冰塊塞進他嘴裡,不適熱痛感得以消除,暑氣也頓消。

  「承承、堂堂,不可以欺負叔叔。被開水燙傷真的很痛,還會破皮感染,造成蜂窩性組織炎或敗血症,人會死掉喔。」

  咦?是她的聲音?

  金璨陽瞇起眼,看向正摸著兩個小男孩頭頂的女人,背向他的她穿著一襲合身碎花小洋裝,像是花中走出的春之女神,娉婷綽約,溫雅飄逸。

  「小菲姐姐,他讓你哭哭,我們不喜歡他。」壞人。

  被小孩點破心事,神色一僵的風亦非笑得不自然。「姐姐沒哭,是眼睛進了沙子。」

  「大人真奇怪,哭了就哭了,幹麼怕人家知道?」有人眼睛進沙是一滴一滴淚落不停,一直從眼眶冒出來的嗎?

  風亦菲尷尬極了,也不太自在,只好緩緩轉身,面對似乎在笑的前夫。「你的……呃,不打緊吧?小孩子調皮,你別怪罪他們。」

  含著快融化完的冰塊,金璨陽語焉不詳的舉高手臂。「嗚,手痛……」管老說的苦肉計。

  「啊!你的手在流血!」風亦非一看,不假思索地抽出隨身攜帶的面紙,按住他破皮的傷口。

  其實這些不過是剛才小惡魔們叫他臥倒時,手肘和地面摩擦出的傷口,不是很痛,但血絲不斷滲出,才紅了大片。

  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不用白不用,他是商人,懂得利用時機,前妻的同情心便是他最厲害的武器。

  「沒關係,一點點傷而已,不會得蜂窩性組織炎……」金璨陽用她說過的話嚇她。

  她抽了口涼氣,看他這樣比她自己受傷了還難受。「別胡說,你身體很健康,才不會……我看還是送你到醫院,給醫生瞧一瞧比較好。」

  不會吧?這點小擦傷要真的到醫院治療,肯定笑掉人家的大牙。

  金璨陽瞳眸縮了縮,哭笑不得,同時也感受到前妻發白內心的關懷,她是真的為他的傷擔心。

  「真要不放心,你就自己為我上藥,反正我身上的大痛小痛一向是由你照料。」這下,他總進得了「瀧之屋」了吧?她肯定不會狠心將他置於門外,任他自求多福的。

  但是,他還是想多了。

  「可是……呃,我要出門了……」她看了看他的傷,有些猶豫。

  「什麼?我受傷了。」他故意用力擠壓傷口,讓血流得更多。

  風亦菲咬了咬下唇,終於低下頭不看他,免得自己心軟。「我是要去探望一位長輩,不好遲到。」

  「那我陪你去。」天涯海角他都陪她。

  她怔了怔,「不、不適合吧。你一定會跟她吵起來的……」

  「我保證不鬧事。」金璨陽在唇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手勢,表示他會控制。

  但是,他的保證很快就破功了,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不可能變成豬,本性難移。

  ※ ※ ※

  兩人坐在行進的車子裡,脾氣火爆的男人再度大噴火。

  「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他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句話--顯示他情緒十分激動。

  「我要到陽明山的別墅。」那是他們離婚後,他轉登記在她名下的房子。

  「不是第一句,下一句。」他表情陰沉,明顯看得出心情很不悅。

  深吸了口氣,她盡量放緩語調。「去看奶奶。」

  「你奶奶還是我奶奶?」他口氣凶惡,好像她只要講出一句不對的話,他就會馬上跳車走人。

  「你明知道我是孤兒,我說的奶奶當然是你奶奶。」沈玉梅女士。

  「嘰——」一聲,曳長的煞車聲尖銳刺耳,車子倏地停了下來。他拔掉車鑰匙往外扔。

  「你不曉得她對我做了什麼嗎?我不見她,今生絕對不見。」

  面對金璨陽的任性,風亦菲只感到一陣鼻酸。金家在這世上只剩他們祖孫倆最親了,他卻為了一點小事就跟老人家鬧僵,還說這麼出令人傷心的決裂話語。

  他不懂還有親人在身邊疼愛自己,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嗎?

  像她什麼都沒有,孑然一身,就連想要有個家,也比登天還難,已經好久沒人等著她回家。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特,莫非真要等到失去一切了,他才會覺醒嗎?

  「我不勉強你,我本來就沒打算帶你來。」說完,她解開安全帶步下車。

  他不要奶奶,她要。

  「等等,你要去哪裡?」他嚇一跳,一把抓住她來不及收回的細腕。

  「從這裡到別墅,大概走兩個鐘頭就到了,你回去吧,我一個人慢慢走,邊走邊欣賞風景也不錯。」以她的腳力應該沒問題。

  加油!加油!風亦菲在心裡為自己打氣,盡量不對前夫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太孩子氣了,連一手撫養他長大的奶奶也賭氣,全無感念親育之恩。

  「你在逼我……」他咬牙怒視著她。

  風亦菲回過頭,朝他淡淡一笑。「你曉得奶奶今年幾歲了嗎?」

  「關我什麼事?」奶奶老是自作主張插手他的事,不顧念別人的感受,在他心裡,奶奶是專制的代名詞,其他什麼都不是。

  「七十了,有著一頭銀白髮絲。你認為,她還有多少時間等你去見她?」人生不留遺憾才是圓滿,孝順更要及時。

  他靜默不語,忿然的眼神看向層層相疊的山峰。

  「你不想見她是你的事,但是你沒有權利阻止我。請你把手放開,我不想抵達別墅時天色已晚。」她再添一句。「陽明山晚上的治安不太好。」

  「你……一他倏地回頭,露出又氣又惱的神色。「你給我坐好,我送你去。」

  真要讓她一人摸黑走山路,他會砍了自己的腦袋。

  「沒有鑰匙了。」她說的是事實,但表情無辜的像在隱忍什麼,一雙美目似有笑意。

  「我、去、找--」他咬牙切齒,投降了。

  金璨陽踩著重重的步伐下車,忿然地在草叢間撥找著,他希望一輩子都找不到那把被他扔出去的該死的鑰匙。

  驀地,一雙藕白纖手加入翻草的行列。

  他一瞧,怒氣更盛地將她拖到車旁。「你不曉得蛇都躲在草堆裡嗎?要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我可救不了你。」他氣衝衝地把她丟下,又返回原處找尋鑰匙。

  看著他認真的背影,風亦菲眼眸微黯。

  這個脾氣不好但心地柔軟的男人不屬於她,所以她的愛,只會是他的束縛,他無法回應他相同的愛意。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為了他體貼的舉動又動了心緒?他這樣做,令她想收回的愛意無法收回,反而又添加了幾分,他這可惡之人,卻又令人沉迷,就像罌粟一般明明有毒,卻帶著蠱惑,令吸食者越陷越深,終至無可自拔。

  在某些小地方他可愛的一面,譬如現在——就讓人氣他的同時又忍不住愛他。

  「找到了。」不一會,金璨陽像找到寶藏的孩子,興奮地高舉手上的鑰匙揮動。

  「我以為你要找到天黑。」看他得意中帶著不甘心,她失笑地戳了他臂膀一下。

  「可以繼續上路了。」他不理會她的取笑,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

  兩人重新上路後,車子以正常的時速前進,蜿蜒山路順坡而行,不遠處的住家燈火忽隱忽現,車流量也越來越少,只有少數學子騎著機車上山看夜景,四周的聲音漸漸寧靜。

  越接近別墅,金璨陽的臉色越難看,手握方向盤的力道不自覺加重,整條臂膀隱約可見青筋浮動。

  她知道他和奶奶的不和不是一兩天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起因就在於做不成金家少奶奶的萬雪艷,她的挑撥搧動,使得祖孫倆產生隔閡。

  「亦菲,你今天遲了一點,奶奶以為你要爽約了——」聽見聲響來開門的沈玉梅瞧見從車內走出的駕駛後,忽地噤音,訝異的睜大眼。

  「不是我要來看你,只是送她來而已。」金璨陽彆扭地別過頭。

  老人家背過身率先進屋,話音微帶哽咽。「都進來吧,我烤了一些餅乾,配點茶才不會膩。」

  沈玉梅本來住在加拿大,回台灣只是為了看看老朋友和孫子,但因跟孫子的關係鬧僵了,不好住他那裡,所以打算找間飯店投宿,而一直跟老人家保持聯繫的風亦菲得知此事,便要她住進自家別墅,一來有傭人照料,二來也方便探望,朋友來訪還能順便留宿。

  想想孫媳婦的話也有道理,於是她就這麼住下了。

  「奶奶,您坐著就好,盤子我來端,烤箱的熱度還在,小心點別燙傷手。」

  風亦菲進屋後便急著幫忙。讓長輩操勞太不應該了,她該早點來的。

  「你們……和好了?」沈玉梅看看臭著臉的孫子,又瞧瞧忙著端盤沏茶的孫媳婦,這還是她頭一次看見兩人同時在她面前出現呢。

  「我們本來就沒吵架呀,您也知道阿陽脾氣倔,讓讓他就沒事了。」風亦菲怕老人家擔心,語氣輕快地說著奶奶愛聽的話。

  「嗯、嗯,沒錯,夫妻倆要好好相處,別為了點小事嘔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往心裡擱。」她意指的是孫子前段感情希望孫媳婦別太介懷,要把握未來才好。

  「不會的,奶奶,我們都是大人了,您不用替我們操心。您呢,好好保重身體就是兒孫的福氣了。」家有一老,可是如有一寶。

  「呵呵,真乖,你們結婚也有好些日子了,什麼時候讓奶奶抱曾孫啊?」都快十個月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玉梅直盯著風亦菲平坦的肚皮,語氣中不無催促。到目前為止,她還不曉得小倆口已經離婚了,仍以為他們的婚姻存在著。

  不過,也不能怪她毫不知情,孫子金璨陽和她交惡已久,平時也不聯絡,都各過各的生活了,哪會特地通知老人家這件事。

  而風亦菲則是說不出口,她不想令老人家難過。所以刻意不提起此事,她想,等前夫過一段時日再婚後,奶奶自然就會知曉。

  「奶奶想抱曾孫?」金璨陽精銳黑眸閃動,突然發話,

  將近一年沒跟自己講話的孫子居然開口了,沈玉梅欣喜的直點頭,「是呀!你們趕快生一個,別學人家避孕。」

  「那我們今晚就住在別墅吧,我和老婆拼一個給你。」為了跟前妻破鏡重圓,他願意暫時妥協,不去掛懷奶奶曾做了什麼。

  「什麼?」風亦菲顯然被前夫的提議嚇得不輕,驚叫一聲,手一抖,翻了茶杯。

  「怎麼了?有沒有燙到?」金璨陽連忙上前,一把抱起她至水龍頭下沖著她被熱茶濺到的手背,唇畔跗在她耳邊低喃,「這麼容易就嚇到,你也太沒用了。過去幾個月我們不知做過多少回了,你還害羞?」

  她滿臉通紅,心口微顫。「我們已經離婚,你不要忘了。」

  「誰說離了婚就不能再做夫妻?我對你的身體非常感興趣。」為證明所言不虛,他在她的臉上輕咬了一口。

  她一怔,羞紅的臉蛋卻同時有著黯然。「那你和萬小姐呢?你不娶她了嗎?」

  不做別人情路上的第三者,是她早有的認知。

  「關她什麼事?你怎麼老扯上她?她和我們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惱怒她動不動提到萬雪艷,每提一回,就像在提醒他的負心,讓他無法坦率說出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誰。

  他不悅的臉色,又讓她誤會了,她以為他愛的是前女友,她根本比不上人家,他是要她知足,別妄想她有一天會成為他的最愛……

  一個不言愛,一個瞎猜忌,兩人始終不同心,在愛與不愛中打轉,無法走進對方的心。

  心的距離,只有一釐米。但跨不過去也枉然。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6 02:09 AM

第五章

  夜,是黑的;心,是冷的。

  在孤零零的床上醒來,那種感覺是空虛的,還帶了點風刀刮過的刺痛。

  今天,她的丈夫又躲到樓上的小房間了,不吃不喝待上一整天,還對她咆哮,警告她不許動房內的一景一物,否則他絕饒不了她。

  呵,他警告她,還說饒不了她……她在他眼底,就那麼卑微不值一曬嗎?

  她累了,不想再解釋,連三天來一次的鐘點女傭都看出她身體不舒服,要她多休息了,而他,她的丈夫,竟把她一時的暈眩看成刻意挑釁,一把推開靠著門的她,走進小房間就不出來。

  這不是她要的婚姻,已經到該結束的時候了,只是,她為什麼還捨不得?

  罷了,再給他一次機會吧,也許明天,明天他就會愛上她了。

  強忍悲傷的女人熨燙著丈夫的西裝,燙平了幾不可見的皺褶,一滴滴滑落的淚水在熨斗燙過後,化成霧狀的水蒸氣。

  怕丈夫餓了,她還煮了碗麵疙瘩放在小房間門口,心想他聞到香氣,應該就會出來吃了吧?

  半夜,一隻結實手臂橫過她的腰摟住她,她醒了過來,她知道丈夫回到床上來了。

  但是為什麼距離如此的貼近,她還是覺得好冷呢?

  結婚九個月的第一天,她發現自己太寵這個男人了,寵得忘記要先愛自己。

  ※ ※ ※

  上陽明山看奶奶的那—夜,風亦菲沒有留下,她偷偷撥了電話給鐵木蘭來載她回「瀧之屋」。

  前夫異常的舉動嚇到她了,他怎麼能一邊愛著別的女人,一邊說想念她的身體,要求她跟他再結一次婚,當他的暖床妻?

  他太過分了,也太無恥,這麼道德敗盡的話也說得出口,當她真的沒脾氣嗎?能由著他羞辱而不反擊?

  不了,她再也不理會他了,她要將他從心底深處徹底拔除,不留半絲情意。她與他,從此就是平行的兩條線,再無交集。

  「下雨了。」一聲略低的男音驀地響起,讓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風亦菲嚇了—跳,她看到窗戶外頭站了一個男人。「啊!是物部管家……」

  原來是物部管家在說話,她還以為是……

  她搖搖頭,想甩掉腦中浮現的身影。

  忘掉、忘掉,金璨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要把他趕出心裡,三振出局。

  「有強烈颱風直奔台灣北部,請小心門戶,記得要關窗。」管家聲音不變,一逕的沉穩。

  「風雨會很大嗎?」她很怕閃電打雷,因為她就是在那樣的天氣裡成為孤兒的。

  其實很多小時候的事,風亦非早已不復記憶,她只記得那天雨下得很大,媽媽抱著她坐在車後座,哼著兒歌哄她睡覺,誰知道雷劈了下來,正中一棵好大好大的樹,樹往他們的車子壓下來,她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過來時,就聽到警察叔叔說她的爸爸螞媽不在了。

  她有很多很多親戚,可是沒有肯收留她,後來--她就被送進了育幼院。

  「不小。」物部川的個性跟妻子相反,說話十分精簡。

  「喔,謝謝你的提醒。」看來又是難熬的一天了。

  「不客氣。」

  風亦菲起身關上房裡三扇窗戶,正準備拉上最後一扇時,發現管家先生居然還在她窗外。「還有事嗎?」

  「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金先生在『瀧之屋』的大門外。」這才是重點,某個把老婆氣得離家出走的老男人「命令」他一定要確實轉達。

  「什麼?他還沒走?」她驚嚇地趴在窗口向外眺望,果真見到一抹黑色身影兀自立在雨中。

  物部川咳了兩聲,非自願的當起鵲橋。「風雨會越來越大連待在屋裡都不一定安全,何況是屋外的人。」

  一說完「落落長」的話,他像是鬆了口氣,動作之快有如忍者,「咻」的便消失不見蹤影。

  沒發現管家先生早已離開,風亦非踮起腳尖不住地往外看心裡著急的想叫淋雨的傻瓜快走。因為他站再久,她還是不會見他的。

  心死了,就活不過來。

  偏偏,看到越來越大的風雨打在他身上,她的思緒就怎麼都無法平靜,坐立難安,而漸漸暗下的天色也讓她幾乎看不清楚屋外的男人,使她益發焦慮。

  驟地,一個飛起的垃圾桶差點往金璨陽腦門砸下,他因而輕晃了下。

  看到這情景的風亦菲再也待不住了,她發慌的胸口一抽抽地緊縮著,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前夫受風吹雨淋,她受不了。

  她身子一低,趁著櫻子奶奶沒注意時,偷偷拿了把傘走出去。

  她想,就讓他遮遮雨吧,總好過一身濕。

  「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金璨陽顫著唇,臉色卻異常紅潤。

  「你傻子嗎?這麼大的雨還不走?回去吧,不要浪費時間了。」她不想再做一個因為渴望他的愛而委曲求全的小女人了。

  「家裡沒有你……」好寂寞。

  風亦菲鼻頭微酸。「你會習慣的,我們的緣分不夠深。」

  總有一天,會有另一個女人取代她的位置,陪伴他左右。

  「不,不是不深,而是我一直沒告訴你……告訴你……」我愛妳。

  金璨陽還來不及說出他心底那句話,就因一陣暈眩,頭重腳輕無法站穩,他腳步一晃,全身的重量就猛地壓向她。

  「你怎麼了?要不要緊?」風亦菲扶著他的手觸及到燙人的溫度,她驚慌地一喊,「璨陽,你發燒了……」

  他聽見了,卻反常地直笑。「原來是發燒了,難怪我的身體一下冷,一下熱,我還以為是……中邪了……」

  風亦非眼眶紅了,「你再等一會,我扶你進屋。」她無法放下他,再也顧不得櫻子奶奶的囑咐,趁著外頭雨聲最大時,她小心翼翼的偷偷將前夫攙扶到她所住的「梅屋」,並替他換下濕衣服,用被子蓋住他一絲不掛的裸身。

  單身女子的租屋處沒有男人的衣服,但是說也奇怪,當她去端了盆熱水回來要為他擦拭身體時,就看到一件日本浴衣擺在床邊,尺寸明顯是男性的。

  原來「瀧之屋」的耗子特別多,尤其是隻體型超大,名叫物部川的大老鼠,特愛幫忙。

  「亦非,你在哪裡……」燒過頭的金璨陽有神志不清,他伸長手臂,想抓住心愛的女人。

  —隻細白小手迅速握緊揮動的大手,輕聲細語的安撫,「我在這裡,你別擔心,我會照顧你。」

  事實證明,女人終究逃不過愛情的魔咒,不管她先前如何信誓,一遇到她命中註定要沉淪的那個男人,她就怎麼也逃不掉。

  風亦菲本來就不是心硬如鐵的無情女,相反的,她太容易心軟,才會即使明知前夫心裡有別人,還是願意賭一把自己的運氣嫁給他。

  雖然,最後她還是輸了,但至少她擁有過一個美夢,已沒有遺憾。

  「……我好冷,老婆,抱緊我……」他雙唇直打顫,手臂冰冷像快要結霜。

  見狀,她只好忍住羞怯,一咬牙把上衣脫了,抱住他用自己的體熱溫暖他。

  「很快就不冷了,你忍一忍。」

  十多分鐘後,他漸漸回溫,她卻冷得發抖。

  「不,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菲,我的菲,不要離開,我愛……」他陷入囈語,呼吸變得濃重。

  窗外,由於強烈颱風登陸,高聳樹木被強風吹得枝幹彎曲,「啪啪啪!」的拍打著屋頂,窗欞嘎嘎作響,像是快讓風雨給拆了,十分駭人。

  而大雷雨也彷彿一直逼近,夾帶著大量閌電轟隆隆而來,莫不驚人。

  屋內的小女人完全不敢闔眼,她既驚怕震耳欲聾的雷聲,又得照顧身子時冷時熱的男人,這個無眠的颱風夜,肯定是她難熬的一晚。

  「老婆,我好熱……為什麼這麼熱?冷氣壞了嗎?」金璨陽又熱到醒過來,全身發燙著。

  「對喔,跳電了……我用冷水幫你擦擦,一下就不熱了。」接著,她忙著擰乾泡了冷水的毛巾,沒聽見前夫低喃的「我愛你」。

  「我不要離婚,我又胃痛了,合約跑了,沒有熱飯熱菜,我後悔了,亦菲,你回家好不好……」不要走,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高燒導致的神智迷濛中,金璨陽看見死去多年的父母在海岸的另一端微笑,他們的身體不再支離破碎,膚色也呈現正常不再焦黑一片。

  飛機失事那一年,他是剛上三年級的九歲男孩,但一場人為疏失的空難,奪走了他幸福的家庭,從此,他再也不相信幸福圓滿的童話。

  然後,有個小女孩出現了,她陪他說話、陪他玩瘋狂的遊戲陪他忘記喪親的痛苦,所以……所以他以為,她是他的真愛……

  「‥…雪艷,對不起,我不能娶你……我要結婚了,新娘不是你……」他好抱歉,兩人這麼多年的感情要被他辜負了。

  聽到他夢囈中的「雪艷」兩個字,手還泡在冷水中的風亦菲身子忽地一僵,她神色複雜地盯著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前夫,心頭酸苦,感觸良多。

  現在在他身邊的人是她,不是他前女友萬雪艷,為什麼他連生病中也要傷她,她真有那麼不值嗎?

  她一度想撒手不理,任由他發高燒燒壞腦子,既然他的心無法屬於她,那就誰也得不到吧。這樣一來,她也就不會心懷怨念,恨他太專情。

  可是,她畢竟不夠狠心,要她放著他不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就當是她欠他的吧,今生不還來世還,早早還了債,也省得日後牽牽掛掛,沒完沒了地為一個男人蹉跎終生。

  「請諒解我,我不是不喜歡你……而是……呼、呼,我、我愛上我的老婆了,我愛她,我愛她,她是我的守護天使……」他語氣轉為溫柔,嘴角上揚。

  「啪」的一聲,一條濕毛巾掉落地板上,捂著嘴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色說不出是驚是喜。

  風亦菲表情萬分怔愕,以為自己聽錯了,前夫愛的人怎麼會是她?

  「你真的愛我嗎?還是我也發燒了,產生幻覺,把現實中的希冀融入夢裡?」

  她憂傷的喃喃自語。

  一滴清淚落到金璨陽的服皮上,他眼睫微掀,吃力地睜開雙眼,看到一道模糊的女人身影低頭拭淚,她那無聲抽噎的低泣模樣,讓他好心疼。

  雖然看得不真切,但是他很清楚那是他的妻子,只有她會為他落淚,捨不得他吃苦,全心全意地照顧他,把他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哭,不哭了……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你哭,你相信我好嗎?」他想抬起手安慰她,無奈手臂虛軟無力。

  風亦菲發現他張開了眼想起身,伸手按下他肩頭,努力眨掉眼底淚花。「你躺好,不要亂動。」

  他想說的話還沒說完,他要繼續,「我真的喜歡上你,你那麼好,又甜美可愛,當你還是天雅企業的助理秘書時,我就注意你了……」可是他那時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能靠近她。

  「可你不是愛著萬小姐嗎?你娶我不是只是因為責任,因為情勢所逼嗎?」她一直都有自知之明,跟他艷光四射的前女友一比,她不過是路邊不起眼的小花,根本不可能得到他的關注。

  他的眼神又有些渙散了,像是陷入深深的思考。「……不曉得,我知道不能讓你被人指指點點,陷入那麼不堪的境遇,我一定要保護你……」事實上,如果與他糊裡糊塗發生關係的人不是她,他懷疑自己還會以婚姻作為負責的方式。  

  金璨陽邊說,腦中仍一片混亂,嬌美可人的小女人躺在他赤裸的胸前,柔膚白皙,似軟綿綿的棉花糖……另一個張牙舞爪的女人,尖叫聲、爭吵聲、怒罵聲……

  好強烈的對比,他迷惑了,誰才是他放在心裡的人……

  「你知道我是誰嗎?」風亦菲噙著笑一眼角猶帶淚珠。

  「亦菲……」他老婆。

  「那……你愛我嗎?」她輕啟櫻唇,期待又害怕地問道。

  一瞬間,發燒中的男人什麼疑惑都沒了,十分肯定地回道:「我愛你,亦菲,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

  「我也愛你……」她笑了,更落下開心的眼淚。

  可惜,金璨陽沒聽見她的回應,發燙的身體讓他再度神智不清,反覆呢喃著無意義的字句,熱度一直降不下來。

  外面的雷聲更大了,閃電近在咫尺,但專心照顧前夫的風亦菲這回似乎置若罔聞,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他的身體和四肢,緩和著他時冷時熱的體溫。

  風雨無情,人間有情,在天快亮時颱風威力終於減弱,雷電不再,雨勢也慢慢轉小,而金璨陽的呼吸總算趨向平穩,臉色回復正常,燒,也退了。

  累到疲乏的風亦菲枕在前夫頸窩,也沉沉睡去。

  ※ ※ ※

  一夜風雨漸歇,近午已換上陽光普照,除了地面微帶濕意、殘花落葉飄滿一地外,幾乎感覺不出颱風肆虐過,一切有如往日的平靜。

  颱風來得快、去得也快,風狂雨驟的橫掃彷彿一場夢,夢醒了,又是美好的一天。

  至少,對金璨陽來說,絕對是美好的。

  當他緩緩睜開眼,最先入目的就是烏黑如墨的髮絲橫枕他肩頭,而在他身側睡得香甜的女人是他至愛的前妻,教他怎能不雀躍地想跳起來高喊?

  不過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輕撫帶著茉莉花香的柔軟黑髮就怕驚醒沉睡中的人兒,她眼眶四周的黑眼圈教人好不心疼,誰忍心喚醒她?

  這是他離婚後第一次睡得這麼安穩,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在她身邊,他才能有真正的安心。

  他愛的女人呀……為什麼他會遲鈍到失去後才驚覺她己悄悄占據他的心,盤根錯節地緊緊纏繞著……

  「老婆,我愛你,從今而後,我的心只為你一人跳動。」

  像是聽見了他柔情似水的低喃愛語,睡夢中的風亦菲露出絕美笑顏,宛如小貓般地在他頸肩蹭了蹭,模樣可愛得教人忍不住想吻她。

  金璨陽忍俊不已的笑了,他輕輕挪開她的頭,在她面頰落下一吻後,輕手輕腳地離開溫暖的被窩。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為他付出,現在,也該換他為她做些什麼了吧。

  ※ ※ ※

  「啊!這什麼?開關在哪裡……喝!好燙,該死的!為什麼是硬的……哇哇哇!火好大……水滾了要幹什麼?咦?鹽是甜的……」

  匡啷,鏗鏗鏘鏘……嘩啦啦,砰……

  迷迷糊糊間,風亦菲似乎聽見廚房方向傳來聲響,好像是鍋子落地聲、碗盤疊放不穩的碰撞聲、什麼東西灑落一地的水聲,還有男人不快的低咒聲……

  長如扇的羽睫輕顫了下,秀眉因怪異聲響而蹙起一道小小的山峰,累極了的她睡得正好,不想醒來,四肢仍然沉重。

  但是,一股焦味飄入鼻腔,生理本能讓她不得不清醒,她像是一朵盛開的玫瑰,驟地睜大迷濛的星眸,綻放出柔美光澤。

  被裡的餘溫令她眷戀,捨不得離開,可是細碎的噪音真的吵到她睡不下,尤其是彷彿鍋蓋撲通掉落水槽的聲音,大得要她聽不見都難。

  勉強拖著疲憊的雙腳走出房間,往廚房邁去,她以為會看見調皮的堂堂從廚房跑出來,沒想到熏得一臉油煙,匆忙往外跑的身影竟是……她前夫?

  「你……噗!你在幹什麼?」忽然間,笑意由她喉間冒出,難以遏制。

  狼狽不已的金璨陽取下掛在鼻梁的菜葉,「我在煮粥。」

  「你確定不是要燒了廚房洩忿?」她肩膀倚著雜物櫃,揶揄道。

  他表情略顯尷尬,將燒焦的平底鍋踢到牆角,「多練習幾次,我就能成為好廚師了。」

  「嗯,我相信。」她忍住不發笑,可嘴角還是不能克制的揚起,美目輕睞黑煙密布的廚房,「好在你的財力雄厚,再燒掉十間廚房,對你的荷包來講也是小事一樁。」

  「老婆,你笑得太開心了吧?我是真的在煮粥,不是在燒房子。」他滿臉無奈,又有一點遭到嘲笑的不悅。

  離婚後,風亦菲第一次沒針對他對自己的稱謂加以糾正,「粥呢?」

  「粥……呃,那個,我認為……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他瞧了眼鍋底焦黑的黏稠物,眼神飄忽。

  她走了過去,甩手撫摸他額頭,「還有點燙,你先去休息吧,廚房是女人的天下,待會我煮完粥再出去買感冒藥給你。」

  昨夜的颱風應該造成了不少損失,大卻分診所忙著善後,收拾家園。通常不會開門看診,她只好先去藥局跑一趟。

  他搖著頭,從身後抱住她。「你忙了一夜更需要休息,我陪你。」

  金璨陽擔心天一亮後,她又會拒人於千里之外,把他當「普通朋友」,所以他決定死黏著她,一刻也不放手。

  「你不餓嗎?」他昨夜高燒消耗太多氣力,不進食會撐不住的。

  「我不……咕嚕……」他正想說不餓,不配合的肚子就發出饑腸轆轆的聲音。

  「好吧,我承認自己餓了,不過我不想離你太遠。」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剝開他死纏爛打的手,拉了張椅子讓他坐下,「待在這不許動,我一會就好了。」

  而看著他坐在那乖乖等她的模樣,風亦菲也不知自己是得了什麼失心瘋,居然快速地在前夫唇上一啄,然後才滿臉通紅打開窗戶散煙,再回到爐前洗米下鍋。  
  「你……你吻我?」金璨陽詫異的瞠大眼,嘴角弧度跟著揚起。

  「沒有。」她飛快的否認,但泛紅的耳根洩露了她小小的秘密。

  喔,不承認沒關係,有親到就好。「亦菲,我有沒有說過你是世界最好的妻子?」而且只屬於他一人。

  她輕輕一哼,語調中浮現嬌意。「我的記憶力不好,你最好多講幾次我才記得牢。」

  聞言,他眼中泛起柔情,「那以後我一天說一次,直到我們老得走不動、髮疏齒搖為止。」

  他承諾著一生一世,不用言語表達愛意,而是用無悔的心。

  淡淡的粥香味飄出來,熟悉的氣昧溢滿一室,已不再是夫妻的兩人沒有對話,但是心卻比以前更貼近,沉浸在濃濃的愛戀氛圍中。

  他們的愛情,從離婚開始,默默地沉澱、發酵,釀出最濃郁的酒。

  「粥剛煮好會燙口,等它涼一點再屹。我到巷口買藥,很快就回來。」風亦菲臊紅雙頰,低著頭擦拭濕手,匆忙走出廚房,拿了錢包便又走出「梅屋」。

  昨晚親耳聽見見前夫夢囈中的示愛,她到現在還有些害羞,走在迴廊上都不敢抬頭看人,就怕羞紅的臉色掩不住心底的喜悅,讓人看出她飛揚的心情。

  「要出去呀?」

  冷不防出現的一聲問候,嚇得風亦菲差點左腳勾右腳,跌得狗吃屎。

  「我……櫻子奶奶早,我出去買點東西。」她眼神飄忽,心驚不已。

  「嗯,地上濕滑,小心走路。」櫻子奶奶笑著叮嚀。

  「好。」

  怎知,在風亦菲快走出「瀧之屋」時,櫻子奶奶又若無其事地飄來一段話。

  「昨兒個的風雨真大,我早早就上了床,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瞧見。」

  此話一出,某人的腳步更快了,簡直可以說是用跑的。難為情的小女人正以極快的速度逃開櫻子奶奶的取笑。

  其實櫻子奶奶什麼都知道,只是裝作沒看到,是她態度趨軟,放這對愛情鳥一馬,金璨陽才入得了門。否則「瀧之屋」裡發生的大小事情,她豈有不知之理?

  「來,承承。把這碗豆漿端給小菲姐姐。」傻女孩只顧著忙別人的事,全忘了要照顧自己。

  「是,奶奶。」管承乖巧地答應著。

  風雨過後的地上一片泥濘,正在玩蚯蚓的管堂看見哥哥端著東西到「梅屋」,也想幫忙的他便跟著蹦蹦跳跳地跑進屋子。

  可是他慢了一步,哥哥已經走了,桌上只有一碗粥和一碗豆漿。

  想到早餐吃的玉米片是倒進牛奶裡,所以管堂如法炮製,也將豆漿倒入待涼的粥裡。

  「叔叔,你快點起來吃,要把小菲姐姐的愛心吃光光喔。」嘻嘻,他也有幫上忙,奶奶一定會說他很乖。

  在房裡睡回籠覺被吵醒的金璨陽,仍覺得腦袋有些昏沉,他聽見童稚的聲音這麼說便起身,在小男孩的百般催促下舀起一口粥。

  第一口入喉,他表情就驀地一僵,瞪著盛滿粥的碗,他以為自己燒過頭,味蕾壞了。

  但再一口,絕對不是錯覺,粥的味道還真是……驚人。

  「快吃呀!一口都不能留,不然小菲姐姐會很傷心,認為你嫌棄她煮得不好吃。」管堂想當好孩子,搖旗吶喊地叫叔叔快點吃。

  一聽會傷妻子的心,金璨陽馬上顧不得粥的口感有多獨特,邊皺眉邊埋頭苦吃。

  等到他吃得碗底見空時,風亦菲也剛好買了藥回來,她在花圃前有碰到正在幫物部太太拔草的管承,他說他端了一碗豆漿給她。

  但是……豆漿呢?看著桌上的兩隻空碗,她不免起了疑惑,「你把豆漿也喝了?」

  哪來的豆漿?金璨陽一臉疑惑的回望她。

  此時管堂興奮地舉起手。「是我、是我。是我把白白的水倒進稀稀的飯裡,攪一攪,很好吃喲。」

  「什麼?」兩個大人同時驚呼。

  可憐的金璨陽,臉都白了,生了病還被個小鬼惡整,他想,他的病更重了。

  而瞠大眼的風亦菲,好笑又好氣,心疼前夫的多災多難,她暗下決心,要對他好一點嘍。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6 03:04 AM

第六章

  油要少許,加一點點鹽,飯不要太濕,打顆蛋拌一拌,翻炒成金黃色,讓粒粒飽滿的米飯包裹在蛋汁裡……

  一點也不難嘛!炒個蛋炒飯比剝橘子還簡單,油呀、鹽呀,飯呀都全往鍋子裡丟,再用大火快炒,一道香噴噴的家常料理就要上桌了。

  但是一油少許是指多少?一匙還兩匙?鹽一點點是算多少,還是一撮,還有,飯不要太濕是什麼意思?又不是稀飯,當然是乾的。

  哇!蛋會跑,怎麼敲不破……不好,蛋殼掉進去了,可以一起炒嗎?

  該死的!這天殺的食譜是誰寫的,居然敢大言不慚的印上「初學者入門」?他看根本是騙錢的詐騙集團,他哪分得清楚粗鹽和細鹽有什麼不同,不都是一樣的白鹽?

  「咦?你在幹什麼?」人還沒進廚房,風亦菲就先聞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我在檢查電鍋有沒有忘記插電。」男人訕笑地將捏皺的食譜扔進碗櫃,發誓再也不翻閱。

  「那這又是什麼東西?」纖纖蔥指拎起滴著蛋液的蛋殼。

  他當場睜眼說瞎話。「那是剛孵出的小雞留下的,母雞把它帶走了。」

  「小雞?母雞?」她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養雞?

  「老婆,『來香園』的浙江菜聽說很道地,我們去打打牙祭吧。」男人轉移話題,堂而皇之地摟著已經不是老婆的老婆。

  「我以為你要親自下廚,料理一桌慰勞我?」男人的話果然不能聽。

  這對夫妻,在離婚一個月又三周後,第一次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語。

  ※ ※ ※

  萬雪艷有著垂肩的波浪長髮,身材高挑媲美模特兒,服貼衣物勾勒出她惹火的身段,豐盈白嫩的碩乳幾乎撐破絲質上衣令人垂涎。  

  剛從法國玩一趟回來的她,大搖大擺的走進一棟坐落在繁華地段的大樓,不等人通傳便上了總經理專屬電梯,神態傲目無視警衛的阻攔。  

  彷彿金氏企業就是她家,她逕自對著電梯裡的鏡子補妝,使臉上的妝容更完美無瑕。

  從踏進這棟大樓的第一步起,她便沒瞧過任何人一眼,好像他們身份低賤到不值得她費神一樣。

  她一向對自己的美貌充滿自信,也引以為傲,非常懂得如何用美色勾引男人,讓他們心甘情願淪為她的裙下臣,成為她利用的對象。

  而金璨陽,正是她志在必得的一頭大肥羊,為了家道中落的萬家,她非得到他不可。

  可沒想到她在進金璨陽的辦公室前,人都還沒見到就先碰了個釘子。

  「你敢攔著我?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向天借了膽?等她當上金夫人,第一個開除的就是這個對她無禮的女秘書。

  「這是上面的規定,總經理不在辦公室,閒雜人等未經同意不得擅入。」管你是誰,秘書只照命令辦事。

  「我是閒雜人等?」萬雪艷眼冒火花,音調略揚。

  「萬小姐既不是公司員工,也不是總經理的家眷,當然屬閒雜人等。」同樣有豪門夢的女秘書樂於擋下她,少一個競爭者,自己就多一分希望。

  「你……」萬雪艷深吸口氣,壓下怒氣。「我和你們總經理,關系匪淺,你最好給我識相點,不要惹我發火。」

  等著瞧吧,她一定會成為總經理夫人,然後是總裁夫人,整個公司遲早都是她一人所有。

  「那也要我們總經理肯承認才行呀,要是每個上門的女人,自稱跟總經理關係匪淺,那他幹麼要回頭追他的前妻?」女秘書一撇嘴,其實這點最教她不平,近在眼前的尤物如她,總經理不想要,非要追著乏味的前妻跑。

  「你說什麼——」刺耳的尖銳女聲幾乎震破耳膜,難以置信的萬雪艷鐵青著一張臉。

  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也無法不懷疑有人造假,否則短短的時間內,事情的發展怎麼可能會這樣,一舉推翻她用盡心機的計劃。

  在威脅利誘下,秘書告訴萬雪艷,金璨陽已多日未到公司坐鎮了,他讓職員來回奔波送公文,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追老婆去。

  乍聞此事,她頓時妒火中燒,兩顆眼球快被嫉妒給燒紅,她沒多作停留,隨即衝向她剛獲知的地點。

  ※ ※ ※

  「瀧之屋……」到底在哪裡,怎麼這麼難找?

  屬於派對動物的萬雪艷習慣了奢靡的夜生活,平日是不過午不起床,而且因為怕曬黑,所以也不在太陽底下走動。百貨公司是她第二個家,墮落夜店是她唯一肯待的巢穴。

  可為了找回她日後的大金主,她坐上計程車前往偏僻的郊區這裡只想著要如何挽回劣勢,讓金璨陽重回她的懷抱。

  車子只載她到小型的社區公園後便無法前進,接下來她必須自己步行附近的居民都說「瀧之屋」很好找,一直走下去就看得見。

  「什麼叫一直走下去?這樣要走到什麼時候?根本連間像樣的房子也沒瞧見……」她已經受不了繼續走路了!

  萬雪艷是個沒吃過苦的嬌嬌女,從小家境不錯,之前仗著跟金璨陽的情侶關係,她的一切開銷也全由他支付,多年來始終過著養尊處優的貴婦生活。即使兩人後來分手了,他還是給了她一筆相當豐厚的「分手費」,如不過度揮霍、花錢如流水的話,三、五年內不工作,也能過得像個千金小姐。可惜她不是個懂得珍惜的人,手邊的錢已花完,就又回到已婚的前男友身邊,對多金的他垂涎萬分。

  這一次,她不甘心只拿些小錢,她要更多更多,最好有取用不盡得金錢供她花用…

  因此她設下一個圈套,故意以情傷為由約金璨陽共赴酒吧,蓄意借酒澆愁,實則行勾引之舉,哭倒在他懷中取得憐惜。另一方面,她又傳曖昧簡訊給他,企圖破壞他們夫妻的感情,果真導致兩人離婚。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急,立即送上門填滿空位肯定會被懷疑,為此還特地出了一趟國門,以為事情會如她預期的進行,誰知……  

  「不過是個平凡的孤女。沒背景、沒靠山。走了就走了,幹麼還去追……」真是氣死人,嬌艷動人的她會比不上他清粥小菜般的前妻嗎?  

  太陽的強光照得萬雪艷一肚子火,越想越不甘心的重重一跺腳,不自覺彎進一條鮮有人蹤的森林小徑。  

  繞呀繞的她,始終走不出去,正想破口大罵時,突然看見一個小男孩在樹下寫生。  

  她臭著一張臉走上前,口氣不善的問話,絲毫不見客氣。

  「喂!小鬼,『瀧之屋』往哪走?」要不是看不到半個大人,她才懶得問個小鬼。

  小鬼?

  小男孩被她突然出聲嚇一跳,彩色筆也歪了一下,大大的太陽從中間剖成一半,立刻變成艷紅色橘子。  

  小嘴微噘的管堂抬起頭,看到萬雪艷的臉,當場嚇得用手指一比,大喊:「有鬼——」

  「什麼有鬼?哪裡有鬼?」聽他大喊,她也緊張了,神色慌張地拔腿就想跑。  

  「你呀!你不是死不瞑目的女鬼嗎?」看清她身後有影子後,管堂不怕了,膽子也大了起來。  

  「誰說我是女鬼了?你有看過比我更漂亮的鬼……呸呸呸我是人!才不是鬼。」有眼無珠的臭小鬼。  

  管堂非常有求知精神的問:「那你幹麼把彩色筆塗在臉上?很醜耶!」

  原來因為曬太陽,萬雪艷流了不少汗,精緻的五官有點脫妝,汗水混和著蜜粉凝結成一小粒一小粒的塊狀物,出現了顏色不均勻的落差。

  而且她的眼線糊了、唇膏掉色鼻頭冒出一顆痘痘,少了艷麗嫵媚,多了一絲狼狽。

  「你敢說我醜?你這小鬼懂不懂欣賞啊?我可是很多男人搶著追求的大美女,他們見到我就像蜜蜂見到蜜,饑渴地想撲倒我。」生氣的大吼,不容許有人說她不美,甚至是醜。

  還不是男人的管堂當然聽不懂什麼叫饑渴,他偏過頭,說了句讓萬雪艷差點抓狂的話。「那你到這裡幹什麼?我沒看見有人追你呀?」

  「你……連你這個死小鬼也敢嘲笑我?你瞎了眼嗎?瞧不見我的美?」說實話她犯不著跟一個小孩計較,他不懂她的美是正常的,可惜她太驕縱了,容不得他在她痛處踩上一腳。

  「這位看起來根恐怖的阿姨,你在生氣嗎?」沒被她嚇唬到,管堂拿著彩色筆「不小心」在她裙子上劃了一道。

  「你……你……」萬雪艷瞪大了雙眼,怒不可遏,卻拿這小鬼沒辦法。「算了,童言無忌,我原諒你的口無遮攔,現在告訴我,『瀧之屋』在哪裡?」她下巴抬得高高的,眼角一睨,趾高氣揚。

  「喔,你要找『瀧之屋』呀?我知道、我知道!」管堂笑得好不開心,一顆小腦袋點個不停。

  「怎麼去?」她攏了攏秀髮,盡量維持優雅的姿態。

  管堂跳了起來,拿起彩色筆亂揮,「前面巷子左轉走到底再右轉,看到一隻大貓咪就退後三步,很香很香的麵包店彎進去,有一個大池塘,池塘裡有魚……」他口沫橫飛地說了老半天,萬雪艷卻聽得迷迷糊糊,她只大約明白有巷子就有住家,大不了到時她再找個人問話。

  她沒想過天真可愛的小孩子也會騙人,沒等他說完,人就像高傲的女王轉身離開,連句謝謝也沒說,活像人家就該為她效勞。

  而她一走,管堂便笑咪咪地收起寫生用具,走向身後的屋子,門口木牌上的「瀧之屋」三個字,從剛才的角度看,剛好被他的畫架遮住。

  「川爺爺川爺爺,我告訴你哦,我又做了一件好事,你說我乖不乖?」一進家門,管堂就急著邀功。

  總是表情嚴肅的物部川此刻眼泛笑意,將他抱坐到自己的寬肩上。「小小少爺又淘氣了。」看他得意的樣子,準又有人遭殃了。

  「才不是呢!那個人好沒禮貌,她一直叫我小鬼,小鬼,我又不是小鬼。」他是管堂,爺爺奶奶最可愛的寶貝孫子。

  「欸,那以後遇到那個人就不用太客氣了,不懂禮數的人,是該受點教訓。」管家的小小少爺豈容人輕慢?物部管家的眼底閃過一抹銳光。

  「好。」嘻嘻!他沒挨罵耶!

  「小小少爺今天畫了什麼?」

  一提到畫壞的畫,管堂就不高興了,「人家想畫太陽掛在天上,可是被破壞了。」

  「沒關係,下次再畫,待會我要修剪被颱風刮斷的樹枝,小小少爺要不要幫忙?」

  一聽到可以幫忙,管堂的眼睛馬上發亮。「我要幫忙、我要幫忙,我的力氣很大,連大象都拖得動喔…」

  ※ ※ ※

  物部川本來只是想找些事給小小少爺做,好讓小小少爺不再沮喪,他也早預料到管堂會越幫越忙,弄巧成拙,讓他得跟在後頭收拾殘局……可他沒想到管堂為了貪方便,不想掃地,居然將收集成堆的木柴、乾樹葉直接點火?

  風一起,火苗便四散,差點沒把「竹屋」給燒了。

  更離譜的是,「蘭屋」房客鐵木蘭正好帶來香腸禮盒,一行人於是就在後院烤起肉來,還有人買了飲料和啤酒,開起了營火晚會。

  而此時,萬雪艷一身狼狽地出現在「瀧之屋」外,表情好不辛苦。在管堂的指路下,她在附近繞了三個小時,還被蚊子叮得大腿像紅豆冰,雙腿更走到僵直,再也美不起來了。

  「什麼?你們已經吃飽了?」

  看到陷害自己多走冤枉路的小鬼竟然就是「瀧之屋」的小主人,而且正吃午餐吃得滿嘴油光、肚子飽脹,萬雪艷氣得牙癢癢,怒火高張。

  從小被寵到大的她從沒受過這種氣,此刻她又餓又累,全身沒力氣,唯有體內的怒火越燒越旺,想將所受的氣全還給害她的人。

  她無法忍受自己被捉弄,更受不了別人的目光焦點沒在她身上。

  因為饑餓、因為憤怒,她驕縱的個性也變本加厲,把一旁的人都看成可以任她使喚的下人,目中無人地抬高下顎。

  「哈哈……你好笨喲!居然走那麼久才走到我家,你的腿比侏儒還短,短腿妖、短腿妖,斷腿三寸,一定就摔跤……」管堂邊笑邊拍手,哼著自編的兒歌。

  「你這死小鬼……」聽到管堂的童言童語,萬雪艷超想衝過去扁他一頓。

  「咳、咳!這位小姐,我孫子生性調皮又好動,希望你別放在心上。」敦厚的聲音緩慢一揚,帶了點警告意味,站在別人的地盤上,可要記得收斂行徑。

  「他害我多走了冤枉路,為什麼我不能罵他?他根本沒家教的小孩,父母沒教好他!」一個討人厭的臭小鬼!

  萬雪艷是高傲任性的人,我行我素慣了,蠻橫又無禮,她根本不管對不對,先罵了再說,渾然不覺她話語一出,屋內的氣氛頓時凝結。

  除了但笑不語、神色泰然的櫻子奶奶外,每個人都瞇起眼瞪她。

  「是我的不對,沒把他教好,真是對不住。」兒孫性劣,乃長輩之過,櫻子奶奶不以為意的說抱歉。

  「本來就是,我是來找人的,又不是來被羞辱的,他竟敢把我當猴子耍,打斷他的腿,還算便宜他了……」不懂看人臉色的萬雪艷得寸進尺,開口便是惹人嫌的惡語。

  「夠了,你住口,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你犯得著口出惡言,大發雷霆嗎?」

  金璨陽受不了的制止他,她也不想想自己才是不請自來的客人,居然敢對主人出言不遜?

  原本心中對她有愧的他不想多置一語,他以為她該懂事了,到了人家家裡不比自己家中,多少會隱藏本性,給人好印象。可是她越說越不像話,讓人實在看不下去,而在場的眾人也只有他有責任跳出來糾正她乖張的行徑,要不是他的縱容,不會養成她如此蠻橫的性子。

  他過去有多盲目啊?竟然會認為這個女人是他所愛的,不管別人怎麼說,就是硬要跟她在一起……完全沒看出自己對她的包容,只是一種像寵妹妹的習慣。

  「你、你為了別人罵我……」萬雪艷馬上換上一臉委屈,泫然欲泣。

  見到她快落淚了,金璨陽也不好太苛責。「你是個成年人了,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要無理取鬧亂怪人。」希望她能聽進去,別再耍大小姐脾氣。

  「人家來找你,你不高興嗎?你還說你最愛的人是我。」她噘起嘴,露出被辜負的淒楚模樣。

  眼角餘光注意到身側的人兒驀地一僵,金璨陽倏地握住前妻的小手,不讓她往後退,「過去的事何必再提?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緣分了,你會找到比我更適合你的對象。」

  「可是我心裡愛的人只有你呀!除了你,我誰也不要。」萬雪艷適時的紅了眼眶,一副深情款款的癡情貌。

  她喜歡他不是假,只不過還沒到愛的程度,在跟他交往時,她宛如古堡裡的公主受盡寵愛,這樣一位多金的屠龍王子誰不想得到?

  但是比起金璨陽的人,她更愛他數都數不盡的財富,如果有座金山可挖,當然是占為已有,誰願意只分到一小塊金磚?

  而這頭的金璨陽之前捨她另娶,心中多少對她有些虧欠,以至於在某些方面多有退讓。只要她的要求別太過分,他通常都盡量滿足她。

  譬如此時,儘管明知她的表現有多麼不得體,也只足努力忍下脾氣,好言勸說。

  「雪艷,我們分手了,你不該再說這些任性的話,我……」他頓了下,斟酌說詞。「身邊有人了。」

  「是誰?叫她出來給我瞧瞧,我不信你會愛她比愛我更深。」她不說「我愛你比較深」,反而這樣說,挑明了她才是主角,其他人全是上不了檯面的配角,沒一個比她重要。

  「我的前妻,風亦菲。」金璨陽話一出,明顯感受到身後的人兒吁了一口氣,於是他大手輕輕一握,安撫「愛妻」。

  萬雪艷是個自我的人,眼中除了自己看不見別人,所以她沒瞧見金璨陽背後的手始終牽著前妻的手,仍逕自露出不以為然的嘴臉。

  可笑的是風亦菲就站在她面前,她卻認不出她是誰,因為當初實在太憤怒新娘不是自己,所以連帶的相關報導她一律不看,才會連金璨陽的前妻長什麼樣子也全無概念。

  「一隻不知從哪條臭水溝爬來的老鼠,可以跟我相提並論,你立刻放棄她,我會原諒你的錯誤選擇。」她說得彷彿給恩,只要她懂得感激她不計前嫌的風度。原本她打算慢慢來,像以前一樣欲擒故縱,釣足他的胃口,她才能予取予求,享受被他追求的快樂,可如今見他執意回到前妻身邊,那她全盤計劃豈不是胎死腹中,毫無希望了?

  察覺金璨陽即將離自己越來越遠,萬雪艷急了,口氣難免專橫,未免夜長夢多,她當然要當機立斷先搶先贏,沒有閒工夫再迂迴試探。把這件事當成一場穩贏不輸的遊戲了。

  「我的前妻是個好女人,請不要誣衊她,我沒履行對你的承諾,是我的錯,與她無關。」金璨陽把一切的過錯往自己身上攬,不要波及他人。

  但是他語氣中對前妻的偏袒,已激怒了自私自利的萬雪艷,他說得越是明理中肯,她聽得就越火冒三丈。

  「她是好女人,我就是壞女人嘍?活該我被你犧牲,要忍痛讓出心愛的男人?」她兩眼淚汪汪,樣子無辜又不甘。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想太多,只能說我們無緣,做不成夫妻……」金璨陽暗自捏了把冷汗,突然慶幸自己娶的不是她,否則整天面對這個不知體貼為何物的女人,他這輩子也完了。

  很奇怪的心境轉折,愛與不愛的界線一鮮明,立即就能分辨出兩個女人哪個適合他,雪艷刁蠻、不講理又愛耍脾氣,凡事要人慣著她,而亦菲個性溫婉、事事為人著想,是個只會付出的傻女人……

  一經比較,他的心便豁然開朗,更明白自己要的是誰……

  「誰說無緣?要不是你奶奶誣陷我,說我圖謀金家的財產,我們早就結婚了,哪會冒出這多餘的前妻?」都是那個多事的死老太婆害的,不然金家一切她早就得手了。

  原來萬雪艷曾與自己的叔叔密談,兩人有意謀奪金璨陽繼承的家產,這番談話不巧被沈玉梅聽見,她便將此事告知孫子,要他遠離萬雪艷。可惜那時的金璨陽被愛衝昏頭,不相信女友是貪圖富貴的人,加上萬雪艷總有意無意地提起奶奶不喜歡她,陷害她也是正常的事云云,讓祖孫倆因此事鬧得很僵,幾乎斷絕往來。

  好在後來有風亦菲居中牽線,這些日子以來,祖孫兩人的關係才總算有破冰的跡象,偶爾能說上兩句話。

  「不管奶奶有沒有誣陷你,我們沒結成婚是事實,如今我放開過去,追求所愛,你也應該放下了,去找尋一個愛你的人。」既是曾經的戀人,他衷心希望她獲得幸福。

  但萬雪艷根本聽不進他的解釋。「你愛的人只能是我,我不准你喜敢別的女人。」

  「雪艷……」怎麼有理說不聽?金璨陽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給你前妻錢。然後叫她滾。我不信她不要錢,她那種出身用不著假清高,給她三、五百萬就該偷笑了。」萬雪艷相信金錢萬能,沒有人能抵抗金錢的誘惑。

  可是她沒想到,她口中的「三、五百萬」真是可笑,金璨陽風亦菲的贍養贊,是這數字的一百倍,她若知情,肯定氣到吐血後悔自己錯失大金龜。

  「她……」不要錢。

  金璨陽想說他匯進前妻帳戶裡的錢,她一毛也沒取用,反而自食其力賺錢養活自己,但他話還沒說出口,身邊的女人已代他開口。

  「我沒有假清高,是孤兒的事也並非見不得人,我不偷、不搶、不做違背良心的事,自信對得起自己,不怕別人看輕。」她正正當做人,問心無愧。

  說得好!除了萬雪艷和年紀小聽不懂的管承、管堂兄弟,在場的其他人,都露出讚許的眼光。

  萬雪艷十分驚訝,難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風亦菲。

  「你就是璨陽的前妻?」她輕蔑地看向眼前容貌清麗的女子,不屑地問。

  「是,我是他前妻。」風亦菲坦然承認。

  「你住在『瀧之屋』?」萬雪艷心裡盤算著,眼露精光。「那我也要住進來。」

  她能破壞他們一次,就能破壞第二次。她對要把自己的男人搶回來。

  「什麼?」她在發什麼神經?住進來是想幹麼?金璨陽眉皺得死緊,耐性快用盡了。

  再說,她能不能住進「瀧之屋」不是她說了算,這裡是由櫻子奶奶做主。

  「既然她能住,我也可以,看要多少錢我都給得起。」有眼無珠的萬雪艷當「瀧上屋」是幢普通的老舊日式房舍,早該拆了。

  若她知道有財團開價百億仍買不下「瀧之屋」,她大概會馬上收起狗眼看人低的姿態,巴著房子主人大腿不放吧。

  「不行。」金璨陽立刻反對。他和亦菲的感情好不容易才有大進展,絕不能讓她住進來攪和。

  「為什麼不行?這間破房子又不是你的,我想住就住,誰也是阻攔我!」萬雪艷蠻性一起,才不管屋主同不同意。

  破房子?櫻子奶奶眸光一閃,笑得頗含深意。

  「好,你住下。家珍,把『竹屋』收拾一下,待會招呼客人入住,一個月收她房租三十萬,不附膳。」

  櫻子奶奶的點頭,跌破大家的眼鏡,眾人全都大感意外的膛目結舌,還以為她會立刻將萬雪艷趕出去,不許她靠近「瀧之屋」半步,可是……

  這結果令人非常非常匪夷所思。

  萬雪艷十分得意,認為是金錢攻勢奏效,一個帶著兩名孫子的老女人,怎麼可能不愛錢?反正三十萬她付得起,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等一下,我也要住。」

  此時,出現一個穿著長袍的怪老頭……呃,管爺爺突然跑了上來,大聲宣示。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6 03:33 AM

第七章

  「快點快點,快點弄好,不要拖拖拉拉的,你是肢體殘障者嗎?」笨手笨腳,連點小事也做不好。

  「我為什麼要幫你做這種事?」這事根本與他無關好不好?他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因為我的離婚是你辦的,沒聽過壞人姻緣會倒楣三年嗎?我給你機會補償,順便讓你積點陰德。」老做缺德事會娶不到老婆,他是為他著想。

  周禮日無奈翻了個白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那時候明明是璨陽自己強迫他快點辦好離婚手續,不許拖後的,他還勸過好友別衝動,三思而後行,結果他差點暴怒地賞他一拳。

  離婚男人的神經質,某位名律師見證了。

  現在,只見兩個大男人偷偷摸摸作賊似的,挽起袖子將一束又一束的鮮花搬進「梅屋」,想討某個小女人歡心。

  而有個勤奮的小身影也樂於助人,搬花搬得不亦樂乎,只差沒跳起來自稱是送花小天使。  

  「等一下,我們有訂這麼多花嗎?」周禮日疑惑地看著四周,這數量好像有點龐大……  

  「有吧。」也許是大客戶,優待。  

  「可是這些花,我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樂在其中的男人,根本沒聽見好友的嘀咕,逕自將最顯眼的玫瑰花擺在正中央。  

  浪漫,有了。  

  鮮花,到了。  

  百分之百的誠意,滿了。  

  男人興高采烈的等著前妻看到這份禮物驚喜的樣子,可以想見他們破鏡重圓的日子不遠了,前妻一定又會成為他可愛的小妻子。

  「啊?怎麼有這麼多花?你們搶劫花店嗎?」怎知小女人有驚,沒有喜,因為她看到花上有一條蠕動的毛毛蟲。

  「喜歡嗎?這是我專門為你鋪成的花屋。」數以萬計的花堆滿愛的小屋,夠浪漫夢幻了吧?

  「我……」她想說,與其浪費錢買花,不如捐出去做公益。

  「夭壽喔!你們這些壞傢伙,居然偷摘我種的花,不知道我種得多辛苦嗎?」

  一道中年婦女的聲音插了進來。接下來是一萬六千字牢騷。

  男人們一臉茫然,被罵得很無辜,片刻後才為時已晚地知道某些花是種在前院的,由福態的物部太太負責照料。

  一隻小鬼鬼心虛地溜了出去,不敢承認花是他摘的…

  離婚後的第二個月又零三天,女人開心的笑了,眼角微落驚喜的淚水。

  ※ ※ ※

  「我肚子餓了。」

  一住進「瀧之屋」,習慣使喚人的萬雪艷便一如往常,頤指氣使的把待在「瀧之屋」工作的人當成下人,很不客氣地要他們做東做西。

  她覺得自己一個月三十萬的房租夠大方了,當然有權當老大指使別人,可是走過去的物部太太當沒聽見,她跟隨流行帶起隨身聽,邊哼歌邊扭屁股,高高興興地為她的花兒施肥、澆水。

  物部管家充耳不聞,而無表情地從面前晃過,從容地拾起地上的核果,閒著沒事玩起拋接,逗得老愛跟著他的管堂哈哈大笑。

  至於其他人,也根本不想理她,當她是空氣、隱形人,故意在她四周走來走去,就是沒人回應她。

  其實櫻子奶奶讓她住進來的用意有二,一是考驗金璨陽對前妻的感情是不是夠堅定,是否會因前女友的出現而有所動搖;二是讓萬雪艷親眼看見人家小倆口的真愛而頓悟,知難而退。

  不過,後者比較困難就是了,以萬雪艷心眼多的個性,不可能輕易罷休,她絕對會想盡一切辦法破壞,得到她想要的。

  「你們全是聾子呀!沒聽見我說什麼,一個個像懶鬼,不會伺侯人。」萬雪艷很不爽。這群人簡直是好吃懶做,光領薪水不做事。

  是呀!他們是聾子,沒聽到就是沒聽到。

  一群人搖頭晃腦,打掃的打掃,整理的整理,收衣服的收衣服,一群也沒多看她一眼。

  「故意跟我唱反調是不是?我倒要看看是你們骨頭硬,還是不會做人?」她抽出一疊鈔票,以利相誘。

  但是,情況依舊。

  倒是下班回來的風亦菲看不下去,憐憫的走向她。「櫻子奶奶說過不供膳,你想吃東西就得自己煮。」每間屋子都有獨立廂房,只要肯動手就有飯吃。

  一瞧見礙眼的人,萬雪艷立即輕蔑地一哼,「我看起來像是會做這種做粗活的人嗎?我這鑲了鑽的水晶指甲是用來讓你羞辱的?」

  她揚揚手上的彩繪指甲,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態,其實手上不過是用幾顆便宜的水晶充當鑽石,還以為別人不識貨。

  風亦菲好笑的搖搖頭,「人的價值不在於外在條件,而是品德與能力,我們雖是做粗活的,可是雙手可以做烹調,但你的水晶指甲不僅填不飽肚子,甚至有可能讓你餓死。」  

  為什麼會有這麼天真過頭的千金大小姐,不知人間疾苦,自視過高地把別人都當成賤民,唯有自己是高不可攀的天上星辰呢?  

  一開始櫻子奶奶就訂下「房客公約」,她想住可以,但是生活瑣事得自理,櫻子奶奶只當「收租婆」,其他一概不負責,願者上門。

  萬雪艷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難怪才住進來一天就成為所有人的公敵,沒人願意搭理她。  

  「別笑死人了,像你這種人也配跟我談品德能力?識相點就離我的男人遠一點,別逼我出手。」風亦菲要敢擋她的路,她絕不輕饒。  

  「沒有什麼你的我的,璨陽是人,並非物品,他有自主的權利,不是你或我可以左右的。」  

  發球權一直在於他,以前她不知道他愛的人是自己,所以想退讓,成全他的愛情,但是現在她曉得他心裡放著的那個人是誰了,所以她會全力維護這段感情,盡一切努力留住它,不讓幸福再一次從手中溜走。  

  愛沒有絕對的道理,只有甘不甘心認輸,輸給自己的心。

  而向愛低頭的人未必是輸家,反而可能贏得愛情,因為愛是最磨人的小惡魔,不由人心控制。  

  「笑話,這是失敗者才會說的話。你不曉得他有多愛我吧?我告訴你,只要我勾勾小指頭,他就會飛奔到我面前。」萬雪艷倨傲的揚起下巴,故意露出被寵愛的神態。

  她要用與前男友昔日的甜蜜攻擊情敵,讓對方心存芥蒂,不戰而敗,主動退出毫無勝算的戰局,省得她費心算計。  

  風亦菲一聽,卻只覺得她可憐。「我拭目以待。」  

  若是真如她所言那般,璨陽也不會一整夜待在「梅屋」,一步也不肯移駕「竹屋」了。

  見風亦非神色自若,一副老神在在的沉靜模樣,天之驕女的萬雪艷看得很火大。「你,就是你,做飯給我吃。我要吃宮爆雞丁,梅乾扣肉、焗烤明蝦……」  
  她落落長地開出一長串菜單,全是大廚料理,當成是在餐廳點菜,還指明要配哪個年份的紅酒。

  總之,她還真以為自己是人人該仰她鼻息的女王。

  「我吃飽了。」風亦非只是淡然地說道。

  一聽她早吃過,餓了一天的萬雪艷更火了。「我管你吃了沒馬上去做,不然我立刻叫房東把你趕出去。」有錢的是太爺,租金一交誰不臣服?

  「我……」風亦菲本想說「我回房了,你慢慢作夢,在這畫餅充饑吧!」但她才起一個音,前夫惱怒的聲音就先她一步吼出。

  「你夠了沒?亦菲可不是你家的傭人,想吃什麼自己去買,不要想依賴別人。」金璨陽氣她對心愛的小女人如此頤指氣使,口氣自然不是很好。況且她也該長大了,不能一直停留在十七、八歲,做驕縱任性的女孩。

  平白挨罵,對她口氣不佳的男人還是前男友,善於作戲的萬雪艷倏地眼眶含淚,一下由盛氣凌人的潑辣女變成楚楚可憐的的小媳婦。

  「你不愛我了,你以前從沒對人家凶過的……我做錯了什麼?人家只是愛你而已。」錯的明明是你,為何備受責難的是我?

  「你可以不要愛我,收回你的感情,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而且愛哪能說收就收?否則,你當初怎麼會愛我愛得死去活來,不顧一切也要跟我在一起?」當時的狂熱,她不信說消失就消失。

  那是我年少無知,以為愛情就是那個樣子。知道實話傷人,金璨陽撩著性子,選擇為對方留一絲顏面。「我那時是一時衝動為反對而反對。」

  雪艷的父母和他父母是大學同學,兩家往來密切,他們打小就玩在一塊,當然有著比他人更深厚的情誼,加上她年紀比他小很多,所以他一直讓她,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父母意外過世後,萬伯父便更常來家裡走動,擔心他一個小孩子無法度過喪親之痛,於是總帶著雪艷來陪他,好讓他有個玩伴分散傷心。

  雪艷的占有欲很強,又自詡是公主,只要認定是她的,不論人或物她都會占著不給人,因此長久以來,他身邊的女性朋友只有她一人,在眾人的起哄下,兩人越走越近,自然而然成為大家所期盼的情侶。

  而他外表雖看來落拓不羈,像個花心大少,但內心其實相當執著,一旦交往了,便認真看待這段感情,才會一直以為是她是真愛而守護到底,甚至與他祖母起衝突。

  「才不是這樣,你只是因為你奶奶阻攔才放棄我,我知道你愛的人是我,只不過你曾經傷了我的心,怕我無法諒解,所以選擇別人。」她自以為是的解讀,一臉媚態地走近他,輕輕將指尖往他胸口一點。似有若無地畫著圈挑逗。

  「雪艷,不要再有多餘的想法,我和你分開已是事實,你該走自己的路了。」金璨陽一閃身,不著痕跡地避開前女友的騷擾。

  萬雷艷才不管他說什麼,執意勾起他手臂,笑顏燦燦。「走,陪我用餐去,去我們以前最常去的那間飯店,我好想吃他們做的水晶肘子。」

  他迅速的抽回手,在她錯愕傻眼時說:「我吃過了,和亦菲。」

  為了避開她,白日亦菲去上班時,他便躲進管老在附近的華廈住宅裡,一邊處理公事,一邊等亦菲下班。等到亦菲後,他們再一起到附近的餐館吃飯,之後到「瀧之屋」。

  「什麼?你和她……」萬雪艷這下氣得不輕,臉都漲成了豬肝色。「不管、不管,我還沒吃,你一定要陪我,我快餓死了!」她要霸著他,不讓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雪艷,別鬧了。」看著前女友的刁蠻,金璨陽的容忍度即將到極限,他想不通自己以前為何能忍住不對她狂吼。

  「我來下個麵吧,可以先止饑。」看出前夫的為難,風亦菲主動開口。

  「誰要吃麵啊?哼!」萬雪艷不屑的一哼,認為麵食是下等人的粗食。

  「你要吃就吃,不吃拉倒,餓肚子的人是你不是我們。」看她又再耍大小姐脾氣,金璨陽忍不住放大音量,口氣也重了些。

  他真是受夠了,當初怎麼看不清她是這麼糟糕的女人?

  第一次,他想到了自小疼愛他的奶奶。要不是奶奶以死相逼,令他無法娶她,他可能已成為世上最悲慘的男人,娶了個讓自己痛苦的禍源為妻。

  此時,他的心柔軟了,想起自己之前忤逆奶奶的種種不孝,愧疚感油然而生。

  奶奶的身子骨己不如從前健朗,也許找一天,再跟亦菲一起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自從和風亦菲相處後,金璨陽學會了體貼和關懷,也了解孝順要趁早。

  「你……哼!吃就吃嘛,要是不好吃,我整碗往你身上倒。」見情勢不利於己,萬雪艷勉強自己退一步,先嚥下這口怨氣。

  從小就自己照顧自己的風亦菲有一手好廚藝,她取出冰箱裡的食材,洗菜切肉,舀水加熱,手巧心細地準備下麵。

  很快地,一碗香噴噴、令人垂涎三尺的什錦麵端上桌,連已經吃飽的金璨陽一看都覺得又餓了,很想吃幾口。

  但是這對萬雪艷而言還是不夠豐盛,糟蹋人的刻薄言語又要出口。

  「這是什麼鬼東西?給豬吃的餿食嗎?」明明口水直嚥。餓得足以吃下一整張桌,可是不挑剔兩句,她不肯罷休。

  「啊!你不吃呀?那我不客氣了。」一旁兩隻賊手快速一伸,整碗端走。

  「借住」在「瀧之屋」的管老搶過碗,不怕燙似的一口接一口,吃得呼嚕呼嚕,黃色麵條「咻」的一聲就不見了,全吃進他嘴巴裡。

  而且為了證明麵有多好吃,他連一滴湯也沒留下,吃得大碗見底,乾乾淨淨,讓人看傻眼。

  「你……你吃了我的……麵?」萬雪艷顫著唇,不是作假,真的快哭出來了。

  「哎呀!你不是嫌它是豬食嗎?我替你解決了,你應該感謝我才對。」管老拍拍飽食一頓的肚皮,大言不慚的樣子令在場其他人差點沒笑出聲。

  「你、你這死老頭……」萬雪艷氣惱到說不出話來,一轉身,又裝出受到欺負的表情向金璨陽哭訴,「你看他啦,搶我的東西……你要賠給我,我要到『麗晶』吃大餐……」她又想撲過去抱著前男友不放,死命賴著他。

  誰知她動作不夠快,慢了一步,一道不及腰高的小身影便竄進來,一手拉著風亦菲,一手拉著金璨陽,誇張的大叫--

  「我看到『梅屋』有一條好大好大的蛇,它爬進廚房了,肯定要偷吃蛋,我們快去捉蛇……」

  管堂的出現,破壞了萬雪艷的好事,讓她氣得牙癢癢,憤怒地揉碎插在桌上花瓶裡物部太太最喜歡的花。

  ※ ※ ※

  「姓風的前妻,把我的屋子整理一下,順便送洗我這些昂貴的衣服。」  

  萬雪艷在門口放了圖釘,等著風亦菲踏入踩個正著,屆時自己就能假意關心,送她去治療,等到了半路再叫人把她載走,丟到荒郊野外,做為警告。  

  她的計劃天衣無縫,而且十分周全,不想前夫左右為難的風亦菲肯定會走入她的算計中。  

  只是萬雪艷沒辯到,凡事總有意外——

  「小菲姐姐,你看我撿到鳥蛋耶,我們要不要把它們放回鳥巢,讓鳥媽媽繼續孵蛋?」

  管堂一出現本來要往萬雪艷那裡去的風亦非腳步一頓,轉了個彎,笑臉盈盈地摸摸他的頭,兩人便大手牽小手開開心心地走到大榕樹下,看看哪裡有鳥巢。

  這一耽擱,半個小時過去了,連金璨陽也加入爬樹的行列,兩大一小像是一家人,看得萬雪艷萬分不快,妒恨變加。

  好不容易,又只剩風亦菲一人。

  「喂!我的冷氣不動了,你來看看是怎麼回事?」萬雪艷不客氣的喚著。

  風亦菲一挑眉,尚未有任何反應,一身髒污的管堂從花叢中冒出來。

  「小菲姐姐,你快來看,有地鼠耶!它一直躲在洞裡發抖……」

  又一次,萬雪艷想給個下馬威的詭計宣告失敗。

  「風亦菲,我開門見山跟你講明好了,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我的男人?只要你開價,我二話不說就付……」

  「小菲姐姐,我們要去釣魚,我釣好多好多的魚給你煮好喝的魚湯,你先幫我挖蚯蚓好不好?」

  一會,微笑的風亦菲又陪管堂、管承,還有管爺爺一起去釣魚了。

  計謀屢試屢挫,萬雪艷恨得咬牙切齒,有氣無處發,於是改換計謀,找上前男友。

  「陽,我的胸口好痛,你幫我摸摸看,是不是心跳好快?」抓起男人大掌往自己豐滿的胸前一放,誘惑男人可是她的拿手把戲。

  「我……」被抓住大掌的金璨陽抽回手正想拒絕,一道橫衝直撞的小身影衝了過來。

  「叔叔,強強家的狗狗掉進水溝了,我們快去救它。」其實是堂堂自己不小心踩到狗尾巴,它嚇了一跳才掉進溝裡。

  小鬼魔咒幾乎無所不在,如影隨形,快要抓狂的女人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陽,我爸出車禍了,生命垂危,你快戴我到醫院,我怕遲了就來不及……」

  她低頭拭淚,煞有其事,為了達到目的,連自己的父親都詛咒。

  「不好了,叔叔,有人溺水了!水好深,我不敢過去。」管堂抽抽噎噎地哭著回來找人,淚水鼻涕直流。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以為池塘的水很淺,所以才把朱朱的哥哥推下去,朱朱的哥哥最愛玩水了說。

  「好,你別哭,我去救人。」金璨陽抱起哭到不行的管堂往前跑,沒法分心照應等著見父親「最後一面」的萬雪艷。

  眼前的事比較緊急,畢竟一個還救得活,一個則得聽天由命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為什麼到最後都是同一個結果……」都是他!是那個該死的小鬼一再的出面搗蛋,破壞她完美的計劃。

  萬雪艷氣得雙頰泛紅,將詭計不成功的挫折遷怒到無意間斷她好事的管堂身上,憤恨難消的怒火布滿她胸腔,嬌媚雙眼浮現一條條血絲。

  她恨透了那礙事的小男孩,他簡直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驀地,她眼一瞇,歹心又起,想要挽回前男友的心、離間他與前妻的感情,唯今之計,只得先對付那個礙眼的小鬼。

  少了他,她會再失敗嗎?

  不可能。

  嘴角一勾,她陰陰的笑了。

  ※ ※ ※

  「你可以不要再虐待那件衣服了嗎?它已經快被你扯爛了。」他到底是在幫忙,還是扯後腿?

  風亦菲無奈地嘆了口氣,臉上依然帶著恬靜的笑容。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擺平它。」幾千萬的合約他都輕易到手了,就不信他鬥不過一件難搞的衣服。

  看他不靈活的手指摺到像是快骨折了,她好笑地伸手一抽--三、兩下就折好一件襯衫。

  「哇!真厲害,你是怎麼辦到的?」哪像他就是摺不好,不是線歪了,便是露出一角。

  面對前夫近乎崇拜般的眼神,她笑意更濃了。「做習慣了自然就順手。桌上那碗豬肚燉蓮子要記得吃,別讓它涼掉了。」那可是健脾益胃的良品。

  「亦菲,我有沒有說過,你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人?」金璨陽悄悄來到前妻身後,對著她線條柔美的白皙頸間呼氣道。

  她身子敏感地輕顫了下,而他得意的笑了。

  「你在誘惑我嗎?」風亦菲停下手邊的動作,回眸望著無辜的男人。

  「沒錯,你心動了嗎?」他的手往前一伸,輕輕抱住纖柔腰身。

  她低笑,蔥指點玩著黝黑大掌。「你忘了萬小姐就在『竹屋』嗎?她對你一直難以忘情。蠢蠢欲動呢。」

  說她不嫉妒是騙人的,是女人,多少都會有點介懷,加上他與前女友交往的時間不算短,真要割捨,也有相當程度的困難。

  可她仍願意試著釋懷,努力對她來不及參與的他的過去不過度在意,畢竟,她該把握的是現在和未來,計較太多只是自己煩惱。人要把手放開才能再握住,有捨才有得。

  一提到萬雪艷,俊帥的面容頓時一擰。「我想在一起的人是你不是她,她已經不是我該關心的人。」

  「你認為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嗎?」

  金璨陽雙臂倏地一緊,將懷中人兒摟得快喘不過氣。「再確定不過了,你就是我要的女人。」

  「不後悔?」風亦菲笑了,她的心在飛揚。

  「絕不。」他堅定而有力的回答。

  聞言,她像是鬆了口氣,笑聲如銀鈴,輕柔悅耳。「這次沒人逼你了吧?」

  她並未忘記,他們的婚姻源自於被「捉姦在床」,都是因為原本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報導,以及記者不斷用尖銳話題追問兩人才不得不步入禮堂,平息漫天飛舞的流言。

  「保證沒人逼我。如果我說……你是我第一個女人呢?」他耳根微紅,眼神飄忽,囁嚅地說。

  「咦?」她詫異的睜大眼。

  「那時我也想過,但雪艷不讓我碰,她說要把她的第一次留在新婚夜。」他尊重她,當時更因此認為她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有著必須堅持的原則。

  可惜他不知道前女友早就非處子之身,她在十五歲那年的夏天就把第一次給了學校的藍球隊長。

  「你們真的……什麼都沒做?」風亦菲不太敢相信,婚後的他是多麼重欲的人她不是不知道,即使那時他不愛她,每晚的「功課」也少有放過。

  「該有的親吻和愛撫還是有,除了沒脫光衣服躺在床上外。」他不想瞞她,情人間要是連這些事都沒做過,怎能算是在交往?

  「原來我真是你第一個……」擱在心裡的疑慮一掃而空,她頓時笑得眉眼彎彎。

  金璨陽偷吻她柔美玉頸。「我聽見你在偷笑了。」

  「才沒有呢!你胡說。」她羞紅了臉,卻掩不住上揚的嘴角。

  此刻「梅屋」燈光微暗,只有一盞小壁燈,照著屋內的一雙人影,氣氛旖旎曖昧。

  因為怕刁蠻成性的萬雪艷來鬧事,所以他們都會假意熄燈,裝作已上床安歇,不然以萬雪艷的個性,只怕會吵得讓「瀧之屋」的人都不得安寧。

  之前她也的確來過兩、三回,硬說怕黑,要前男友陪她,金璨陽不肯,她便賴不走,還要人死拖話拉把她趕回「竹屋」。

  後來是物部太太潑了她一桶水,叫她安靜點,她才沒有大吵大鬧。

  「可以嗎?我已經好幾個月沒碰你了,讓男人禁慾是非常不人道的考驗。」微暗的空間裡,他的手往下探,游移在柔嫩的玉腿內側。

  風亦菲笑了笑,纖手輕握住男人的大掌……挪開。「那就繼續考驗吧。女人要矜持點,男人才會更懂得珍惜。」

  「什麼?」金璨陽慘叫一聲,臉黑了一半。

  他的追妻之路……

  在此摔了一跤。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6 03:57 AM

第八章

  「老婆,你快來嘗嘗看,獨一無二的極品料理,保證別家吃不到。」

  「這是……呃,這是什麼?」

  「拉麵。」男人自豪的說。

  「拉麵?」秀眉吃驚地挑起。

  「你不是說你最愛吃面嗎?所以我特別請物部太太教我做拉麵。」

  「那你吃過沒?」

  「當然沒有。」

  什麼叫「當然沒有」?廚子不用先試試口味鹹淡嗎?

  女人的臉頰一陣抽動,驚恐萬分的瞪著眼前的「醬油」拉麵——因為是黑色的湯汁,姑且稱它為醬油。

  「你怎麼可以懷疑我偷吃?我可是精心在為你料理。」男人一臉氣憤,覺得自己被誣衊了。

  「呃……是這樣嗎?」她好感動喔,感動到想哭……她好想問,可不可以拒吃「快吃呀!趁熱吃才可口。」他催促著,眼中閃著亮光。

  「好,我吃……」手指微顫,她乾笑地撈起一根麵條往嘴裡放……驀地,她表情一僵,口中五味雜陳,一股非常難以形容的味道直衝腦門。

  「怎麼樣?好不好吃?你在皺眉……是不是口感很奇怪?我嘗嘗看。」他放了很多的材料加味,應該是十全大補了。

  「不,很好吃,你不要跟我搶,我要一個人獨享。」她趕緊護著碗不讓前夫搶食。

  在離婚的第九十九天,她嘗到了幸福的滋味,眼淚撲簌的流下,因為——太、難、吃、了。

  ※ ※ ※

  「我跟你說喔,我剛才出去散步時,看到後面山坡地有老鷹的巢穴。」

  「真的嗎?我們這裡有老鷹?」小男孩興奮地睜大眼,兩頰紅彤彤的,十分可愛。

  「當然,還有兩隻剛孵出的小幼鷹,嘴巴尖尖地啄著死老鷹。」最好真的有大型猛禽,爪子一抓,把這小鬼叼上天。

  「哇,小老鷹耶!」不知道有沒有毛?會不會飛?是不是保育類……

  「想不想看呀?老鷹是很凶猛的,最愛吃肉,它會一口吃了你。」而且小孩子的肉最生嫩、最好撕咬。

  「想看想看,我不怕,我要看老鷹、看老鷹,我比老鷹還偉大。」管堂點頭如搗蒜,開心得快要飛起來。

  小孩子是很好拐騙的,不管他有多聰明或多頑劣,只要針對他的個性投其所好。他就會像顆球一樣,咕嚕嚕地滾到你腳邊。

  心裡怨氣難消的萬雪艷,早想找個人出出氣了,她非常不滿她這位堂堂的萬家千金居然未被當做上賓看待,還被人視為空氣,衣食住行全要自個兒設法,令她倍感羞辱。

  其中之最,便是這個小鬼,要不是他三不五時衝出來搗亂。她也不會至今一事無成,連個男人也掌握不住,還得眼睜睜看金璨陽和前妻上演親熱戲。

  哼!別想她會就此罷手,她想要的從來不會得不到,誰都不能成為她的阻礙。

  「來,要走很遠喔,你走得動嗎?」她故意露出看不起小男孩的表情,用話刺激他。

  管堂這好動的笨蛋就這麼上當了,氣得小臉一鼓。「我可以。」

  「好吧,那你跟緊點,要是跟丟了我可不管。」她得意地揚起眉目底藏著奸笑意。

  「嗯。」小男孩興奮的點頭。

  對什麼事都好奇的管堂,哪曉得萬雪艷說的是假的,「瀧之屋」後頭的山坡地,其實是一處隆起的山崖,說高不算太高,但掉下去還是會要人命。

  早幾年是有灰頭鷺出沒、在此築巢沒錯,可是因為山林被砍伐,加上環境污染日趨嚴重,水源不夠純淨,已經兩、三年沒見它們凌空翱翔了。

  而小孩子的玩心一向重於防心,三言兩語就被拐了,只想快點看到大老鷹的管堂興匆匆地自顧往前走,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的大人越走越慢,跟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今日是周休二日,風亦菲剛上市場買完菜回來,她騎者物部太太借她的小綿羊,重心有點不穩地搖搖晃晃,連她自己也也心驚膽戰。

  就在快騎到「瀧之屋」大門前一百公尺處時,她心想快到了,就打算直接用牽的,把機車推回去。

  可是下一秒,她便耳尖的聽見管堂的聲音,好像在說什麼,「快一點、快一點……」。

  擔心管堂又要闖禍,她立即將車停放路邊,循著聲音來源地方向走,她沒辦法放心讓一個五歲的小孩到處亂闖。

  「看到了沒?再往前一點點,脖子伸出去就瞧得見了。」萬雪艷站得離山崖遠遠的,有一聲沒一聲地喊著。

  「哪裡?我根本看不到,你說的大老鷹在什麼地方?」哇!這裡好高,風好大喔。

  「不就在那裡嗎?你走個兩、三步不就看見了?那一堆白色的花下面。」她指著崖邊的白色薊花,胡亂一比。

  「可是那裡太靠近邊邊,很危險耶!」管堂腳滑了一下,幾顆細石立即往下滾落。

  「膽小鬼,想看老鷹又不敢跨出去,我看你別看了,回去看動物類圖鑒好了。」

  她一陣奚落,嘲笑他是長不大的小鬼。

  管堂很生氣,雙手擦腰大喊,「誰說我不敢?我不只要看,還要把小老鷹捉回家養!」

  沒受過傷不會痛,沒遭遇過危險不知道怕,管堂一怕沒得玩,二怕被人看不起,為了證明自己「有膽」,他馬上一腳伸出去,腳懸空崖邊。

  萬雪艷其實也沒想過要害死管堂,她只是想讓他受點傷住院,只要他不在了。她就少掉一分阻力,比較容易實行她的計劃。

  但是她算錯了一件事,因為她從未真正靠近過崖頂,仔細評估山崖的高度,所以並不知道一個大人掉下去都有可能九死一生,何況是五歲的小男孩?真要出事了,她十條命也不夠賠。

  「堂堂?你在做什麼?快退回來!」一道女音驀然出現,語氣驚駭的尖叫著,帶著惶然的恐懼。

  「咦?小菲姐姐?」管堂懸空的腳收了回來,但人還站在崖邊,險象環生。

  「你…你乖,慢慢地往後退,動作不要太大……啊——你的腳……把你的腳向後拉……」天呀!她的心臟快要從嘴巴裡跳出來了!

  風亦菲的臉幾無血色,看到管堂小小的身子被山風吹得晃了一下,一隻腳又往前滑動,她嚇得差點驚聲尖叫。

  但她不敢走過去拉他,因為崖頂的土石容易鬆動,大人的體重又是小孩子的數倍,萬一她一上前造成土塊移位,就會救人不成反害了他。

  「小菲姐姐,我不要離開,有老鷹,我要看……」沒看到老鷹的巢,管堂怎麼也不肯死心。

  「誰告訴你這裡有老鷹的?老鷹不會住在人口聚集的地方。」人類是老鷹的天敵,照其習性絕不會在此出沒。

  「她說的。」小手一比,指向不遠處的女人。

  順著管堂所比的方向看,向來不愛與人爭強的風亦菲,頓時感到一陣憤怒。

  「你到底是什麼居心?居然撒這麼大的謊騙小孩跑到崖邊。」

  「嗯哼,他笨嘛!怪得了誰?」萬雪艷而無愧色,還發出不以為然冷笑。    

  「你……你太可惡了!」風亦菲斥責完,視線又轉回來,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管堂。「聽到沒,堂堂?她騙你的,根本沒有老鷹。」

  「什麼?沒有?」管堂不高興的皺起眉,用腳跺著地,風亦菲差點沒被他的舉動嚇死。

  「對。沒有……你快來小菲姐姐身邊,過兩天我放假再帶你去關渡大橋看水鳥。」她招著手,盡量放柔嗓音。

  「真的?」被騙了的管堂噘著嘴,往回走了兩步,暫離危險區。

  「真的,小菲姐姐不騙人。」風亦菲直點頭,加重語氣保證。

  「好吧,我們去看水鳥。」管堂還有些依依不捨,朝崖底又看了兩眼,希望有老鷹飛上來。

  瞧小男孩一步步走近,確定他安全無虞了,風亦菲衝過去拉住他,再迅速地退了好幾步,鼓噪不安的心才放下。「沒受傷吧?」

  管堂搖頭,生氣又不滿韻瞪著萬雪艷。「她是壞女人。」

  「對,很壞,所以你以後要離她離得遠遠的,不要靠近地。」從不論人是非的風亦菲第一次這麼生氣,面容冷肅地怒視不知醒悟的女人。

  「嗯。」壞人,他要在她床上放小強。決定討厭萬雪艷到死的管堂,已想好要怎麼整她了。

  「乖,你先回家,我和這位阿姨有事要聊一聊。」風亦菲哄著管堂走,有些話不適合小孩子聽。

  「好。」沒老鷹可看,管堂也待不住了,他又追著停在花上的蝴蝶,往較平坦的林地玩要,隱沒在樹叢後。

  他一走,便是兩個女人的交談。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只是一個還不懂事的孩子,傷害他對你有什麼好處?」她不懂這個女人為何可以冷血地看著一個孩子走向危險。

  「礙眼呀!誰教他老壞我的好事,讓我好想親手扭斷他可惡的小脖子。」萬雪艷咬牙切齒的說。她可沒見過這麼討人厭的小孩,處處跟她作對。

  「就為了這個理由?」風亦菲難以置信,世上怎會有這種喪心病狂的人?

  「這樣還不夠嗎?在我的衣服上倒紅藥水、半夜扮鬼嚇我……更甚者,他叫你姐姐,卻喊我阿姨?我有比你老嗎?」她最氣憤的就是這一點。

  沒人想得到,外表看來艷麗的萬雪艷,居然比風亦菲還小幾歲,今年只二十四歲。

  「這些構不成害人的理由,他才五歲,你居然狠得下心傷害他?」要不是她適時趕到,堂堂他就……他就……風亦菲不敢往下想了,餘悸猶存。

  萬雪艷風情萬種的一撩髮,一臉無所謂,「那可要怪你嘍,誰叫你不肯離開我的男人,我只好先從小鬼開刀,怕不怕呀?」

  「璨陽不是你的男人,他選擇的人是我。」為愛而勇敢,風亦菲不怕威脅。  

  「呵呵,你們都已經離婚了,還說什麼選個選擇?璨陽我只是暫時借給你而已,現在我要收回來了。」萬雪艷把男人說得像貨物般,可收可送。

  「誰說離了婚就不能再結婚?至少我們有那個意願復台。不像你,什麼都沒有,連結婚禮堂也進不了。」她在爭什麼?強求就真能擁有幸福嗎?

  風亦菲說這話的用意是勸她要想開,可是聽在萬雪艷耳中,卻像是一把刀狠狠刺進心窩,她最不甘心的,便是金璨陽的新娘不是她。

  「你在得意什麼?要不是我當初買通的記者看錯時間,太早到達房間,你會順利當上他的老婆嗎?」萬雪艷好恨,恨得心都痛了,為何連老天都不幫她?

  聞言,風亦菲怔了怔問:「什麼意思?」難道那一夜情背後,還有她不知道的內情,而非單純的意外?

  「我早就打點好了,要狗仔記者在上午十一點闖入,才會剛好拍到我和他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的照片……」到時生米煮成熟飯。加上輿論的壓力,就不信他奶奶還能攔著他娶她。

  「你?」那跟她有什麼關係?

  「很疑惑是吧?老實告訴你,你不過是我千方百計找來的替身而已。因為你還是處女,所以我設計你代替我和他上床…」她每個環節都算計到了——兩個喝得半醉的男女,醉眼迷濛,不會看清對方的長相,糊裡糊塗上床一夜春宵後,再留下歡愛的證據……

  「原本我打算在你累得睜不開眼的時候,把你移到另一個男人身邊,然後我再頂替你躺回床上,到那時,璨陽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他就會以為和他春風一度的人是我。」

  「可是你來不及把我帶走?」風亦菲忽然打了個冷顫。這女人的手段好可怕。

  「沒錯,我本來是要他看見床上的血跡,證明我是原封不動的處女,他才會對我負責,認真籌備婚禮。」說到這兒,她重重一哼,「你以為他是為什麼娶你?還不是他太有責任感了,你的第一次給了他,他便認為你是他的責任。」

  這也是她用盡心機才想到的辦法,先造成既定的事實,困住他,到時就算他奶奶再怎麼阻攔,以金璨陽認真負責任的個性,一定也會排除萬難娶她進門。

  錯就錯在那個該死的記者,居然把早上十一點看成凌晨一點,讓正在跟男人廝混的她措手不及,一大早就看到滾燙燙的報導刊在頭版。

  「你全說出來了,不擔心我將此事告訴他嗎?」她不想碎嘴,但璨陽也是當事人,他有權知情。

  萬雪艷忽地露出詭異的笑容,「死人不會說話,要封住一個人的嘴巴,太簡單了。」

  前妻不在了,傷心欲絕的男人怎麼可能不需要她的撫慰。

  她要做什麼?

  ※ ※ ※

  等不到前妻的金璨陽,只看到停在路邊的小綿羊,他有些納悶地將掛在車把上的生鮮食材拿回屋內冰存,再出門尋人。

  他錯過玩瘋了的管堂,也沒注意到前女友沒有待在「竹屋」發脾氣,他心裡只想著說好要燉人蔘雞湯給他補一補的女人不知到哪去了,她很少失約。

  原本他沒有發現山崖邊的小黑點,正要繞行另一條路,但天然的直覺促使他抬起頭一看,眼角餘光隨即看見有個黑影晃動。

  一瞬間,他的呼吸停滯了,瞳孔驟地收縮——

  那個站在山崖邊搖搖欲墜的身影,不就是他要找的人?

  金璨陽驚恐的跨步快跑,速度快到他胸腔內的空氣幾乎全被擠出來,他胸口發疼,漲得像快要爆開,卻唯恐自己仍不夠快。

  但是,到達山崖的他看到了什麼?

  獰笑著的萬雪艷手持吱吱作響的電擊棒,正一步一步逼迫他的女人,將她逼到山崖邊,不讓她有任何退路……

  「萬雪艷,立刻丟開你手中的東西,你要敢傷了她,我絕不饒你!」

  突然一聲山崩似的巨吼,回音在四周迴盪,笑得正得意的萬雪艷以為地震了,嚇得連忙將手上的東西往前丟。抱著頭準備逃命。

  不過她大概是故意的,即使受到驚嚇,還是準確無誤地將電擊棒朝風亦菲丟過去。

  肩膀一受電擊,風亦菲整個人抽搐不已,身軀僵直一挺,筆直的往後一倒。

  而她後面正是空無一物的山崖。

  「亦菲,抓住我——」及時撲倒的金璨陽伸手一抓,在空中撈住一隻細白小手,他死命的抓緊,一刻也不敢鬆放。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土石崩落,飛沙遮目。

  看似不高的崖邊危機重重,尖石利岩滿布,突出壁面。

  一滴、兩滴、三滴……液體不斷地滴落,滴在風亦菲蒼白的面容,那是鮮紅色的血。

  「你……你受傷了?」

  血由金璨陽的手臂流出,尖銳的礫石割出一道完整的傷口,狠狠將他的臂肉切開。

  「老婆,你撐著點,我馬上拉你上來。」他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眼中、心中只有她。

  她眼眶紅了,蒙上了水霧。「你撐不住的,快放手,不要做傻事了。」

  她寧可自己往下掉,也不要他再傷分毫。

  「你才在說傻話!有老婆出事了,老公……袖手旁觀的嗎?」他吃力地想找支撐點,將底下的人兒拉起。但下墜的重量反而將他一起往下拉。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何況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沒有必要救我。保全自己要緊。」看他的手鮮血直流,她好心疼。

  聞言,他倒是笑了。「所以我非救你不可,因為我們還沒有離婚,你欠我一個老婆。」

  「你好賴皮……」她又哭又笑,心中滿懷對他的深情與動容。

  「不,是我還沒愛夠你,我欠你好多好多的抱歉,我不是個好丈夫。」這陣子他反省了很多,發現自己雖然沒有虧待她,但卻也從未正視她對他無私的付出。

  他真的很糟糕,自私又無情,常常藉故應酬讓她等門,她生病時,不但沒在她身邊照顧,還要求東、要求西,百般挑剔,忽略了她也是需要人疼的小女人。

  一天又一天,一個月又一個月,直到她終於忍受不了,提出她婚後唯一一個對他的要求——離婚。

  「你是不及格的丈夫,但身為前夫,你有八十分。」風亦菲流著淚微笑。「我愛不及格的丈夫,也深深迷戀八十分的前夫,兩個你都是我心中的最愛。」

  暴躁的男人、壞脾氣的男人、孩子氣的男人,他們都是同一個,是她的男人。

  「看來我還有很多進步的空問,你要等等我……給我機會……表現……」他的身體又下滑一些,胸膛以上的部位也垂掛在山崖外。

  「璨陽,你的血滴到我的眼睛裡了,別再撐了好不好?如……如果有來生,我再當你的妻。」她好害怕,害怕會害死他。

  「不要,我要現在、今生……你的下輩子我也預約了,不許耍賴……」他鼓勵著她,同時也為自己打氣。

  話雖這麼說,但兩人都很清楚,若無第三人的幫助,他們絕對撐不了太久。

  一個掛在下方,使不上力,另一個血流不止,恐怕最後體力耗盡,終究還是只有一種結果。

  「你好傻……」為什麼他們不早點坦白相愛,要讓誤會和倔強浪費了光陰呢?

  「誰教我對你不好,活該來贖罪。」他笑者調侃自己,額頭與臂上的青筋已經因過於用力而突起。

  「我不要你受我拖累,不要!放手好嗎?我求你…」他還有奶奶要奉養,不能死,不像她孤家寡人一個,沒有牽絆。

  「不放!死都不放!」金璨陽咬著牙硬撐,手腕因滴落的血而有些濕滑,難以抓握。

  直到這時候,他才豁然明白自己有多愛這個女人,在過去相處的時光中,她一點一滴的溫柔早融入他的骨血,涓涓細流,卻掌控了他的喜怒哀樂,儘管他要自己不去愛她,不去看她,不去感受她的心情起伏,愛同樣已占滿了他的心。

  此刻,萬雪艷的聲音突然響起。

  「什麼叫死也不放?掉下去會死人的,你犯不著陪葬。你放心,我拉你起來。」沒人真的不怕死,何況他這條命值錢得很。

  發現有第三人出現了,即使是微小的希望,他也不放棄。

  「你幫我救她,我給你一半的財產。」金璨陽連忙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只要能救他心愛之人,付出再多也不是惜。

  萬雪艷心動了一下,但是她更貪心,想要全部。「我為什麼要救她?她死了正好,沒人妨礙我們雙宿雙飛。」

  剛才原本想逃的她,一瞧見不是山崩,便又旋了回來,想看風亦菲死了沒,沒想到卻看到金璨陽死命拉著快掉下崖的前妻,苦苦硬撐也不肯放手。

  這景象看得她好刺眼,心裡泛酸又不是滋味,巴不得他手一鬆,就讓人掉下崖底。

  既然她都想要風亦菲死了,又怎麼可能救人?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她可不做。

  金璨陽一聽,雙眸進射冷厲,對她徹底寒心,「就算沒有她,我也不會選擇你,你的心腸太惡毒。」說完他身體又下滑,上半身幾乎已在懸崖外。

  為了鏟除情敵居然不惜殺人。她還有良知嗎?

  「你還是救救自己吧。把手給我,至少你還有條命在。」怕死的萬雪艷不敢靠太近,手臀伸再長也只到他腰上。    

  她願意救他,可不是因為愛他,而是為了他身後的百億家產。

  「救……她……」金璨陽艱澀地發出喉音,豆大的汗珠混著血水往下落。

  萬雪艷有點生氣了,「你不要太固執,我救你,是看在我們多年情份上,你別不知好歹,硬要往死路走。」

  「那就兩個人一起救,不要讓我恨你。」手臂漸漸乏力了,他依靠著意志力在支撐。

  「恨我?」她笑了,笑聲卻很空洞。「要不是你有錢,你以為我願意跟你交往這麼久嗎?你脾氣暴躁又無趣,動不動就對人吼來吼去,我一直在容忍你,你知不知道?」

  「所以我奶奶說的是事實,你和你叔叔真的在合謀我的財產?」原來真的是他看錯人了,不是奶奶誣陷她。

  不想把後路講死的萬雪艷沒回答他,只用不耐煩的口氣催促道:「你到底要不要我救?再拖下去,我想救也沒辦法了。」

  無奈金璨陽還是很堅持,要救就救兩個人。

  「你可不可以清醒點?死可不好玩,人一旦沒氣就什麼都沒了。」萬雪艷氣憤的直跺腳,怪他死腦筋。

  風亦菲在下頭清楚聽見了上面的對話,她哽咽著搖頭。不希望他自斷生機。

  「璨陽,聽她的好不好?不要意氣用事。我很好,不會有事的,一閉眼就能看到爸爸媽媽了。」她不怕死,只怕無法再愛他。

  「聽到了沒?連她都勸你好死不如賴活著,你還在頑固什麼?我陪你不行嗎?」萬雪艷跟著說,就不信人是不能被取代的。

  金璨陽乏力地閉了閉眼又睜開,再開口,他語氣已趨平穩,嗓音低柔得彷彿是大提琴的琴音——

  「我寧願和她一起死,也不要和你一起活。」

  「璨陽……」

  「什麼?」

  風亦菲動容,萬雪艷震怒,兩個女人同時被一個男人的話震動心弦。

  風,很冷,它吹過崖頂,重情的男人終於隨著他所愛的女人在風中墜落。

  一隻迷路的蒼鷹飛過……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6 04:22 AM

第九章

  「這……這是什麼?」

  好美、好耀眼,像春天最美麗的顏色。

  「是吉野櫻。」

  「吉野櫻?」

  「你不是說你喜歡櫻花,所以我就把永遠不凋謝的粉櫻送給你。」人比花嬌,更勝三分。

  女人欣喜得眼淚盈滿眶。「這很貴吧。何必花這個錢?」

  她好怕自己承受不起這份濃情蜜意。

  「只要能討你歡心的東西都不貴,我打算寵壞你。」他笑道,輕撫凝脂嬌顏。

  「壞人,你存心惹哭我。」他怎麼可以將蜜往她心坎倒,甜得她滿心蜜意?

  他取笑,「要喊好哥哥,我才會更疼你。」

  女人嬌嗔地瞠了他一眼,「不正經,油嘴滑舌,我怎麼會愛上一個賣油郎?」

  「因為我也愛你,賣油郎的老婆。」他低頭吻住紅潤小口,注入熱情。

  她的心是滿的,情意滿到整個胸腔都快裝不下了,「幫我別上好嗎?」

  「遵命,老婆。」  

  一隻鑲嵌粉紅星鑽的髮夾別上烏黑秀髮,一排盛放的櫻花在黑髮中跳舞,無數的小精靈跟著旋舞,跳躍在花的繽紛裡。

  鑽石髮飾,價值三千五百萬台幣,其中真心無價。

  在離婚一百零八天後,愛情來敲門,它讓戀愛中的男女忘了他人的存在。

  ※ ※ ※

  「你們兩個年輕人是怎麼回事?兩個都掛了彩,傷得還不輕,是想要我老人家為你們擔多少心?」沈玉梅坐在兩張病床中央,來回看著令她心疼不已的孫子與孫媳婦。

  金璨陽和風亦菲算是命大得天保佑,那日兩人自山崖墜下。身上除了多處擦傷瘀血,以及一點骨折外,並沒有傷及腦部或內臟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們掉下來的時候,剛好掉在崖邊一個內凹的平石台上,加上他們反應還算快,身體一觸及石面便向內滾,之後停在布有細沙的崖壁凹洞內,只受到輕微的撞擊而已。

  原本他們以為要等到隔天才會有人發現他倆失蹤,沒想到不到一小時,就有條堅固繩索往下拋,身手矯健的物部管家彷彿蜘蛛人化身,輕輕鬆鬆就將受傷的他們救上崖頂,及時送醫免受細菌感染。

  「奶奶,您為什麼知道我們住院了?」風亦菲有些疑惑,應該不會有人通知她才是。

  「有什麼事能瞞過我?醫院院長是我小學同學,他一見傷患名單中有你們的名字,就馬上知會我了。」

  沈玉梅沒說對方從小就暗戀她,各自喪偶後,還是偷偷喜歡著她,靦腆的個性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風亦菲點點頭。難怪奶奶會這麼快就趕到。

  從高處落下,最怕傷到腦部,即使看起來無恙,但為了避免腦震盪的後遺症,兩人於是住院一天觀察。

  「痛不痛呀?我看得心都疼了。」又是紗布又是繃帶的,包得像個木乃伊。

  「不痛……」孫媳婦說。

  「痛呀!」孫子卻說。

  風亦菲訝異地看向金璨陽,心想他怎麼會喊痛,難道他其實傷得很重,只是怕她擔心才不說?

  「你們一個說痛,一個喊不痛,到底是痛還不痛?」真把她搞糊塗了。沈玉梅擔心又煩惱,好好的人摔得不像樣,教她心頭七上八下的,無法安心。

  「當然痛,全身是傷哪會不痛?又不是神。」金璨陽微帶彆扭的說道,嘴角不自然的一揚。

  他試著想笑,但當初為了萬雪艷,他和奶奶鬧得很僵,所以一時半刻他也不曉得該如何拉近祖孫的距離。

  「說得也是,都傷成這樣了,哪有不痛的道理?我叫人給你打一劑止痛針。」

  沈玉梅對孫子關懷備至。充分表現出為人祖母的疼惜之情。

  親人之間沒有隔夜仇,哪個孩子沒有叛逆期,身為長輩不會因為小輩走錯路就懷恨一輩子,他們的愛無垠廣鬧,寬大得足以包納大海。

  一聽要打針,金璨陽連忙又急喊,「不用了,也沒那麼痛。」

  「痛就痛,不痛就不痛,什麼叫沒那麼痛?你這孩子該不會是摔壞了腦子,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看來要好好檢查檢查,別落下什麼病根才好。

  風亦菲像是明白了什麼,突然輕笑出聲,引來金璨陽古怪的一眼。

  「你笑什麼呢?乖孫媳婦。」這一笑,倒讓沈玉梅滿頭霧水。風亦菲抿著嘴,笑意不減。「奶奶,您看不出他在跟您撒嬌?」

  「老婆……」「害羞」的男人用眼神警告著。

  「撒嬌?」老人家喜出望外,雙眼都笑瞇了。

  「他知道自己以前都錯怪您了,老惹您傷心,已經了解您才是真心疼愛他的人,他不該聽信外人言,對您產生許多不必要的誤解。」誤會不解開,始終會有個疙瘩在。

  「亦菲--」金璨陽翻翻白眼,表示不想她歌頌他昔日的「豐功偉業」。

  「奶奶,他是忸怩地想跟您求和,偏偏面子又拉不下來。您看他這身傷已經是不孝的報應了,您就原諒他吧,別跟他計較了。」每個男人心裡都住了個彆扭的小男孩,拒絕長大成人,

  「夠了,女人,別越說越過分了。什麼叫報應?你不也滿身是傷?」她是他見過最善良的女人,全心奉獻給她愛的人,只會有好報,何來報應之有?

  風亦菲神情一柔,恬雅揚笑。「夫妻是一體的,你有過當罰,做為你的妻子理應同罪。枝有連理,鳥有比翼,我代你分去一半罪行,」她緩緩說出不悔深情,夫妻同心。

  金璨陽大為震撼。「亦菲,你……有你為妻,我今生無憾。」何德何能,竟能獲她鍾情。

  「我也一樣。」她永遠也忘不了他墜崖前對萬雪艷說的那句話。

  我寧願和她一起死,也不要和你一起活。

  寧願一死……要多大的決心呀!他寧可和她一起死也不肯放手?執意相伴左右,這份情意她如何還得起?除了更愛他,她不曉得還能怎麼做。

  「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再婚?」看小倆口濃情蜜意的,沈玉梅滿意得不得了。

  老人家的話一出,兩個凝目互視的年輕人霎時一愣。身軀僵直。

  「哼!真以為我老了,就什麼都不曉得嗎?我老雖老,可耳目眾多,兩隻小猴兒背著我搞離婚,我可是惱火得很。」她還有很多眼線通風報信呢。  

  「奶奶……」風亦菲尷尬又抱歉。  

  沈玉梅狀若無事的削起蘋果,繼續道:「要不是你們小倆口的事,我在加拿大的日子過得可快活了,何必回台灣受小輩們的氣?」

  她拐著彎罵孫子不懂事,害她老人家勞碌奔波,大老遠坐一趟飛機來看他們夫妻倆,真是太不孝了。  

  「奶奶,對不起,讓您擔心了。」經歷過生死大劫,大難不死的金璨陽有了醒悟。他語氣酸澀的道歉。

  「那個艷丫頭說得也沒錯,打小我就沒喜歡過她,誰教她頭一次到咱們家就拿走我一隻翡翠戒指,我問她為什麼不告而取,她居然理直氣壯的回我『我喜歡就拿了』。」從那以後,她對萬姓娃兒就生不出好感。

  才五、六歲的孩子就一副刁蠻樣,自己做錯事還視為理所當然,小時候沒教好,大了還得了?  

  「奶奶,這件事您怎麼沒告訴我?」金璨陽驚訝不已。  

  沈玉梅故意哼了一聲,「我說了,可是你哪聽得進去?一顆心全被她迷走了。」  

  「那個……呃,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他微微尷尬的漲紅面龐。  

  「你還真以為奶奶我騙你嗎?艷丫頭和她那不長進的叔叔在咱們家書房,就這麼一邊看著你未關機的電腦螢幕,一邊比著你的資產統計圖討論怎麼把你的財產弄上手,我是親眼所見。」

  「我最氣不過的,錢她要就拿去,憑我金家子孫的本事,錢再賺就有,可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連命也想要!艷丫頭比她叔叔更狠心,她說等婚後生下孩子再讓你死於意外,那她不僅可以獲得遺產,連我老了歸天,一切也都得留給寶貝曾孫。」她那時一聽氣炸了,決定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絕不容許這歹毒的女人進金家門。  

  可惜萬雪艷那張嘴太厲害,挑撥離間,顛倒是非,裝出受欺負的嘴臉讓他們祖孫不和,差點卑劣手段就得逞。  

  幸好後來老天有限,沒給那壞女人機會坐上金太太的位置,要不然她肯定命不長,不是被嘔到吐血,便是氣到吃不下飯,嗚呼哀哉。  

  「奶奶,我向您保證往後絕不再與她往來。」經過這次驚心動魄的事件後,他實在沒辦法再原諒萬雪艷了。

  她的心病了,病得無可救藥。

  「最好是說到做到。」沈玉梅扳起嚴厲面容對著孫子,可一轉向孫媳婦,又換上截然不同的表情,笑容慈祥。「亦菲,我這孫子腦筋不好,老做錯事,你就多擔待些。替我管教管教他。」

  「奶奶……」金璨陽有些無奈,他沒那麼差好不好!

  風亦菲忍俊不禁。「是的,奶奶,我會盯住他,不讓他再做出沒意義的事。」

  她本來想說「沒大腦的事」,但顧及男人顏面而及時改口。

  「好、好,那讓你們小倆口聊聊,我去找老朋友談談心,免得一個眉來、一個眼去,看得我都臉紅了。」她站起身,戲謔的打趣道,調侃小輩們的恩愛。

  「奶奶。」金璨陽冷不防一喚。

  「幹麼?」走到門口了,沈玉梅又回過頭。

  「您手上那顆蘋果不是削給我吃的嗎?」以為老人家忘了,特意提醒她。

  沈玉梅用「你這孩子的腦子真摔壞了」的眼神輕輕一睞,不屑的說:「你好手好腳的,好意思要我伺候你?等你哪天手腳都斷了,我再削一堆蘋果山塞進你嘴巴裡。」

  「嘎?」怎麼會這樣?

  金璨陽頓時傻眼的張大嘴,完全無法接受自己在奶奶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由受寵的金孫變成丟之而後快的燙手山芋,即便老人家已走遠,離開病房,他還是難以回神。

  風亦菲見狀忍不住笑出聲,而且越笑越大聲,幾乎沒辦法停下來,她覺得此時的前夫超可愛的,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大寶寶。

  但是她不會說出口,因為他鐵定會火大的大吼。

  「老婆,我失寵了嗎?」好深的失落感,他感覺被遺棄了。

  「沒關係,有我疼你,我會好好地寵愛你。」她笑意不減的說。

  金璨陽眉一揚,目光透著興味。「你說反了吧?親愛的小菲,是我疼你,寵愛你,讓你成為幸福的小女人,開心地笑著。」

  「是,大老爺說得是。」她溫馴地附和。從善如流地滿足他大男人心態。

  他笑開了,朝她勾勾手指。「過來。」

  見他笑得柔情,風亦菲心窩也變得好柔軟,她下了床,走向他。

  快到他床邊時,一雙結實臂膀便猛地將她拉上雪白病床,倏地收緊的手臂牢牢抱緊她,一分空隙也不留。

  「我好愛你,老婆。」她是月亮、她是星星,她是他心中永綻光芒的太陽。

  「我也愛你,我的前夫。」她俏皮的一眨眼。

  一聽到「前夫」這字眼,他老大不高興了。「看來我們要馬上結婚。」越快越好。

  她但笑不語。

  「老婆,你最好認清你的本分,乖乖地從了我,一輩子只能當我的女人……」

  他的手往她衣內探去,大有「馴妻」的意味。

  即使身上纏著繃帶,多處傷口滲血,男人的野獸天性仍無法遏止,禁慾太久的身體極欲找尋出口,大剌剌地掠奪戰利品。

  他一吻落下還不知足,更用力吸吮著粉色唇瓣,剽悍長舌滑入柔馥芳口,舔繞雪白貝齒,盡情地享受那甜美的軟香。

  接著,他打算更放肆地攻頂。迫不及待在狹小的病床上與至愛人兒歡情縱欲,大掌覆住豐腴軟嫩。

  「小菲姐姐、阿陽叔叔,我們來探病了,奶奶要我謝謝小菲姐姐救了我……咦?叔叔,你為什麼不穿衣服?還一直流汗…啊我知道了,你在玩睡覺遊戲,小偉說他爸爸也常跟家裡的瑪麗亞關在房間裡一起玩,還玩得很開心,哦哦啊啊的叫好久好久……」

  急忙拿被單遮住身子的兩個大人一聽,臉上頓生三條黑線,

  小偉爸爸跟菲傭偷情……關他什麼屁事?小鬼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在這重要關頭出現?

  欲振乏力的金璨陽瞪著病房門口的管堂,第一次有謀殺小孩的衝動。

  ※ ※ ※

  萬雪艷被櫻子奶奶趕出了「瀧之屋」,因為她意圖傷害管堂和風亦菲的舉動太不可原諒,沒人肯再給她好臉色,直接丟出大門外。

  她的三十萬房租,櫻予奶奶以無名氏捐給風亦菲所待過的「聖心育幼院」,改善他們的居住環境。

  而小孫子差點被害死,管爺爺有可能就此罷休嗎?當然不可能。他命底下人徹底搞垮早自萬父、萬母過世後就已經空殼子的萬家,加上萬家的產業多年無人管理,沒有銀行肯貸款他們,借也借不到錢,萬家於是宣布破產。

  豈料,萬雪艷還不知醒悟,自以為仍是人家捧在手心上的公主妄想要金璨陽出錢養她。

  可惜金璨陽剛好和風亦菲去拍他們第一次婚姻未拍的婚紗照,興匆匆到公司找人的她撲了個空,還被曾吃過她排頭的女性員工大大嘲弄一番。

  一下由社交界寵兒淪為落水狗,她實在無法忍受如此大的差,於是積極地想辦法挖錢,想維持表面的光鮮亮麗。

  所以,她開始出賣靈肉,她的一生。毀在她自己的驕縱貪念中。

  金璨陽和風亦菲第二次的婚禮,也如火如荼的籌備著,不甘心的萬雪艷又想從中破壞,只是這次金璨陽鐵了心不見她,任憑她怎麼向媒體叫囂、爆料,他一概不回應。

  新聞是短暫的,但人家「前夫妻」的恩愛卻有目共睹,高調、火熱程度不亞於熱戀中的情侶,讓人看了臉紅心跳。

  有多高調呢?  

  的確很高,當事人之一驚喜得幾乎要尖叫。

  「我、我們一定要在這裡嗎?你不覺得……呃,有點高……」我們會不會掉下去?要是壓到別人怎麼辦?一次沒死成又要再死一回嗎?

  「還好,這點高度不算什麼,從這小窗戶望出去的風景相當怡人。」人與樹都變小了,只剩下他倆是不變的。

  「可、可是它在搖晃,晃得很厲害……是不是機器故障了?」

  風亦菲一顆心提得老高,抓著自己的衣襟猛吞口水。

  「放心,到目前為止還沒出事的紀錄。」他們大可安心搭乘。

  她一聽心跳更快,喘得更驚人了。「萬一我們是第一個呢……」

  金璨陽故作瀟灑地朝她拋個電眼。「有我在,你擔心什麼?」

  她乾笑。「你知道嗎?從那次墜崖後,我發現我有懼高症。」

  是的,她畏高,只要距離地面十公尺以上,她就會雙手發冷、兩腳打顫、心跳失速。

  「所以我才要帶你來克服恐懼,擺脫陰影。」他笑得陰險,好似看到她驚慌就非常快樂的樣子。

  「啊……」腳下突然一晃,她驚恐地瞳大眼。

  「可憐的小女人,看來你真的嚇壞了,快來老公的懷抱裡,讓我撫慰你。」他熱情地敞開雙臂。歡迎她投懷送抱。

  「不要。」她顫著唇,賭氣咬著牙說。

  「來嘛,寶貝,我好懷念你溫暖的身子,過來抱著我,我的胸膛是你專屬的位置喔。」

  「不要。」現在她連搖頭都很輕、很慢,感覺已嚇到快缺氧。

  金璨陽噙著笑,很可惡地逗她。「你不過來,那就我過去嘍?」  

  「不、不行,你不要動,你……」她驚駭的大叫彎了下身,只差沒蹲下雙手抱膝蜷成一圈。「拜託!老公。我真的很怕,你不要再嚇我了。」

  為了逼出她那句「老公」,小心眼的男人無所不用其極,從床上逼迫到床下,從地面威脅到超過一百公尺高的摩天輪上,總算得償所願。

  是的,摩天輪,而且此時正停在將近二十層樓的更高處,一動也不動,好讓濃情蜜意的兩人盡情談情說愛。

  他們已不是前夫妻,而是「未婚」夫妻。金璨陽今日特地包下整座遊樂園向未婚妻示愛,高調宣布兩人複合,即將二度步入禮堂的消息。

  他們只差最後一道登記及婚禮的手續,早過著實質的夫妻生活,同進同出,形影不離,羨煞不少妄想嫁入豪門的女子。

  風亦菲有如現代版灰姑娘,無父無母無背景,卻仍受到尊貴王子的垂青,專情一人,沒有二心,嫁娶兩次都只要她,教人好不羨慕。

  「老婆,別怕,我來保護你。」金璨陽大笑著。表情甚為得意的一跨步。

  「啊——好晃!」地板一陣震動,風亦菲驚叫地閉上眼,連張開看的勇氣也沒有。

  一具溫熱的身軀迅速包圍過來,她落入寬厚的胸懷裡。和妻子的獨處時光。  

  她一看傻眼,最後的忍耐力也崩潰了……

  一個小時後,金璨陽扶著腳軟的未婚妻踏上地面,身上沾上的嘔吐物惡臭令人聞之掩鼻,紛紛地退避,不敢靠近他。  

  自己造的孽,沒辦法,誰教他自以為浪漫。想製造羅曼蒂克,卻弄巧成拙,搞得一身狼狽。  

  借用遊樂園的員工休息室梳洗一番後,兩人回想方才「驚險」的遭遇,突然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接著,他們一起像是惡劇成功的孩子般大笑出聲。  

  兩人的手一直緊緊相握著,十指緊扣,心連著心。跳動著。

  「對了,帶你去一個地方。」  

  「哦?」什麼地方這麼神秘?瞧他興奮得像要去挖寶。

  風亦菲不問他要去哪裡,只是全然地信賴,任憑他帶領她到天涯海角,不過,這條路為什麼這麼眼熟?他是要帶她……家?  

  「到了。」金璨陽手一揮,像在介紹有百年歷史的秘密古堡。

  「到了?」這不是他們以前的家嗎?  

  「老婆,跟我來。」他眼中有著深情,朝她伸出手。  

  遲疑了下,她才將手放入他大掌,跟著拾級而上。  

  其實,她心裡是不安的,越往上走,就越接近他從前不讓任何人擅進的禁地,她錯愕的發現自己竟然在害怕,額頭微冒冷汗。  

  「不要……」她喃喃的低語,希望他別讓她看見殘酷的事實。

  但是,笑得溫柔的男人逕自旋開門把,輕輕一推,門便「吱呀」聲地被打開。  

  「歡迎參觀。」他大聲的喊著。  

  風亦菲明顯縮了一下肩膀,而後才驚懼地朝內一瞟—一明亮的光線照出空無一物的房內景致。  

  她一怔,訝然地走進曾經不屬於她的世界,這是她第一次進入丈夫充滿回憶的小房問。  

  「我想把它改成孩子們的遊戲間,你覺得如何?」他從後輕環著她,眼神著迷地盯著柔白頸項。  

  他知道她在意,不過如今的他心裡只有她一人,這房間自然也不再有秘密。原本屋裡他和萬雪艷那女人的回憶,已被他全部丟棄。

  「孩子們的遊戲間……」這一刻,她彷彿聽見了孩子們的笑聲,在這爭著搶玩具……

  「我們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把整間屋子填滿。」只要她肯生,再多他也養得起。

  她輕笑。「不用很多,兩個就夠了。」

  「好吧。那我們先來生第一個。」說著,他一把橫抱起她,走向主臥室,將她拋擲在兩人曾歡愛無數次的大床上。

  「你……」她還想問,但下一秒嘴隨即被吻住,身上的衣服也快速落地。

  在接下來斷續吟哦嚶嚀聲中,她身體的空虛被填滿了,漲滿的歡愉讓她忍不住弓身低泣。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8-6 04:34 AM

第十章

  什麼都不用說了。今天是她最幸福的日子,她高興得不想與人分享,只想自己私藏。

  在離婚後第一百二十天,她又要結婚了,再婚的對象是她的前夫。

  而她最想說的一句話是——

  老公,我愛你。

  ※ ※ ※

  金璨陽與風亦菲要結婚了。

  婚宴會場上,醒目的婚紗照、大大的聯姻看板,四、五十名來自「聖心育幼院」的小天使充當合唱團,伴隨著豎琴弦樂,用媲美天籟的聲音吟唱著「愛的真諦」。

  一開始,新娘子捨不得離開「瀧之屋」的所有人,一直不肯點頭下嫁,直到櫻子奶奶告訴她「瀧之屋」永遠是她的娘家,感動萬分的新娘才肯放心出嫁。

  婚禮當天,新郎深情款款地凝望著他的最愛,溫柔似水的承諾婚後天天是戀愛天,他會重新追求她,讓她有被愛的感覺。

  新娘一聽,又感動到不行,哭得浙瀝嘩啦,臉上的妝差點花了,新秘趕緊來補妝。

  這是婚禮前的小小插曲。

  新郎休息室裡,管老關心的問著他的小兄弟。

  「怎麼?你的身體不癢了?」

  神清氣爽的新郎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昔日的暴躁脾氣全不見。「全沒了,我康復了!」真神奇,醫生看不好的癢症,居然在他和妻子複合後就不藥而癒。

  「那公司呢?」肯定也一路順到底,再不會出現令人煩心的問題。

  「嗯,好得不得了,我現在變成擔心錢賺太多要怎麼花……」

  金璨陽不是說假的,他是真的很苦惱這件事,自從兩人感情穩定後,他便回公司處理那一大堆公文,好趕在婚禮前把一切公事搞定,之後帶老婆出國度蜜月。

  可是說也奇怪,婚期一公布,那些之前不知卡在哪裡的訂單紛紛如雪片般飄來,海關也沒再刁難,貨物進出流暢,資金回穩,跑掉的合約更一一回籠。

  不只如此,連最難搞的廠商態度也出現戲劇化的轉變,不僅協商順利,還一反往常地降低一成利潤,向長遠合作關係邁進,省卻他另闢商路的困擾。

  公司的業績成長率直線上飄,賺進的營收也多到令人咋舌,每位員工都笑容滿面地等分紅利,再也沒有所謂的「職業倦怠期」。

  「嗯哼,我說得沒錯吧?你老婆是一塊瑰寶,趕快把她追回來就錯不了。」他看人不會錯,一眼就能看出風亦菲十分有福氣。

  「管老睿智,管老是我的再生父母,要是沒有您的提點。我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暈頭轉向,也聞不到米飯香的失婚男子。」他是該感謝管老,不然以自己的臭脾氣,哪低得下頭追回前妻?

  金璨陽慶幸自己有聽從老人言,一發覺心裡其實是喜歡前妻的,馬上卯起勁火力全開,使出各種招數追妻,還好苦肉計也奏效,讓心軟的前妻回心轉意,他再趁機而入一舉攻占她的心房,這才終於抱得美人歸。

  現在前妻又變成他老婆了。他開心得想向全世界大喊:我結婚了。

  吹捧的高帽子一戴,管老霎時一臉得意地揚起下巴,「早說你老婆有旺夫運,娶了她你一定旺,這下子,證明我所言不虛吧?」他家那老太婆又湊成一對好姻緣,肯定也高興得很,等她玩夠了,他再接她回家。

  管老也是愛妻一族,表面對櫻子奶奶的離家出走很不滿,但實際上是他縱容著她的玩興,由著她做她想做的事,不出手干預。

  「是呀,管老您有識人之明,一語就點出我們之間的問題。這份恩情我不曉得如何回報。」因為管老提點,他才能娶回溫柔體貼的好妻子。  

  「好說、好說,請我喝杯喜酒就夠了。」他也多虧這忘年之交,能託福住進「瀧之屋」。

  說來不怕人笑,明明是他為了獻給愛妻請人建造的「瀧之屋」誰知到頭來他自己卻進不去,被老婆給拒於門外。

  「這是當然,而且要坐主桌,您和櫻子奶奶是我和亦菲的貴人」沒兩老的幫助,他們也不會知曉彼此的心裡有對方,

  「呵呵,貴人……你老婆才是你真正的貴人,因為有了她,你的事業才能蒸蒸日上、日進斗金,娶了她就是你最大的資產。」

  一個好女人是男人的賢內助,能讓丈夫無後顧之憂的打拼事業,便與幫夫運無異,管老話中所指的就是這意思。

  偏偏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番話聽在別人耳中,似乎成了金璨陽娶妻另有用意,他娶風亦菲的理由是——旺夫?

  「亦菲不只是貴人,還是我……」的最愛。

  「咳!咳!」

  話說到一半,門外傳來重重的咳嗽聲,似在提醒門內的人謹言慎行,少說少錯,慎防隔牆有耳。

  把門開了個縫看見來人,金璨陽奇怪的問:「你不在前面招待客人,跑來這兒做什麼?」他想偷幾分鐘清靜都不行哦?

  周禮日眼睛像抽筋,一直眨個不停。「我幫你送新娘子過來。」

  「亦菲?」她不是還在新娘休息室補妝?

  「呃,你們剛才說的話,她前頭聽了一些,中間聽的不多,後頭不想聽也聽了……你自求多福吧。」保重呀!兄弟,但願你別發生新娘落跑事件。   

  周禮日先用祈禱的心情在胸前畫著十字,才將門緩緩推開,露出門後嬌艷欲滴的美麗新娘。

  老管也不遲鈍,嗅出此時的氣氛有絲不對勁後,他便維持著長者風範走出門口……然後馬上和周禮日臭味相投,躲在遠處偷看。

  大概只有興奮過頭的金璨陽察覺不出異樣,仍舊高高興興地迎向嬌妻——

  「亦菲,你好美……」欲上前擁住愛妻的男人被推開。

  「我有旺夫運?」女人嗓音輕柔,語氣含怒帶怨。

  「是呀,瞧你幫了我多少事?娶到你是我賺到了。」他沒發現老婆的冷淡,硬是湊上去想要一吻。

  「我真的旺夫?」她又問,再把他的臉推開。

  點頭如搗蒜。「當然旺呀!沒有你,我哪能好吃好睡?和你離婚的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找不到換洗衣服,襪子一公一母、冰箱裡只有啤酒和過期食物。

  他連用微波爐都會燙到手,煮個開水還差點把廚房燒了。

  少了個老婆,真的什麼都變了,他一個大男人也跟剛出生的嬰兒一樣無助。

  「你娶我是因為我有旺夫運嗎?」她的聲音更輕,彷彿快要飄走了。

  「咦?」他一怔。

  「如果我什麼都沒有,你還會娶我嗎?」

  「嗄?」他又愣住,這次表情多了茫然,一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的模樣。

  她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逼回眼眶的淚水。「我想,這場婚禮沒有舉行的必要了,我們——」

  「等一下、等一下!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聽得一頭霧水?旺夫運跟我們的婚禮有什麼關係?」見鬼了,他要是聽得懂她的意思,他的頭斬給她。

  「你娶我,只是為了幫你公司賺錢……」風亦菲說不下去了,他的表情……讓她不敢再開口。

  「我娶你是為了幫公司賺錢?」金璨陽先是瞇起眼,然後再張開,下一刻,他了悟似地猛然瞪大,再瞪大,非常非常非常……火大。

  「風亦菲你這該死的女人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跟有沒有旺夫運一點關係也沒有!你腦子裝大便呀?看不出我愛你嗎?而且旺夫有什麼不好?你庇蔭我耶!這樣以後有誰敢再跟你爭金太太的位子……」

  很久沒發脾氣的金璨陽火大咆哮,他面前的人兒被他吼得頭越來越低。

  見嬌妻似乎知錯了,他囂狂如天神,直腰挺胸地道:「哼!現在你該跟我說什麼?」

  「對……對不起。」小女人聲如蚊蚋。

  「還敢不敢誤會我?」居然把他當成為達日的不擇手段的小人,連婚姻都能玩假的?可惡!

  小女人搖頭。

  「那可以結婚了吧?」他剛才差點被她嚇到沒膽,好險只是誤會。

  「嗯。」她溫順的點頭。

  「下次不許再這樣,否則我非好好的教訓你不可。我……」他語帶威脅,話卻未竟。

  我……怎樣?

  一群……呃,沒錯,是一群,原本只有管老和周禮日躲在門外偷聽,結果等不到新人的眾人納悶得很,便一起過來了。

  所以,一顆顆黑色頭顱數一數,起碼有二、三十人,其中包括少有笑容的物部管家和櫻子奶奶。

  但沒想到,裡頭接下來的話語一傳出,現場眾人一片昏倒。

  「老婆,怕怕,你剛才真的嚇到我了。以後千萬不要再嚇我了,我最最最愛的人就是你,你是我的唯一,也是我的最終,不可以隨便丟棄我……不行、不行,我把財產都給你好了,你來管我,賺的錢都是你的。你旺夫,我旺妻,我們打平……」

  以上一段話,直到多年之後還是眾人取笑的話柄,只是男主角打死不承認他說出這麼噁心肉麻的話,吼聲連連直指人家造謠。

  婚禮開始了,儀式完成後,進行到了丟捧花的重頭戲。

  「丟捧花、丟捧花,我也要結婚,我要嫁入豪門……」

  一大票瘋了似的女人擠在最前頭,等著接新娘捧花,凶狠的模樣像七月半搶孤,你推我擠。

  可是,沒有一個人接到……呃,也不算是這樣……

  原來風亦菲背著眾人準備丟捧花時。她的手才剛往上一拋,一張捕蝶的網子便忽然伸過來,將新娘捧花撈走了。

  然後,一個古靈精怪的小男孩,抱著和他胸膛差不多大的捧花,走向另一個酷得很神氣的小男生,將捧花往人家懷裡一塞。

  「啊?他向男生求婚耶!」小同志哦?

  管堂抬頭看著一旁莫名笑鬧的大人,天真的問道:「為什麼男生不能結婚?」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大人的敷衍回答。

  然後在很多年以後,大家才知道,那個很酷的小男生,其實是女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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